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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播视野下中国古牌坊的媒介特征及其当代价值

2020-03-27张兵娟张欢

新闻爱好者 2020年2期
关键词:传播特征传播媒介牌坊

张兵娟 张欢

【摘要】古代中国崇尚用“礼”来规范社会,而礼的推行在于教化,除了祭孔办学等教育手段之外,牌坊也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从建筑学的视角来看,牌坊具有极高的审美、历史、艺术价值。而从传播学视角切入,牌坊不仅是一种具有“时间偏向”性的“无声的媒介”,也被视为一种“类大众媒介”的媒介特征,表现在“文以载道”“图以鉴世”“物以传情”三个方面。牌坊在特殊的时代所延伸出的精神激励价值、道德教化价值和社会整合价值,对现代人立身行事仍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关键词】牌坊;传播媒介;传播特征;当代价值

传播是一条长长的河流,贯穿于整个历史发展进程中。人类传播的历史离不开媒介,麦克卢汉声称“每一个新的传播媒介都以独特的方式操控着时空,因此,每一种媒介都以它自己的方式极大地影响着人类的知觉和社会结构”[1]。牌坊作为实体空间,不仅具备传播媒介的功能,更在中国媒介的变迁史上和中华文明的发展进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作为古代社会礼教影响下的产物,牌坊受到了褒贬不一的评价,但它所呈现的旌表褒奖、道德教化、纪念追思等多种社会功能以及折射出的“忠、孝、仁、义”的精神价值,形成了中国特有的文化现象。

一、牌坊与中国旌表制度

牌坊,又称牌楼,“是中国古代封建社会旌表褒奖德政科第及忠孝节义的门洞式建筑,属于礼制建筑”[2]。牌坊的发展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最初起源于门,是由古老的衡门发展演变而来,《诗·陈风·衡门》曰:“衡门之下,可以栖迟。”除此之外,华表、乌头门、棂星门、牌匾等传统文化形态都对牌坊的演变发展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并为牌坊的独立成型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宋代牌坊独立成型开始使用,但范围有限,主要涉及仕途功名类牌坊、寺庙墓祠类牌坊、书院文庙类牌坊、纪念颂扬类牌坊。随着宋代封建思想观念的逐步深化,统治者提倡的忠、孝、节、义已逐渐渗透并应用在牌坊上。例如笔者在安徽歙县槐塘村考察的“丞相状元坊”便建于南宋时期,其雕刻简单,是一座旌表安徽歙县槐塘村程氏家族的功名坊,也是笔者在安徽牌坊考察中发现的年代最久远的一座。元代在中国历史上存在的时间较短,基本上只是巩固了牌坊这一风俗文化的发展,有着承前启后的作用。

明代牌坊逐步下渗到民间社会,发展到了鼎盛时期,立牌坊受到统治者的重视并且成为全社会最高等级的旌表方式,这有力地促进了牌坊的发展。明代立牌坊有明确的规定:“需地方官员严格审查核实后,逐级申报,皇帝恩准下旨后才能建立牌楼。”[3]清代进一步继承了明代牌坊的规制,更加制度化、规范化,并进一步向民间民众转变,使用范围更加广泛。明清两代,“立牌楼从皇家神圣的规制向民众世俗方向转化,最终成为与民众相通、民众喜闻乐见的风俗文化”[4]。

笔者实地考察了徽州、福建、山西关帝庙、常州淹城、四川隆昌,发现各地的牌坊建造时间主要集中在明清两际,在考察的87座牌坊中的84座都是明清时建造的(见下表),可见明清确实是牌坊大力发展的时期。

一般来说,明代多为屋宇式牌楼,清代则多为四柱冲天式牌坊,但按照功能性可将牌坊划分为四类:旌表类、大门类、标志类、装饰类,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旌表类牌坊。旌表类牌坊是牌坊中数量最多的,主要是为了褒奖建功立业的功臣、科举才子、贞节妇女、孝子等,使其名扬四方,受到全社会的敬仰和尊敬。内容多为宣扬忠、孝、节、义,大致可分为:仕科功名坊、孝贤孝子坊、乐善好施坊、贞节孝懿坊。但为什么旌表类牌坊是牌坊中数量最多的呢?这就不得不谈到中国古代的旌表制度。“旌表制度是历代王朝倡导的封建礼教,为道德优秀的人树立如匾额、碑石、牌坊等物化标志对其进行彰显和标榜,以美化风俗、教化民众的一种制度。”[5]旌表制度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旌表”这个词语最早来源于《尚书·毕命》一书中,其记载着:“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瘅恶,树之风声。”通俗些讲,旌表就是为了对那些自觉遵守儒家伦理道德的人进行标榜或褒奖,并为其专门建立了纪念性的建筑物。其也是统治者治理国家的重要措施,主要是引人向善,维护基层社会的稳定。立牌坊作为旌表制度中的一种方式,在明清时期成了人们追求的一种最高规格的荣誉。

从古至今,牌坊的历史已逾千年。在古代,牌坊是综合了旌表褒奖、道德教化、引导标识、情感承载、纪念追思、理念体现等多重社会功能的建筑。而在当代,牌坊最主要且最基本的旌表褒奖的社会功能已被淡化,更多成为一种纪念性、标识性的人文建筑。昔日的风光虽已不在,但牌坊仍承载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并将中华民族“仁、义、礼、智、信”的传统道德观念渗透到世世代代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中。

二、作为传播媒介的牌坊

牌坊具有独特的建筑造型,是中华文化的代表性标志物之一,也是其他建筑物所无法替代的一种传统文化的表征。传播學大师施拉姆认为建筑是一种“无声的媒介”,它可以直接或间接地向民众传播信息,如“石雕传播古代诸神的庄严伟大,建筑物和纪念碑传达王国或统治者的丰功伟绩,泰姬陵和金字塔等名胜古迹、教堂的非凡构想不仅召唤人群、传播生活方式,而且传授民族的历史、讲述其对未来的希望。”[6]由此观之,建筑不仅是建筑,也是一种象征,是人类表现自我的一种延伸。也有学者指出,“在印刷术发明之前,建筑曾担当起大量传播各种社会信息的作用,是古代社会最重要的大众传播媒体,‘少数人—媒介—多数人的形式,实际上就类似于大众传播的形式”[7]。由此,我们也可将矗立在中华大地上的一座座牌坊,视为一种古老而传统的“类大众媒介”。牌坊使古代统治者与民众形成了一种受传关系,统治者通过立坊旌表的形式来维护国家的统治,民众希望获得立坊资格为自身追求最高规格的荣誉,在这种均衡的传受关系中,不仅使得传播活动正常进行,而且也获得了理想的传播效果,最终儒家所倡导的忠、孝、仁、义、廉等伦理观念上升为大众的意志,成为大众的信仰与诉求。

加拿大传播学者伊尼斯提出了媒介“偏向论”,将媒介分为两大类:一种是有利于空间上延伸的媒介,另一种则是有利于时间延续上的媒介。牌坊石质的建筑属性经久不衰,有利于时间上的纵向传播。依据“传播偏向论”,可将牌坊视为“时间偏向的媒介”,它历经漫长的岁月传播着丰富的信息,其受众的广泛程度也不言而喻。中华民族的核心精神遗存保留在各种建筑、文物中,正如伊尼斯所说的“倚重时间媒介的文明固守传统、强调连续性,突出社会的黏合力,紧守神圣的信仰和道德传统”[8]。牌坊作为一种礼制建筑,凝聚着一个时代的特征,不仅将无形的“礼”传之四方,更是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

(一)精神激励价值

激励是激发人行为的一种心理过程,并将人潜在的巨大内驱力释放出来,只有当统治者所传播的价值理念转化为民众的自觉意愿时,才会得到最佳的激励效果。四川隆昌的孝子总坊,通过对孝子的旌表,为群众树立榜样,通过榜样的模范带头作用引领人们的思想行动。总之,任何一种旌表方式作为一定的社会评价方式能否获得传播和认可,关键在于旌表是否反映了广大民众的心声。每个时代都需要旌表,现处于新媒体时代的我们,或许早已淡忘了立牌坊旌表的方式,但我們也有自己特有的旌表方式——大众媒介。中央广播电视台自2003年举办至今的《感动中国》精神品牌栏目,何尝不是一种更好的旌表方式,每一个被选人物都有震撼观众心灵的精神力量,他们代表了社会的价值取向,代表了时代的精神,体现着中国传统的美德和良好的风尚。无论是他们的故事还是他们的精神,都激励着每一个人的思想和行为。

(二)道德教化价值

牌坊不仅是为了表彰某一个人,而且承担着教化民众的重要社会功能。中国有几千年的教化传统,教化注重的是道德感化和影响,注重的是对人内心的改变。中国古代的教化形式是一种非暴力性、软性的控制,同时也强调了环境陶冶对人们思想价值观念的转变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当人们潜移默化地接受教化时,也促进了对社会伦理价值的认同。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在《真理与方法》一书中所说,“在教化的概念里最明显地使人感觉到的,乃是一种极其深刻的精神转变”。[14]李景林也认为“‘教化概念的一个根本特征是引发人的内在精神生活和情感生活的转变,并指出儒学以‘教化为核心观念”[15]。

在当代中国,我们仍需将仁、义、礼、智、信作为道德价值的衡量标准,积极弘扬、传承好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如今在安徽歙县棠樾村竖立着的已历经四百年风雨洗礼的七座牌坊成了全村的一个标志性建筑,教化所培养的“忠、孝、节、义”的精神世世代代传承下来,是全村人的骄傲,也是全村人践行的行为标准。

(三)社会整合价值

所有人类社会都由一系列整合机制所维系而得以在时间中存续。[16]牌坊文化在现实社会中发挥着文化整合的功能,它具有一种强有力的整合力量,对于不同地域文化的交流融合、繁荣发展以及当前我国和谐社会的构建都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牌坊文化所推崇的精神价值和道德信仰将人们同化到一种共同的公民文化中,增强了社会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当讲道德、守道德成为每一个人的自觉追求时,人和人之间便可产生依赖,整个社会成员联结起来拧成一股绳,汇聚起磅礴的力量,以此来实现社会的整合。牌坊上雕刻的祥瑞图案不仅凝结着古人的智慧和结晶,也使得民众从这些祥瑞图案上获得精神的慰藉和激励,自觉地遵守着社会道德伦理规范。所以共同体内的价值观念对共同体成员具有很强的约束力,一旦这种约束力得到民众的认同,其对社会的稳定作用是长期的。

五、结语

随着历史的发展、媒介的变迁,牌坊早已被边缘化。但其作为一种传播媒介,一种文化载体,可以说是中国儒家伦理道德最具特色的传播工具,在历史上的确产生了良好的传播效果,推动了“忠、孝、仁、义、礼、智、廉、善”等传统文化对于社会大众的塑造。牌坊不仅承载了个人的荣耀与愿望,在社会上也发挥着典型的引领作用,为全国各族人民不断前进提供了道德滋养。

[基金项目: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礼文化传播与认同建构研究”(16BXW044)的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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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陈志菲.中国古代门类旌表建筑制度研究[D].天津:天津大学,2017.

[3]李芝岗.中国石牌楼艺术[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2014:54.

[4]李芝岗.中国石牌楼艺术[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2014: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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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兵娟为郑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张欢为郑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17级硕士生)

编校:赵 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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