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琳印象
2020-03-16王崧舟
王崧舟
2013年的秋天,梁琳来我的工作室挂职。见到她,我劈头就问:“你们学校的那棵老银杏怎样了?”谁知话音未落,她的眼圈就红了。
我前后三次去过梁琳的学校,那时,她还在钱塘小学教书。每次去,梁琳一定陪我看那棵老银杏。她知道我喜欢树,尤其是上了年岁的树。我跟她说起过,老树都有灵气。用心抚一抚,或者抱一抱,人的心就会静下来。
第三次去,梁琳告诉我,老银杏病了,怕是不久于人世了。说着,她哽咽起来。
我默默地绕着老银杏走了几圈。
如果下次再来,这园子怕难见到老银杏树的身影了,我这样想。
对一棵树的情怀,便是生命的情怀。做老师,最要紧的是这份底子。
梁琳有。
她来我工作室,见面课上的是《乡下人家》。课上得很清新,不刻意,却有一种扑面而来的温婉。但我知道,对这一课,她心里似乎还梗着些什么。果然,没过多久,她竟背着我,独自一人去了我老家的一个幽僻处,三转四回头,到了虞山舜水的腹地。在那里,她说,她看到了屋前的瓜棚、屋后的竹园、溪坑里洗衣洗菜的乡下人……她說,在那里她闻到了地地道道的乡下人家的气息。喔,将文字还原生活,原来她对《乡下人家》已了然于心。
铅华洗尽,素面朝天。
梁琳说,这次去上虞看乡下人家,就是这样一份体验。
几天后,工作室去嘉善搞活动。观摩会上,她最后一个出场,执教《乡下人家》。课没有任何噱头和花哨,随着她温婉、晶莹的讲述,学生老老实实、一句一句地读课文。读着读着,问题出来了;读着读着,感觉出来了;读着读着,味道出来了。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课文读完了、读通了、读得津津有味了。学生、学情、学习,成了这堂课最照眼的风景。
令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对一个基础不太扎实的学生的朗读指导。一句稍稍有点拗口的话,那个学生读了三遍还是读不顺。梁琳不急不躁地带着孩子一遍一遍地读,当学生终于能够流利地读完整句话时,听课老师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而梁琳却平静得没有丝毫如释重负的感觉。
课堂上的梁琳,沉静中透着一股子练达。但听梁琳自己说,她母亲总嫌她不够成熟。有一回我去福州讲课,梁琳的先生亲自驾车送我去机场。车上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又聊到了成熟。他先生说,梁琳就是不够成熟。梁琳说,成熟有什么好的?没见园子里木瓜熟了就要落地吗?引得一车人大笑不止。
我知梁琳骨子里就是个不想成熟的人。
她在学校,不想做主任,不想做校长,只想静静地做自己的学问;不得已做了校长,她又不肯含糊,认认真真地抓班子的团队修炼,认认真真地抓骨干教师的培养,居然还顶着压力请来名师大咖为学校老师传经送宝。
有人说她不合时宜,她呢,照样我行我素。
更“不靠谱”的还不止这些,她见我给弟子琛莉的新书写了一篇序言,就非缠着我也要给她的新书写序言。
我忙得焦头烂额,她不管。
她在微信里碎碎念:自己20年的教学感悟,都在这文字里,不为别的,只想留个纪念。耕耘语文这片土地,除了热情、真诚,就是乱摸爬、瞎折腾,直到遇见您,开始静下心来,观课,观自己,观学生,观课改风云,观职业人生,观心,观自在……
她也不嫌唠叨,好像她有用不完的时间可以对着我一直碎碎念。
梁琳怕是要将不成熟进行到底了。
我是真没辙了。于是,“敷衍”出一篇“不靠谱”的序来。
良善的心,素朴的情,这就是梁琳留给我最深的印象。
(作者单位:杭州师范大学)
责任编辑 杨壮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