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汉语教学方位类基本层次范畴词研究

2020-03-17黄冉

语文学刊 2020年1期

○ 黄冉

(中央民族大学文学院，北京 100081)

基本层次范畴词(以下简称基层词)，是基本层次范畴在词汇层面的表现。基本层次，是范畴的三个层次之一。在基本层次上，人们对真实世界分类分得最为精确，这一层次与同一范畴的其他成员共享的属性最多，与其他范畴的成员共享的属性最少，也是最接近客观自然的分类。人类大多数的思维是在基本层次上进行的。因此，杨吉春提出对外汉语词汇教学应以常用基本层次范畴词汇教学为中心。她认为“常用基本层次词汇不仅是人们容易认知的和首先习得的，它们还是使用频率最高的。在对外汉语词汇教学中就应该以基本层次范畴词为中心，首先学习和掌握它们的意义和用法，然后再学习与常用基层词汇相关的上层和下层词汇以及相近的非常用基层词汇。”[1]本文以《现代汉语分类词典》为语料来源，以完形性和家族相似性为标准，利用词典调查法、标准鉴定法、问卷调查法等提取出方位类基层词；并用基本层次范畴词的特点对提取出的方位类基层词进行验证。

一、方位类基层词的提取依据

(一)建立专属语料库

1.语料来源。本文的研究对象来源于苏新春主编的《现代汉语分类词典》。该词典在继承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收录了 8.3 万多条通用性词语，按五级语义层编排，建构了一个词量庞大、覆盖面广、层次清楚、分类合理的词汇分类体系。上层义类反映了整个社会生活与汉语词汇的宏阔概貌，底层分类细致地反映出同类义聚、反义相邻的词语类聚关系，对不同领域、不同阶层的读者都有较好的实用性。可以满足本文的研究需要。

2.范围界定。本文选取《现代汉语分类词典》中的方位类词为研究对象。方位类是三级名，它的一级名为“时空”，二级名为“空间”。方位类包含(1)方位、席位；(2)东、西、南、北；(3)上、下、左、右；(4)前、后、中；(5)内、外；(6)附近；(7)各处，共七类592个词。

3.建立语料库。根据上面介绍的语料来源及范围界定，现拟以592个词为基础建立本文的原始语料库。在原始语料库的基础上，根据一定的标准和方法逐步筛选出方位类基层词。

(二)方位类基层词的提取标准

方位词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经常会用到的词，例如，上、下、左、右、东、西、南、北、里、外等，有些学者认为无法确定这些看似简单的方位词是否构成一定的概念与范畴，是否也是原型结构。也有认知学家认为方位词之间并不构成等级关系，比如无法判定上与下是否属于基本范畴或它们到底哪个是上位词哪个是下位词。李洁把原型范畴四个特点概括为三个判断标准，即“数量较大的相关属性”，“作为原型范畴的结构”和“完形感知的可能性”[2]，用这三个标准对方位词的范畴进行检验，经过考察李洁得出方位词同样具有范畴化的特点。

杨吉春认为：“经验感觉上的完整性应该是提取基层词汇的唯一标准，而其他特点只是在通过完形这一本质的基础上呈现出来的非本质特征，不能用来作为确定和提取基层词汇的标准。”[3]结合方位词的特点，本文采取完形性和足够的家族成员数量两个鉴定标准。其中以完形性为主，家族成员数量为辅助标准。

第一，完形标准。完形(gestalt，又译作格式塔)在认知具体自然物时，视觉感知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在这种情况下，完形被认为是认知参照点。说起“家具”这个词，人们的认知中通常无法出现一个具体的形象，即使出现，这些形象在不同人中也是千差万别的。有的是桌子，有的是椅子，也有可能是床、衣柜等。没有一个固定的完形使得“家具”这个词抽象程度过高，不具有心理上的易辨性。但说到“家具”的下位词“桌子”，但凡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中国人恐怕都会在认知中存在一个完形。因此，按照该标准甄选出符合基本层次范畴的词汇，符合人们心理意识上易辨性的要求，保证了这一层级词汇的具象性程度合适，解决了有完形的“桌子”和没有完形的“家具”谁所处的层次是基本层次的问题。该标准提取结果的上义层次词不具有完形，而它们自身则具有完形。完形具有变异性，具体事物的完形性与抽象概念的完形性是不同的。在方位类词表达的是抽象概念，具体表现为呈现给人们的是一种完整的空间感知，来自人们对物理世界中空间的认识。

第二，家族成员数量标准。基层词“家族成员数”的多少直接决定了它在词汇体系构建过程中的地位，也确保了其在人们的认知中有足够的出现频度。基层词不只在词汇层级上处于核心地位，还经常参与构词，尤其在汉语中，基层词作为语素参与构词的特点更为明显。比如属于“羊”范畴的家族成员包括山羊、绵羊、青羊、黄羊、盘羊、岩羊、藏羚羊等，无一不是以“羊”这个语素通过偏正结构的形式构词。与此同时，由于基层词具有强隐喻性，因此还常常通过隐喻和转喻，作为偏正结构中的附加成分或其他结构中的成分构成大量新词。比如，“狗”通过隐喻和转喻作为修饰成分构成狗脾气、狗皮膏药、狗腿子、狗仔队、狗头军师、狗咬狗等。“通过掌握基层词来完成整个词汇体系的构建，是符合人们认知特点而又最为经济的一种方式。所以，一个基层词‘家族成员数’的多少直接决定了它在词汇体系构建过程中的地位，也确保了其在人们的认知中有足够的出现频度”。[2]

(三)方位类基层词的提取方法

提取现代汉语基层词的主要方法有四种：词典调查法、问卷调查法、词频选取法、认知分类法。结合方位词的特点，本文采用的提取方法有三：词典调查法、标准鉴定法、问卷调查法。由于本文讨论的范围限于现代汉语标准语，因此我们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利用《现代汉语词典》，排除方言词、口语词和文言词、未收录的词以及等义词(即在词典中释义为，也写作 XX 或也说 XX 或与 XX 同义，两词的意义、用法完全一样，只是写法不同)。再根据提取标准对剩下的词进行分析与提取。为了降低提取中的主观因素，我们进行调查问卷的验证，提高提取结果的准确率。

二、方位类基层词的提取过程

(一)词典调查法

本文选用的是第六版《现代汉语词典》(2012)。通过把原始语料库与《现代汉语词典》相比较，我们发现：

1.口语词有 5 个：当间儿、当中间、当中间儿、半中腰、四周围。

2.方言词有 13 个：路向、泊位、头前、头里、内里、当央、当心、里首、当院、外首、傍边、间壁、满世界。

3.指示代词有 4 个：这里、那里、哪里、哪儿。

4.古语词有 2 个：朔、朔方。

5.等义词共 6 对，12 个词：上首、上手、下首、下手、左首、左手、右首、右手、四周、四周围、四下、四下里。

为避免产生歧义，本文取上首、下首、左首、右首、四周、四下。

6.未收录有 329 个：

三维多向潮向径向专位下位末席末位客席前座后座旁坐邻座楼座佛座上下铺上铺中铺下铺草铺单铺双铺来宾席光荣席被告席炮位机位站位数位四隅东南西北东南西北中东北方东北部东北侧东北角东南方东南部东南侧西北西北部西北侧西北方西北角西南西南部西南侧西南方西南角东隅正东东头东端东部东翼东沿东侧东向以东正南南向阳南侧南端南部南翼南头南沿正西西向西侧西沿西部西翼西端西头正北北向北侧北沿北部北翼北端北头上方上端上部顶部陆上地上海上水上岸上冰上山上树上场上车上船上机上洞顶楼上墙上窗上台上桌上肩上手上案头下头下部下端底端底部底处海底洋底河底湖底池底井底船底车底盘底壶底箱底锅底谷底沟底井下桥下楼下台下篮下名下笔下脚下左上角左下角左方左端左侧右端右侧前头前部前端斜刺里斜前方山前房前屋前门前桌前台前床头胸前后侧后部后端后尾儿山后屋后门后床尾正中半腰当路市中心市中区中心区村中心江心湖心河心街心国内外境内外内侧内层里层深处国内境内寰中城里关里州里省里市里镇里村里地里田里山里山间林中水中河里涧中岛中宫中寨里寺里狱中馆里站里屋内室内棚内车里船里罐内兜里囊中体内腹内颈内胸中口里口中手里国外域外海表境外室外户外省外城外棚外窗外洞外塞外塞北傍近旁侧边侧侧边边上路边路沿路旁路畔道边道旁街边街旁当街岸边堤边水边水滨海边临海江边江畔江滨河边河畔河滨池边池畔潭边渠边塘边泉边井边田边地边地头地角门边灶边床边盆边枕畔枕旁身边身旁跟前嘴边唇边耳边耳畔耳旁耳际侧近近边不远处对过到处处处各处各地四面八方五洲四海大街小巷满地满街满厅扑地这边这块儿此处敝处该地该处那边那边儿那块儿彼处某处某地他处何处何在

从而初步得出方位词类词语 233 个。《现代汉语词典》对方位词的解释是：名词的附类，是表示方位和位置的词，分单纯的和合成的两类。单纯的方位词是“上、下、左、右、东、西、南、北、前、后、内、外、中、间、里、旁”。合成的方位词是由单纯的方位词用下列方式构成：一是前面加“以”或“之”，如“以上、之下”；二是后边加“边、面、头”，如“前边、左面、里头”；三是对举，如“上下、左右、前后”；四是其他，如“底下、里头、当中”。[4]450根据这个定义再结合黄伯荣版《现代汉语》[5]、邵敬敏《现代汉语通论》[6]以及其他相关著作，我们可以排除以下两类词：

(1)不是方位词的名词，共 99 个：

茶座餐位三维四维空间外层空间真空方向方位舱位方面莲座单向双向动向去向走向风向流向航向纵向横向位置硬席软席床位铺位地铺卧铺通铺下铺街头巷尾议席一席之地部位区位展位吨位位货位座位坐位坐席席位车位船位胎位位子机位席坐专座专席上位上席首席首座下位末座主位客位客座散座楼座池座雅座包厢正座此地此间别处两岸海滨滨海满堂外手上手下手后身后脚下首方圆露天满天飞弥天此地此间手头底心尾末尾

(2)表处所的名词，共 31 个：

关中关外关东外界海外手下四面八方四海关内一带沿途沿线沿路沿街沿岸沿海沿江河沿对过儿对门对岸隔壁外围对面郊外野外遍地边缘边沿末端榜尾当腰当道随处八方四外四方田间

通过词典调查法初步得出符合条件的词103 个，我们称为集合1。具体见表1。

表1 初步筛选方位类基层词表

(二)标准鉴定法

1.完形性。根据完形性标准，即“按词汇层级从高到低的顺序”，属于第一个有完形的层次进行筛选，可以得出 21 个词。我们称为集合2，即：

上下左右前后东西南北中里内外旁左右东西内外前后附近四周

它们的上义层次词是“方位”，不具有完形性，而它们自身则具有完形性。

2.家族成员数量。根据具有足够的家族成员数量的标准来考察集合1，我们可以看出有 17 个词具有相应的家族成员。我们把这个集合称为集合3。它们分别是：

上下左右前后东西南北中内外里旁附近周围

这 17 个词的家族成员数量多少不一，少则两三个，多则七八个，甚至更多。它们在人们构建汉语词汇体系范畴的认知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这 17 个词的家庭成员数量见图1。

图1 方位类基层词家族成员数量

在词典调查的前提下，根据标准鉴定方法，我们得到了集合 2 和集合 3。对集合 2 和集合 3 求交集，可以得到方位类的基本层次范畴词。我们把这个集合称为集合4，共计 17 个。即：

上下左右东西南北中前后内外里旁附近周围

(三)问卷调查法

上文利用词典调查法和标准选取法，最终筛选出17个符要求的词。为避免笔者个人主观性因素的干扰，在这一部分我们还将利用问卷调查法加以确认。在问卷调查中笔者设计了三道题目：

第一题，写出你认为是方位词的15个词。主要目的是测试人们对方位词的反映及其地位优先性。

第二题，请在下列你认为是方位词的词下画横线。意在测试人们对笔者所筛选出的方位词的公认度。

第三题，下列每行中选出一个最具代表性的词。目的是测试这些基层词在人们心中的易辨度。

基于本文的专业性，调查对象都有汉语言文学背景。笔者共下发问卷调查35份，收回28份。经过统计发现对15个单音节词的认知度最高，28个人认为“上”等14个词是方位词，24个人认为“旁”是方位词，4个人对“旁”不确定。20个人认为“附近”“周围”是方位词，其余8人认为是处所词。具体见图2。

图2 方位类基层词认知度统计

这说明本文筛选出的方位词，具有较高的公认度，这个调查结果对给基层词分级，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三、方位类基层词的验证

通过上文的一步步分析、筛选与提取，我们得到了方位类的基本层次范畴词17个。王寅认为范畴化的基本层次应具有以下特点：第一，经验感觉上的完整性；第二，心理认识上的易辨性；第三，地位等级上的优先性；第四，行为反应上的一致性；第五，语言交际上的常用性；第六，相关线索的有效性；第七，知识和思维上的组织性。以下将着重考察、验证这 17 个词是否具有上述的七大特点。[7]

(一)经验感觉上的完整性

本文提取方位词的标准之一就是完形性标准。完形具有变异性，具体事物的完形性与抽象概念的完形性是不同的。在方位类词表达的是抽象概念，表现为呈现给人们的是一种完整的空间感知，来自人们对物理世界中空间的认识。在人类的认知和思维规律之下，方位类词通过参照来抽象和确定，先民选择的参照是太阳和人类自身。林晓恒认为，“参照定位是空间方位意义的核心特征。根据参照的特点，主要形成了三类方位语义，即表示绝对参照定向定位的方位意义；表示相对参照定向定位的方位意义和表示泛向距离参照定位的方位意义。”[8]但是无论是哪种语义，当人们提起这些词的时候，头脑中总会呈现出空间方位概念，因此本文方位类基层词都具有完形性。

(二)心理认识上的易辨性

心理认识上的易辨性，范畴在基本层次上具有最大的区别性，也具有最多的信息量，明显能被感知，具有认识上的经济性，能使人们最快地识别和辨认其类属。问卷调查的第三题：请从下面一组词中选出最能代表该组词共同特性的一个，并在该词下面画横线标出。通过对调查问卷进行分析，本文筛选出的 17 个词，他们的易变性明显高于其他的词。基本层次上的词很容易被分辨，所以在小孩学说话、识字的时候，往往被优先学习。人们在教小孩学话的过程中，也是先教会什么是上、下、左、右、东、西、南、北、内、外、前、后，才会在此基础上教什么是上部、上层、里侧、外首、东南、东北、西南、西北等方位词。

(三)地位等级上的优先性

地位等级上的优先性。基本层次处于该范畴的中心地位，是人类进行事体分类时最重要的基础，具有最优先的决定权，因而也能最有效地反映客观外界。当要求举例说明某一范畴时，人们会首先想到基本层次上的典型成员，他们也是较为常见的。在问卷调查中的第一题，笔者要求调查对象列出他们想到的 15 个方位词。通过对这一测试的统计我们可以发现，28 个人在提到方位词时，立刻会想到东、西、南、北、上、下、左、右、前、后等方位词。24 个人认为“旁”是方位词，4 个人对“旁”不确定。20 个人认为“附近”“周围”是方位词，其余 8 人认为是处所词。详见图3。

图3 方位词地位等级优先性统计柱状图

(四)行为反应上的一致性

就其功能而言，同一范畴的成员可引起人们在行为上产生大致相同的反应，如“椅子”，人们所想到的共同的行为反应是“坐”，“汽车”与其相关的行为反应是“乘坐运行”。当人们提到“上、下、左、右、南、北、东、西”等，首先想到的是空间方位。这些是表示方位，给人们提供方向指示作用的词。调查问卷的第二题：请在下表中您认为是方位的词一栏后面打钩。在收回 28 份问卷调查中，人们认为“上”等 14 个词是方位词，24 个人认为“旁”是方位词，4 个人对“旁”不确定。20 个人认为“附近”“周围”是方位词，其余 8人认为是处所词，具体数据见图4。这说明本文筛选出的方位词，具有较高的公认度，人们对这些词的反应比较一致。

图4 人们对方位词行为反映一致性统计曲线图

(五)语言交际上的常用性

语言交际上的常用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使用的频率。对词频的调查，本文依据的是《汉语国际教育用音节汉字词汇等级划分》表和《现代汉语常用词词频词典》。在《汉语国际教育用音节词汇等级划分》表中，筛选出的17个词，其中15个单音节词全部分布在一级，双音节的“周围”在一级，“附近”在二级。《现代汉语常用词词频词典》对1919年到1982年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汉语材料，分时期、分学科进行词频统计。材料来源于报纸、期刊、教材、科普读物、通俗读物、有代表性的名家作品以及其他语言规范的作品。在3亿多汉字材料的基础上，抽样2500万汉字，因此具有比较高的可信度。[9]本文提取出的17个基层词，在《现代汉语常用词词频词典》中出现的频度、频率、累频见表2。

表2 方位类基本层次范畴词的频度、频度和累频表

根据上表我们可以看出，中、上、下、里、后、内、前都属于超高频词，外、西、北、南、东、左、右、周围高频词，附近、周围属于次高频词。

第二，构词能力。基层词是构成其下义层次词的基础。基本层次词出现较早，较为常用，是生活中的基本词语，也是儿童习得时掌握最早的词语，形式简短，多呈中性。表达基本范畴以下层次的词语常用它来构成复合词。在这 17 个基层词中，除了“附近”“周围”这两个复音词，不具有构词能力外，其他15个词在《常用构词字典》(修订版)[10]的构词数量和曲线图分别见表3和图5。

表3 15个单音节方位类基层词的构词数量表

图515个单音节方位类基层词的构词能力曲线图

由上图我们可知，15 个词的构词能力都比较强，“上”的构词能力达到了 203 个。构词能力最弱的是“右”构成 19 个词。双音节的“旁边、周围”不具有构词能力。

(六)相关线索的有效性

人们能够以基本层次为出发点，引发出与之相关的成员和概念。在其基础上，可向上或向下不断扩展来形成上位范畴和下位范畴；也可以此为基础，通过隐喻发展出其他具体或抽象范畴。我们称前者为可扩展性；后者为隐喻性。下面我们来分别讨论方位词的这两个方面的特点。

第一，可扩展性。范畴的基本层次依赖于人类最基本的感知能力，不能太抽象，也不能太具体，可向上或向下不断扩展。方位类的基本层次范畴，上义层级就是方位，再往上一层是空间。不同的方位词有不同的下义层次。例如：“外”是一个基本层次，人们对之可有一个较为清楚的认识，而对“外侧”的认识则不如对“外”清晰。又如“上、下”是基本层次，人们区分上和下要比区分各种不同的上(上围、上层、上部、上首、屋上、桌上、床上)和各种不同的下(下围、下层、下首、桌下、以下、床下)要容易得多，而且也准确得多。各种不同的“上”和不同的“下”则太具体了。若叫人解释什么是方位，他肯定会落脚到比较具体的东西南北上下左右前后中等这些基本层次词。

第二，方位类基层词不仅仅表达方位空间概念，而且有很强的隐喻能力。

1.“上”“下”由空间域可以映射到时间、数量、状态、社会等级等目标域形成隐喻。例如：

(1)上世纪50年代，这里是一片荒芜。

(2)下一代，将是生活在高科技中的一代。

(3)这档综艺节目改版后，收视率迅速上升。

(4)股票下跌，股市动荡。这又让不计其数的股民开始了提心吊胆的日子。

(5)媒体报道的这批问题奶粉，在很多超市已下架。

(6)劳动力也不可能摆脱上市出售的命运。

(7)这位县太爷，非常体恤下层人民。

(8)圣上、皇上、陛下等都是古代用来称呼皇帝的专有名词。

2.“左”“右”由空间域映射到社会等级域、政治生活域中形成隐喻。中国古代封建社会有尊右贱左的思想，在政治生活中贬谪称为左迁。例如：

(9)是时尊右而卑左，故谓贬秩位为左迁。

(班固《汉书·周昌传》)

18世纪末，“左”和“右”逐渐成了意识形态或政治及社会行为、倾向的代名词。左派和右派逐渐成为两种政治派别的代名词，分别指激进的一方和保守的一方。

3.“前”“后”“内”“里”“中”也可以从空间域映射到时间域和社会生活域。时间隐喻举例如下：

(10)五十年前，这里还是一个小渔村。

(11)二十年后，你已长大成人。

(12)三天内，你必须到达目的地。

(13)在这一个月里，他的身心备受煎熬。

(14)北京一年之中最美的季节是春季。

4.“东”“西”“南”“北”，在汉民族特有的文化背景影响下，形成了空间域到社会生活域的映射，也产生了隐喻。在东西对照时，往往是男为东，女为西；优为东，劣为西；以东为尊，以西为卑。就南北对比而言，一般南为阳，北为阴；男为阳，女为阴。

5.“内”“外”“旁”可以从空间域映射到社会生活域。例如，男人称自己的妻子为“内人”；女人称自己的丈夫为“外人”；我们会称与自己无关的人为“旁人”。

6.与以上的词相比，“附近”“周围”等词的隐喻能力较弱。在现代汉语中，他们更多的仍是表达方位概念。

(七)知识和思维上的组织性

范畴的基本层次依赖于人类最基本的感知能力，因而在基本层次上易于形成意象(在其之上则难)，组织知识和思维。我们大部分知识是在基本层次上组织起来的，我们大多数思维也是在基本层次上开展的。方位本身没有意象可言，但是方位类基层词基本上都可以形成意象。用图式表示，“上”的最基本的意象图式就是射体处于界标之上，如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