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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管干部视角下的制度变迁

2020-03-11王懂棋

贵州社会科学 2020年8期
关键词:党管变迁权力

王懂棋

(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北京 100091)

一、问题的提出

如何理解中国共产党,如何理解中国共产党与中国社会制度变迁的关系一直是国内外学术界探讨的热点问题。国外学者早期的研究带有较多国家本土战略需要和意识形态色彩,“以现代中国为研究对象是为了适应美国建立世界战略、准备占领政策的需要”。[1]在理论上建构了“极权主义”、“威权主义”、“统合主义”等一系列概念和分析框架。20世纪80年代末,“中国威胁论”、“中国崩溃论”等观点一时间流行。随着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成就日益彰显和全球竞争力不断增强,国际学术界日益意识到“中国共产党是现代中国历史的核心”。[2]“‘现代化’从来不能孤立地进行。每一国的人必定是依据他们自己承袭下来的境况、制度和价值观,以他们自己的方式来对待现代化”。[3]国内有学者立足本土视角,提出“党政体制”是理解中国政治制度建构和变迁的关键词。“党政体制作为一个复合体,它既超越了政党组织的逻辑,也超越了政府组织的逻辑。它以一种特有的方式将两者整合在一起,自我生成了一种新的逻辑。”[4]6

在国内和海外研究中国学者的共同努力下,社会科学界逐步认识到西方理论逻辑在中国的不适应性,提出了更多面向中国,符合中国实际的社会科学命题,这其中的一个重要命题就是中国社会的整体制度变迁如何实现?我们用什么样的分析框架进行分析。本文立足中国共产党历史实践和理论发展,试着提出党管干部视角下的制度变迁分析框架,更好满足于中国经验和中国特色社会科学话语体系构建。

二、党管干部:一个解释制度变迁的分析框架

一直以来,国内外学者多集中于结构和功能两个视角分析党管干部的地位和作用。有学者认为,党管干部体现了中国共产党独特的贤能政治[5],强调干部德行与才能并举,在非公开竞争的前提下,通过有组织的自上而下或自下而上,发现和推举出德才兼备的贤能之人。有学者认为,党管干部是一种精英管理机制,认为党管干部的核心在于管理主体的排他性,即察人、选人、用人之权专属于党。党管干部是为了保证向国家机关和社会部门输送的管理精英符合党的要求、服从党的意志、执行党的决定,从而通过他们的工作实现党对国家和社会的领导权。[4]24

总体来说,海外学者的研究多集中于结构视角。一些西方学者受到西方历史经验总结中形成的现代化理论影响,以欧美民主体制下执政党为原型,把直接选举、多党政治、三权分立等标准强加到中国现代化之路,强加到中国共产党的转型发展之路。无论是西方学者中的乐观派,还是悲观派往往倾向认为党管干部下权力来源的非民选性必将导致权力的滥用。[6]持悲观论者的学者认为“在未来的10年,中国仍将保持一个威权政体,但是如果不进行自由化改革的话,它将是一个陷入 严重危机之中的威权政体。”[7]持乐观论学者通过观察党管干部下的基层直接选举后认为,在中央推动下的村民委员会直接选举和城市居民委员会直接选举,这些自上而下的“地方自治”将突破其稳定的制度框架。[8]西方学者的结构视角内含着一个共同假设。中国共产党仍旧是一个列宁主义政党,它仍旧以控制和改造社会为己任。中国共产党无法依靠自身解决权力体系的制衡问题。

国内学者在中国独特的环境和话语体系下,越来越多地注意到党管干部的独特功能。有学者认为,执政党需要重视经济改革和社会发展带来的各种具体政策问题,适时解决针对性的改革方案和建议。这些改革措施需要党管干部更好地实现公共政策稳定、加快国家机构现代化进程、整治官僚的腐败等。[9]有学者认为,中国共产党党管干部制度化进程的加速,为基层民主改革注入了积极动力,[10]突破了西方精英转换理论的局限性,走出了一条不同于西方的精英转换路径。[11]

无论是结构视角还是功能视角,国内外学者对党管干部的研究都没有把党管干部作为一个分析框架,用于系统解释中国的制度变迁。事实上,党管干部内含着三重逻辑体系。[12]当党管干部理解为中国共产党重要领导权时,它内含着权威和秩序的再生产机制,有效解决了制度变迁中出现的路径依赖和路径锁定;当党管干部理解为一项重要原则时,它内嵌在中国特色的党政复合结构中,有效抑制了组织惰性和负功能,为制度变迁提供动力机制;当党管干部理解为一套制度体系时,它有效回答了转型后发国家精英更替和选贤任能难题,为制度变迁提供重要的组织保障和人才支撑。

三、党管干部是权威和秩序的建构力量

历史地看,构建权威和生成秩序一直是中国共产党党管干部的核心目标,也是推动党管干部方式变化、制度形成的动力所在。正是因为牢牢坚持党管干部,中国共产党有效应对了现代化进程中如何保持权威,进而积极推动改革这样一个难题。一方面,现代化进程中新技术的扩散,社会结构的变化,社会意识的多元多样多变和执政党自身面临的挑战都可能不断消减中国共产党的权威。习近平总书记曾经多次指出要警惕“塔西佗陷阱”,“当公权力失去公信力时,不论发表什么言论、无论做什么事,社会都会给予负面评价。”[13]另一方面,现代化进程中又要求权威的集中和不可分割。社会和政治的根本变革源于人们有目的的行动。行动过程中一致性的达成和风险的对抗离不开人们对变革本身的认同和服从,这就需要有一个权威主体来推动实施。当权威不能集中统一,不能推动变革时,现代化的进程就是一个失序的过程。亨廷顿研究欧洲现代化进程也得出结论“基本法至上以及权威的分散与现代化是不相容的。现代化要求具有变革能力的权威。因此,权威必须属于人而不能属于不变的法”。[14]84。

这一看似两难,甚至可以称之为悖论的困局在党管干部下通过本土实践得到一定程度破解。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新中国没有其他的经验可供借鉴,别国的经验也不可能借鉴。“当一个美国人在考虑政府建设问题时,他的思路不是如何去创造权威和集中权力,而是如何去限制权威和分散权力。”[14]6我们只能在自身的历史和实践中寻找答案。

党管干部是一种建构权威和秩序的力量,它有效打通了党自身、党与国家、党与社会的联结,始终以政党的使命和先进性引领制度变迁的方向,避免资本、派系、利益集团等因素影响而产生的路径锁定。当面临危机或冲突时,中国共产党通过党管干部及时调整党的组织路线,调整党的干部政策,为政治路线的贯彻执行提供坚强的组织保障。文化大革命时期,由于党的组织工作系统相继瘫痪或被撤销,党管干部的管理体制和运行机制受阻,管理工作陷入混乱。随后,一些地方和部门的干部审查、使用与罢免的权力一度落到造反派手中,有的地方党管干部运行成了“派管干部”,出现了任人唯亲、拉帮结伙、裙带关系、帮派体系等各种乱象。文化大革命结束后,邓小平同志首先强调党管干部,强调干部队伍“四化”方针,强调干部路线的拨乱反正。随着落实干部政策的深入推进和整顿各级领导班子的深入开展,“文革”的消极影响得到了极大扭转,四个现代化继续往前推进。

同时,党管干部下中国共产党注重进行自我革命中不断重塑干部队伍的公信力、凝聚力和战斗力,在执政党内整合中不断加强执政党自身的权威和秩序,保持干部队伍的先进性和纯洁性,避免执政骨干在权力和利益诱惑中产生溃败。改革开放以来,以市场化为开端的改革进程,一定程度上带来了利益的分化、阶层分化,产生市场垄断、贫富差距扩大,阶层壁垒固化、官员贪污腐化等问题。“随着中国社会由政治时代走向经济时代,思想界进入了一个怀疑、否定、破坏偶像的时代。在经历了一个政治、哲学和文化的批判过程之后,人们开始面对着的是一个没有偶像、价值真空的世界,是一个‘信仰危机’的时代。”[15]面对社会的急剧变化,党中央强调通过党管干部实现干部队伍内整合,彰显政党信仰的力量、组织的力量和人格的力量。以执政党自身权力规范约束制衡为出发点,把党管干部落实到监督管理全过程,落实到权力监督制约和干部纪律处分全过程。

在政党、国家、社会三者关系的深入互动中,当社会结构、社会阶层、社会意识发生变化需要更多社会参与时,中国共产党通过党管干部积极推动党内民主,以党内民主推动社会民主,带活基层民主和社会参与,起到以权利监督权力、以权利制约权力的作用,有效保持了国家层面政治制度化与社会层面政治参与之间的平衡,避免因制度化不够或参与剧增而产生新的政治动荡。因此,中国共产党的党管干部是权威和秩序的建构力量,内含着权威和秩序的再生产机制。中国共产党实现党管干部的过程,就是一个以中国共产党为中心的社会整合过程,就是一个让公众在有序政治参与中不断深化对既有权威和变革认同的过程。这一核心制度安排,同时实现了制度变迁中难以兼顾的两个目标,创造权威和集中权力。

四、党管干部是制度变迁的动力来源

实践中,党管干部不仅仅是一种管理方式,更是一种体制机制,一项原则方法。通过一系列具体的制度建构,中国共产党在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进程中牢牢把握了制度变迁的主导权。通过干部管理制度、管理方式、管理方法的积极创新,从人和体制两方面为制度变迁提供了重要的动力源泉。

(一)党管干部为制度变迁提供重要的人才支撑

中国共产党是最高政治领导力量,通过党管干部牢牢把握执政骨干录用和转换标准,将党管干部与党管人才有效结合,积极打通政党与社会的联结,应对社会结构变化、群体利益差异、代际转换、技术革命等影响和挑战,为制度变迁提供重要的人才保障和精英支撑。

执政骨干录用和选拔标准是政党政治背景下,国家政权与社会联结的重要渠道,是执政党吸纳社会精英进入政治权力机构的过程。政治录用对于保持政治秩序稳定性、政治权威再生产具有重要意义。中国共产党主导下的制度变迁是一个系统的、整体的变迁过程,面临着自身组织惰性挑战,各种组织形态不断变化和社会力量生长的挑战,执政党主导下的制度变迁不仅要善于创造新的权力结构和权力关系,而且要善于将各种社会力量与政党及时联系起来,不断增强体制性吸纳的能力。应对这种变化最重要的方法就是在党管干部下牢牢把握执政骨干录用和选拔标准,适应并重塑不断变化的政党、国家、社会三者关系。

1975年8月起,邓小平多次提及科技、军队、教育等领域中的领导班子、干部队伍建设问题。1978年3月,在国务院全体会议上邓小平强调“发现人才、培养人才。这要做大量的工作,这是一个根本性的工作。”[16]随后,中国共产党迅速改变干部录用标准,严把政治标准,强调革命化。造反起家的人,帮派思想严重的人,打砸抢分子,绝不能提拔。强调要确实提拔那些党性强,作风正派,敢于坚持原则的人。强调干部录用的年轻化,并着力建立青年干部管理机构,建立第三梯队和后备干部制度。1981年7月,中央组织部成立了青年干部局,并发出《关于建立青年干部管理机构的通知》,要求各省、市、自治区党委组织部建立青年干部处,青年干部管理机构在全国范围内逐步建立起来。[17]据统计,从1982年初到1984年夏,全国共提拔200多万中青年干部。到1985年底,共有46万名中青年干部走上县以上领导岗位。[18]之后,党中央作出第三梯队建设的战略决策,逐步建立选调生制度、后备干部培养等制度,极大地改变了改革初期干部思想陈旧、队伍青黄不接的被动局面。可以说,文革之后制度变迁的启动和快速推进正是因为中国共产党坚持党管干部,通过及时调整执政骨干的选拔任用标准,牢牢控制着改革中的关键议程,在社会经济结构没有发生重大变化之前,通过高度自主的干部政策过程,在短期内完成了大规模的精英转换。为改革开放的启动和深化提供了重要的组织保证和人才支撑。

进入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中国共产党又根据社会的变化,适时提出党管干部和党管人才的结合,有效打通体制内外精英流通壁垒,不断增强体制适应性和凝聚力。2003年5月,党中央就加强人才工作作出专门部署,首次明确指出要全面贯彻党管人才原则,大力实施人才强国战略,并成立了中央人才工作协调小组专门机构。12月,中央召开第一次全国人才工作会议,通过《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进一步加强人才工作的决定》,指出党政人才、企业经营管理人才和专业技术人才是我国人才队伍的主体,坚持分类指导,整体推进。党管人才的全面贯彻极大地扩展了党管干部的范畴,不仅包括党内干部,而且包括广大党外干部和社会人才。

党管干部原则和党管人才政策的结合,中国共产党极大地创新了权力结构运行机制,拓展了政党与社会的权力关系。中国共产党通过人事部门这个权力主体,在执政党骨干之外形成一个社会精英的环状网络,为中国共产党整合社会人才资源提供了现实的路径。党管干部的有效性不再局限于执政党内部干部的培养、选拔、任用、管理、监督全过程,而是更加注重在社会层面对社会精英体现出更大的带动性,在社会精英的吸纳、转换、整合中不断创新党管干部的方式和理念,强调在具体的政策产业支持中,在具体的人才队伍管理服务中加强与社会的联动,在社会多元主体、人事部门、组织部门、技术、资本等机构和要素间构建起一个全新的社会精英流通网络,为执政党源源不断地输送执政骨干,为执政党主导制度变迁提供最大限度的人才支撑。

(二)党管干部为制度变迁提供重要的体制支撑

任何制度变迁都离不开场域和时间两个重要变量。制度变迁的场域维度提供了宏观权力结构,具体制度环境和内在文化观念。制度变迁的时间维度提供了检验制度变迁成效的工具,任何一个有效的解释制度变迁的分析框架必定具有历时性,经得起时间的检验,能够在时空变化中持续发挥作用。用党管干部分析制度变迁时,在场域和时间两个维度都具有较强解释力。

一是党管干部融合在具体权力关系和治理结构中,为制度变迁提供了重要的体制支撑。在长期的治国理政实践中,中国共产党在党管干部原则下逐渐发展完善了“归口管理”“党组”等体制结构,实现党对国家治理和政府工作的领导和统筹。中国共产党通过党管干部向各类国家机关进行干部人选的推荐、考核等重要人事工作。同时,通过党组的形式在中央和地方国家机关、人民团体、经济组织、文化组织和其他非党组织的领导机关中设立党的领导机构,实现党对国家和社会的全面领导。党组的职责是发挥把方向、管大局、保落实的领导作用,全面履行领导责任,加强对本单位业务工作和党的建设的领导,推动党的主张和重大决策转化为法律法规、政策政令和社会共识,确保党的理论和路线方针政策的贯彻落实,从而团结非党干部和群众完成党和国家交给的任务。在领导关系上,党组必须服从批准其设立的党组织领导,党的各级政权机关领导人都是党委成员、党组成员。有学者将中国共产党党管干部与具体权力关系的结合区分为“体制内领导”和“体制外领导”。体制内领导主要指中国共产党通过其党员直接掌握国家权力并在政权机构内建立党的组织来实现,体制外领导主要指中国共产党通过党对政权机构主要干部所具有的组织人事权以及以民主集中制为基础的集体决策制度来实现。[19]

党的十八大以来,在党管干部原则下,中国共产党通过民主集中制这个根本组织制度和领导制度,将党组、议事协调机构(领导小组、委员会、指挥部)、党的其他工作机关更好融入治理结构并取得新发展。党管干部原则下的党政复合结构日趋成熟。中国共产党通过党管干部将执政党的政治领导、组织领导和意识形态领导深刻融入到国家和政府机构中,形成既具有政治权威性和开拓性,又具有行政规范性和科层性的集中统一治理结构。[20]这种治理结构在功能上体现为政治与行政双轨一体、统筹协同的特点,执政党通过党管干部有效发挥“归口管理”、“党组”等治理结构,实现政党对政府管理各个方面的有效整合、协调、监督和约束,并将国家治理和政府治理纳入执政党战略实施的既定轨道,实现党的职能部门统一归口协调管理职能,党与人民的意志充分结合后统筹本领域重大工作。

二是党管干部融合在具体的改革进程中,为制度变迁不断激发体制活力。当我们讨论党管干部时,实际上有两个不同的应用场景。一个是作为抽象的、整体的概念。在抽象的、整体的概念中,党管干部与人民管干部是高度统一的。中国共产党党管干部的内在逻辑之所以不同于西方的委托代理理论,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党性与人民性的高度统一,中国共产党没有任何特权和特殊利益,政党与群众之间同心圆的关系决定了党管干部与人民管干部的高度统一。另一个是作为人格化的、具体的概念。党管干部是指党委(党组)组织人事部门和这些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他们在进行干部队伍建设和管理中的具体表现和行为。实践中,由于人民管干部的抽象概念需要具体部门和具体人去贯彻落实,两者之间往往会产生冲突,而解决这种内在冲突,实现抽象概念和具体概念相统一的过程就是党管干部激发体制活力,推动制度变迁的过程。

一方面,中国共产党通过党管干部不断推进干部人事制度改革,通过干部制度的改革不断调整中央与地方关系,调整党政关系、党企关系,积极应对社会变化,不断释放体制活力,不断激发干部队伍积极性。1983年4月,中央组织部召开改革干部管理体制座谈会,强调在坚持党管干部的原则下,本着管少、管好、管活的精神,进一步发挥中央各部门、地方党委和基层单位的积极性;强调在党委的统一领导下把分部分级管理同综合管理结合起来,管好领导班子,管好后备干部,管好专业技术干部。分类管理上,在直接管理党和国家各级各类重要干部的同时,按照党政分工、政企分开以及管人与管事既紧密结合又合理制约的原则,根据不同行业领导人才成长的不同规律,对各级各类人才实行分级分类管理的体制。2015年1月,干部人事制度又进行了一次重要调整和改革,进一步激发干部队伍干事创业的积极性。在全国县以下机关全面推开公务员职务与职级并行。全国100多万名基层公务员晋升了职级,享受上一职务层次的工资待遇,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局面,激发了基层公务员干事创业的激情和动力。2019年6月全国施行《公务员职务与职级并行规定》,进一步释放了体制活力,畅通职级晋升通道,拓展职级晋升空间,极大地激励全国公务员干事创业、担当作为。

另一方面,中国共产党在党管干部中始终坚持党内民主带动社会民主,不断增强社会认同。中国共产党最大的特点是人民性,与人民力量紧密结合在一起。因此,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党管干部实际上是人民民主的一种实现方式。当权力缺乏监督制约时,党背后的人民性就不断消减,异化为专断权力。基于此,党管干部必然要求发展党内民主,必然要求体现社会民主。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积极推进党内民主取得了显著成效。在干部选任上,实现从单一的委任制到选任制、委任制、考任制、聘任制等多种方式并存。强调民主推荐的重要性,通过民主推荐考察干部在群众中的认可度和接受水平,同时强调民主推荐是干部选拔任用的重要参考而非重要依据,做到重票而不唯票。在民主监督中,实行“一报告两评议”制度。每年“一报告两评议”工作结束后,各级组织人事部门及时向各地区、各单位反馈民主评议结果,并将民主评议结果作为考核评价各地区、各单位干部选拔任用工作的重要依据。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发展党内民主中更加强调不断提高民主质量。在十九届“两委”人选考察和省市县乡领导班子换届工作中,在推荐方式上不搞“大会海推”“划票打勾”,代之以深入的谈话调研,在此基础上提出参考名单,再进行会议推荐;考察谈话由一个环节拓展到全过程,谈话范围更广,谈话内容更深,民意表达的广泛性、真实性、有效性显著提高。[21]

在党管干部下中国共产党党内民主的新突破和党内民主带动社会民主的基层民主创新,极大地增强了基层治理主体的参与度和认同感。逐步构建起一个从党员到公民的多元参与力量,共同推进制度变迁,实现社会有效治理。

五、结论和进一步讨论

苏联解体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当涉及要阐释‘发展’、‘现代化’等概念在第三世界的具体内涵时,一些学者们的思路总是直接或间接地回到典型的西方范式上。此外,他们还基于自己对西方历史进程的理解来预测非西方国家和社会的演化路径。他们不仅对现代性的内容进行了假设,还假设这种过程的性质:发展或现代化将促使一个社会达到现代性。”[22]这种世界观和方法论实际上否认了各国民族文化和历史经验在政治发展中的重要性。事实证明,中国共产党从革命走向改革、发展的历史进程中,正是因为始终坚持党管干部,有着一支忠诚干净担当的高素质干部队伍,才能在领导政党、国家、社会互动中不断建构出权威、秩序与活力,才能积极主导转型发展中的制度变迁,不断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通过对党管干部的学理分析,可以发现它内含着解释中国制度变迁的本土分析框架。中国共产党在党管干部下建立了一个具有分工结构和选贤任能功能的权力运行体制,它超越了传统政党依庇护、影响和妥协原则行事的逻辑,走出了一条以中国共产党为核心的现代化之路。

当然,用党管干部这一分析框架解释中国的制度变迁时,也需要进一步解决以下两个问题。一是党管干部下如何更好处理“领导集体”与“核心”的关系。“领导核心”是中国共产党民主集中制下的重要制度安排。一个政党如果只有“领导集体”,没有“领导集体”的“核心”,就会出现多头治理和“九龙治水”,就会扩大组织惰性,导致组织涣散和权力流失。民主集中制背景下,以“民主”为标志的集体领导,只能解决一般性或常态化的问题,而要解决突发性、非常态的问题,就必须依赖以“集中”为标志的核心体制。尤其是在异常复杂的情况下,要使全体成员自然形成一致的认识和决定,那几乎是一种小概率事件。因此,在议而不决或千钧一发之际,就需要有一个“核心”来行使最终决定权,以保证全党继续持有统一行动的能力。中国共产党在面临各种危机时,之所以能够不断建构权威和秩序,一定程度上与顶层制度设计中的“领导核心”密不可分。邓小平曾多次论述过领导核心的重要性。“我们的党是有高度统一意志的革命的党、战斗的党,党的组织原则是民主集中制。党一定要有领袖,有领导核心。”[23]“中国问题的关键在于共产党要有一个好的政治局,特别是好的政治局常委会。”“最关紧要的是有一个团结的领导核心。这样保持五十年,六十年,社会主义中国将是不可战胜的。”[24]但如何处理好领导集体与核心的关系仍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在对待两者的关系上,邓小平主张“权力不宜过分集中。权力过分集中,妨碍社会主义民主制度和党的民主集中制的实行”,“容易造成个人专断,破坏集体领导”。[25]在党管干部下,如果处理不好“领导集体”与“核心”的关系,实践中就容易出现党政不分的情况,出现一元化绝对领导和一言堂现象,破坏民主集中制和集体领导制度。把人民对国家权力的服从义务扩大、泛化为对党的领导权的服从,就容易使党实现全面领导的过程简单化为具体执政的过程,将说服、宣传、引导、示范等领导活动简单地转变为由国家权力去强制推行的活动。党就会不自觉地以党的机构去直接行使国家机关才能行使的权力,从而造成“党政不分”,“党不管党”,使党不仅不善于驾驭矛盾、处理矛盾,反而容易成为矛盾的一个方面甚至处在矛盾的焦点上。长此以往将最终损害党的形象和公信力,无法持续提供制度变迁中的权威和秩序,最终丧失政党在制度变迁中的主导性和话语权。

二是如何不断推进权力监督体系的制度化。西方学者批评中国共产党党管干部的一个重要方面是无法解决权力监督制约问题,认为将中国共产党同国家进行区分没有任何分析上的价值,因为党组织已经深深渗透到国家机构之中,党对国家官僚体系施加着紧密的控制。[26]事实上,中国共产党从成立之初就意识到权力与腐败之间的联系,就把永葆党的纯洁性作为中国共产党的鲜明特色。在古田会议主持制定新的入党标准时,毛泽东就提出“没有发洋财观念”[27]。在抗日战争即将胜利前夕,毛泽东再次强调“利用抗战发国难财,官吏即商人,贪污成风,廉耻扫地,这是国民党区域的特色之一。艰苦奋斗,以身作则,工作之外,还要生产,奖励廉洁,禁绝贪污,这是中国解放区的特色之一”[28]。正因为中国共产党建立以来就坚持外反腐朽的剥削制度,内反党内的腐败行为,才成功地实现了社会制度的历史性跨越,成为缔造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执政党。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自我革命,强调以自我革命推动社会革命,强调全面从严治党中推进党的制度体系建设,一个全方位、多渠道、社会化的权力监督机制和网络体系日益成形。国家权力机关、行政机关、司法机关、执政党、人民政协,民主党派、社会团体、新闻媒体和广大人民群众的监督作用日益突显,各种监督形式和手段紧密衔接、互相配合,各种监督力量的综合优势和整体效应正逐步显现。但是,党管干部下如何构建一体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的体制机制,如何更好实现纪法贯通、法法衔接等方面仍有不少空间有待进一步探索完善。

总的来说,实践中党管干部还在不断发展,还有很多的体制机制需要不断调适,也面临着一些新的问题需要不断深入研究。期待更多学者探讨完善党管干部这一分析框架,共同阐释中国道路,一同构建中国话语,讲好中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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