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沦丧”与“道德希望”
——萨拉·萨卡生态社会主义构想研究
2020-03-11于天宇
于天宇
(吉林大学,吉林 长春 130012)
1972年罗马俱乐部发表了第一篇报告《增长的极限》,引发了广泛思考,许多学者受此启发,更加注重于对自然限制与生态问题关系的思考。印度籍德国学者萨拉·萨卡(Saral Sarkar)与许多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如威廉·莱斯(Wiliam Leiss)、安德瑞·高兹(Andre Gorz)、约翰·福斯特(John Bellamy Foster)戴维·佩珀(David Pepper)等一样,清醒的认识到资本主义与生态环境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资本主义的逐利本质注定了其不断扩张生产,不断引发需要,不断刺激消费,以实现资本不断累积的恶性链条,这也无疑会带来对生态资源的肆意掠夺,引发更为严重的生态危机。而对于通过内部改良而形成的生态资本主义,萨卡认为其实质仍然是“完全建立在自私自利的驱动力基础之上。”[1]153没有改变的资本主义本质仍然“阻挠着环境危机的解决。”[1]187对此,许多生态资本主义的拥护者仍不死心,认为应该给予市场一定程度的“道德绑架”,试图从道德层面左右市场发展。当然,萨卡是提倡道德的有效性的,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任何形式的道德经济,将一定会成为或变成社会主义(或半社会主义)的稳态经济。”[1]186因此,萨卡认为,需要有一个能带来根本性变革的解决方案,来解决资本主义社会的最根本危机。而这种替代性的选择,他认为是生态社会主义。
一、“道德沦丧”:苏联模式社会主义的异化根源
资本主义的改良路线无法获得一个最终的结果,因此,萨卡在完成生态社会主义社会的构想前,又考察了苏联模式社会主义失败的原因。萨卡将其总结为:增长极限所带来的生态恶化,与新阶级诞生所引发的社会“道德沦丧”。限于篇幅,本文主要讨论“道德沦丧”的部分,而这在萨卡看来,也着实是一个根本性的问题。萨卡认为,道德的成败决定国家社会的成败,因此,他认为苏联模式社会主义制度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共产党员中新的剥削阶级的出现”[1]57从而导致“整个‘社会主义’社会的道德沦丧。”[1]57萨卡在其著作《生态社会主义还是生态资本主义》一书中通篇对苏联模式社会主义一词都是加引号的,因为在其看来,苏联模式社会主义已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社会主义,苏联模式社会主义存在剥削,已经丧失了社会主义的本质理想——民主。
1936年,苏联宣称“社会主义制度在所有的国民经济领域取得了完全的胜利”[2]所有的剥削阶级皆已被消灭。不仅如此,许多资料显示苏联更立志于对“新人”的培育。“新人”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共产主义者”,代表了一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无限忠诚、勇于实践等优秀道德品质的化身。“新人”是作为社会主义的建设者而准备的,因为“没有新人,在一个落后的国家建立社会主义是不可能的。”[1]58然而,现实情况却并非如此。萨卡援引德国社会民主党领导人考茨基所使用的“新阶级”一术语,连同麦洛万·达吉拉斯(Millovan Djlas)的《新阶级》一文,认为在苏联模式社会主义中“特权、不平等和专制的新体系就已经开始成形。”[1]60实质上,社会主义很早就在苏联和东欧国家失败了。
“道德沦丧”在萨卡看来是苏联模式社会主义失败的罪魁祸首。这种沦丧开始于统治阶级,虽然存在“工人官僚”,但社会流动的上升性并不代表出身阶级与上升阶级的利益统一,上升的过程使许多出身工人阶级的官员俨然发生了主观、客观、物质、精神等多方面深度蜕变。这体现在权力的不同、地位的不同以及真实收入的不同等多个方面。“国家是政治官员们用之不竭的好处来源”[1]70,“一个地方党委书记,一年的工资与津贴达到45000卢布”[1]57是一名普通工人的25倍。萨卡认为,这些既掌握行政垄断权,又享有特殊权利和经济特权的人,可被理解为苏联模式社会主义中出现的“新阶级”。“新阶级”并不直接从事生产,但在非正式的意义上,其丰厚的收入来源于集体财产,而这种剥削的特权来自于权力。
对苏联模式社会主义中“新阶级”存在的揭露也许是正确的,但即便存在这样的“道德沦丧”,是否就是苏联模式社会主义失败的原因呢?当然,萨卡同时指出,增长极限与生态恶化同样是其失败的原因,但是“道德沦丧”所带来的恶果及影响是极为深远的。“全体人民,包括工人,普通士兵,共产主义者,也存在道德的退化。”[1]72“劳动奖章”的头衔同时伴随各种物质的奖励,人们逐渐丧失真正目的的热情与理想。萨卡认为,伴随“道德沦丧”的扩大,随之出现的问题有:第一,消极的态度造成社会主义经济的革新疲软,逐渐形成严重的经济后果。第二,共产党员之间缺乏合作与信任。不仅如此,包括高层人员在内,都倾向于结成“家族圈”,以方便相互包庇。许多人成为党员的目的“只是为了生活的更好并能到国外旅行。”[1]82第三,经济层面屡现“非社会主义的”行为,导致一种排外主义与扩张权力的态度产生。第四,企业和经济部门有意地向计划者提供虚假信息,以“掩盖了他们的实际生产能力”[1]76,从而“轻易地完成并超额完成计划。”[1]76最终获得丰厚的额外奖金。第五,“盗贼、各式各样的腐败、非法的经济活动一起构成了一种‘反经济’”[1]80被讽刺地称为“匍匐前进的资本主义”。而大面积的严重腐败也导致了苏联民众“丧失了所有的尊严感”[1]80-81。在萨卡看来,“道德沦丧”的影响后果是根本的且深远的,“‘没有人再相信这种意识形态了,也不在需要这种意识形态。’”[1]82甚至于,“整个的一代人就这样垮掉了。”[1]81在萨卡看来,如果苏联可以及时有效的防止“道德沦丧”,即使出现实践与理论错误,仍然可以通过自身纠正,从而通往真正的社会主义。
二、“道德进步”:生态社会主义的基本前提
萨拉·萨卡对生态资本主义与苏联模式社会主义都极度失望,因此他认为,若要彻底解决生态问题,人类必须构建一种生态社会主义的新社会。而在其生态社会主义的理论版图中,道德因素仍然居于至高的地位。萨卡试图将生态与社会主义合理衔接,认为社会主义是根本性解决生态问题唯一出路。
他认为,解决生态问题的重要方案是合理的调和资源与消耗间的矛盾关系,这里的资源包含了可再生资源与不可再生资源,而不可再生资源由于其固有的不可再生性,可视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稀有珍品。并且,不可再生资源是无法通过对可再生资源的发展而弥补的,因此,当人类消耗资源的速度大于资源的可再生速度时,生态危机迟早会爆发,这样的观点意味着对资源的保护显得尤为关键。当然,对可再生资源的开发十分重要,但萨卡认为,可再生资源的开发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以消耗不可再生资源为代价的。因此,更为重要的是要通过各种手段减低人类对资源的消耗,因为增长的极限不可避免,“所有的经济改革都没有能够克服危机,其主要的原因是不能消除增长的极限。”[1]27无论社会经济如何发展,资源短缺都必然是一种常态。基于这样的观点,萨卡再次明确了他坚持社会主义发展路线的思想初衷。萨卡反对资本主义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资本主义所代表的的价值观:剥削、残酷竞争、崇拜财富、利润和贪婪的动机。”[1]5而这正与可持续的理念背道而驰,任何不可持续的社会最终都会带来环境退化和资源耗竭的加速。因此,萨卡认为,唯一能够实现可持续性社会的正确框架即生态社会主义,只有纯粹的社会主义国家才能代表平等、合作、团结的价值观,才可实现国家层面的合理分配与计划,从而实现一种可持续的社会发展,以真正从根本上解决资本主义所带来的生态危机。
建立在增长极限的必然性与新社会的可持续发展性的基础上,萨卡对生态社会主义提出了许多具体的构想。首先,在经济方面,萨拉认为:“生态社会主义,首先将有一个长期的经济收缩,最终才能达到一个低水平的稳态经济。”[1]216而对于经济收缩所带来的诸多负面效应,萨卡似乎并不担心。第一,关于失业率。萨卡认为,收缩经济并不一定会带来失业率的上升。因为,在生态社会主义社会中必须提倡劳动密集型的技术发展,这不仅可以增加就业机会,同时更能够减少对资源的消耗,从而缩小对环境的不利影响。如修理、再循环、再使用、人力除草代替杀虫剂等对“生态友好”的技术都是劳动密集型技术的代表。同时,萨卡主张控制人口,通过缩减人口数量帮助减少求业者的数量与由于人口因素所带来的资源消耗。此外,萨卡还认为,生态社会主义社会应实行小经济单位,原因在于“生态社会主义者将采纳劳动密集型、便宜的、能量低的中间技术”[1]230。因此,大规模生产在此毫无优势。萨卡关注失业率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他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许多罪行与痛苦都是由失业所导致的。第二,关于私营企业。萨卡认为,生态社会主义社会将允许一些领域保留一些私营企业。但这些私营企业的工作人员必须是自己及配偶或者成年的孩子。换句话说,生态社会主义社会杜绝资本家,并且所有的原材料、中间产品、设备等皆由政府计划供应分配,这样的方式似乎可以保证私营企业无法变得特别富裕,从而不会产生对贫富差距过大的担忧。
其次,在政策方面。萨卡认为,收缩经济也许不会被真正欢迎,因为人们必须承受比今天还低的生活水平,所以,对这一进程的反抗可能会很强烈。因此,必要的社会政策也许会有效的帮助实现经济收缩的过程,这一点尤为重要。他认为要让人民接受经济收缩政策,最好的方式是平等”。收入的平等不仅是一种理想,也是一种必须,并且应该关注到同一国家中不同地区间的平等。萨卡承认实现这一平等的难度很大,但他认为:“如果道德提高了,他无论如何都是成功创建可持续社会的一个前提条件,那么,实现地区之间的平等也是可能的。”[1]230在面对经济收缩与平等政策社会中人类生产活动的动机问题时,萨卡认为,生态社会主义不是市场社会主义,因而动机不会来自于失业威胁、自私自利、竞争、亏损等风险。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一个低水平、稳态的生态社会主义经济,如果没有合理的动机而促使人类从事真诚有效的工作,依然形同虚设。“在我看来,除了道德——没有道德的提高,这一过程甚至不可能开始”[1]222。在此,萨卡再次认为道德因素之于实现生态社会主义构想的重要意义所在。他认为,在生态社会主义社会中,社区将以懒惰者或堕落者为耻,同时,“将敬重那些不要求报酬而工作的人。”[1]222真诚的工作在这里被视为一种正常的期望。
萨卡对生态社会主义构想的基本观点显然是粗线条的,用他自己的话来概括:“我只能解决一些相关的基本议题,追求细节没有意义,对一种方向感来说,轮廓就足够了。”[1]216然而,通过对其理论构想的梳理可见,萨卡生态社会主义构想的实质,是建立在增长极限的框架下的,一切的政策或经济行为皆在最大限度的保留生态资源,这也可更好的理解其两方面的具体措施的交融之处,源于目的的同一性。在面对如缩减经济等措施的困难时,萨卡认为道德的提升即一切的拯救。“一个道德的经济和社会,都是实现可持续性所必需的。”[1]211然而“它在社会主义框架中是可能的,因为社会主义是一项道德的事业。”[1]211
三、“道德希望”:生态社会主义的可行路径
萨拉·萨卡提出了对生态社会主义的粗略构想,并认为,这一新社会的最终实现需要依赖人类道德的进步而完成。萨卡认为,若要适应这一新社会,“原始人类的一些性格特征再次成为必需,即合作、团结和道德”[1]281。萨卡认为,这正是生态社会主义所需要的“新人”的必备品质,并赞同弗罗姆的观点,认为“新人”应该在生态社会主义的发展过程中形成,而非作为发展与革命的结果出现,要通过“新人”的力量,来最终实现新社会。萨拉的这一构想显然是由苏联模式社会主义“道德沦丧”与“新人”计划失败中所总结出的经验。因此,通过萨卡的观点可知,他所谓的“新人”仍然需要“旧社会”的母体孕育,这种孕育的过程要求人们必须能够克服自身的利益需求(实际上他们不是),这是实现生态社会主义构想的前提依据。并且,将实现这一构想的实现路径寄希望于人类个体的道德进步。因为只有出于道德因素的牵引,一部分人才会无偿的支持与帮助另一部分看似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人。比如,处于不同地域的第一世界工人与第三世界工人,以及前一代与后一代的人们之间,“我死之后,哪管那洪水滔天;只有道德意识才允许我们不那样想。”[1]271
将希望寄托于道德的提升为何是可能的?萨拉·萨卡回避了对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的正面回答,而是通过动物与人的类比,来试图证明人类内在的道德潜能。他说道:“科学家发现,在灵长类动物中,这种动物界中与人类最亲近的动物,存在着道德与伦理。”[1]271并援引著名灵长类动物学家弗兰斯·德瓦尔(Frand de Waal)的证明,即德瓦尔通过对恒河猴、倭黑猩猩等长期观察所得出的“为善的能力潜在与动物的既定基因中”[1]271的结论。萨卡认为,动物的这些行径在人类中同样存在。当然,萨卡没有否认与善同样存在恶的方面,比如柯纳德·洛伦兹(Konarad Lorenz)所认为的动物内在的攻击本能。但是萨卡认为:“人类的状况并非如此糟糕。”[1]273虽然攻击的行为,在人类身上某种程度讲比动物之间所表现的更为突出与恶劣,但萨卡赞同弗罗姆的观点认为,人类独有一种“高级攻击”,而这种“高级攻击”行为的触发哪怕不会带来任何“生物学或经济的收益”[3]。并且赞同这种现象并非出于人类的本能,而是基于一种性格的因素,然而“性格是受外部因素影响而形成的”[1]274,其不同于本能,因此可以伴随外因的改变而发生改变。同样,“利己主义、对物产品的贪婪、对权力的渴望、等级制,等等,并非人类的天性。这些性格特征只是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中逐渐形成的。”[1]279
无论如何,萨卡认为人类许多不良的道德基因都是后天所形成的,原始人没有做任何诸如“贵卖贱买”等对财富的贪婪行为,或对权力和社会地位的过分欲望。也许正是基于这样的观点,萨卡提倡,原始人的许多优秀道德品质是通往生态社会主义的必需。现在的问题是,即使我们认同崇高的道德为人类自身的潜在基因,那么我们用何种方式将其在现时代激发出来呢?或者说,我们如何退回到它曾经被习以为常的时代?萨卡认为:“把物质商品极大丰富的工业社会作为基石的社会主义,不能培育出新人。”[1]279然而,原始的人类社会似乎却是最平等主义的社会,其原因在于技术的原始性。至此,我们似乎寻找到萨卡所倡导的经济收缩另一个目的意图:生态社会主义社会的技术是劳动密集型的、简单的,生产和消费将稳定在较低水平,私人财产极其有限,经济差距微乎其微,“在这样的一个社会中,新人将有更好的机会出现。”[1]280这样的猜测是有根据的,萨卡认为,生产力的发展与道德的进步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也许是他反对生态资本主义的一个理由,但需要认清的是,生产力发展并非资本主义的专属,生产力发展所带来的生态灾害也并非源于生产力本身。生产力发展的目的在于满足人类需要,因此,症结仍在于为维系自身利益,从而不断使人们派生出更多虚假欲求的资产阶级本质。
当然,物质的贫穷是相对的,这源于人类欲望的无限性。但通过经济缩减带来欲望降低,从而培育出具有良好道德标准的“新人”的希望是否可能实现呢?生存与发展是摆在人类面前的两个同等重要的话题,当发展威胁生存时,生态问题频发,因此我们必须调整现有的生产方式与生产目的,因为发展也是建立在生存的前提之上的。但是,调整是否意味着必须倒退?对此问题,萨卡仍然有其别具一格的看法,他认为发展并非仅仅特指经济与物质层面,因此我们应该将目光更多的投向进步,倒退的经济环境同样可以实现文化与道德的进步。萨卡也提出了走向生态社会主义文化,与构建生态社会主义价值观的主张,但对二者的构建仍然期待营造一个培育道德“新人”的摇篮,萨卡将实现生态社会主义的最终希望寄托于道德。
四、萨拉·萨卡生态社会主义构想的局限与启示
萨拉·萨卡的生态社会主义构想实现可能的核心问题在于,“增长极限”限制下的经济收缩与“道德沦丧”实境中的“道德希望”。国内一些学者在具体分析的过程中,或将二者割裂分析,或将二者并列分析。割裂的方面在于,认为经济收缩与道德培育是两条共同通往生态社会主义社会的道路;而并列分析则在于,承认二者的相互关联,认为经济收缩和道德培育共同收获成效才是生态社会主义的唯一可能。笔者认为,经济收缩与道德培育在萨卡所构想的方案中无法割裂。需要注意的是,经济收缩一方面可起到对资源的减缓消耗,但正是这种无法割裂,使我们不能忽视,在经济收缩过程中试图营造出更适于道德“新人”培育的社会环境,同时,经济收缩可以顺利进行的最终希望仍然是道德进步。萨卡对于苏联模式社会主义的失望包含于道德,对于生态社会主义的希望寄托于道德,因此,对于道德的关注与期望贯穿萨卡生态社会主义构想的始终。笔者以为,这也是重要的问题所在。
(一)生态社会主义“道德至上”的反思
前面的论述中已经阐释了萨卡对“道德沦丧”于苏联模式社会主义失败的重要原因;道德因素于生态社会主义的重要地位;以及如何避免“道德沦丧”培育道德“新人”的萨卡方式。现在的问题是,一个新的社会形态的建立,是否应该将希望更多的寄托于道德,特别是个体的道德提升?让我们将萨卡与马克思进行比较。
一些学者认为马克思的理论中有明显的道德主张,只是缺少对道德的专门论述。艾伦·伍德等人的谬论原因在于,认为马克思很少提及道德或反感于提及道德,即被视为缺失道德的表现。“马克思没有形式化的伦理学文本这一事实……绝不意味着马克思哲学没有伦理学向度”[4]。对此,罗尔斯的观点是:“马克思对关于道德理想(特别是关于争议、自由、平等和友爱的道德理想)的纯粹说教持怀疑态度。”[5]或者可以这样理解,马克思反对通过对个体的道德批判从而实现社会形态变革。当然,马克思绝非“道德无用论”者,在《德意志意识形态》、《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等著作中,皆可感受到马克思对道德的关注。但是,马克思与萨卡的不同之处在于:首先,马克思的兴趣并不在于为个体或政府等提供道德标准。其次,马克思认为,人的生存状态改变要依靠社会制度变革。萨卡同样赞同改变人的生存状态这一最终目的,但本质的区别在于,萨卡希望通过具有道德标准的“新人”来最终实现生态社会主义。而马克思的关注点在于,对人类良善生活所需要的制度及其实现方式的思考。马克思的道德哲学更类似于一种制度伦理,相比较之寄希望于个体的道德提升,马克思认为关注于整体制度的伦理价值更有意义。在马克思看来,变革制度是获得幸福的根本。不可否认,萨卡同样认同制度的重要性,这也是其最初即放弃生态资本主义可能的原因。但对于好制度的内涵、好制度的样态、好制度何以可能?萨卡给出的答案是:道德。这是对道德和价值的阶级限度及现实基础的忽视。如上所述,这里并非否认萨卡对制度的关注,只不过也许萨卡搞乱了二者的先后顺序。“建立合理、公正的制度来调适人和人之间的利益矛盾,以此为基础才能树立正确的生态道德价值观。”[6]147马克思认为:“人们自觉地或不自觉地,归根到底总是从他们阶级地位所依据的实际关系中……获得自己的伦理观念。”[7]因此,要通过实践革命,创造出合乎人性生长的新世界。当然,在具体实践的过程中,以工人阶级为基础,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些力量的团结不可缺少个人的崇高道德信念以支撑,但并不能将道德视为唯一的希望与途径。“因而马克思从早期基于人本主义进行的道德批判转向了寻求不正义社会制度的社会历史根源以及实现正义社会制度的必然路径。”[8]从这个意义上说,萨卡对道德的过分关注确有其局限所在。因为“探索当代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源和解决途径,必须引入制度批判的维度”[6]136,而不能仅关注于道德维度。
萨卡虽然对道德寄予希望,但其思想理论并不同于生态中心论者或人类中心论者的生态主张,即仅仅依靠抽象的说教,希望从根本上改变人类对自然的看法。萨卡同样主张制度变革,但其认为制度变革的可能需依赖于道德进步,同时,其许多发生改变的制度手段也意在为培育“新人”道德进步提供土壤。对制度变革的弱视与对制度变革的目的,以及制度变革与道德进步二者的逻辑关系不清,是萨卡的主要理论缺陷。
(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制度优势
萨卡的“道德希望”论虽具有一定程度的乌托邦色彩,但梳理其生态社会主义理论构想,仍有许多值得重视的闪光点。与此同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生态文明建设过程中从不同层面补遗了缺失。
第一,萨卡清醒的认识到资本主义与生态资源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所在,这在本质上区别于改良资本主义的观点。这一清醒的认识源于其对资本主义本质与生态问题成因的正确思考。马克思认为:资产阶级“是一种不断要超出自己的量的界限的欲望:是无止境的过程”[9]。因此,在资本主义社会,生态危机只是时间问题,生态良好也不过是暂时状态。在这一点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具有自然的理论优势,社会前进的方向与生产力发展的目的皆与资本主义路线截然不同。生态文明建设与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满足紧密相关。因此,我们必须坚持制度自信与道路自信,这种制度优势不仅体现在社会主义本质上,还体现在许多具体的生态措施。党的“十九大”明确提出“加快生态文明体制改革,建设美丽中国”[10]的发展号召。并提出:推进绿色发展、着力解决突出环境问题、加大生态系统保护力度、改革生态环境监管体制等具体方案。这些都是对生态问题解决、生态文明建设的根本制度保障。
第二,“增长极限”何时到来?也许我们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时间,但对生态资源的重视应以为鉴。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理论出发点,即对生态资源的重视与保护,将生态问题上升到文明层面,可见一斑。生态文明建设既要在人类文明的发展框架内,又不能忽视发展建设的切身实际问题。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与马克思自然观一脉相承,并使我们真切的认识到自然界以及自然规律的先在性,美好的生态资源在一定条件下就可以转化成生产力,保护生态就是保护生产力。因此,“生态环境保护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业。”[11]
第三,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不仅具有制度优势,更不会忽视道德建设。萨卡虽过分关注道德,但道德的提升与保证,的确为解决生态问题及人类发展进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这也要求我们在生态文明的建设过程中,继续坚持生产正义与分配正义,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坚持做好公平正义的价值引领。
第四,萨卡的生态社会主义构想具有一定程度的世界格局。生态问题同样也并非某个人、某个地区、某个国家自己的问题。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今天,新时代的中国已经具备了一种国际化的视角,中国也希望与世界各国一道,为解决突出的生态环境问题,贡献中国智慧,提供中国方案。我们与世界各国人民共处于一个地球之中,新时代中国特色生态文明建设,不仅立足于本国,更要为世界生态文明建设作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