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情境下对外汉语“人际-人机”互动教学法

王 彦，万施岐，范文芳

(浙江工业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3)

抗击新冠疫情的蝴蝶效应，对汉语国际教育市场形成巨大冲击，也为传统课堂念兹在兹的线上教学提供了实验可能性。疫情前原本在华参加面对面线下课堂的国际留学生，因疫情期间交通管制而不得不滞留母国，在时空分离的状况下克服时差，接受新型的线上远程网课模式。线下线上模式二者比较，教学效果如何？教师和学生能否适应从线上到线下的模式转换？疫情危机会否成就线上模式的转机，真正“催熟”不亚于线下教学的语言环境和文化环境，甚至在疫情结束后仍可大范围用于辅助教学？搞清楚这些问题，对危机下特别时期教育政策的制定及实施，对完善对外汉语教学体系的抗风险能力，大有裨益。

一、教学研相长的行动研究

自2008年慕课(MOOC)平台应用以来，有研究者曾预言线上和线下课堂操练相结合的“混合”模式将是未来趋势[1]。然而，由于线下模式的浸入式语言环境、精讲多练充分、互动性强、便于沟通及管理、学习效果好等显著优势，线上模式的应用面和接纳度始终不温不火，也鲜有混合线上与线下课堂的第二语言教学研究。直到2020年初新冠肺炎大爆发，倒逼“催熟”了线上课堂。

本研究团队自疫情前起主讲面向国际留学生的对外汉语课程多轮，迄今已承担近500课时教学任务，便于借用课堂田野展开对话。鉴于研究者也是教学者的双重身份，本研究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个教学研相长的行动研究，所得结论能直接反哺于课堂改革实践，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

本研究设计面向学生发放问卷、面向教师深度访谈的质、量结合的混合式研究法。受疫情持续影响，大部分留学生仍滞留各自国家，暂未返校。为此，我们采取线上线下双线并行的问卷投放模式。投放对象有本校(浙江工业大学)留学生、教师、助教、留学生管理教辅人员以及周边其他高校(浙江外国语大学、浙江科技学院)的留学生等多种类型。

因疫情期间在校生数量较少，在母国留学生因网络原因经常性失联，教师则响应抗疫要求居家上网课而深居简出，导致问卷和访问执行数量未达预期。最终回收有效线下问卷72份、线上问卷96份，共计168份，访问到8位资深对外汉语教师。访问总时长562分钟，逐字稿47 102字。

二、师与生的教、学效果比较

(一)留学生：享受被疫情“催熟”的线上课堂

面向留学生的问卷题目包括汉语水平阶段、在线教学适应情况、喜欢的线上教学模式等学习情况摸底。回收数据发现：

多数留学生(95.2%)最喜欢结合老师教学和自主学习相结合的模式。教师的直播讲解最受欢迎，不仅互动性更强，也能最大程度地还原线下课堂的生动情景。线上教学中的教师给他们安全感。留学生特别喜欢与教师互动，认为教师的回答能帮助他们进步。他们还喜欢扮演教师角色，向他人讲解一个知识点时，这个知识点对他来说已是深度掌握并且拥有长久的记忆。而线上课堂中真正的教师扮演着指引者、敦促者、激励者角色，起到陪伴的作用，是汉语学习的内在动力。

做练习或测验，是留学生认为最有效、也是最希望进行的线上学习活动(85.3%)。这说明，第一，他们及时巩固线上课堂学习内容的积极性很高。第二，有效的是教学视频、电子书、课件。第三，影视剧、歌曲、课外书等比较轻松有趣的学习载体，也是留学生们希望在线上课堂中涉及到的。令留学生们乐在其中是，线上教学容许更自由地进行时间安排、地点选择、氛围营造，这是线下课程无法取代的优势。

总的来说，留学生对线上模式满意度较高(85.4%)，能够看到线上教学的优势，比较乐意接受线上教学模式并且保持尽量配合的态度，也能够给予老师一些积极的反馈。但对于未来的展望，仅有20%的留学生认为线上线下课程相结合的新常态会成为必然趋势。余下80%留学生希望改革现有课程模式，满足他们“想马上穿越疫情来到中国”“在全中文环境里学习纯正汉语”的心愿，融洽的浸入式模式让学习体验更佳。

(二)对外汉语教师：比较线下人际传播与线上人机传播

无论从哪个类目来看(见表1)，线上教学都比线下丰富很多，仅授课方式就有学习通、钉钉、慕课、ZOOM、微信等多种线上软件可供选择。为防止远程教学最难避免的代考、作弊，本研究团队专门设计线上考试模式，含有线上考试、线下阅卷、增加视频口语考试占分比例、启动一对一线上直播口试考试等多元组合[2]，如是线上线下混合式教学的相应工作量也比线下复杂很多。

表1 疫情期间对外汉语线下、线上教学模式比较

1.人际传播：线下模式的最大魅力

尽管线下课程只有面对面的单一方式，但其人际传播过程中眼耳口鼻多感官体验的全息性、面对面现场交流的即时性却也是线上课程无法比拟的。这在8位受访教师的深度访谈中得到证实，有6位明确表示，线下教学的优势要远大于线上教学。有2位受访教师建议未来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新教学模式中，应适当调整二者之间的比例，并根据时差、地域、心理因素、汉语学习阶段等相关因素合理调整。有3位受访教师期待教师之间也要有实时的分享、互动、商量，群策群力，发挥集体智慧，共同商讨出适合本校师生通用的对外汉语教学方案和流程。如：

受访教师R3：我感觉我们班学生来的比我预想的多一点。我很想把线上线下结合起来，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但是具体怎么做，是不是可以开展集体备课？我想跟同事互通有无，一起进步。

2.人机传播：线上模式的最大弊端

线下模式的最大魅力也正是线上模式最欠缺的短板。有4位受访教师表示，面对着“冰冷的电脑屏幕”而非“有温度的面对面”，只有极有表演天赋的人才能“对着机器把课‘讲演’下去”。由于无法实时与学生互动，即时授课效果成谜，不知道学生是否听懂、产生哪些疑惑需要解答。又由于互动缺失，立体的语言环境无法形成，全中文浸入式教学、多说多开口的语言学习诀窍也难以践行，更无法保证教学效果，留学生学习效率低下、学习积极性低落也便不足为奇。如：

受访教师R1：我这个人比较保守。我觉得语言这个东西啊，你要让他们说，你还得让他们去听。单纯的你讲他听，这不是语言教学。我觉得，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进行单一的网上授课。如果可能的话呢，一定要结合线下上课。我线下上课的时候呢，是很生动的，学生是很愿意听的，但是在线上的话呢，我面对的是电脑，我也很难跟学生之间直接沟通，这老师的优势也发挥不了。

与此同时，线上模式的优点也很明显。有7位受访教师不同程度提到，其优点一是空间形态自由多样，不受时间、空间限制，线上的多类型直播间可灵活应对大课、小课需求，比起线下实地开课的便捷程度大增。二是赋予学生的学习自主性、自由程度更高，学生的自学发挥空间更大。三是教学录像、课件、通知、作业、试卷等教学档案收发便捷，永久保存，大大节省时间和空间。如：

受访教师R6：在微信群里面，他们会把他们录的音发给我，我就在家听，不需要跑到学校去。听了以后呢，及时给他们纠正问题，音哪里发的不好，不好在哪里，应该怎么去纠正？学生练声的时候直接发给我，我直接就挨个辅导，非常方便。

3.当人际遇上人机：线上线下交互的尴尬

各洲各国疫情差异，导致到校留学生参差不齐。部分留学生已经回校，部分仍滞留母国，这就出现“线上线下一起教学”局面。有3位受访教师自嘲，这种“左右开弓”兼顾线上线下堪称“不可能的超级任务”，一方面教学仪态上“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另一方面教学内容上也很难面面俱到，特别当与线上学生互动不足的前提下“因材施教几乎是奢望”，而一边“对空说话”一边“对人说话”则令教师“倍感分裂的痛苦”。

同样承受线上线下交互课堂的挑战，有1个受访教师表示乐在其中，表示“能力得到锻炼”，并认为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模式有“很好的前景”，十分值得在未来尝试。也有4个受访教师坚称疫情结束之后“绝不再继续使用线上模式”，2个受访教师无奈表示“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只采用线上教学的模式，并强调现有条件不足以支撑单纯的线上汉语教学课堂的正常运转，更毋论“对不对付得了线上线下交互”。如：

受访教师R7：这学期有部分留学生返校，你看现在的教学既要给线上的学生教，又要给线下的学生教，我就没办法两边一起顾。我只能一边在这个电脑上给他们教，一边用手机来录下来这个视频。这个实在有点困扰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好。

三、“人际-人机”线上线下混合教学机制

综上，本教学及研究团队立足于校本教学实践的混合式行动研究，不论留学生还是教师最渴望的都是面对面、更高效、更有温度的“人际传播”，足见线下模式的功能和价值是所有其他教学模式都无法逾越、无可取代的。具体到对“人机传播”线上模式的效果评价，留学生和教师尽管都有抱怨，但教师的不满显然多得多，这与线上模式的教学手段过于多样、考试设计更复杂精密、人机界面带来的沟通不足，以及上述特性导致的工作量加倍有极大关系。针对以上研究发现，我们在取长补短两种模式的基础上，探索或能适用于后疫情时代的“人际-人机”线上线下混合教学法(见图1)。

(一)线上线下接力：取长补短，环环紧扣

汲取部分受访教师十分抵触的线上线下左右开弓之局促情状，我们以线性时间性为原则，以接力的方式重新编排线上线下两种模式各自擅长的教学任务。一是在预习阶段，善用线上模式的教学档案使用管理优势，以线上为主发布慕课录像、课文文本、课件等预习资料，将课程部分内容如单词、语法、句型、课文等放在课前自学。二是在正式课堂阶段，采用实体课堂面授、电脑软体录像、线上公告作业的线下线上同步混合模式，让线下、线上两种模式分别发挥有温度的人际传播、有秩序的资料管理之优势。这一阶段以讲授与实践为主，以成果展示为导向、反馈学生自主学习情况为切入，根据学生学习情况现场划分小组、在助教的带领下互助学习，达到师生互动、生生互动的交融和谐情境。三是在回课阶段，作业批改反馈、助教辅助训练都可采线上进行。这样，既可保障一对一分别沟通的效率，又能避免占用课堂面授时间，当有助于教师及助教更客观评价留学生的语言应用综合能力，有的放矢进行指导。

(二)课内课外联合：趣味性与实用性合一

鉴于前述留学生的勤学乐练积极学习态度，教学团队可酌情加大留学生的作业量和练习量，力保丰富多元不枯燥。一如依托设计情景展开应用型知识拓展。具体做法是将学生进行分组、讨论，完成对话或展示PPT，进行情景汇报表演，让学生成为课堂中心，教师自己担任旁观者、监督者、引导，引导学生在完成汇报后自评、互评，然后老师总评，以此达到做中学的目的。二如留学生选课系统可开放一些兴趣汉语课程，如汉语歌曲、汉语电影、汉语言文学经典导读等双语课程，以回应签署留学生对趣味性、轻量化的中文语料媒体之浓厚兴趣。之所以建议双语课程，系考虑便于海外、国内的学生都可以选择加入，进而在课堂互动中润物无声地展开中外学子语言交流、文化交流小组项目，共同促进双方语言学习进步。

(三)共构大爱社群：人际流动与实用汉语

无论是为保障留学生身心健康，还是为响应前述“面对面”“教师为王”人际传播渴望之需要，人际互助对话系统的共构之重要性不容忽视。留学生的日常人际网络由教师、助教以及相关行政人员等部分构成。各节点人员都可借本职工作之便建立人与人之间的连结。如学校信息化部门就可统一提供网课APP安装、解决教师电脑与学校投影设备联结以及直播设备问题、召集教师及学生使用培训等平台使用及技术支持服务，创造其在生活日常中使用实用汉语的机会，同时传递温暖和大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