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无神论思想辨正
2020-03-15周赟
周 赟
(上海应用技术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1418)
无神论有彻底与不彻底之分,荀子被称为无神论者,是否是我们所说的彻底的无神论,这是有巨大讨论空间的。荀子生活在战国末年,正是一个思想革新的时代,冲破思想的藩篱的确是荀子得以流芳百世的原因。然而,他的破除迷信的思想是否可以完全超出时代的界限,还需要我们反复思考。事实上,反对鬼神迷信,坚信鬼神对人类社会没有干预,这是荀子鬼神观念的基本内涵,然而,我们并不能因此而断定荀子是反对鬼神存在的。荀子非常重视礼,而祭礼是儒家礼仪的核心,所以《礼论篇》开篇便阐释礼之三本,也就是强调天地君亲师的祭祀非常重要。简言之,天地抑或是祖先的鬼神,并不直接干预人事,但其存在是不被否认的。因此,笔者要讨论的问题就是,在“天行有常”之外,荀子是否对天作为神以及一般的鬼神仍有所信仰,从而澄清荀子无神论思想的真正意涵。
一、荀子天论辨正
1.天自有常理
我们对儒家关于“天”的基本认识,可以从孔孟那里获知,如孔子说:“知我者其天乎。”[1]156(《论语·宪问》)又批评王孙贾曰:“获罪于天,无所祷也。”[1]27(《论语·八佾》)孟子则自信地认为,“天之降大任于斯人”[2]348(《孟子·告子下》),又对上天没有帮助他而感到过失望:“吾之不遇鲁侯,天也。”[2]226(《孟子·梁惠王下》)不难看出,这几处所提到的天,都是有意志的存在者,是会对人事有所干预的,属于“天人相预”的范畴。
春秋末年,儒家的另一位集大成者——荀子,在天有没有意志或会不会干预人事的问题上,首次提出了异于传统的看法,这就是:“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3]306(《荀子·天论篇》以下只注篇名)。
荀子认为,尧代表了至善,桀则代表了至恶,但在尧的时代,天灾人祸不断,而桀的时代,也还是有风调雨顺的时候,四时变换没有因为尧、桀的道德不同而有所不同。这就是所谓天有自己的运行常理。 因为天不以人的道德而降下赏罚,因此,依靠道德力量来寻求风调雨顺,从而获得生存物资的保障,恐怕是不可行的。所以,人就必须靠自己了。
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修道不贰,则天不能祸。[3]307(《天论篇》)
也就是说,人是可以通过改变生产实践的方式来获得生存物资之保障的,而非道德。
荀子的“天”,不同于以往孔孟语境里的“天”:孔孟的天有明显的道德情绪,和人的联系极为密切,孔子讲得罪了上天,再怎么祈祷也徒劳无益。但荀子却明确否认,大恶如桀者,只要能强本节用、养备动时,那么百姓一样能过上太平的日子。所以,如果要说荀子无神论思想的话,那么我们正可以从这一点出发,正如冯友兰先生所讲:“这是中国古代哲学中最明确、最响亮的以人力改造自然的口号。”[4]694崇尚人的力量,反对神的干预,这就是荀子的“天”的基本标志。
2.天人各有分工
然而,“天人不相预”,并不意味着天没有意志或者与人没有关系。其实,这涉及了这样一个问题:荀子的天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这就必须弄清“明于天人之分”和“制天命而用之”两个命题了。有学者认为,“分”就是区分或职分,而“制”当理解为裁成,是对天的一种补充。因此,用“天人相分”与“人定胜天”去对应理解荀子,是对荀子的误解。[5]53-59
换言之,即天与人乃是有各自分工的,但人如果想活得更好,又必须对天的所作所为进行符合自己需要的改造。天与人,各做各的,并无谁否定谁的意思。
那么,天不同于人的工作是什么呢?荀子说:
不为而成,不求而得,夫是之谓天职。[3]308(《天论篇》)
所谓“不为而成”,也就是自然现象,风雨明晦,这些不是人能办到的,是天的工作,是为“天职”。又从万物起源处说:
天地者,生之始也。[3]163(《王制篇》)
天地者,生之本也。[3]349(《礼论篇》)
化育万物,也是天的基本工作。又从本质论上说:
形具而神生,好恶、喜怒、哀乐臧焉,夫是之谓天情。耳目鼻口形能,各有接而不相能也,夫是之为天官。心居中虚以治五官,夫是之谓天君。财非其类,以养其类,夫是之谓天养。顺其类者谓之福,逆其类者谓之祸,夫是之谓天政。[3]309(《天论篇》)
这里所谓天情、天官、天君、天养、天政等,其实就是人的基本情感、官能、认知、奉养与政事。然而,皆以“天”修饰之,目的是用“天”的意义来确定人与人事的意义。
化育万物、成就人与人事,这就是天的工作与职分,这些不是人能做到的。所以,《礼论篇》总结说:“天能生物,不能辨物也;地能载人,不能治人也;宇中万物,生人之属,待圣人然后分也。”[3]366天地就是做那些人不能做到的事,各自做好自己的工作,这就是“天人相分”。荀子这里,还只是强调天能做的而人是做不到的,到了后世刘禹锡那里,又进一步强调,人能做的而天做不了,如舟车、陶冶,也是一种天人相分。总而言之,天人相分绝非人定胜天,更不是把“天”拉低到“物”的位置,从而否定天的至上性、主宰性。
3.天的至上神地位
天有自己运行的常理,天不干预人事,然而,天应当享受最高礼仪的祭祀,作为儒家一以贯之的基本观念,荀子从未否定过。荀子说:“辨莫大于分,分莫大于礼。”[3]79(《非相篇》)什么礼是用来凸显“天”的至上地位的呢?那就是祭天礼。荀子说:
郊止乎天子,而社止于诸侯,道及大夫,所以别尊者事尊,卑者事卑。[3]350
王者天太祖,诸侯不敢坏。[3]351(《礼论篇》)
郊是祭天的基本礼仪,荀子认为,祭天必须由君王主持,且以君王的祖先作为配祀,所谓“天太祖”,诸侯是不可以僭越的。何以规格如此之高?乃是因为天有至上至尊的地位,即所谓“尊者事尊”。
天的至尊至上地位,首先表现在化育万物方面,荀子说:
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皆知其所以成,莫知其无形,夫是之谓天。[3]309(《天论篇》)
化育万物意义重大,所谓“天地之大德曰生”,化育万物,使万物得以延续,在儒家看来是极高的功劳。所以,杨倞注曰:“不见和养之事,但见成功,斯所以为神,若有真宰然也。”天化育万物是无形的,既伟大又低调,谓之“天”,本来就是尊奉其为“真宰”的意思。
天的至尊至上地位,又表现在天的无所偏私上,如荀子说:
皇天隆物,以示下民,或厚或薄,常不齐均,桀纣以乱,汤武以贤。[3]473(《赋篇》)
这里所谓的毫无偏私,是指天在化育人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选择。比如:善性是好的,天给了汤、武;恶性是坏的,却给了桀、纣。天在化育桀、纣、汤、武时并未如此选择,而是赋予了他们同样的本性,之所以后来出现了善恶的区别,那是他们后天选择的结果。“天非私曾、骞、孝己而外众人也……天非私齐、鲁之民而外秦人也……岂其性异矣哉!”[3]442(《性恶篇》)人性都是相同的,天在化育世人时并未有所偏私,就这点上说,也凸显了天的至尊至上。
化育万物是天地生人的大事,赋予人性是使人成为人,前者给予万物以实存,后者赋予万物以意义。这都不是人能办到的,唯有天的功用方能至此,是故可称之为“皇天”,由天子郊祀之。
二、荀子鬼神观念辨正
1.荀子所反对的鬼神
荀子作为重要的无神论者,常以反对迷信著称。当时的人,限于知识水平,对许多不了解的现象以讹传讹,因为不了解,所以害怕,又因为害怕,所以神化。比如,星坠木鸣,没有见过,于是心生恐惧。荀子对此批判说:
是天地之变,阴阳之化,物之罕至者也,怪之可也,而畏之非也。夫日月之有蚀,风雨之不时,怪星之党见,是无世而不常有之。[3]313(《天论篇》)
除了星坠木鸣,日月之蚀、风雨不时等自然现象也都是当时人不熟悉、不了解的,荀子一针见血地指出“无世而不常有之”,只是时人少见而多怪罢了。他理性地说,对于这些少见的现象,可以报以奇怪,但切不可害怕,因为没有必要。只要对一样东西不害怕,那就不会去神化崇拜它,这是人的基本逻辑。后世多有崇拜瘟神、蝗虫的,都是因为害怕而对这些恶神进行供奉。所以,荀子用少见多怪来批判这种社会心理,狠狠打击了一大批迷信信仰,对于推动社会的风清气正具有重要的意义。
不迷信未知的东西是一个方面,荀子还倡导人的自救,认为如果人懂得自救,那么即使鬼神也不能祸害之。如荀子说,只要人能做到强本节用、养备动时、修道不贰,则:
水旱不能使之饥渴,寒暑不能使之疾,袄怪不能使之凶。[3]307(《天论篇》)
但是,人若是做得不好,那么遇到了祸害也不能归咎给鬼神,并且鬼神也改变不了他的窘况。如:
本荒而用侈,则天不能使之富;养略而动罕,则天不能使之全;倍道而妄行,则天不能使之吉。[3]308(《天论篇》)
再往前推一步,荀子主张一切都要靠人自己,人以外的鬼神是不会来帮助你的。
日月、星辰、瑞历,是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乱,治乱非天也。……繁启蕃长于春夏,畜积收藏于秋冬,是又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乱,治乱非时也。……得地则生,失地则死,是又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乱,治乱非地也。……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而辍广,君子不为小人匈匈也辍行。[3]311(《天论篇》)
天地对谁都是一样的,没有偏私,不依靠人自己而靠祈祷鬼神以图实现安居乐业,那是徒劳的。
所以说荀子明确反对对罕见事物抱以迷信的态度,反对神化那些罕见的东西。同时主张,除了人自己,人以外的鬼神的力量不可能使人生活得更好。
2.荀子所认同的鬼神
荀子反对迷信是一个方面,但荀子并不能做到彻底地反对鬼神。限于知识水平,以及传统观念,荀子不可能完全跳出他的时代。所以,荀子还是保留了自己的鬼神信仰。
鬼神中,最重要的大神自然就是天,荀子尊奉天,自然认同天。不但认同天,还部分地肯定天对人是有直接帮助的。如荀子说:
人有此三行,虽有大过(祸),天其不遂乎?[3]35(《修身篇》)
“三行”指尊敬年长、宽容弱者、行事低调不求回报,若能做好这三者,那么即使遇到灾祸,上天也会护佑他的。如杨倞注曰:“若不幸而有过,天亦佑之矣。此固不宜有大灾也。”[3]35
上文我们提到荀子的天是不干预人事的,所谓“天行有常”。然而,凡事总有例外,荀子也并不能彻底地摒弃天对人的干预。至少在这句话中,上天还是会主动护佑人的善行的。这就是天的意志与天的作为,是荀子天论的一个例外。
关于一般的所谓超自然现象,荀子认为,星坠木鸣不可怕,只是少见而已。可怕的是人袄,所谓“人袄”,指“田薉稼恶,糴贵民饥,道路有死人”“政令不明,举错不时,本事不理”“礼义不修,内外无别,男女淫乱,父子相离,上下相乖,寇仇并至”“勉力不时”,最终导致的结果是牛马相生,六畜作袄[3]314(《天论篇》)。
所谓“牛马相生”,就是打破了牛生牛、马生马的自然规律。家畜生出了怪胎,这在古代中国不是小事,通常被认定为是政治事件,需要上报朝廷,这在后世史书中的《五行志》或《祥瑞志》里多有记载。荀子所谓的“人袄”,其实就是政治暗昧而不修明,然而,这直接导致了具有超自然性质的结果,这一点上,荀子并不否认。
此外,关于“神”“神明”等词的使用上,荀子也多有一般鬼神的意思。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循焉。[3]7(《劝学篇》)
杨倞注曰:“神明自得,谓自通于神明。”[3]7也就是说,人能够积聚极高的德性,那么就能与神明相通。在古代,神明永远是道德的化身,那么德性越高,自然越近乎神明,这是荀子所肯定的。又如:
凡治气养心之术,莫径由礼,莫要得师,莫神一好。[3]26(《修身篇》)
杨倞注曰:“神,神明也。一好,谓好善不好恶也。”[3]26意思是,治气养心的方法,没有比通过礼仪更能迅速成功的,没有比找到合适的老师更关键的,没有比好善不好恶更能通于神明的了。又如:
诚信生神。杨倞注曰:“诚信至,则通于神明。《中庸》曰:至诚如神。”[3]51(《不苟篇》)
思乃精,志之荣,好而壹之神以成。杨倞注曰:“以成好而不二,则通于神明也。”[3]461(《成相篇》)
习俗移志,安久移质,并一而不贰,则通于神明,参于天地矣。[3]144(《儒效篇》)
以上几句的基本意涵都是一样的,把道德与神明紧密联系起来,认为至高的德性是可以“通于神明”的。一方面这就是荀子所认可的鬼神信仰,另一方面也是对道德的推崇甚至神化。上文所谓“牛马相生,六畜作袄”,便是从反面来强调:如果德性很糟糕的话,那么就会产生这些超自然的意象。
所以说,荀子并非彻底地反对一切鬼神,而是反对他认为错误的,同时肯定他认为正确的,这是传统古代学者的基本态度。
三、荀子祭礼辨正
荀子是儒家的重要代表人物,自然非常重视礼,《荀子》一书有《礼论篇》《正论篇》《大略篇》,都是专门讨论礼仪问题的。“君人者,隆礼尊贤而王”[3]485。“今废礼者,是去表也。故民迷惑而陷祸患,此刑罚之所以繁也”[3]488(《大略篇》)。礼是治理天下最首要的元素,不能把礼落实好,那么百姓就会陷入迷惘,导致祸乱,于是严刑峻法就会产生。另一方面,如果礼仪实行得好,那么不仅人事社会因此有序,且自然世界也会因之而和顺。他说:
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时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万物以昌,好恶以节,喜怒以当,以为下则顺,以为上则明,万物变而不乱,贰之则丧也。礼岂不至矣哉![3]355(《礼论篇》)
如杨倞所说:“礼能上调天时,下节人情,若无礼以分别之,则天时人事皆乱也。”[3]355礼无疑是规范了人事社会的秩序,但荀子更把其功用推到自然秩序中,这就神化了礼。总之,在荀子看来,严刑峻法是次要的,礼乐兴盛才是治理好国家的关键。
那么,儒家礼仪中最重要的礼是什么?《礼记》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所以,最重要的礼,就是祭祀礼。那何谓祭祀?荀子说:“祭祀,敬事其神也。”[3]371(《礼论篇》)
所谓祭祀,就是祭祀鬼神。所以,荀子是否信奉鬼神便毋庸置疑。人不可能“祭无鬼”,对鬼神的肯定,是祭祀的前提。
在荀子所主张祭祀的鬼神中,处于核心地位的,就是“天地君亲师”。所以荀子重视祭礼,首要便是祭祀天地君亲师。他说:
礼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祖先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安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焉,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3]349(《礼论篇》)
本,就是根本,在祭祀的鬼神中,最为根本者就是天地、君师、祖先三类。又按照等级标准,天子祭天,诸侯祭社稷,君也不是谁都能祭祀的,但师与亲是每个人都有的,就必须通祀。
在三本之中,祭祀祖先又有特殊的规定。因为祖先人人都有,但是出于等级制度的限定,祭祀祖先有一套严密的规矩,不可越雷池半步。荀子说:
有天下者事七世,有一国者事五世,有五乘之地者事三世,有三乘之地者事二世,持手而食者不得立宗庙。[3]351(《礼论篇》)
有爵位者,按照等级分别建立自己的宗庙,而没有爵位的人,是不能立宗庙的。按照《礼记》的规矩是,“庶人祭于寝”。
其次,荀子重视祭礼,又表现在祭祀过程的讲究上,尤其是君王祭祖,程序繁复。他说:
大饗,尚玄尊,俎生鱼,先大羹,贵食饮之本也。[3]351
饗,尚玄尊而用酒醴,先黍稷而饭稻粱。[3]351
祭,齐大羹而饱庶羞,贵本而亲用也。[3]352(《礼论篇》)
大饗,是每年一次的祫祭;饗,通享,是每季度一次的祭祀;祭,特指月祭。祭祀祖先,从年度、季度到月度,可谓无时而不有。献祭使用的祭品、祭器,以及祭祀顺序,每次都有区别。然而,这些规定不是荀子自己想出来的,是荀子在效法上古先祖的做法。他说:“以归太一,夫是之谓大隆。”[3]352(《礼论篇》)所谓“太一”,就是太古。正因为这些规矩是效法上古先王而来的,才凸显了这些礼仪格外的隆重。
再次,荀子重视祭礼,还表现在他对各类祭祀细节的比较上。他说:
大昬之未发齐也,大庙之未入尸也,始卒之未小敛也,一也。[3]353(《礼论篇》)
大昬,指婚礼。“未发齐”即“未废斋”,古语“发”与“废”同,“齐”与“斋”同。第一句意思是,古代婚礼前必须“斋戒以告鬼神”(《礼记·曲礼》);第二句意思是,在尸未入祖庙之前,需要先行把贡品进献给祖先;第三句意思是,在丧礼小敛之前,必须先把丧服整理妥当。荀子认为,在各种礼仪开始前,其准备工作的严谨程度都是一致的。他说:
大路之素未集也,郊之麻絻也,丧服之先散麻也,一也。[3]353(《礼论篇》)
大路,指殷商时君王祭天所乘的车。麻纟免,指用麻编织的冠冕。散麻,指丧服上散垂的腰绖。这句话的意思是,君王祭天时乘的车不可以着朱红色;君王郊祀时需要戴用麻编织的冠冕;在丧礼中,
必须在丧服完全穿着好后再系上腰绖,这三者在简约的角度上是一致的。
其四,荀子重视祭礼,还表现在他对祭礼名称的斤斤计较上。他说:
社,祭社也。稷,祭稷也。郊者,并百王于上天而祭祀之也。[3]375(《礼论篇》)
这段话的意思是,单说“社”时,便指祭社;单说“稷”时,便是祭稷;单说“郊”时,便是祭天。因为当时人把社与祭社、稷与祭稷等分开认识,于是荀子认为这么认识是不对的,需要重新正名,只有名正言顺,祭礼才能有权威。唐代柳宗元专门写过《祀朝日说》一文,对“朝日”与“祭祀朝日”进行了辨正,也是这个意思。祭礼总还是那个祭礼,至于名称如何似乎是无关紧要的,然而,荀子并没有放过这个细节。由此可见,祭礼对儒者而言是非常严肃的事情。
综上所述,对于儒者而言,祭礼就是祭祀鬼神的礼,是极为严肃的事。因此,对于鬼神的存在与否,包括上天,荀子的基本观念是,鬼神是存在的,但基本不干预人事,所谓“君子以为文,而百姓以为神”[3]316(《天论篇》)。意思是,对于祭祀,君子把它看作是一种文饰或权威,而百姓却迷信其中。鬼神并不干预人事,但天子祭天、诸侯祭社稷,抑或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卿大夫三庙等等级制度,其本质是通过事奉鬼神来树立人间的权威,维系人间的秩序,而鬼神本身并不干预人事,若迷惑于鬼神,那反而会混乱,所以说“以为文则吉,以为神则凶”[3]316(《天论篇》)。质言之,荀子是一名儒生,他希望尽可能地为社会信仰祛魅,然而,他绝不可能超越时代,也不可能抛弃儒者之为儒者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