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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之本体哲学下的生命存在

2020-03-16

贵阳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0年3期
关键词:形质太虚王夫之

赵 嫦

(贵阳学院 阳明学与黔学研究院,贵州 贵阳 550005)

王夫之理气二元的本体论,是张载气论思想的继承与发展。但王夫之的本体之“气”和其人性论中“性”之内涵与张载却有不同:张载之气论“气通为一”,王夫之则理气二分;人性论中,王夫之只一个“气质之性”,张载则认为性分为二,即“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二者各执其一二,但这并不影响王夫之对张载哲学的接续,他之于张子之学是取中得异,异中宗同,由理气观,由人性论,而达工夫修养,得其生命质感的沉淀。

一、王夫之本体下的理气观

1.宗承张载

王夫之认为本体存在是气,而气作为形上本体,最早是由张载确立的。张载言说“气通为一”的本体由阐述太虚与气的关系来展开,张载有言:“太虚即气”, “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张载认为太虚是摹状本体“气”在空间上的广大无极,是气之无形无相的清虚本然状态,太虚不是虚无,恰恰相反,这里本体太虚是气无所不在的世界本然的充盈,“太虚就是气,只不过是与有形质者不同的清虚之气罢了”[1]34,张载比喻说:“气之散于太虚,犹冰凝释于水,知太虚即气,则无无。”太虚就是气,正如无形的冰就是水一样,冰水同在,虚气共存,冰是水的凝聚而有形质者,水是冰的无形状态但并不是无,冰水同有,有形的冰散于无形的水,冰又回到水之中,水与冰之如太虚与气,散聚只是“本体”气在外形的不同呈显,形显形隐,形散形聚,其内在实质却为同一,即“气通为一”。气为存在的本体“有”,虚是气“有”的属性,即虚性,言气之涵括性的无穷无极,无间无隙,同时虚也有气之依附的属性,所以气为本,太虚为气之虚缈附倚的状态。太虚一点儿也不虚,它是气未聚合成万物的本然态,虚与气不可分,没有脱离气而独立存在的虚无,只有太虚聚为有形而成的万物。张载批判佛、道的空与无,提出“气兼有无”,有不能生无,太虚也不是绝对的无,“知虚空即气,则有无、隐显、神化、性命通一无二”。气,终是万物之本体,在其虚性之下聚散显隐,气聚成客形时为有、为显、为实,气散为太虚时为无、为隐、为虚,“聚亦吾体,散亦吾体”,“聚为有象,不失吾常!”张载之气不可二分,乃“气通为一”。

2.理气二分

王夫之发展张载“太虚即气”的思想,对太虚之虚作更深度剖析。王夫之的太虚是指形上的气本体,它是常识难以理解的存在,虽阔缈清虚不可相,但它是最根本的存在,是一切存在物之体,即气体。[1]34他论述虚与气的关系:“虚空者,气之量;气弥纶无涯而希微不形,则人见虚空而不见气。凡虚空皆气也,聚则显,显则人谓之有,散则隐,隐则人谓之无。……若其实,则理在气中,气无非理,气在空中,空无非气,通一而无二者也。其聚而出为人物则形,散而入于太虚则不形,抑必有所从来。”[2]23虚空并非是气之外的存在,它是存在的虚空之“气”,是“气”弥纶无涯的不形之虚性,但这虚性是实有之“气”的依附,是“虚”的无无,便也是“有”,从虚入实,在形而上的维度,虚性从有,而王夫之在本体之义上,由“虚”引入了“理”,“虚”有而“理”有,“理在气中”,即理在气本体之下取得了存在。理传续“虚”的属性,亦化“有”于气且与气在内洽关联上更为贴合,至此,理气成为王夫之二元的本体。理气二分不是真的理气两分离,而是理气二元统一,理气名有二分,实为理气互体。张载以气为本,但他所言之“气”中也有“理”,他说:“天地之气,虽聚散、攻取百途,然其为理也顺而不妄。”张载之“理”体现在阴阳二气的关系中,是二气固有的法则。王夫之之“理”则为气内理则,理在气中,气以理依,理气二分却气理不离。

在理气之辩上,王夫之承循张载而修正朱熹。“理”是朱熹哲学的核心概念,它既是形而上的本体又是社会的绝对原则。“理”是朱熹“实而不有,无而不空”的形上本体,它超越自然而又化生万物。理与万物之间,经由气形上形下,形成了理—气—物的世界图式,他说:“气则能酝酿凝聚生物也。但有此气,则理便在其中。”[3]3“无那气质,则此理无安顿处”[4],朱熹这里认为理气相依,但对于气来说,理是居于主导地位的。他认为理气无先后之分但有本末之别,“以本体而言,则有是理,然后有是气”[5]365。朱熹之“理”是预设在万物之外的玄理和悬理,是一个“洁净空阔的世界”的理,有理有则而后万物循,而王夫之则创造性地提出“理气不离不杂”互为体的思想。关于理,他认为: “凡言理者有二:一则天地万物已然之条理,一则健顺五常、天以命人而人受为性之至理,二者皆全乎天下事。”[5]365王夫之的理首先是气之理,是依于气中的蕴涵天地间的自然条理,也是人与生俱来的天赋道德的理性。理既在天道又在人性,理是气之妙用者,气转流行理化于人性时,人便有了自然属性和道德属性。王夫之的理始终是以气为本的,气是理的实有,因此一定意义上,气理关系是实有与妙用的关系,这是王夫之对理气本体关系的再确认。此外,王夫之又言:“夫理以充气,而气以充理。理气交充而相互持。”[2]419这是他阐述“理气互充,相辅相成”的在动态层面的“不离不杂”。以此,在理气二分的本体论下,经由理气之辩,王夫之以气为本,理是气的“条绪节文”,把理归回于实有,最终与气合和而成为万物之本体。

3.本体特征

王夫之理气二元共建,理依于气,这种依存是其二元并进的内部关系,而对其形而上的本体表达,王夫之以“太极”称谓。太极本体有以下特征:

第一,本体为“有”。形上本体的指寻一定是由世间的实存所触发,万物是实有的存在,存在的存在也是“有”,世界在时空上不会有空无,太极在天地万物间充满,它是一个整体的存在,无始无终、无彼无此、自大至细、由一而万。它是超时空的绝对的实体,但它并不是高悬的现世之外的主宰,也不是置于先生的玄理,它本身就是世界的大全,它实在地存于万物之中,它是万物本体存在的原因和根据。太极是万物的本体,万物是太极的具体表现,太极万物、理和气,都是实有的存在。王夫之说:“天下之用,皆其有者也。吾从其用而知其体之有,岂待疑哉?用有以为功效,体有以为性情。体用皆有而相胥以实,故盈天下而皆持循之道。”(《周易外传·大有》)太极本体是对世界本质的整体把握,它是万相寻本的思辨产物,它的存在由可感事物之存在而推知。思维使感知从有相世界得无形之根本,而无论体、用,皆是万有中实然的部分。事物以存在为先,其作用然后才得以生发,即“体用皆有而相胥以实”。

第二,“象数”呈显。太极是抽象的无形,有形万物则由象、数来把握。王夫之的象、数是指具体事物的外相和数量。象和数实在地、不多不少地表现出事物的本质和它的运动方式。象、数在把握事物时是不可分割的两个维度,象相对静止,供人静态把握分析;数是在数量属性和空间关系上的规定性,它的存在以自己为根据,数量关系在运动中发生变化。“数”是跟随着物“象”而行的,它是象的内在的涵有,它不能独立自存。这里之“数”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毕达哥拉斯主张的万物数的本体,在他那里,数是纯粹的世界终极本体,它规定了万物之根本以及万物之“象”所从来。王夫之的象数可以互测,但二者的方法和结果是不一样的。“以象测数”是实测,用的是归纳,“以数测象”则是用规律性来预期“数”所表“象”的分布和持续,它用的是推理。王夫之以象数把握具体事物,看似直观,其实也用到感官背后的抽象,以此认知事物,才可以做到完整而又全面。

第三,不可“聚析”。王夫之的太极是万物的本体,它是对浑全观察所得的整体,它不是单个或者部分的机械叠加,它内在地、整体地浸润在万物之中,它不能被外在地聚合、拆析。不能聚合,本身也就逻辑地包含了不能拆析,因为“聚”“析”总是预设了其分别的、部分的可动变状态。前面已说,本体太极从一开始就是浑纶,它不是任何的加减和除余。“此太极者,混纶皆备”,不可聚不可析。太极本体的整体性,太极之于万物的不可聚析。正如朱熹“理一分殊”的思想,太极以浑纶入天下之析,即是朱熹“物物有一太极,人人有一太极”,也是玄觉的月印万川,“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形而上的世界本质,它无形无相无始无终,它不悬置,它在万有万无间,它同是万物又是自身。而这太极整体,在物物涵有之义下,它又是没有差别的公存,不因空荡而流放,不因实存而凝滞,不因冥灵而私藏,也不因顽劣而遗落,它是纵横天地的大自在,它是浑纶整体的不分亲疏,它无所不在。即王夫之所言:“空不流,实不窒,灵不私,顽不遗。”

二、王夫之本体下的人性论

王夫之本体思想宗承张载,但在人性问题上二人却有不同,张载主张循理尽性,将天理贯彻在人的自然行动中。王夫之以理气为万物本体,而理流贯在天道人间。理气是生命、万物的无限延伸。人生存于这气化的世界,在理气的万物流转中,天、地、人异质消解,天人合一,天道下落在现实人生,便是他实然的人性论。

1.张载的人性二分

人之为人,必定有自己的“质”,这就是人之“性”。张载认为人性分善恶,善恶是人所可能具有的质性。张载开端了人性论的这一方向,他将人性分为两种,即“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他说:“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正蒙·诚明篇》)

张载所说善恶人性,并不是指善恶的截然分离,善恶是人所固有的质性,是人性的两个不同方面。一个现实中人的质中,既有善的“天地之性”,也有恶的“气质之性”。在儒家人性说的思想体系中,孟子主张性善,荀子主张性恶,但他们也承认人的质性是有善有恶的,善恶不是固定不变的。人性之中本就含蕴可变的质性、种子、根芽。孟、荀之善恶只是人性善恶的两个极点。人有善恶的可能,人性便可以由“气质之性”复“天地之性”。

张载申明两种人性的不同来源:“天之授于人则为命,人受于天则为性。”(《张子语录·中》)天命所在即为人性,“天地之性”是纯善,因为它是受命于天。气质之性则是由物本性所决定的生理、生存本能。 “气质犹人言性气,气有刚柔、缓速、清浊之气也。质,才也。气质是一物,若草木之生亦可言气质,惟其能克己则为能变,化却习俗气性,制得习俗之气”(《经学理窟·学大原上》)。由天地之性的“仁义礼智”成为“人之道”,由“气质之性”的“刚柔缓速”则为“人之气”。天所赋予的人性通极于天道,所以它被禀赋了清明,气质之性为后天习得,便有所偏正。人形禀气而成,禀“正”者得“性”之全,禀“偏”者得“性”之偏,这便是气质之性。气质之性是人受质成形后的口腹之欲、饮食男女之“攻取之性”。

人的气质之性不能免,但是可以化。在气化流行中,人的自身行为、自身意念能够具有人所可能的自主性,由此才可以构成丰盈动态的人文世界。而 “张载的化性方式是‘反’, ‘反’即‘返’,即返回到人的本然之性——天地之性”[6]。 “性于人无不善,系其善反不善反而已”。张载指出,返善之方在“为学”,他说:“道理须从义理生,集义又须博文,博文则利用。又集义则自是经典,已除去了多少挂意,精其义直至于入神,义则一种是义,只是尤精。……须是无倚,百种病痛除尽,下头有一不犯手势自然道理,如此是快活,方真是义也。……然立则道义从何而生?洒扫应对是诚心所为,亦是义理所当为也。”(《经学理窟·学大原下》)为学就是自觉地认识和体察人世伦常的道义所在,体察了道义的必然性和必要性,人质性乃变,以理尽性。由此,通过“为学”之道,改变人的“气质之性”,从而回复到纯善的“天地之性”。

2.王夫之气质之性

王夫之的人性论简单纯粹,他现实的人性直接就是“气质之性”。

何谓气质?何谓性?天以阴阳五行之气化生万物,天气生人,凝结成人的形质,形质将天气限于一定范围,即成人气,形质及其所范围的人气组合即为气质。人以天气化生,必依以阴变阳合时所成的命理,即健顺五常之理命人以生,此生之理即是人性。性理凝形充气而成人身,性依据形气而有,本然地涵具于形色气质之中,成为存有之理,人性以形质为存有内容,形质因人性而生,因人性而生存于天地之间。王夫之认为,在天言命,在人言性,性总是人之性,天是无所谓性的(即否定有“天地之性”),人性便总是不离气质生命之性。人性落于形色气质也便有了实然,它与生命之质同生合和,它从来不是玄虚的天外之性。人本身是人之形质、人之气、人之性的统一,那么人之性就是一定形质范围所限之性,即“气质之性”。王夫之认为:

所谓“气质之性”者,犹言气质中之性也。质是人之形质,范围著者生理在内;形质之内,则气充之。而盈天地间,人身以内人身以外,无非气也,故亦无非理者。理,行乎气之中,而与气为主持分剂者也。故质以函气,而气以函理。……是气质中之性,依然一本然之性也。[2]859-860

性是质中之性,性在质中,质以性成,“而非本然之性外别有一气质之性也”。王夫之强调“气质中之性”的“中”并不是空间物理上的包含关系,如果这样理解,那么气质与性仿佛成了容器与水,气质如同盛水之杯,性成为杯中之水,气质与性就成为了两物的分离、分离的两物了。但质与性非“两”独,它是一物两体,质与性同生共存、相辅相成。“气质中之性”之“中”是函、浃、衷的意思,函、衷是“内在”的意思,天以二气之正,五行之均凝结为人的形质,则气函形质,理函形气,人性则为人之气质自身内在的存有。浃则是充满、通透之意,性是气之理,主持分剂人之理而充满、通透于形质。“衷”亦有“善”意,天之气无不善,人之气禀于天,人气便亦无不善,气质之性也就有了天之本善的道德性。

形质之中的“气质之性”,直接是天之所命的人之性。气质之性继天而来,它本身就是天命之性或本然之性。人之气本就是天之气的分有,天气清通善动,充盈于人的形质之中,人气流动所显现的秩序条理就是人之性。人性继天理,人之性的内涵就逻辑地具有了天之本然的善,继善成性,人性则依天理而本善。

在王夫之那里,天人相通统一于气,气是实有,人性作为人之为人的独特规定,它不从外物寻,它就在人自身的气质禀赋中,人性就在立足于个人气质之性的生命中展现出来。由此,王夫之“气质之性”是质、性同一,它是实有,它是本善。质与性在内部上同一相生相长,但不同质性间的差异导致人的善不是完全同一而是善性相近。天命生人,生人之理是相通的,所以人性相通。相通不是无差别,人性总是气质中之性,质表现的稳定的差异,影响质中之性的表现方式。现实中人性表现为个性,但个性不是本性的不同。人作为类,总是有人性的存有。人性无有不善,但具体个人性善的纯度及呈显方式并不完全同一。所以因质的不同,人性的善也便有所不同。当个性的善向着不同的向度打开,人性的生成也就有了不同的维度。性日生日成,质有动态的变化,在质、性日新变化中,人“命日新而性富有”[2]407。

三、“性日生日成”人性至善达生命至美

王夫之的人性论以“实有”落实到人身。他把人性从理学抽象的道德伦文主义转向现实的人文主义。他将人性界定为一个动态的自我发展、自我完善的过程。由此,他的人性就具有了开放性和自我成长性。人性在形、质中展开,性日生日成,人也在这质、性的变动不居中充满了内在的生命力。由继得的善之天性与日新之化的人性,通过习与行,以至善的理想境界为目标,潜心工夫修养。以此,在人生意义的追寻中,人生命的存在,亦得以终极的安顿。

1.性日生日成

人存在于气化流行的世界当中,人性在天道生生恒动不息中形成。王夫之认为天命日新、天化不息而人性“日生日成”。他坚持人性善,人性之善是一个生成发展的动态过程。他说:

夫性者生理也,日生则日成也。则夫天命者,岂但初生之顷命之哉!但初生之顷命之,是持一物而予之于一日,俾牢持终身以不失,天且有心以劳劳于给与,而人之受之,一受其成侀而无可损益矣。[2]299

人性并非初生即定,它始终发展变化。天命不息,日日降命于人,人性日日相应。王夫之的人性建基于气理,气是生成性的、境域性的,“虚空者,气之量”[2]23,人性也便是一个意义生成的境域,它处在天地气化、大化流行之中,人性初生之时它已经有所指向、有所欲:“‘可欲之谓善’,早已与性相应矣。”[2]1019人性之善以及人性的意义,都在日日生成的过程中。王夫之强调人性日生日成,反对人性“一受成侀”。人性日生日成,同时也是日成日生,生—成,成—生,生亦成,成亦生,既生既成,“生”“成”相续不断,人性在生成相即、生成相应中展开一个时间过程和意义空间。从性之本源而言,性日生日成是由气的恒动决定的,“天之生物,其化不息”[2]1022,宇宙生生不息,人性周流不止而变化生新。随天地的变化,人的身体、感觉、思维也在成长发育,幼而少,少而壮,壮而老,人日益成熟时人性也变化成长。“二气之运,五行之实……受之者有所自授,岂非天哉?”[2]1024人性作为生命个体在天地间的基本存在方式,与生命的变化生成始终相应而日新日化。

2.人性继善

天之善性凝为人性,而人能动于天。王夫之反对理学静态人性观,他强调人是道德实践的主体,人在成性的过程中继天道至善而成人性善美。王夫之说:“继之者天人之际也”“继,恒也”。继,是连接相续永恒变动的过程,继发生在天和人之间,人要在天道流转中去主动领悟天之纯善才可以流贯人身。“继之则善,不继则不善”[2]1008,在这里,继与不继不是选择,而是继与善、不继与不善分别对应的条件和结果:继,便是善,不继,便为不善,在人性的继善上,继和善不可分割。天道无所不继,人继之,便呈显善性,万物虽也继天道,但物虽有性却终无善性。人之善性继天道而来,却不能只是接受天命之性,人还需要自继其善,只有自继之,善性才可永续无绝断,即“天命之性有始终,而自继以善无绝续也”[2]1008。

人性继善时当为主动持续,否则会受后天环境或者习行影响而产生恶。王夫之说“先天之性天成之,后天之性习成之”[2]964,天道流行决定人性,后天修养影响人性,人性随习性而变化,“习”与“性”相互成长,相互促进。先天之性为善性,后天之性有善恶,人需要通过习行得其正位,才可促成善性的形成与发展。人之初生接受天命之善,随习行之异,人可自由选择善恶,所以习行当有律,善性才可继,人性继善,然后人性至善。

3.生命至美

人性日日生成,生命生生流淌。王夫之的人性是置“身”于践行,人性是在人身之中的性,所以性不能离“身”。人性只有落实在具象的人身才可以呈显其性。王夫之人性哲学的出发点不是天理,不是心体,而是将“身”置于天地之间从事生存活动的现实个人。“即身而道在”,他通过人与天地万物“与其事”“亲用之”的生存活动体证整个生活世界实有性,肯定人性的价值,让人性在实践中生成,“依人建极”,使人性始终沿着实然的个体建设达崇高之精神境界,而对于理想人格的自我塑造,王夫之认为重在立志、养志而持志弘量。

“志”决定了自我生命的价值和人生存在的意义,人的生命存在便有了终极的依托。“心之所期为者,志也”。王夫之以佛家末那识为“志”,末那识意“我执”“主宰”,即人唯当立志才成之为人,“人苟有志,生死以之,性亦自定”[2]331。立志是人性的觉醒,持志是人终身的自我审思和度量,持志而涵量,养志而正心,在贞定心性的过程中,人之精神世界走向从容与和平,于安静愉悦中挺立“堂堂巍巍,壁立千仞”[2]483的大美人格,于人世奇诡中,人以及人性而终于获得至美生命的存在。

四、结语

本体的追寻只有在人之问中才具有意义。由形而上的理气得人之存在,由道之生生而万物恒变流转,人之性由天之生而获得更大的自由,人之性只有在追问在世生命的终极真理中,哲学的形上才被感悟出来。天理生生流淌在人,人独得灵秀,此乃天道所成,是人之为人的根本所在。而人在现世生命事件中,在人道运行机制中当合理掌控自身,才能成就至善的生命形态和世间生活。这需要人的作为,人的修为,即天亲合一,厚德正生,以“体天道而尽人性”。王夫之强调道德修养,但没有停留在形下的自然和道德层面。他关注人应该加强工夫修为,以神御气,存神尽性。他全程关注生命问题,珍生守气,存养清明醇厚之气,与天通为一体,生不失其常,死可适得其所。本体论视域下,王夫之明晰生命的来路与归途,以他心中哲性的光和力量,来为其自身做好生命存在的终极安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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