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资本、社会资本与农户创业选择
——基于CFPS2018数据的实证研究
2020-03-16杨山友张海峰
杨山友 张海峰
(1.安徽大学,安徽 合肥 230601;2.铜陵学院,安徽 铜陵 244061)
一、问题的提出
2020 年中央一号文件指出,要深入实施农村创新创业带头人培育行动,稳定农民工就业。自2016 年到2018 年,我国开办的私营企业户数逐年增加,分别是2,309.20 万户、2,726.28 万户、3,143.26 万户①,在经济下行压力逐渐增大的情况下,大量新增加的私营企业无疑为中国经济平稳发展注入了源源不断的动力。截至“十三五”期末,我国总人口14.000,5 亿人,其中农村人口5.516,2 亿人②,占总人口的39.40%,农村人口仍然占据着我国总人口的大部分,农村地区作为我国社会发展的一块短板,在乡村振兴的时代背景下实施农户创业更为农村经济社会发展注入了强大的动力。因此,优化农村创业环境,推动农村创新创业是当前我国农村工作急需关注的问题。
农户创业不仅给农村地区,而且还给社会带来了深刻的影响和巨大的价值。首先,农户创业是优化农户家庭劳动力结构,实现劳动力资源合理配置的有效途径。其次,农户创业不仅促进了农户就业,转变了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而且还使得农户的收入进一步地提高,增强了农民的获得感和幸福感。再次,实施农户创业有利于缩小区域经济发展的不平衡,逐步实现区域之间协调发展。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作为农户所拥有的重要资源,在知识获取与应用、能力的提升、信息共享、风险分摊及集体行动等方面对农户起到至关重要作用。那么,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水平是否对农户创业产生影响?其影响程度有多大?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水平对我国不同区域的农户创业所产生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为探究上述问题,本文基于2018 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的6,464 份农户家庭数据,实证分析了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农户创业的影响并提出了相应的政策建议。
二、文献综述与相关假设
(一)人力资本与农户创业
关于人力资本研究,舒尔茨(Schultz)是最早对其进行较为系统研究的经济学家,他认为人力资本是人体所拥有的技能、健康和知识等资源总和,可通过教育、培训、医疗保健等方式投资形成[1]。贝克尔(Becker)在吸收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从宏观层面出发,认为人力资本是包括在个人之中可以通过教育、干中学和卫生保健等投资形成[2]。人力资本作为体现在个体内在的素质和能力,围绕其对创业的影响,国内外学者对此持有不同的观点,其中部分学者认为人力资本对创业选择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如董晓林、孙楠、吴文琪以静态职业选择模型为基础,采用CFPS2016 数据实证研究认为农村家庭受访者人力资本中的学历教育、非学历教育和工作经历对农户创业决策均具有正向影响[3]。俞福丽、蒋乃华研究发现农民的健康状况对其就业选择类型有显著的影响,健康状况改善会促进农民选择兼业或非农务工,而健康状况恶化会导致农民选择务农,当健康状况恶化到一定的临界值,对农民就业选择不再产生影响[4]。但也有部分学者认为人力资本不能显著促进农户创业。如布兰奇弗劳尔(Blanchflower)研究指出由于创业的机会成本和风险较大,受教育程度越高的个人在面对择业时为了规避风险而不愿意选择风险较大的创业,认为创业者的受教育水平与创业意愿呈现负相关[5]。何微微,邱黎源运用有序Probit 模型探讨了新生代农民工的文化程度和健康状况作为人力资本的两个方面对创业意愿的影响,结果表明新生代农民工的健康状况能显著地促进其创业,而文化程度对其创业意愿没有显著的影响[6]。
基于此,考虑人力资本各维度与农户创业息息相关,本文用教育水平、健康状况两个变量作为人力资本对农户创业选择影响的代理变量,故本文设置以下假设:
假设一:教育人力资本对农户创业选择有显著的促进作用;
假设二:健康人力资本对农户创业选择有显著的促进作用。
(二)社会资本与农户创业
对社会资本的研究,布迪厄(Bourdieu)是第一个将社会资本理论化的社会学家,他把社会资本看作是社会网络形式的象征性资源,个人拥有的社会资本的多少取决于他们能有效调动的社会网络的规模[7]。克尔曼(Coleman)认为社会资本是存在于人际关系和社会结构中的个体拥有的表现为社会结构资源的资本财产,能够为结构内个体行动提供便利[8]。由于社会资本本身不容易测量,对于社会资本与创业选择之间关系的研究,学者们大多将其划分为不同的维度进行研究。如戴维·艾伦(Allen)构建创业成本理论模型认为创业者的创业选择受到社会网络规模和结构的影响,并发现创业者的性别受社会网络的影响表现出明显的差异性[9]。王春超、冯大威认为靠乡土血缘关系维系的“强关系”社会网络能够显著提高个人创业概率,而靠非血缘联系的“弱关系”社会网络则对个人创业概率没有显著影响[10]。马光荣、杨恩艳认为农民之间礼品往来频繁,增强了相互之间的联系,农户向亲友借款的渠道也会变多,进而更有可能促使农户进行创业[11]。曹瓅、罗剑朝运用样本选择模型分析了与农户有往来联系的亲友等一般社会资本对农户创业意愿和创业方式的影响表现出明显的差异性,而是否担任过村干部等特殊社会资本对农户创业融资意愿和融资方式均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12]。
基于此,根据已有文献和现有数据,考虑到社会资本各维度对农户创业的影响,本文选取人情礼支出、组织成员两个变量作为社会资本对农户创业选择影响的代理变量,故本文设置以下假设:
假设三:认知社会资本对农户创业选择有显著的促进作用;
假设四:结构社会资本对农户创业选择有显著的促进作用。
上述相关研究分别从人力资本或社会资本各维度对创业选择进行了分析,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参考依据。本文基于全国范围内农村家庭数据,从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双重视角对农户创业选择进行实证分析。
三、数据来源、变量选取与计量模型
(一)数据来源
本文所使用数据来源于“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2018)”第五轮调查的数据,此次调查问卷共分为家庭成员问卷、家庭经济问卷、个人自答问卷、少儿父母代答问卷和个人代答问卷五种问卷类型组成,调查覆盖全国28 个省(区、市)共14,241 户城乡家庭样本。由于本文的研究对象是全国范围内的农户,结合研究实际,采用CFPS2018 家庭经济问卷和个人自答问卷作为研究样本,因此,把CFPS2018 中的农村家庭数据和成人(财务回答者)的数据进行匹配,剔除缺失数据和异常数据,此外考虑年龄对农户创业的影响,借鉴赵朋飞、王宏健、赵曦对城乡家庭创业年龄的界定[13],保留年龄在18-80 岁的数据,最终得到有效样本为6,464 户。
(二)变量选取
1.被解释变量
本文将农户的创业选择作为模型的被解释变量。将CFPS2018 调查家庭经济问卷中关于创业问题“过去12 个月,您家是否有家庭成员从事个体经营或开办私营企业”作为判断该农户是否存在创业行为的依据,以农户的实际回答作为实际取值。
2.核心解释变量
(1)人力资本。本文将财务回答者已完成的最高学历以及健康状况作为教育人力资本变量和健康人力资本变量,教育人力资本变量取自于CFPS2018 个人自答问卷中“教育史”专栏,由“文盲/半文盲、小学、初中、高中/中专/技校/职高、大专、大学本科、硕士以及博士”进行量化得到;而健康人力资本变量取自于CFPS2018 个人自答问卷中“健康”专栏,由“非常健康、很健康、比较健康、一般和不健康”量化而成。
(2)社会资本。根据数据的可获得性,且借鉴周广肃、樊纲等对社会资本的划分[14],本文将社会资本划分为认知社会资本和结构社会资本。具体使用CFPS2018 家庭经济问卷中“人情礼支出”即受访者家庭当年总共出了多少人情礼作为认知社会资本的代理变量,而将农户个体所参与的组织团体作为结构社会资本的代理变量。
3.控制变量
除了核心解释变量因素外,影响农户创业选择的因素还有很多。已有研究表明,农户的年龄、性别、婚姻状况、家庭总人数、家庭人均收入、正规和非正规融资以及外出打工对农户创业有一定影响[15-16],此外考虑农村地区房屋是否拆迁可能对农户创业产生影响。故本文选取农户的年龄、性别、婚姻状况、家庭总人数、家庭人均收入、正规和非正规融资、外出打工、房屋拆迁作为控制变量。表1 列出了各变量定义及取值等情况。
表1 变量的定义及取值
(三)计量模型
本文主要探讨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对农户创业选择的影响。作为因变量的农户创业选择是二元离散变量,用0 和1 表示,Y=1 表示农户选择创业,Y=0表示农户没有选择创业,考虑使用二元选择模型,并结合研究的目的以及变量的具体特征,本文使用Logit 二元回归模型来实证计量核心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与农户创业选择概率之间的关系。将表1 中核心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记为Xit(t=1,2,3,……,13),构建二元Logit 回归模型,其模型形式为:
将(1)式进行整理可得:
将(2)式进一步整理得到如下线性表达式:
式(3)中Pi为农户创业选择的概率,被解释变量yi=1 表示农户选择创业,yi=0 表示农户未选择创业。βt表示核心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的系数,t=1,2,3……,13 代表影响农户创业选择的因素个数,i 代表样本容量,ε 为随机扰动项。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农户创业选择的全样本回归结果
运用stata14.0 软件对已有的6,464 份数据进行logit 回归分析。在个人特征、家庭特征以及其他特征的基础上分别引入人力资本变量和社会资本变量,得到模型I 和模型II。再将人力资本变量和社会资本变量共同引入模型,得到模型III。所得的实证结果如表2 所示。
1.人力资本对农户创业选择的影响
从表2 回归结果的模型I 和模型III 来看,教育人力资本在1%的统计水平下显著,而健康人力资本在5%的统计水平下显著,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教育程度越高、身体越健康的农户创业意愿越高,不同的是教育人力资本对农户创业决策的影响要大于健康人力资本,可能原因是,农户自身文化水平不高,在教育水平不断提高的情况下,农户获取创业相关的知识技术等专业水平相应提高,而农户的健康状况在一定时期内可能变化不大,故其对农户创业选择的影响不及教育人力资本大。但教育人力资本和健康人力资本对农户创业都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由此验证了本文假设一和假设二的成立。
2.社会资本对农户创业选择的影响
表2 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对农户创业选择的回归结果(全样本回归)
从表2 回归结果的模型II 和模型III 来看,人情礼支出和组织成员的系数都为正,且二者都在1%的统计水平下显著,说明在其他条件不变的前提下,农户的社会资本越丰富越能够促进农户创业。中国农村社会是一个以血缘关系、亲属关系和地理环境为中心的亲友纵横交错的“熟人社会”,在社会资源系统的“金字塔”结构中,相对于对外联系较少的农户来说,农户人情礼支出越多、参加的组织越多,说明农户对外的关系网络越广,拥有的资源越多,越容易获得创业的相关信息,农户创业的意愿越高。由此验证了本文假设三和假设四的成立。
最后,需要特别说明,在控制变量中,农户的年龄和是否外出打工的系数为负,且通过了1%的显著性检验,说明年龄越大及有过外出打工经历的农户不愿意选择创业。婚姻状况、家族总人数、家族人均收入及正规融资和非正规融资的系数为正,其在不同程度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说明这些控制变量的提高能够有效的促进农户创业。而性别和房屋是否拆迁作为影响农户创业的因素并未通过显著性检验,二者并不是影响农户创业的关键因素。
(二)农户创业选择的分区域回归结果
为进一步研究不同区域之间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农户创业选择影响的差异,若只考虑整体效应,就必然会忽略地区之间的差异。本文将从我国东部地区、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三部分对农户创业选择进行研究,表3 中模型IV、模型V 和模型VI报告了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对不同地区农户创业选择影响的分样本Logit 估计的回归结果。
通过对比模型IV、模型V 与模型VI 发现,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农户创业选择的影响在不同地区之间存在显著的差异性。具体来看,东部地区不管是人力资本还是社会资本对农户创业选择都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中部地区仅教育人力资本通过了10%的显著性检验,而农户的健康状况、人情礼支出和是否是组织成员并未通过检验。西部地区各核心解释变量对农户创业均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造成不同地区显著差异性的原因尤其是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西部地区农户创业的影响大于东中部地区的原因,可能是相较于东中部地区而言,西部地区教育和健康水平较低,农户所拥有的社会资本也较少,为了自身的发展,在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不断提高的进程中农户会更愿意选择创业。
表3 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对农户创业选择的影响(分区域回归)
(三)农户创业选择的分年份回归结果
为增加研究的充分性,本文追加2016 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通过对比最近两年实际调研数据,运用Logit 计量模型进一步研究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对农户创业选择的影响。表4 中模型VII、VIII 报告了分年份Logit 估计的结果及其几率比。
表4 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对农户创业选择的回归结果(分年份回归)
1.人力资本在不同年份对农户创业选择的影响
根据表4 中模型VII 和模型VIII 报告的回归结果,人力资本中的教育状况和健康状况对两年农户创业都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其中教育状况在2016年的几率比为1.388,3,表示教育状况增加一个单位可以在统计意义上提高农户创业概率38.83 个百分点,而2018 年教育状况对农户创业的几率比为1.202,9,这说明2016 年教育状况对农户创业选择的边际效应是2018 年农户的1.9 倍之多,表明教育状况在2016 年对农户创业的正向影响大于2018 年。健康状况在2016 年的几率比为1.858,5,且通过了1%的显著性检验,而在2018 年健康状况的几率比为1.176,7,可见,2016 年健康状况对农户创业选择的边际效应是2018 年农户的4.8 倍之多,对比两年来看,健康状况在2016 年对农户创业的正向影响大于2018 年。但总的来看,教育状况和健康状况改善都能显著的促进农户创业,这也进一步验证了本文假设一和假设二的成立。
2.社会资本在不同年份对农户创业选择的影响
根据表4 中报告的回归结果,社会资本中人情礼支出和组织成员对两年农户创业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且都通过了1%的显著性检验,其中人情礼支出在2016 年的几率比为1.373,4,表示人情礼支出每增加一个单位可以在统计意义上提高农户创业概率37.34 个百分点,而2018 年人情礼支出对农户创业的几率比为1.347,0,由此可看出两个年份的边际效应相差不大。组织成员在2016 年的几率比为2.7959,而在2018 年的几率比为1.934,0,这说明2016 年组织成员对农户创业选择的边际效应是2018 年农户的1.9 倍之多。可见,相较于2018 年,组织成员对2016 年农户创业的正向作用更加明显。但总的来看,合理改善人情礼支出及加强与组织成员之间联系都能显著的促进农户创业,这也进一步验证了本文假设三和假设四的成立。
五、结论和政策建议
本文基于2018 年CFPS 的调查数据,从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的视角出发研究其对农户创业选择的影响。首先,教育人力资本和健康人力资本对农户创业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但二者对农户创业的影响具有一定的差异性。其次,认知社会资本和结构社会资本对农户创业选择均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二者均通过了1%显著性水平检验,说明农户社会资本量增加能显著提高农户创业选择。再次,在对我国分区域样本进行实证检验发现,我国不同地区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农户创业选择的影响存在显著的差异性,其中相较于东中部地区,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西部地区农户是否选择创业的影响更大。最后,为使本文研究更加充实,本文在2018 年数据的基础上追加2016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中农户微观数据,通过对比不同年份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农户创业的影响,发现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在不同年份对农户创业都表现为显著的正向性,且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2016年的正向促进作用大于其对2018 年农户创业的影响,体现了农户所拥有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农户创业的重要性,农户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的提高能有效地促进其创业。
基于以上结论,本文有以下几点建议:
(一)加大农村教育投入。首先,要加大农村基础教育经费的投入力度,统筹规划,积极落实政策、经费等方面的保障条件,加大对中西部农村地区政策的倾斜力度,从整体上逐步提升农户的教育文化水平。其次,要完善城乡优质教育资源的合理分配,以城镇帮扶农村,逐步缩小城乡优质教育资源分配不均的现实状况。再次,加强对农民科学技术以及相关专业知识的培训,利用现代通讯技术,创新农户培养方式,逐步提升农民知识文化水平,促进农民就业创业,增加农民科技创收能力。
(二)改善农户健康状况。首先,对农村地区出现脏、乱、差等现象要加强宣传教育,逐渐改变农村地区受传统习俗和落后观念影响的陋习,增强村民的公共卫生和环境保护意识。其次,加大农村休闲娱乐等基础设施建设,开展积极向上的文娱活动,逐步提升村民精神文明建设。再次,建立健全农村医疗卫生体系建设,改变农村地区以往落后的政策老化、年龄老化、知识老化等一系列问题,积极引进卫生技术人员,完善村卫生院人员结构比例,提升农村整体的医疗水平,切实保障农民的身体健康。
(三)注重农户社会资本积累。首先,加强农村地区的村风文明建设,巩固农户既有的社会关系网络,鼓励农民参加社交团体,积极构建内外部多元化的社会关系网络。其次,转变政府职能,构建服务型政府,积极建立与农民交流沟通平台,通过及时向农民提供就业信息、完善就业市场等途径增加农民社会资本存量,农户在维持积极良好的社会资本的同时,要善于把握和挖掘潜在的社会关系资源,为优化农户创业创造良好的环境。再次,要完善社会资本流入乡村的政策渠道,社会资本要合理倾斜,实现社会资本对农村经济发展作用的最大化。
注释:
①②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官网:www.stats.gov.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