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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治理背景下大学治理现代化的本质与策略

2020-03-15

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现代化大学体系

(广西师范大学,广西 桂林 541004)

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过程在本质上是一个逐步实现国家治理和社会治理现代化的过程。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首次明确提出 “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大命题,并把 “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确定为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进一步指出,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总体目标是:到我们党成立一百年时,在各方面制度更加成熟更加定型上取得明显成效;到二〇三五年,各方面制度更加完善,基本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到新中国成立一百年时,全面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更加巩固、优越性充分展现。在全面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总体框架中,大学治理现代化是一项至关重要的内容,“完善大学治理结构体系、推进大学治理能力现代化,既是推进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的根本要求,也是深化高等教育综合改革、推动高等教育现代化的迫切需要”[1]。大学作为高等教育与科学研究为一体的综合性机构,肩负着培养国家治理和社会治理人才队伍的重任,大学治理现代化的实现程度决定着新时代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人才队伍培养的水平;作为一种重要的社会系统,大学治理体系与能力的现代化也深刻反映社会治理体系与能力的现代化水平。

一、大学治理现代化的内涵

尽管 “治理”一词是20世纪90年代由“governance”译来,但是大学治理作为实践事实则是随大学产生而产生,可以说,大学发展史就是一部大学治理史。“治理对于大学而言是内生的,而非外加的”,“治理”是 “大学的一种内生品质”,[2]因为大学作为知识生产和学术探索的社会组织,内在地要求大学必须是自治的状态,教师群体必须拥有充足学术自由,否则大学便不成其为大学,此为大学产生和存在的内在逻辑。不论是中国最早的稷下学宫,还是西方最早的波伦亚大学(University of Bologna),它们的产生皆源自人们对真理、知识、思想的自由追求与探究,这种自由追求与探索的状态从根本上赋予了大学本身最为厚重的文化色调和历史传统,这便是大学自治。

如果说追求真理与知识探索是大学的本质,那么追求自治便是大学治理的本质,缺乏自治的大学算不上是真正的大学。张诗亚教授在论及大学的起源与文明史时认为大学存在四种作为历史传统的基因构成,“一是为全球大学开创了大学办学模式;二是对逻格斯之探索,追求、证明、引领了人类对知识领域的不倦探索,极大地促进了理性思维及其伴生的科学发展;三是奠定了自拉丁文发轫的学术传播、交流传统;四是为学术共同体之自由、自治、自尊”[3]。可见治理本身便是大学的基因所在,大学产生、存在、演变与发展的过程正是一种大学治理发展的过程,“从大学发展史来看,大学一贯强调自治,反对外部干预,这说明大学一贯崇尚治理而反对外部控制”,“没有自治,大学就不存在……,大学天生就具有自治的诉求”[4]。因此,当下大学治理现代化并非是由外至内的强加,而是新时代中国大学发展的内在必然性诉求。

中国大学发展长期存在两个重要问题:一是大学内部主体自由精神欠缺,大学内部治理能力弱,作为自治的治理体系现代化程度不高,这极大地限制了大学的学术创造、科学研究及新时代高素质人才队伍的培养;二是我国大学发展不能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高等教育质量诉求、现代国家治理和社会治理的要求,特别是仍然不能真正满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人才需求。这两个问题相互掣肘,制约着我国大学本质功能的发挥及其在世界大学丛林中的地位。因此,21世纪特别是十八届三中全会以来,从政府到大学都在积极探索大学治理的理论与实践,它的本质要义在于试图焕发大学治理基因的现代生命活力,回归大学本质和大学发展的内部逻辑:学术自由、知识创造、真理探索及其充分自治的状态,这种自治状态正是一种培育具有自由、民主和创新精神的现代公民的大学教育实践。自治并非是指单一大学内部主体的自我治理,而是大学利益与权利相关者的共同治理,主体结构为政府、大学和社会,这充分反映了大学存在与发展的根本现实性。历史已普遍证明,脱离政府的大学是难以维系的,政府力量无疑是大学发展的重要支撑;同时,大学都不能脱离社会,社会乃是大学的动力之源、生命之根和价值之向。现代大学治理理念反对大学的自我封闭、孤立和自大,它内在地要求大学必须走向开放、包容和多方联合,构建多元主体平等参与的大学治理共同体。

大学治理现代化是立足现代背景并指向现代大学建设的回归过程,“回归”并非是重返原始状态或历史倒退,而是重拾、激活和发扬大学优秀文化基因,使之具有充盈的现代生命活力。大学治理现代化在内部结构上包含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治理体系现代化强调一种以大学 “善治”为目标,以彰显大学精神、激发学术活力、提升人才培养质量为导向,以民主参与、协商共治为理念,以制度体系为保障的大学秩序体系。“善治”即 “公共利益最大化的治理过程”,其本质特征就是大学处于最佳状态,是一切相关利益主体对大学公共事务的协同治理。[5]所谓 “最佳状态”,是说各利益主体总是处在一种动态平衡之中,意味着利益主体之间的博弈或矛盾总是得到有效调解并转化为大学发展的持续推动力;意味着各类资源保持配置合理、高度整合与充分利用进而能最大限度地转化为大学发展动能的运动状态;意味着校长、教师和学生共同治校的体制机制的高效性、稳定性和持续进步性。治理能力现代化强调大学治理多元主体及其能力的现代化,要求大学治理理念、治理手段、治理艺术、治理方式的现代化,充分体现新时代多元主体共同治理的现代诉求,构建自由、民主、法治、和谐的大学治理模式,彰显不同主体平等的利益、权利、尊严与能力,形成大学治理过程与结果、手段与目的的辩证统一,推进中国大学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进程中释放应有的力量。

治理体系现代化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相得益彰、互为动力,共同构建出一个包含价值体系、制度体系、行动体系和结构体系的完整治理体系。价值体系强调大学理念和治理理念的现代化,特别突出大学学术创新价值和人才培养价值、国家贡献功能和社会引领功能;制度体系注重多元治理主体及其协同性,治理内容的全面性和系统性,治理方式的法治化、自由化、民主化和和谐化;行动体系分为议事决策、监督问责和保障救济,使得大学实践更加科学、高效和法治;结构体系包含权利行使、分权制约和权利保障,这是大学治理的基本前提。

二、大学治理现代化的表征

从历史事实和理想目标上看,大学治理现代化存在多方面的重要表征,集中反映为大学治理现代化的手段、过程与目的。

一是体制机制先进。所谓 “先进”,核心在于这样的体制机制能够体现大学发展的本质规律,最大化地激活一切大学力量,充分地解放大学 “生产力”,表现为大学内部各方面的体制机制弊端的破除,各级各类行政部门始终首先立足为人才培养和学术创新服务,做到责权统一、效率最优化,正如有学者所言,“大学治理是在大学利益主体多元化以及所有权与管理权分离的情况下,协调大学各利益相关者的相互关系,降低代理成本,提高办学效益的一系列制度安排”[6];校长治校和教授治校辩证统一,学术思维与行政思维在大学治理现代化中相辅相成、协同运作,教授治校机制健全;以大学生为中心的大学教育教学理念得到充分展现,大学生的主体权益得到保障,大学生作为主人翁的地位得到尊重,大学生学校治理能力得到发展和发挥。从外部来看,大学治理现代化的重要表征体现为:政府管理与放权的矛盾、权力与利益如何分而治之的关系、地方政府与大学的权力关系在相应的机制下得到合理平衡,最终服务于大学 “生产力”建设。不论在何种意义上,是否实现 “善治”和提升大学治理效能是大学治理体制机制是否先进的根本标志。

二是人才培养卓越。一个大学治理得如何,要看大学是否在各个学科领域和社会分工体系中培养出了为民族、国家与人类社会发展做出积极贡献的人才队伍。大学治理现代化的根本目的是培养新时代中国高素质人才队伍,打造人才强国,实现教育强国战略。需要特别强调的是,这里的新时代中国高素质人才队伍并不是仅仅指代传统精英、知识分子或文化专家,正如史密斯、韦伯斯特所指出的那样,“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大学一直以培养精英和专家为己任,如今大学需要 ‘改弦更张’了”,这就是说 “大学需要更加注重培养学生的社会和生活技能”,[7]高等教育必须充分同社会分工、经济转型和不断变化的劳动力市场结合起来,为社会改革与发展培养人才。这些人才不仅能够适应不断变化的社会,在面对社会变迁与挑战时,他们的应对能力、领导能力和创造力也显得游刃有余。“换言之,当今高等教育的任务主要不在于把学生打造成为知者 (knowers),甚或批判性的思想家那样的学生,也不在于把他们造就为行者 (doers),而在于更多地把他们造就为人,使他们在变幻不定的世界中能够深谋远虑,历经考验”。[8]

大学治理现代化的目标是要通过先进、完善的治理体系实现大学治理能力现代化,这个“能力”的一个突出表现就是大学场域中教师与学生在参与学校实现 “善治”过程中所展现出来的协同品质、法制思维和综合能力。治理能力现代化意味着具有突出大学治理能力人才队伍的涌现,他们是大学的主人、大学的建设者,他们的能力与素质即代表着大学治理能力。大学主体观念与能力的现代化即是大学治理现代化的根本标志。大学治理现代化的本质是通过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实现现代高层次人才培养,此 “人才”至少包含这样几个群体:作为 “经师”与 “人师”相统一的教学人才、具备卓越科学研究能力和学术创造力的科研人才,以及最为重要的大学生人才群体。

三是科学研究丰硕。毋庸置疑,科学研究和学术创新乃是大学的天职与合法性证明,现代大学治理的好坏必然要以科学研究、学术创新为判断标准。事实上,大学治理现代化的价值追求之一正是科学研究的发展,它的前提条件是学术自由、先进的体制机制和优秀人才队伍的培养。古今中外,但凡久负盛名的大学都拥有众多优秀的科学家、哲学家、教育家、经济学家、工程师等人物及其带领的学术共同体,不断地在创造出丰富顶尖的学术成果。这些学术成果意味着知识生产或创造,它们代表着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的前沿性结晶,它们既是纯粹知识、学术或学科自身内在逻辑地发展的结果,又是源自人类社会历史与实践问题的智慧与方法。科学研究成果的丰硕性不仅表现在成果本身的理论性和真理性,关键在于,“大学还需要探索科研成果的社会意义,并就这些成果如何转化成为政策和付诸实践提出建议”[9]。

四是文化价值凸显。有学者在论及我国现代大学面临的重要任务时,指出过其中一个任务就是 “重塑体现现代大学理念和精神的价值体系”[10]。那么这种作为理论与精神的价值体系是什么呢?历史表明,首先就是大学应有的社会与文化批判精神、知识创造精神、历史超越精神和社会领导精神,它们是大学文化价值的突出表征,大学的核心文化内涵,大学内部共同体共建共享的价值观,大学之所以为大学的最重要文化标识。其次就是大学应有的文化传承与传播的功能定位,作为大学核心价值体系的凝聚,这充分体现为大学文化价值的历史绵延性、多主体认同感、文化价值辐射力和文化价值正向性。这就意味着大学治理现代化应遵循一种文化的逻辑,注重大学文化价值的建构,凸显大学文化价值的独特地位。一方面是通过共治共生形成一种代表大学精神、历史和实践模式的价值体系,进而实现文化价值的创造、超越和引领;另一方面表现为大学始终保持着它在文化传承与传播上的功能发挥与拓展,“就是在承认大学本质上是一种文化传承与文化传播的组织机构的基础上,让大学组织的每一次改革与转型都按照文化的逻辑展开”[11]。

五是社会服务强劲。表现为现代大学与其所在社会之间的积极互动关系、共生样态。一方面,大学必须扎根社会,于社会中吸纳自我生存与发展的力量;另一方面,大学必须为社会提供动能——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文化价值辐射。大学治理现代化的显著标志在于大学不再局限于围墙之内和围墙之内的周期性循环,作为一种治理现代化结果的大学,它必然与所在城市、政府之间构建起积极的互动框架,进而在政治、经济、文化、教育、自然生态、人才结构等方面形成相互作用的密切关系。因此,大学治理现代化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现代大学转型建设与发展,它实现了人才培养、服务社会和科学研究的功能整合与空间重组,不仅意味着资源的优化配置与集中利用,还代表一种新型的、面向未来社会的大学教育模式。唯有当大学与社会形成共生格局,大学才能真正积蓄发展的动能,同时又能将自身的动能转化为社会发展的动能。

三、大学治理现代化的策略

实现中国大学治理现代化,需要借助以下一系列的策略或条件支持。

发挥制度优势。中国大学治理现代化必然以 “中国特色”为前提,发挥中国制度优势是中国大学治理现代化的根本性策略。中国经济社会发展长期的实践已经证明,中国制度是经得起历史考验的、具有强大生命力的制度模式,基于这样的制度优势与不断创新,中国大学治理现代化才能保持和稳固自身的根本价值方向,才会产生源源不断、深厚博大的动力源泉。这种根本价值方向正是为办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大学、办中国人民满意的现代大学和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服务的,它是政治价值、文化价值与社会价值的综合体现。现代大学治理的内核是大学自治,自治并非脱离了制度优势的自治,否则便如无源之水。

把握新时代特征。大学治理现代化是方法、理念与目标的现代化,因此它还需面向新时代,全面、准确地把握时代特征,办立足于新时代、为新时代服务和充满新时代气息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大学。

支持国家需要。大学治理现代化内含积极的国家认同与国家价值维度,国家是大学治理的根本依托,又是大学治理的核心目标;支持国家发展的科技与人才之需是大学存在的内在合法性,是大学治理现代化的要义,也是实现大学治理效能的根本路径。

坚持立德树人。国家的人才之需,从根本上来讲就是爱国人才之需,这样的人才首先要具有高度的国家认同与爱国情怀以及优良的社会道德品质,因此大学治理现代化的首要任务便是坚持立德树人。做不到立德树人,所谓大学治理现代化便是空谈,大学治理主体须是有德之人,大学治理过程须是道德实践、政治实践与科学实践的统一。

突破思维局限。治理思维不同于管理思维,大学治理现代化必须突破固有的二元对立、非此即彼、线性、僵化、霸权、强权、控制等思维局限,突出思维的批判性、创新性、超越性、共生性、整体性和科学性。实现思维的突破与转变是大学治理的内在过程,也是实现大学治理过程与目标的前提条件。

创新制度耦合。大学治理现代化在于破除大学体制僵化、行政权力控制过严的制度痼疾,有效策略是创新制度耦合,推进三角权力模型的科学定位,即政治、行政、学术权力的良性互动,其关键是对大学教师权力的尊重与解放。

建构人才高地。大学治理现代化以高素质人才队伍培养为目标,同时也以此为过程依托,缺乏以高素质人才队伍为主体支持的大学治理注定是低效能和低品质的。因此,现代大学治理应以构建人才高地,聚集学术人才、管理人才与教学人才,以及建设丰富多元的高端科研创新平台与人才培养平台为基础。

提升国际品质。全球化背景下的中国大学面临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和挑战,面向世界已经成为当前我国大学发展的迫切议题。提升国际品质既是我国大学发展的重要目标,也是我国大学治理现代化的重要策略。

系统变革教学。教学水平与新时代大学的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等效能的实现密切关联,传统的教学模式与方法显然已经不能很好地适应当前乃至未来大学发展的要求,进行系统性的教学变革无疑是实现大学治理现代化目标的核心策略。以教学变革为支撑的现代大学教育教学模式的形成与发展既是大学治理现代化的目标之维,也是实现现代大学整体重塑的关键路径。

优化资源配置。国家整体观照下的优化资源配置是中国大学治理水平获得整体提升的经济前提,总体上须实现中东西部的资源分配正义,推进区域之间优质资源的合理流动,特别要充分考虑西部大学和地方大学经济基础薄弱的现实情况。就大学内部而言,资源优化配置的首要着力点在于扩大高校资源和财政的自主使用权,其次是实现校内资源的分层分类设计与配置,发挥有限资源的最大效益。

塑造大学文明。文化软实力是大学治理现代化的隐形力量,大学文化软实力的核心是大学文明。塑造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价值体系的现代大学文明是实现中国大学治理现代化的重要保障,它反映为师生共同信守、尊奉和践行的一种共同价值追求。

树立学科统领。学科是大学的综合要素,缺乏完善、前沿和富有特色的学科体系的现代大学治理同样是不现实的。现代大学治理必须以学科为统领,不断推进学科体系建设,因校制宜,打造学科优势与特色。

培聚社会资本。任何时代的大学治理都建立在特定的社会基础上,历史证明,成功的大学治理与发展不仅仅依靠政府财政,还在于这些大学懂得如何培聚社会资本,主要方法便是形成大学与社会其他系统的积极互动,进而形成共生。核心机制是大学通过积极服务社会,将自身的人才优势、智库优势和科技优势充分转化为文化与经济资本优势。

借力科学评估。评估无疑是大学治理与发展的重要参照。中国大学治理现代化需要立足中国大地呈现其必然的差异性、多元性和层次性,这需借力于科学的评估标准与体系,“科学”强调的是评价本身的辩证性、认同性和引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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