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与先秦丧葬民俗研究
2020-03-22马启俊
马启俊
《庄子》与先秦丧葬民俗研究
马启俊
(皖西学院 文化与传媒学院,安徽 六安 237012)
《庄子》一书民俗视野开阔,民俗内容丰富,民俗文化底蕴丰厚,具有极高的民俗学史料价值和研究价值。我们依据民俗学理论和研究方法,探求《庄子》所记录的我国先秦丧葬民俗内容以及从中反映出的相关认识和观点,同时也从一个新的视点观察《庄子》的民俗内容和哲学思想,从而对《庄子》的民俗学价值和哲学价值有新的认识和评价。
《庄子》;先秦;丧葬民俗;视野;价值
承载庄子思想的《庄子》一书内容博大精深,包罗万象,民俗视野开阔,民俗内容丰富,涉及当时社会生活习俗的各个方面,具有多种民俗文化底蕴,是我国古典民俗学的重要史料来源。在先秦众多的诸子著作和历史著作中,《庄子》一书在先秦民俗史研究方面的文献资料价值和理论借鉴意义都是很高的。
著名民俗学家晁福林先生在《先秦民俗史》一书中说道:“先秦民俗中,婚俗、葬俗、人生礼俗等为其大宗,内涵很广,可以说,每一方面都可以做出篇幅很长的深入探讨。”[1]的确如此,我们通过考察《庄子》,就可以看到它对先秦丧葬民俗的观察是很广泛和细致的,记录是丰富多样的,思考也是很深刻而独特的,对先秦丧葬民俗的认识和研究贡献是很大的。
一、《庄子》中所记录的先秦丧葬民俗事象
由活着到死去,这是人的生命历程的又一大变化,因此丧葬仪礼和民俗与诞生礼俗、成年礼俗、婚姻礼俗一样,既是一种个人生活仪礼和生命通过仪礼,也是一种脱离前状况的仪式和习俗。《庄子》中有不少关于生死的哲学思考和生动阐释,因此相应地也就有很多先秦时期丧葬民俗事象的记述和反映。根据丧葬民俗活动过程的时间先后,简单介绍如下:
(一)对将死之人的哀伤和哭泣习俗
《庄子·大宗师》云:“俄而子来有病,喘喘然将死。其妻子环而泣之。”这是延续至今的送终习俗的反映。
(二)对刚死之人的吊丧、号丧、哭丧和唱丧歌的习俗
《仪礼·既夕礼》云:“乃卒,主人啼,兄弟哭,设床第当牖,即床而奠。”《庄子》中亦有相关记述,如《养生主》:“老聃死,秦失吊之,三号而出。……向吾入而吊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母。”《大宗师》中子桑户死了,孟子反、子琴张“或编曲,或鼓琴,相和而歌”。
(三)装殓习俗
死者安葬之前要有诸多的装殓行为和习俗,如让死者身着丧服,口中含珠。《庄子·外物》中盗墓的小儒说:“未解裙襦,口中有珠。”这说明死者装殓时身穿裙襦(下裳和短袄),口中含珠。《周礼·典瑞》:“大丧共饭玉含玉。”反映了周代的王室贵族在死后口中含玉放玉的礼俗,此俗后称为“琀”,又称“饭含”。如《秦围赵之邯郸》:“生则不得事养,死则不得饭含。”死者口中所含之物有币、珠、玉、米、贝等。实际上古代民间亦流行此俗,并且流传至今,今日民间还有在死者口中放硬币、米、饭等物的习俗。
(四)埋葬习俗
《庄子》中涉及埋葬死者的习俗很多,有“卜葬”(《则阳》),即寻找安葬之所。《孝经·丧亲》云:“卜其宅兆而安措之。”邢昺注云:“宅,墓穴也;兆,塋域也。丧事大,故卜之。”《周礼·春官·小宗伯》亦云:“王崩……卜葬兆,甫竁。亦如之。”卜葬也就是相墓,后来演变为相墓术、风水术,即通过勘定墓葬的地域、方位、环境,一方面妥善安葬死者,一方面希望改变生者的命运。
我国在实行土葬之前,曾经有过野葬的习俗。《周易·系辞下》云:“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说文》亦云:“葬,藏也,从死在草中。”“吊”的异体字写作弔,今废,它从弓从矢,确与丧葬有关。《说文》释“吊”字:“问终也,古之葬者,厚衣以薪,从人持弓以殴禽也。”汉赵晔《吴越春秋》:“古者人民朴质,死则裹以白茅,投于中野,孝者不忍见父母为禽所食,故作弹以除之,绝鸟兽之害。”其他典籍如《急就篇颜注》《酉阳杂俎》等都有类似说法。《庄子》中出现了用于土葬的墓塚,显然比野葬要先进一些。如《外物》中的“塚”,《徐无鬼》中的“墓”,《则阳》中的“故墓”等。
土葬需要用棺材装殓死者,同时还需要一定数量的殉葬品。《庄子》中表示棺材的词语有“棺槨”(《列御寇》)、“棺椁”(《人间世》)、“椁”(《天下》)、“桐棺”(《天下》)、“石槨”(《则阳》)、“聚偻”(棺椁,《达生》)等。表示殉葬品的有《列御寇》中的“连璧”“珠玑”“赍送”等。与之相关的词语还有“葬具”(安葬用品的统称,《列御寇》)、“翣”(棺材的装饰品,《德充符》)、“腞楯”(送棺车,《达生》)、“葬”(掩埋尸体,《德充符》)等,极为丰富。
(五)送葬习俗
即出殡,家人亲朋送死者去墓地安葬。如《庄子·徐无鬼》:“庄子送葬,过惠子之墓,顾谓从者曰……。”
(六)葬后祭祀守孝习俗
死者已逝,生者要谨守“丧礼”(《庄子·天下》),按时祭祀,尊礼守孝,以尽孝道。在“居丧”和“处丧”(《庄子·大宗师》)期间,死者亲属要穿着特定的丧服,并时时哭泣,以守孝尽哀,如《庄子·天道》所云:“哭泣衰绖,隆杀之服,哀之末也。”由于先秦流行厚葬久丧之俗,孝子亲友们往往哭泣悲伤过度,导致毁形丧身,如《庄子·外物》:“演门有亲死者,以善毁爵为官师,其党人毁而死者半。”
(七)帮助料理丧事习俗
即亲戚、朋友、乡党、邻居帮助死者家人共同操办丧事,体现了亲情、友情、乡情和邻里之情。如《庄子·大宗师》:“莫然有间,而子桑户死,未葬。孔子闻之,使子贡往侍事焉。”“侍事”即帮助料理丧葬之事,此俗延续至今。
(八)盗墓陋俗
先秦流行厚葬习俗,埋在地下的丰富贵重的殉葬品极易引起偷盗者的注意,于是盗墓陋俗就出现了,而且此俗至今仍有留存。《庄子·外物》就讲述了一个儒者盗墓的幽默故事:“儒以《诗》《礼》发冢,大儒胪传曰:‘东方作矣,事之何若?’小儒曰:‘未解裙襦,口中有珠。’‘《诗》固有之曰:青青之麦,生于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为?接其鬓,压其顪,儒以金椎控其颐,徐别其颊,无伤口中珠!’”“发冢”即盗掘坟墓。
(九)谥号习俗
即根据死者生前表现,为其取一个称号。如《庄子·则阳》中卫灵公的“灵”即为其谥号。此俗多在贵族社会中流行。
二、庄子对先秦丧葬习俗的不同态度
《庄子》记录和描写的先秦丧葬习俗,既有不同地域之间民俗的差异,如唱丧与哭丧,娱死与哀死,是南北方丧葬习俗的不同;也有不同思想流派之间观念上的差异,如儒道墨之间关于厚葬与薄葬的争议;还有官方与民间的不一致,君主与民众的差异,如棺椁级别与数量的不同,谥号的使用规定等。但是《庄子》对先秦丧葬民俗的记录和描写,主要还是为其道家思想的表达和哲学体系的构建服务的,因此对当时丧葬习俗的记述常常表现出庄子独特的民俗观。
陈淑君、陈华文在《民间丧葬习俗》一书中指出:“丧葬习俗包括丧与葬两个方面的内容,丧是亲人去世后相关的治丧仪式;葬是对死者的埋葬及其方法。”[2]庄子对先秦丧俗、葬俗的记述和所表现出的不同于世俗的态度,正是他独特的丧观和葬观的体现。
(一)庄子的丧观:反对哀丧,主张娱丧
死者已逝,生者服丧期间当悲哀哭泣,以表伤悼。丧仪上虽然不必“泣之以血”,但沉痛的悼念,哀思的寄托,对死者业绩的缅怀,则是可以理解的。这一切,大多通过哭泣来表现。
按照周礼,人死后服丧期间家人、亲属甚至邻里是不能唱歌的,《礼记·杂记下》云:“父有服,宫中子不与于乐。母有服,声闻焉,不举乐。妻有服,不举乐于其侧。大功将至,辟琴瑟。小功至,不绝乐。”《礼记·曲礼》亦云:“望柩不歌。”“里有殡,不歌。”“邻有丧,舂不相。”
儒家反对临丧不哀、临尸而歌,但是作为道家的庄子,从顺应自然、安时处顺、逍遥无为的哲学思想出发,认为人死不必哀伤,其妻死,他甚至鼓盆而歌。
《庄子·养生主》认为人死而吊丧号哭,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谓之遁天之刑。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古者谓是帝之县解。”《庄子·大宗师》则体现了庄子反对世俗之礼,追求“游乎天地之一气”“逍遥乎无为之业”,认为“夫若然者,又恶知死生先后之所在”。
《庄子·至乐》中写到庄子妻子死了,他“箕踞鼓盆而歌”。这明显不合时俗,是庄子对死亡有自己的特殊理解后的独特做法,从中可见其内心真诚,不虚伪矫饰,也体现了庄子独特的生死存亡心态和丧葬民俗观点。《警世通言·庄子休鼓盆成大道》就说道:“(庄生)把世情荣枯得丧,看作行云流水,一丝不挂。”
在我国南方,在歌舞之乡,丧礼上多以歌代哭,长歌当哭,如荆楚、巴蜀一带的丧葬礼仪即是如此。根据安徽大学道家文化研究所孙以楷教授的《庄子楚人考》[3]等研究成果,庄子为楚人。既然作为楚人,庄子的丧观必然受到了楚文化的深刻影响,是楚文化背景和个人道家思想共同作用下的结果。
(二)庄子的葬观:反对厚葬,主张薄葬
古今埋葬习俗中都有厚葬和薄葬之别,先秦时期,厚葬占主导地位,这与当时的人对死亡的认识和对待死者的态度密切相关,特别是儒家的礼义思想、君道、孝道和“事死如事生”的观念对厚葬礼俗的形成与流传影响甚大。
《荀子·礼论篇》说出了儒家厚葬的理由和做法:“礼者,谨于治生死者也。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终也。终始俱善,人道毕矣。故君子敬始而慎终。……夫厚其生而薄其死,是敬其有知而慢其无知也,是奸人之道,而倍(背)叛之心也。……故事生不忠厚不敬文,谓之野。送死不忠厚不敬文,谓之瘠。”“君子贱野而羞瘠,故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然后皆有衣衾多少厚薄之数,皆有翣菨文章之等,以敬饰之,使生死终始若一,一足以为人愿,是先王之道,忠臣孝子之极也。”
尽管如此,先秦时期也有思想家如墨子、庄子等人,积极提倡薄葬。《庄子·天下》中介绍了墨子的丧葬主张:“古之丧礼,贵贱有仪,上下有等,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今墨子独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无椁,以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爱人;以此自行,固不爱己。未败墨子道。虽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乐而非乐,是果类乎?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使人忧,使人悲,其行难为也。恐其不可以为圣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虽独能任,奈天下何!”这里有古代丧礼的具体内容,又有墨子节用薄葬的主张。《孟子·滕文公上》亦云:“墨子之治丧也,以薄为其道也。”
厚葬习俗体现了事死如生的观念,庄子反对厚葬,赞同墨子节葬观。《庄子·列御寇》中有一段庄子与学生关于厚葬的有趣对话:“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这里鲜明地体现了庄子对生死的旷达和对厚葬的反对,其中也罗列了世俗的土葬葬具与殉葬物品,揭示了当时的厚葬之风。
陈华文的《丧葬史》云:“墨子、庄子等人看到厚葬的危害,积极提倡薄葬。”[4]墨子从节用的角度主张薄葬,庄子则是从其道家哲学思想和人生观点出发,表现出对死亡的豁达态度和自然主义精神。庄子提倡薄葬,虽然与居于主流地位的儒家厚葬习俗不相一致,但是在中国丧葬史上,与墨子一起为薄葬论开了先河,为后世的殡葬改革打下了基础。陈绍棣的《中国风俗通史》(两周卷)对此评价道:“西周实行厚葬,春秋开始用明器随葬,战国末年出现了薄葬的转机。”[5]
三、庄子借助先秦丧葬民俗事象所表达出的人生哲学思想
与丧葬习俗紧密相关的必然是生死、寿命、鬼魂、养生等问题,庄子借助对先秦丧葬习俗的记述,表达了他对这些相关问题的独特认识,表达了他的道家人生哲学思想。
(一)具有相对性的生死观
世俗之人皆好生恶死,庄子却对生死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生死是相对的,也是统一的,生就是死,死就是生,因此既要善待生,也要善待死。《庄子·齐物论》云:“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死生就如昼夜交替,自然平常。如《庄子·大宗师》云:“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庄子·至乐》亦云:“死生为昼夜。”因此生死要任其自然,不必悦生恶死。《庄子·人间世》云:“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悦生而恶死!”《庄子·大宗师》亦云:“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
庄子还认为死生实为一体,不必区分。《庄子·大宗师》云:“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相与语曰:‘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四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
庄子甚至从美学层面赞美生,同时也赞美死。如《庄子·大宗师》充满深情与诗意地说道:“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二)具有相对性的寿夭观
世俗之人因为乐生惧死,必然希望长寿,甚至希望不死。《庄子·天地》云:“寿,富,多男子,人之所欲也。”即世人都希望长寿、富裕、多生儿子。正因为如此,传说中的高寿者彭祖受到了人们的仰慕,都希望能够像他那样长寿,实际上是不可能的。“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庄子·逍遥游》)
但是在庄子看来,与天地万物相比,人的长寿与短命是相差无几的。《庄子·知北游》云:“虽有寿夭,相去几何?”甚至他认为世俗的寿夭并非真的为寿夭,《庄子·齐物论》云:“夫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因此长寿也并不值得追求,《庄子·天地》云:“尧曰:‘多男子则多惧,富则多事,寿则多辱。是三者,非所以养德也,故辞。’”人生天地之间,如匆匆过客,时光易逝,生命短暂,快乐无多,不必看重寿命的长短。《庄子·知北游》云:“乐未毕也,哀又继之。哀乐之来,吾不能御,其去弗能止。悲夫,世人直为物逆旅耳!”《庄子·盗跖》说得更具体明白:“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除病瘦死丧忧患,其中开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过四五日而已矣。天与地无穷,人死者有时。操有时之具,而托于无穷之间,忽然无异骐骥之驰过隙也。不能说其志意、养其寿命者,皆非通道者也。”
(三)崇尚自由的生命观
庄子并不是虚无主义者,他并不消极颓废、厌弃生命,相反,他非常珍爱生命,崇尚自由。如《庄子·秋水》云:“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他愿意效仿神龟生而曳尾于涂中,得享天年。
《庄子·知北游》亦云:“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寥然,莫不入焉。已化而生,又化而死。生物哀之,人类悲之。解其天韬,堕其天帙。纷乎宛乎,魂魄将往,乃身从之。乃大归乎!不形之形,形之不形,是人之所同知也,非将至之所务也,此众人之所同论也。彼至则不论,论则不至;明见无值,辩不若默;道不可闻,闻不若塞:此之谓大得。”庄子从道家的“大得”观看待生与死,既有对生命短暂的感慨与珍惜,也有对体悟生死大道的辨析与阐释。
(四)重视防病治病和气功健体的养生观
人要想长寿,不会早夭或中年丧命:一要注意防病治病;二要积极保健养生。《庄子》中有不少道家的防病治病、养生益寿之道,甚至神秘的气功养生方式,对后来的医学、气功学、保健学、养生学等都有很大影响。
《庄子》中防病、治病的内容很多,如《逍遥游》中记有“不龟手之药”,说是能防止手部因冬天受冻而开裂。《徐无鬼》云:“药也,其实堇也,桔梗也,鸡癕也,豕零也,是时为帝者也,何可胜言?”这里提到了四种中药材,并认为它们有时可以迭相为君(帝)药,即各有所用,这是非常古老而珍贵的中医学史料。《则阳》云:“故卤莽其性者,欲恶之孽,为性萑苇,蒹葭始萌,以抉吾形,寻擢吾性;并溃漏发,不择所出,漂疽疥痈,内热、溲膏是也。”这里既出现了疾病的名称与症状,还有导致疾病的原因的分析,更是非常难得的中医史资料。《庚桑楚》中老子向南荣趎谈了一番“卫生之经”,即守卫生命、却病健身之道,其重点似在养心,同时也是一种养生之道。还有“医门多疾”(《人间世》)的说法是流传至今的成语。
《庄子》一书与气功关系尤为密切,以气功谈入道,用导引养身健体。江绍原《古俗今说》:“古代治病至少有五法:曰汤药,曰针灸,曰禁咒,曰符印,曰导引。”[6]“道教人成仙方法的演化,我没研究过。若只列举种类,则有导引(即炼气)、服饵(大抵草木)、丹药(大抵金石)和房中(即御女)等术。”[6]《庄子》中就有导引方面的宝贵材料,如《刻意》云:“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此导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若夫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闲,不导引而寿,无不忘也,无不有也,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此天地之道,圣人之德也。”既说明导引养形与长寿的关系,又追求不导引而寿的天地之道、圣人之德。
四、庄子借助先秦丧葬民俗事象所表达出的自然哲学思想
(一)灵魂观念
丧葬礼俗的扩展,就是对死亡这种自然现象的困惑和猜想,进而产生对亡魂、鬼魂的想象与敬畏,对灵魂的信仰与崇拜。先秦时期已有了关于灵魂的认识和形成的观念,如《礼记·郊特牲》:“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易传·系辞上》:“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
庄子借助与髑髅的对话表达了对死者生前和死亡之后的想象,对灵魂观念的认识。《庄子·至乐》云:“庄子之楚,见空髑髅,髐然有形。撽以马捶,因而问之,曰:‘夫子贪生失理而为此乎?将子有亡国之事、斧铖之诛而为此乎?将子有不善之行,愧遗父母妻子之丑而为此乎?将子有冻馁之患而为此乎?将子之春秋故及此乎?’于是语卒,援髑髅,枕而卧。夜半,髑髅见梦曰:‘子之谈者似辩士,视子所言,皆生人之累也,死则无此矣。子欲闻死之说乎?’庄子曰:‘然。’髑髅曰:‘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庄子不信,曰:‘吾使司命复生子形,为子骨肉肌肤,反子父母、妻子、闾里、知识,子欲之乎?’髑髅深颦蹙额曰:‘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这里用浪漫的笔法,借助活人与亡灵的对话,表达了生人之累不可留恋,死后之乐不可抛弃的思想,与世俗之人的生死观截然不同。
(二)迷信思想
世人因为好生恶死,因此对死亡产生了强烈的迷信心理,以致忌讳说“死”,先秦即出现了一些对死亡的讳称,如薨、崩、宫车晏驾、弃天下等。《庄子》中用“大病”代指死亡,如《徐无鬼》:“管仲有病,桓公问之曰:‘仲父之病病矣,可不讳云,至于大病,则寡人恶乎属国而可?”“大病”就是死亡的委婉语。这里的“不讳”后来也成为“死亡”的避讳用语,如《汉书·丙吉传》:“君即有不讳,谁可以自代者?”颜师古注:“不讳,言死不可复讳也。”《西游记》第十回:“皇上脉气不正,虚而又数,狂言见鬼;又诊得十动一代,五脏无气,恐不讳只在七日之内矣。”叶圣陶《穷愁》:“倘以奉养有缺,致促其残年,一旦不讳,吾罪当入何等地狱耶?”
古人的迷信思想主要来源于鬼神,相信人死为鬼。《礼记·祭义》云:“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骨肉毙于下阴为野土,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庄子》中多有“鬼”或“鬼神”字样,其中集中写“鬼”的是《达生》:“沈有履。灶有髻。户内之烦壤,雷霆处之;东北方之下者倍阿,鲑蠪跃之;西北方之下者,则泆阳处之。水有罔象,丘有峷,山有夔,野有彷徨,泽有委蛇。”这里写了多种多样的鬼,前后文还写了齐桓公见鬼的故事,以及人们对鬼的认识和迷信思想。
(三)巫术行为
因为迷信鬼神,于是世间就出现了利用鬼神为人祈福驱邪、求利避害的特殊人员,那就是巫者。《庄子》中有众多的巫者,如《应帝王》:“郑有神巫曰季咸,知人之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期以岁月旬日若神。郑人见之,皆弃而走。”巫者以巫术行为为人服务,如《庄子》中曲折地写到了古代巫者祭祀河神的习俗,《人间世》:“故解之以牛之白颡者,与豚之亢鼻者,与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适河。此皆巫祝以知之矣,所以为不祥也。”这里的“适河”即祭河,“牛之白颡者”“豚之亢鼻者”“人有痔病者”不适合祭河,因为有缺陷,祭则不祥。从中可以看出,古代巫者曾用没有缺陷的牛、猪、人祭祀河神,可以想象河流为害之大,人们迷信之深,祭祀用人之惨,巫术危害之深。
通过以上分类列举和简单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庄子》一书涉及的先秦丧葬民俗内容较为全面和丰富,从记述中反映出的先秦时人特别是道家的哲学思想较为深刻和鲜明,为我们认识先秦时期的丧葬民俗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资料,同时对认识道家乃至道教的人生观、自然观、社会观、审美观、价值观等也都有很重要的借鉴意义。
[1]晁福林.先秦民俗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1.
[2]陈淑君,陈华文.民间丧葬习俗[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06:3.
[3]孙以楷.庄子楚人考[J].安徽史学,1996(1).
[4]陈华文.丧葬史[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7:17.
[5]陈绍棣.中国风俗通史:两周卷[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3:352.
[6]江绍原.古俗今说[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7:147,159.
Onand Funeral Folk Custom in Pre-Qin Dynasty
MA Qi-jun
(School of Culture and Communication, West Anhui University, Lu'an 237012, Anhui)
is a book with a wide view of folklore; it is rich in content and cultural background of folklore. According to the theory and research method of folklore, we explore the contents of funeral folklore in pre-Qin period and the related cognition and viewpoint reflected in it.
; Pre-Qin Dynasty; funeral folkcustom; vision; value
2020-10-15
安徽省教育厅2017年省级质量工程项目“语言学教学团队”(2017jxtd032);皖西学院2018年校级应用型学科建设工程项目“中国语言文学重点学科”(WXXK201813)。
马启俊(1965- ),男,安徽金寨人,教授,博士,研究方向:民间文学和训诂学。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0.06.05
B223.5
A
1004-4310(2020)06-002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