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接我们回家
2020-03-17胡贝尔特·古德马丁·克洛勃陈曼妮
胡贝尔特·古德 马丁·克洛勃 陈曼妮
阿尔豪勒拘留营的 IS女追随者。库尔德武装力量:“没有人想要她们留在这里。”
距土耳其边境45公里的艾因·伊萨拘留营宣告解散,已囚禁在这里数月的女人和孩子获得了自由,其中至少有四个女人来自德国。
“轰炸声不断。”在库尔德看守放弃他们的岗位前不久,一个德籍IS女成员通过WhatsApp写道。据说现在她想越过叙利亚边界进入土耳其,然后重返德国。另一名伊斯兰教徒和她的女儿成功逃到了边界附近的一个小村,她也可能想回到德国的黑森州。
在德籍IS女成员的家人期待着他们的女儿和孙辈回家时,对于德国安全部门来说,一个噩梦正成为现实:土耳其的军事行动导致库尔德武装放弃了对成千上万名IS士兵的监管。
在德国,人们的担忧正不断增长。除了女人,逃出监狱后隐姓埋名去往欧洲的男人也越来越多。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他们甚至可能蓄意发起攻击。
德国政府长久以来的迟疑遭到了报应。约有两年时间,库尔德人和他们曾经的保护者美国催逼德国和其他欧盟国家接回他们的IS追随者。德国外交部借故开脱,称由于叙利亚内战,德国政府不再有领事代表权。在柏林,实际上没有人作好承担风险的准备。德国政府高层官员渐渐认识到,拖延时间是个错误,目前的混乱形势会给国内安全局势带来不可预见的后果。而且,IS可能会死灰复燃。
“我担心IS的实力又会增强。”联邦宪法保卫局局长托马斯·哈尔登旺警告道,“叙利亚北部的冲突也可能导致外籍IS士兵出狱,重返欧洲,在最糟糕的情况下甚至可能不被人察觉。就这一点来说,德国安全部门必须提高警惕。”
|“卡迪尔应该在德国接受惩罚”|
26岁的卡迪尔·托普苏就是德国更愿意继续交给库尔德人看管的一个IS追随者。2019年春,他在围绕IS最后的据点巴古斯展开的战役中被捕。这个来自汉堡的德裔土耳其人在IS中待了约六年,目前他在叙利亚东北部一座监狱的牢房中苦熬着自己的每一天。
目前,有121名德籍IS追随者被囚禁在叙利亚和伊 拉 克 ,其中有80名女性和41名男性。
如果像托普苏这样的男人从战争的混乱中逃了出来,就可能会不受控制地返回欧洲。这一危险在2019年春IS“被打败”之后似乎已经不存在了,至少在库尔德人还能管控好他们监狱的情况下是这样。但是德国安全局观察到,现在监狱里的看守人员已经减少,原因当然是,面对土耳其人的来袭,每个库尔德人都被动员参与反抗。
区内特·托普苏其实早就放弃了重见儿子的希望,直到去年九月他在美国CBS电视台的报道中看到了他的儿子。记者们拍摄叙利亚北部的囚犯时,有几秒时间,穿着橙色囚服的卡迪尔出现在镜头中。“我来自德国。”他用英语说道。
2014年,不时总在德国犯点小罪的卡迪尔·托普苏去了叙利亚,随后和妻子、孩子一起生活在IS的大本营拉卡。他不时会从战区发出点消息。“兄弟们死了,他们在微笑。”他在脸书上写道。在很多照片中,托普苏都拿着战斗武器。
“德国政府害怕像卡迪尔这样的人,对此我能理解。”他的父亲这样说道,“但是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卡迪尔应该在这里受到他的惩罚。他,尤其是他的孩子们,应该被接回德国。”
从托普苏的一张手机照片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三个孩子的情况令人绝望。他们的胳膊细如树枝,躺在塑料遮篷下的一张床单上,似乎在睡觉。一个男孩只穿着一条脏兮兮的尿布,他旁边躺着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儿。在客厅桌子旁展示这张照片时,64岁的路易斯·麦尔呼吸沉重——这是她的外孙,是卡迪尔·托普苏和麦尔的女儿共同的孩子。她的女儿十几岁时就悄悄投奔了IS,有两个孩子是她在拉卡生的,第三个是她被库尔德人抓获后在阿尔豪勒的拘留营生的。超过7万人被带到这个扎满帐篷的城市,数千外籍IS家庭生活在一片专门的区域里。
麦尔之所以能了解到女儿和外孙的命运,是因为外籍IS女人通用的一部手机。“有时我的女儿可以用会儿手机,她就会恳求我:妈妈,把我们从这里接出去。”
| 设立国际法庭为时已晚 |
在柏林,研究恐怖主义的专家们列出了所有投奔IS、如今被关押在叙利亚的德国人名单:去年二月,持德国护照的人数为38人,到去年十月已有84人,其中1/3被划分为危险分子,包括19个男人和8个女人。德国政府相信他们曾有严重暴力行为甚至发起过暗杀袭击。
7 年 叙 利 亚 的 IS 士
库尔德人把IS成员关进监狱,把他们的妻子和孩子关进拘禁营。西方情报局能通过看守和囚犯取得联系,探明情况。尽管德国在很多案例中都搜集到了足够的证据,能够在IS追随者被带回德国后将其送上法庭,德国总理府和负责此事的内政部、司法部和外交部却一直害怕展开接回行动。
目前德国政府正在考虑至少用飞机将那些没有犯罪记录的女人接回德国。但是安全专家们仔细分析案卷后发现,她们中的很多人都被深深洗脑了。和很多男人不同,不少IS女追随者在返回德国后无需入狱。一些女人的风险可能比较可控,因为她们醒悟后主动脱离了IS。有些女人则必须得到监视,在极端情况下甚至要全天不间断监视。
德国基民盟政治家阿尔敏·舒斯特去年二月就曾说过:“我们不能自己拒绝从叙利亚接回德籍IS恐怖分子,却期望其他国家接收他们。”社民党联邦议院党团副主席伊娃·赫格尔说:“没有人想让他们回来,但是作为一个法治国家,重新接收德国公民,让罪犯在德国接受合理的司法审判,是我们的义务。”
只是这一点实现起来十分困难,尤其是在美军撤出叙利亚之后。“现在的战争形势让我们根本没有机会接回他们。”赫格尔说。可能的解决办法是在邻国伊拉克设立一个IS审判法庭。但是不管是巴格达方面对每个案例收取数百万费用的要求,还是被转移到伊拉克的法籍IS士兵被迅速执行了死刑的事实,都浇灭了德国政府的希望。
虽然去年十月中旬包括德国在内的欧盟多国代表曾在哥本哈根会面,提出了设立一个由伊拉克和西方法官共同组成的法庭的方案,以修正当地司法的明显缺陷,但是快速实施该方案仍是一个空想。对内政策专家斯蒂芬·托马埃说:“建立一个国际法庭要耗费数月甚至数年时间,为时已晚。”
| 对接回孩子反应冷淡 |
而在伊蕾妮·米哈利克等反对党政治家看来,德国首先还必须对那100多个孩子负责。和他们的父母不同,他们并不是罪犯,而是受害者。到目前为止,德国外交官只从这个内战国接回了三名孤儿和一个重病的婴儿。“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来自哈亚特咨询中心的克劳迪亚·丹齊克说,“这些孩子生活在战争和炮火中,营养不良,充满恐惧,心灵受到创伤。”
但是德国外交部对此反应冷淡。他们表示,原则上他们愿意接回孩子,但在那之前必须通过DNA测试证明他们确实是德国孩子,而这一程序耗时数月。目前战事的发展使得形势变得更加艰难。而且,柏林方面拒绝在接回孩子的同时一并带回他们的母亲。
达尼施·法鲁基在网上搜索着来自叙利亚的消息。他将关键词“Roj”输入谷歌的搜索框,他九岁的女儿阿丽亚和他的前妻就生活在这个拘留营的一个帐篷里。
他已经多年没有见过阿丽亚。2014年夏,法鲁基的前妻和她的新丈夫以及当时三岁的阿丽亚离开了德国,前往“伊斯兰国”生活。2017年底,他们被库尔德人逮捕。这个新丈夫是个突尼斯的IS士兵,进了监狱,法鲁基的前妻则进了拘留IS成员家人的营地。
这位来自汉堡的父亲只能通过和营地里德籍IS家庭有联系的哈亚特咨询中心间接了解到女儿的近况。“我作了一切努力,想把女儿接回德国。”法鲁基说。他给总理安格拉·默克尔和外长海科·马斯都写过信,但是最终无果。自土耳其人出兵叙利亚以来,法鲁基就更加无法入睡了,他实在太担心女儿的安全。
[译自德国《明镜周刊》]
编辑:周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