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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片战争后美国在澳门的经贸活动
——以《美国驻澳门领事馆领事报告》为中心

2020-03-10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20年1期
关键词:苦力领事澳门

叶 农

1784年,美国首艘商船“中国皇后(Empress of China)”号来华贸易时,首先抵达澳门,从此开始了中国与美国的关系,也开始了美国在澳门的经济活动。就东亚政治格局变迁史而言,澳门是美国参与东亚政治格局变迁的支点,是美国逐步实现其在东亚商业与政治利益的基地之一。

19世纪中叶,在澳门处于政治动荡、经济凋敝、人心惶惶之际,美国商人们却坚持以澳门为基地展开经贸活动,一方面配合了确保美国东亚利益的行动,一方面也从客观上促进了澳门经济转型。

《美国驻澳门领事馆领事报告》系驻澳门领事发送给国务院的报告与信件,如领事馆收费情况报告、美国船只进出澳门港季度报告、特别事件报告及信件等,包括一些信件所附录的当地报纸的剪报等。它们系1849年6月18日至1869年12月6日期间,美国驻澳门领事致美国国务院的函件及其附件。分为两卷,卷一时间范围为1849年6月18日至1863年12月31日,卷二时间范围为1864年3月31日至1869年12月6日。这些信件及其附件(包括当地英文与葡文报刊的剪报等),记录了当时美国在中国澳门及其他地区、东南亚的许多重大活动及事件,对澳门史、中美关

系史、美国东亚扩张史、现代东南亚国际政治关系之研究,具有重要学术价值。为此,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早具卓识,将其影印出版[《美国驻中国澳门领事馆领事报告(1849—1869)》,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三卷,1163页]。由于采用影印出版,受技术水平限制,许多文字难以辩认,以至于无法使用,学术界因此也没有广泛使用。为此,澳门大学曾组织郝雨凡、林广志、叶农等组成的团体,专门对其进行了转写、整理,并重新出版,以飨学界[参见郝雨凡、林广志、叶农整理:《美国驻澳门领事馆领事报告(1849—1869)》,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

学术界目前对此份重要档案的研究工作,还是有待深入研究的。郝雨凡教授曾著《十九世纪中叶美国驻澳门领事的“设”与“撤”》(载《历史研究》2015年第1期)指出:“19世纪中叶是美国在东亚活动的扩张时期。美国驻澳门领事的‘设’与‘撤’,反映出美国在东亚政治扩张、商业拓殖以及中美关系的轨迹和趋向。美国驻澳门领事的设立,缘于美国东亚商业发展战略和区域内政治经济格局的需要,以及澳门特殊的地理优势,驻澳门领事的撤销,也是缘于东亚政治经济格局的演变、澳门经济的衰落以及中美关系的变化。美国驻澳门领事‘设’与‘撤’的历史演变,既反映出在东亚战略布局调整的大环境下美国在亚洲扩张的轨迹,也反映出中国内地门户被迫开放后对澳门的冲击,以及香港崛起对澳门的深远影响。”而梁碧莹著《美国与中国的“苦力”贸易——兼论十九世纪中国旅美“苦力”华工》(载《中山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5年第1期)等学术论文亦均采用了这批重要的美国档案。

该档案的学术价值还可以从多个视角来进行研究与解读。本文试图通过对此份档案的解读,探讨一下鸦片战争二十年里,美国在澳门开展的经贸活动以及这些经贸活动所带来的中美经济、文化交流等多方面的影响。

一、美国在澳门经贸活动与澳门经济转型

两次鸦片战争之间,澳门经济经历了一系列的风风雨雨,处于一个痛苦的转型时期。这个转型的大历史背景是在19世纪中叶垄断贸易被自由经济代替。鸦片战争之前,澳门经济的主要支柱是以商业资本垄断为特征的海外贸易,几百年来,澳门的海外贸易历经波折起伏,但鸦片战争之前,澳门一直是一个繁华的东方城市与重要的国际商埠。然而,18世纪在欧洲爆发的工业革命和19世纪中叶英国发动的鸦片战争使澳门原来的生存环境与发展等问题发生了重大变化,给澳门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这种危机从深层次来看,主要是因为,葡萄牙人东来,是由于在其国家经济生活中占据主导地位的商业资本和商业资产阶级的利益驱使所致,这种重商主义促使澳门的开埠、繁荣,而到了18世纪工业革命之后,早期靠商业主义发家的葡萄牙等旧殖民帝国衰落了,而靠工业革命起家的新殖民主义国家如英、法等国迅速崛起,打破了平衡,先进的工业化国家和工业资本就自然要求用新的自由竞争与自由贸易原则来取代以往的垄断贸易政策。而且工业革命打破了西方各国之间的原有均势和平衡,列强们必然要求重新调整利益,以英国为代表的新兴工业资本的矛头必然指向富庶的中华帝国和葡萄牙人独占已久的国际商港——澳门,使澳门面临了巨大的生存危机。

其实早期17世纪中叶,这种危机就已经出现,其表现就是三条重要海路的丧失和澳门经济的长期衰落。但是澳门亦遇到了三次发展机遇,第一次是1685年清康熙帝宣布正式解除“海禁”,给澳门带来了外国商船进泊澳门的机会;第二次是1719年以后,中国政府曾想将设在广州的外国商行迁往澳门,并在澳门征收全部进口关税,并在氹仔设立炮台防守澳门港口,在那里征收来华商船税收;第三次是在1819年,清政府再一次提出将澳门变成中国的外贸中心。这三次都给澳门带来繁荣的绝好机会,但被澳门葡萄牙人拒绝了。鸦片战争给澳门带来的挑战表现在:随后五口通商,一个“通商口岸”体系形成了,而且中国外贸重心北移了;香港的崛起,给经济日渐式微的澳门致命一击;华南经济中心换位,澳门让位于香港;澳门葡萄牙人要乘机攫取澳门的管治权,政治上的紧张必然传导给澳门脆弱的经济。

在鸦片战争所带来的危机面前,澳门只好认真地进行经济转型工作了。澳门也曾经做了许多转型的努力。首先是在澳门推行“自由港”政策,但它并未给澳门带来繁荣,反而给来了经济萧条;其次,它曾利用粤西海岸及西江地区迅速发展的进出口贸易,来使自己成为这一新发展起来的“次区域”,进行着从“广州外港”向“粤西南区域商埠中心”的转型尝试,而在此同时,在澳葡当局的支持下,澳门的经济开始从“国际贸易”向“罪恶交易”的深渊滑去。这些“罪恶交易”包括罪恶的鸦片贸易、骯脏的苦力贸易和畸形的博彩业。

因此,鸦片战争之后,澳门经济经历了痛苦的转型时期,澳门的海上贸易也转型为以特殊行业为主体的服务业。美国在澳门的经贸活动,对此次澳门经济转型起到了促进作用。在此期间,美国商人在澳门进行了下列的经贸活动。

1.航运

美国刚刚获得独立,在这百废待兴的日子里,美国的一些人士便急于要同远在万里以外的中国通商。1784年,自第一艘美国商船“中国皇后号”抵达澳门时起,美国商船就一直在澳门停泊。鸦片战争后,美国商船也时常进泊澳门(参见表1)。

表1 1849年至1866年美国驻澳门领事馆抵澳美国船只统计表

(续上表)

18581624—18—1859—57——18601036423186143421318621074——1863—————18642323101865354——1866—133—

1867年及以后的年份,档案中未见有相关档案记录。

2.转口贸易

美国商船进泊澳门,美国商人们在澳门进行转口贸易,这些曾为澳门经济转型做出过贡献。他们转口的商品亦相当有特色,如煤油、煤炭、军火等,对开辟澳门(中国)外贸的新领域有着重要的影响。

表2 美国驻澳门领事馆航运季度报告1849—1862年转口贸易货物统计表

烟花炮竹制造业,曾是澳门传统手工业,其产品多向外输出。但兴起于何时,仍然有待深入研究。同样,澳门的炮竹制造厂最早缘于何时,我们尚不可得知。但是据上述1864年9月30日美国驻澳门领事钟斯在递交给其政府的《外贸年度报告》中,炮竹是澳门的对外贸易的商品,在1864年的第一、二季度,外国船只的贸易量为运往香港314盒,运往海峡地区1 580盒,运往内地161盒,总值达到16 908元。他在报告中指出:“主要的出口品,根据价值,是鸦片(在表格中没有列入),铸币(大部分是铜钱),茶叶,丝绸,肉桂,茴香籽及油,中药,烟草,靛蓝染料,金叶,美国粗斜纹布,南京布,棉花,……白糖,朱红漆,纸张,雨伞,烟花,大米,瓷器,大蒜,水银,灯油,樟脑箱等,神香,漆器。”

而从1864年第三季度至1865年第二季度,烟花仍然是澳门的主要进出口商品。据钟斯报告:“这些表格展现了进出口值的变化情况,通过仔细的校对,它们显示,主要的进出口商品是鸦片,大米,茶叶,丝绸,肉桂,纸张,盐,茴香籽及油,烟花等。”

煤油灯及其燃料——煤油,最初由海外输入,因而华人称之为“洋油”。据“美国驻澳门领事馆航运季度报告1849—1862年转口贸易货物统计表”,美国商船在19世纪60年代初,就有将灯用“洋油”输入澳门的记录,在此之前,可以推测,此项贸易也是在进行中的。又据上述1864年9月30日美国驻澳门领事钟斯在递交给其政府的《外贸年度报告》分析,1864年第一、二季度外国船只向澳门输入了168担(picul)煤油,总值有1 512元(平均每担9元);同时,外国船只进口总额为3 336 296元,煤油贸易占4.53%,相当可观。同时,向香港出口了143担,向海峡地区出口了147担,向中国出口了340担,总值有7 072元(平均每担11.23元,每担增值2.23元)。煤油出口占总出口额2 312 097元的3.1%。

二、美国与特种行业

澳门的特种行业,指的是鸦片战争后,随着香港的崛起,澳门传统的海上贸易衰落之后而兴起的苦力贸易、鸦片贸易、赌博业为代表的特殊行业,并成为了澳门的支柱产业,帮助澳门度过了痛苦的转型期。

1.苦力贸易

澳门葡萄牙人历来就有贩卖人口的传统,“苦力贸易”是专指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等殖民国家殖民地人口的一种贸易活动。可以说,葡萄牙人是苦力贸易的第一个掮客,澳门则是中国苦力贸易的第一个市场。在鸦片战争之前,清政府对此有严格的禁令。鸦片战争之后,为了改变澳门窘迫贫穷的困局,澳门开始进行疯狂的苦力贸易。

苦力贸易为澳门带来了短期的畸形繁荣,成为当时澳门经济的主要支撑之一,至19世纪50年代,澳门已经成为中国贩卖苦力出洋的基地。这一罪恶的“生意”导致澳门的“商业”迅速发展,它也使澳门成为了“罪恶渊薮”。但是,苦力贸易的罪恶活动自然引起了中国人民极大愤慨、强烈抗议与世界公众舆论的一致谴责。1868年,香港被迫禁止苦力贸易,1873年,中国政府也予以禁止,1873年12月,葡萄牙政府被迫宣布出于“人道主义情感,废除苦力贸易”。

美国人对澳门“苦力贸易”的参与,主要集中在苦力运输方面,为疯狂的“苦力贸易”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如《华友西报》在1861年10月5日(第20卷第53期)上刊登了一篇题为“Relatorio da Emigraçäo Chineza em Macao”的报道,详细介绍了澳门苦力贸易的情况,这是目前所知关于苦力贸易极为重要的史料之一:“在澳门的华人移民报告。在这个标题下,《澳门政府宪报》,就像我们以前提到的那样,提供给大众许多有用的资讯;如果该文的作者能够提供一份粗略的翻译给报纸,我们将很乐意让它有更广泛发布的益处。根据构成关系各个部分的、上月21日出版的《澳门政府宪报》的表格,华人离开澳门前往古巴与秘鲁的总人数,在3月底之前的11个月里,是8 149人,如果那些被‘关在’‘Encaruaçäo’号的人数被扣除,则净移民数为7 718人。这些移民的详情如下:去利马(秘鲁),乘坐1艘西班牙船(2个航程)——1艘美国船——2艘秘鲁——1艘奥地利船——2 120名华人。去哈瓦纳,乘坐7艘亚美尼亚艘——1艘法国船——2艘西班牙船——1艘奥地利船——5 598名华人[船运总吨位为8 512吨——15 560吨,或上述总吨位的一半是美洲船]。”

而美国人在澳门从事“苦力贸易”是与美国人的废奴理念相背的,美国政府对此亦持否定态度。美国驻澳门领事,在澳门执行了美国政府的此项政策;但面对汹涌的狂潮,美国领事也回天乏力。随着澳门苦力贸易的结束,美国参与苦力贸易的行动亦结束。

2.鸦片贸易

澳门是西方向中国走私鸦片的肇始者和最早的集散地。但在鸦片战争之前,它是受到清政府的严格控制的。但鸦片战争之后,一度中落的鸦片贸易,特别是走私贸易,又在澳门泛滥起来,日益迅猛。马建忠称:“鸦片自港偷运入中国口岸者,漏税岁约百万两,而偷私者专以香港、澳门为渊薮。”鸦片贸易给澳门带来了见不得阳光的“繁荣”。

学术界对澳门鸦片贸易的研究成果很多,在鸦片走私的巨大利益前面,美国商人也不能置身事外。虽然在“天定命运”的理念下,他们与其他国家的商人有所不同,一些美国商人拒绝从事鸦片贸易,如美国同孚洋行(Olyphant & Co.);一些来华的美国传教士也对鸦片贸易持反对态度,进行许多宣传工作,在美国商人中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美国商人在澳门参与鸦片贸易,也是相当普遍的现象。

据“美国驻澳门领事馆航运季度报告1849~1862年转口贸易货物统计表”所收录的资料分析,从1849年开始,鸦片就成为了美国领事所报告的贸易内容之一,由此可以推测,在没有报告之前,美国人参与该项贸易是相当普遍的。

而美国驻澳门领事,对澳门的鸦片贸易也给予了关注。又据美国领事钟斯报告,1864年第一、第二季度,外国船只输入的鸦片,共从香港输入4 165箱,总值1 911 630元,平均每箱为458.97元。而自澳门输出的鸦片,输往香港99箱,内地18箱,总值为39 870元,平均每箱为340.77元。而当时澳门市面各类鸦片的价格为新“白皮土”(New Patwa),每箱502元;新“班剌土”(New Benares),每箱440元;白皮土(Malwa),每箱626元;土耳其,每箱524元。而在1864至1865年之间,价格变化为:公班土(Patwa),每箱685~690元;班刺土(Benares),每担为665至670元;白皮土,每担为820~825元。至1865年第二季度结束时,美国领事钟斯报告称:“(澳门)鸦片进口2 535 974元,与之相比,出口357 090元,这里显示的资料是不可靠的——其中大部分的差额是由中国人与巴斯人的船只不经过海关,走私进入了中国内地。”

此外,《美国驻澳门领事馆报告》还提供了一批以澳门为基地的美国商人在中国水域进行鸦片交易的档案。透过它们,首次向我们展现了美国商人进行鸦片贸易的具体情况。它们有美国旗昌洋行详细的拍卖报告:

1843年和1844年,中国东海岸澳门旗昌洋行在纵帆船“小燕(Swallow)”号上进行的142箱白皮土拍卖记录;

1843和1844年,中国东海岸澳门旗昌洋行在纵帆船“小燕”号上进行的11箱(每箱15球)白皮土拍卖记录;

鸦片船的交易信件,包括1843年10月10日旗昌洋行在广州发出、由在“乐玛(Lema)”号上的查理斯·伍德伯利(Charles Woodbury)船长收、交付白皮土97箱的交货信(附收货100箱白皮土;

1843年10月27日旗昌洋行由澳门发出、由在纵帆船“小燕”号上的查理斯·伍德伯利船长收的信件等。

这些信件,系最原始的外国洋行鸦片交易档案,多不为学术界所知。

3.赌博行业

澳门经济在转型过程中,虽然曾经多方努力,寻找一个替代鸦片战争之前海外贸易的新产业或产业群,但屡屡失败,后来逐渐发展成以特种行业为支柱的产业格局。“特种行业”以博彩(赌博)业、娼妓业和鸦片烟业为主。鸦片战争之前,赌博并没有形成一项产业,只是澳门居民,主要是华人较为流行的一种娱乐方式。鸦片战争之后,澳门正常贸易衰弱,澳葡当局因财政困难,遂利用其特殊的经济和政治地位,大力发展和经营特种行业,其中博彩(赌博)业成为了澳门大力发展的特种行业的主力军,给澳葡当局带来了滚滚财源。“赌饷”已成为澳葡政府财政的一项重要收入。“近来以来,粤省禁烟赌,而澳门一岛遂大发达。葡政府坐收其利,每年烟赌之税不下五百万元。”

美国商人积极参与鸦片走私,已经成为继英国人之后最大的鸦片烟贩子;而“苦力贸易”,美国人亦成为了主要的承运商,赚取了大量的利润;而美国人参与澳门赌博业,在19世纪40至60年代之间,目前还没有找到直接的证据,但从间接的证据来看,美国商人是涉足了此项行业的。如在澳门“艾玛”号事件中的华商张亚海,就是澳门赌商之一,他与美国船主查理斯·吉尔(Charles Gill)等的交涉,说明美国商人与华人赌商之间是有来往的。

1858年6月14日,停泊在澳门内港、准备运货前往上海的美国三桅帆船“艾玛(Emma)”号,被澳门葡萄牙政府下令扣押。该船注册载重量为444.6吨,船主与船长均为查理斯·吉尔。他事后立即前往美国驻澳门领事馆,要求领事吉迪恩协助,因此,美国领事馆介入了这椿纷扰了两个年头的交涉案,在《美国驻澳门领事馆报告》中留下了大量的交涉文件。而吉尔的船只因卷入此案件而被扣押的原因,是因为在澳门开设番摊赌馆的华人张亚海在澳门民事法庭,控告其生意伙伴詹姆斯·麦克密克(James McCormick)欠其债务24 000元,又因詹姆斯·麦克密克是“艾玛”号的前任东主。虽然麦克密克在此时已经将此船出售给吉尔,但他认为此项出售是非法的,它是在船只转手数月之后才生效的。故麦克密克仍然是东主,因此要求澳门民事法庭将“艾玛”号扣押偿还债务。

最后,澳门法庭因张亚海关于吉尔不拥有此船的证据不足,判吉尔胜诉。张亚海也被判赔偿吉尔的损失,共计8 000余元。因张亚海无力支付此笔赔偿,只好入狱。

从此案诉讼各方来看,张亚海系澳门华人赌商,而张氏又与美国洋商有商业来往,故此案有可能提供了美国商人投资赌博业的间接证据。

三、经贸活动所带来的文化交流

美国在澳门的经贸活动,同时也带来了一些中美之间的文化交流。美国利用澳门的特殊地位,以主动的姿态开展了一些对华文化活动。首先,澳门成为了美国人入华的桥梁,他们以此为基地展开对华及东亚地区的外交活动,传教活动;此外,兴办教育机构,从事汉学研究。这表现在如下几方面:

(一)澳门是美国在华活动的起点与入华的桥头堡。

在澳门的美国人以此为据点,深深地影响了中国近代社会的发展与美国对华外交政策。透过美国人在澳门的活动,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美国人是怎样为美国的对华政治活动与商业扩张行为服务的。他们还积极地参与到中国的文化教育、医疗卫生、科学技术等社会改革中去。

1.澳门:美国人入华桥梁

1829年10月14日,28岁的裨治文乘船出发,前往遥远的东方。1830年2月22日,他抵达澳门,由此拉开了美国对华传教活动的大幕,同时也开始了美国在华传教活动的第一个阶段。由于当时清政府仍然执行禁教政策,裨治文等来华美国人的主要任务,是使传教工作获得合法地位。因此,澳门成为了美国基督教传入中国内地的桥梁。

2.驻澳门领事

由于在东亚地区,尤其是在中国,传教士、商人与外交官曾经是实现美国国家利益的三支力量。他们之间亦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在澳门,美国驻澳门领事与来华美国传教士之间,亦存在着联系。首先,有美国传教士充当美国驻澳门领事官员。其次,有传教士曾参与领事向美国政府要求提高待遇的事务。1864年,在中国广州的11位包括传教士在内的美国人,曾写信给美国国务院,要求将美国驻澳门领事的年薪,从1 500元提高到3 000元。再次,美国驻澳门领事,经常会将一些传教士在日本、中国等地的活动报告给美国国务院,以引起美国政府的关注,如在《美国驻澳门领事馆档案》中曾收录了一份资料——“一位著名的医疗传教士访问日本信件的摘录”。

3.参与外交活动

来到澳门的美国人,曾积极参与美国对华外交活动与东亚政治活动,对美国政府对华外交政策及美日关系产生过很大的影响。在这些人员中,以裨治文、伯驾、卫三畏最为有名,涉足政坛也最深。

(1)裨治文与两次鸦片战争间的美国对华外交。

裨治文参加了许多美国对华外交活动。在鸦片战争爆发前,他就与中国政府官员有来往,并支持禁烟。鸦片战争爆发后,1842年4月,加尼使团到达广州后,熟悉中国事务的裨治文被聘为加尼的翻译和助手,协助与两广总督谈判。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他充当了美国驻华专使的谋士。美国公使麦莲(Robert Milligan McLane)很明显认同了裨治文长久以来坚持的观点,那就是:如果美国想在中美关系上取得重大进展,唯一的办法就是联合西方列强一致对中国进行“武力威胁”。裨治文为代表的早期来华美国人,是文化使者与中美外交活动的参与者。

(2)伯驾与中美修约。

伯驾积极参加美国对华外交活动。第一,他为中美建立外交关系曾起过重要作用。第二,在条约签订之后,伯驾参与了两件涉及在华美国传教士的案件。第一件是“娄礼华命案”,这是一件清政府解除教禁后最早的传教士命案,《筹办夷务始末》等也未见有这方面的数据,一般学术著作也多语焉不详。第二件是“罗孝全索赔案”。第三,他曾经负责《中美望厦条约》的修约工作。第四,他鼓吹美国应该占领台湾。

(3)卫三畏与佩里舰队访日、任美国使团翻译。

作为近代中美关系中的重要人物,卫三畏于1853年、1854年两次随美国佩里舰队远征日本,担任翻译工作。1856年,他开始在美国驻华使团任翻译等职。1858年,随美国公使列卫廉赴天津订立《中美天津条约》。1862年,他携家眷赴北京居住。1856年到1876年间,他曾七次代理驻华公使职务。他于1877年辞职回国。

(二)美国与澳门中美文化交融

在18世纪下半叶以来,许多美国人在澳门生活,19世纪中叶以来美国人就更多了,从40至60年代,美国政府还在澳门开设了领事馆。这些在澳门生活的美国人将美国生活方式与美国文化带到了澳门。美国文化在澳门的出现与发展,逐渐对澳门与中国社会产生了影响,这成为美国对中国与东亚地区的文化扩张的重要一步。从1784年美国商船“中国皇后”号抵达中国广州一直到19世纪末,美国的商人、传教士以及军人充当了美国在东亚扩张的主要力量,为美国在该地区获取商业利益、传播价值理念等目标而进行着不懈努力。他们纷至沓来,自认为肩负着所谓教化中国人的“神圣使命”。他们在澳门居住经商,开设医院,开办学校,研究汉学,将美国文化源源不断地输入进来,大大地扩大了美国的影响,配合了美国对华外交活动和经贸活动。

1.美国人在澳门的社会生活

据目前所能收集到的史料来看,我们先来看1837年至1872年美国人在澳门居留的统计情况。据《中国丛报》载,在1837年初,在澳门居住的外国人及其家庭,主要是葡萄牙籍,其他国籍有英国、美国、瑞典等国。美国人有戈登(O. H. Gordon)及其家庭;金(C. W. King)及其家庭。当然此登记表,应该并非登记了全部在澳门的外国人。

据《中国丛报》的记载,至1844年,有10位美国人及其家庭在澳门居留:科尔(R. Cole)及其家庭、华伦(Warren Delano jr.)及其家庭、Lewis Hamilton及其家庭、Charles King及其家庭、H. Kinsman及其家庭、吉迪恩、克莱蒙特(Clement Nye)、皮斯(W. P. Peirce)、利奇(A. A. Ritchie)及其家庭、詹姆斯·P.斯特奇斯(James P. Sturgis)。

从19世纪40年代中叶以后,在澳门长期居留的美国人已经不多了,如1846年仅有哈巴安德(Andrew Patton Happer),至19世纪50年代初,在澳门居留美国人亦很少。仅有约翰·史密斯(John Smith)及其家庭、詹姆斯·P.斯特奇斯、威廉·C.享特(William C. Hunter)、吉迪恩等少数人及其家庭在澳门生活。在19世纪60年代,居留澳门的美国人已极少了,甚至会出现难以找到一名长驻澳门的美国人来担任美国驻澳门领事的情况。

(1)麦都思与安·罗尔:美国人的婚丧嫁娶。

1854年2月,著名的英国汉学家、作家、领事官麦都思(Walter Henry Medhurst)与美国驻澳门领事罗尔的大女儿安·伊莎贝尔·罗尔(Ann Isabel Rawle),在吉迪恩的主持下,在罗尔先生家里,举行了婚礼。安·罗尔成为了麦都思第二任太太,次年,她死于新加坡。

下面就是这段婚姻的喜报:

至于为什么美国人要来澳门结婚,主要是澳门有香港不可比拟的优势,特别是在收费方面。“我们可以看到有大量在华的各国人士愿意来澳门办理婚丧嫁娶,其原因主要是澳门条件好,教堂多,神父、牧师多,坟地多,最为关键的是这些服务的收费便宜。1845年10月15日,它刊登了一篇读者来信及其答复称:‘致《华友西报》编辑:先生——在本日的一张表格中,引起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死于香港,或死于澳门哪个便宜’。我来此地的时间很短,但已经足以发现[香港]政府为‘生者’向人们征够了费用,但几乎不能相信,它们也为‘死者’向人们征够了费用,而且我相信,您作为一个消息灵通的人,特别希望您能提供一些此处为‘死者’征收的费用,而澳门,公众是自由的,如此人们便可决定哪里最便宜。您忠诚的‘A Very Sick Man’。”

美国人除在澳门结婚外,还有一些人的后事需要在澳门办理。美国驻澳门领事馆负责处理不幸去世的美国人的后事。另外,澳门亦成为了在华去世的美国人最后的归属,他们被安葬在澳门东印度公司坟场。

(2)居澳美国人的社交活动。

李致祥是林则徐同科进士李新华之子、清末六品武官、同盟会元老、黄兴挚友李乐石之孙。他曾因父亲的关系,成了林则徐在广州禁烟的得力助手。“因为他要经常跟洋商打交道,他便跟一个从美国来的女士艾瑟尔·京(Ethel King)学习英语……这对美国夫妇的女儿苏珊,也教他英文和圣经课。他们的女儿,24岁的苏珊,致祥对她情有独钟。”

他们曾赴澳门访问,住在澳门南湾的圣地亚哥酒店,曾参观过妈阁庙、风信堂、白鸽巢(贾梅士洞)等处;与祆教徒支支海、英国画家钱纳利、澳门总督边度(Adriäo Acácio da Silveira Pinto)交往。总督边度还邀请他们前往其官邸饮茶、吃晚餐;还向李致祥表示他很仰慕林则徐(1839年9月3日,林则徐巡视澳门时,边度曾率领葡萄牙人接待)。

2.出版活动与汉学研究

美国汉学兴起于19世纪中叶,起步虽晚,但发展迅速。早期美国汉学研究有两个显著的特征:第一,注重中国现实特别是关注中国近代化问题的研究,从而开启了美国汉学注重现实的先河,使汉学研究摆脱了欧洲汉学古典规范的束缚。但早期美国汉学也存在着缺乏专职性和研究群体单一性的严重不足。第二,以来华传教士为主体。裨治文、卫三畏是其中主要代表。他们精通中文,熟悉中国历史文化,汉学研究水平之高、程度之深、范围之广是前所未有的。

(1)美国的汉学研究活动。

在《望厦条约》签订后,短短6年时间里,美国有87名传教士来到中国。这些传教士当中有不少肩负双重使命:既传播基督教福音,又研究中国历史文化。裨治文和卫三畏就是其中的重要代表。

(2)美国人的出版活动及影响。美国人在澳门的出版活动包括:裨治文与《中国丛报》、娄理华与“花华圣经书房”。

3.美国与澳门近代教育

开展学校教育历来是传播美国文化的重要辅助手段,同时在客观上也促进了西方文化通过澳门向中国本土的传播。

(1)马礼逊教育会(Morrison Education Society)。1835年1月,即马礼逊(Robert Morrison)逝世后半年,裨治文和马礼逊的儿子马儒翰(John Robert Morrison)以及一些在广州的欧美商人,组成一个临时委员会,筹备成立“马礼逊教育会”和草拟章则等事宜,裨治文担任该临时委员会的召集人和书记。1836年9月28日,“马礼逊教育会”正式成立,裨治文被选为理事会执行秘书。

由该会兴办的“马礼逊纪念学校(Morrison Education Society School)”于1839年11月4日,在澳门正式开学。第一期学生共有六人,皆为寄宿生。马礼逊教育会全额提供学生的学费、书费和食宿费等。校长为萨缪尔·布朗。他毕业于美国耶鲁大学,且在纽约已有多年执教经验。他的新婚妻子愿意与丈夫同心担负起领导学校之责。马礼逊纪念学校以英语授课的科目有地理、历史、算术、代数、几何、生物、化学、音乐和初级机械原理等,当然还设有圣经课程。该校学生虽因不习八股文章而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但他们毕业后可进入香港的洋行充当买办或译员。

由于裨治文迁居上海从事译经工作,而马儒翰于鸦片战争结束后不久病故,再加上其他理事们皆私务缠身,1847年6月,在举行过第10届年会后,马礼逊教育会解散,马礼逊纪念学校停办。

(2)美叔未士夫人何显理所办学塾。叔何显理女士(Henrietta Hall Shuck)1817年10月28日,在美国弗吉尼亚州基玛洛市(Kilmarnock, Virginia)出生。1835年9月8与叔未士牧师结婚。在1836年9月,抵达澳门。她一方面学习中文,一方面收留了几个中国孩子。来形成了一个小规模的学校。她在以后的几年中时常写信向国内的亲友募捐,以维持她所热心的这项事业。

(3)哈巴安德男子寄宿学校。哈巴安德于1845年5月,在澳门开办了一所男子寄宿培训学校。当月的《中国丛报》对此进行了报道:“大约在月中(1845年4月),哈巴安德牧师在澳门开办了一所有30多名小学生的教会学校。”实际上,当时来学校提出申请的学生有50人之多,而最后录取的共有27人。学校在教学上使用英语作为教学语言。

结 语

鸦片战争之后,澳门经济经历了一系列的风风雨雨,处于一个痛苦的转型时期。这个转型的大历史背景是在19世纪中叶垄断贸易被自由经济代替。澳门的海上贸易,也转型为特殊行业为主体的服务业。美国在澳门的经贸活动,包括航运与转口贸易,对此次澳门经济转型,起到了促进作用。澳门的特种行业,指的是鸦片战争后,随着香港的崛起,澳门传统的海上贸易衰落之后而兴起的以苦力贸易、鸦片贸易、赌博业为代表的特殊行业,并成为了澳门的支柱产业,帮助澳门度过了痛苦的转型期。美国人对澳门“苦力贸易”的参与,主要集中在苦力运输方面,为疯狂的“苦力贸易”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美国在澳门的经贸活动,同时也带来了中美文化交流,这体现在澳门是美国人在华活动的起点与入华的桥头堡,美国与澳门文化交流的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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