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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感知、身份建构与蓝靛瑶服饰制作技艺
——以广西凌云县果卜村为例

2020-03-04冯智明

贵州民族研究 2020年5期
关键词:蓝靛腰带服饰

冯智明 周 静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桂林 541004)

本文主要从身体感知经验、身体技术形成的角度出发,以广西凌云县沙里瑶族乡果卜村那播屯为例,探讨蓝靛瑶女性在高山自然环境、族群历史与女性独特生存空间的影响下,如何运用身体感知、身体技艺与情感经验,将自我与周遭环境的互动感知投射到服饰元素中,进而建构了独特的自我形象与社会身份。

一、蓝靛瑶服饰形制及制作技艺

(一) 凌云县果卜村那播屯概况

本文的田野点是广西百色市凌云县沙里瑶族乡果卜村那播屯。凌云县位于广西西部,地处云贵高原边缘桂滇黔接壤地带。那播屯坐落于县城偏东北方向的龙腾山上,奇险的龙盘公路通往屯内。周边为唐田屯、拉盘屯等自然屯,以过山瑶、蓝靛瑶支系聚居为主。那播屯内的蓝靛瑶人已在此繁衍六代人,李、黎两大家族的先祖因饥荒灾害从邻近的凤山县迁徙至那播屯,之后其他家族陆续迁入,逐渐形成一个自然屯。村寨房屋建筑沿从山顶流淌下来的瑶池溪轨迹错落分布,按居住位置分上那播与下那播两组,共有李、黎、伟、盘、黄、邓、张姓56户共243人,其中以李姓、邓姓为多。村民的传统生计方式主要是旱地农耕,如今发展了种植油茶果和杉树林等经济作物、制作蓝靛布售卖、外出务工等多重生存渠道。由于居住地山高林密,那播蓝靛瑶保存了较为系统的传统节日、宗教信仰及仪式、服饰制作技艺、民族语言、故事传说和民间歌谣等传统文化。男女老幼基本还保持穿戴传统服饰的习惯,大部分中老年妇女熟悉蓝靛布制作、刺绣等服饰制作技艺。村中还保留了当地蓝靛瑶地区已难得一见的蓝靛池系统,村民闲暇时制作出售的蓝靛布远近闻名。

(二) 蓝靛瑶服饰主要形制与构成

1. 上衣

男性上衣为对襟盘扣衣,袖边内圈、衣领内圈、衣侧分叉处都缝有蓝边,正面两侧前襟下方有两个方形口袋,刺绣纹样较少。女性上衣包括常服与盛装两种,款式大致相同,都是对襟无扣衣,有刺绣小翻领,前襟正下方有鸳鸯银衣扣和垂至胸下的粉红色流苏。两侧下摆开叉处缝一条宽约6cm的橙色或印花红布条,衣袖下半段拼接两条宽2-4cm的刺绣条和约10cm浅蓝色或浅绿色花布。常服衣长及臀,衣袖过肘;而盛装长至膝盖,在穿着时需要将下摆折到腰带上绑住,衣袖较长,颜色也更加丰富。

2. 阔腿裤

蓝靛瑶男女皆穿蓝靛布制成的阔腿裤,款式相似,无图案刺绣。不同之处是女裤裤脚上2-3cm 处缝制一圈宽约5cm的蓝色布。另外为了利于田间劳作,男女皆会在膝盖下方的裤腿上缠上由蓝靛布裁剪而成的绑腿布条,起到束紧裤腿的作用,女性还有织锦或刺绣绑腿。

3. 蓝靛帽和头巾

男性头巾由两到三条叠加缝制的蓝靛布构成,一圈一圈缠在头上形成帽状。女性头巾以白边绑带加一块边缘有一圈刺绣的大蓝靛布组成。穿戴方法较为复杂,首先将蓝靛布包在头上,将前额的布向上方折起并使额头两边的布左右撑开形成一个帽子形状,然后将白色绑带的中部置于前额处,将其两端绕到脑后打结,并再次将绑带交叉到前额,最后在脑后打结,这样使其紧紧缠绕固定在头顶。在喜庆活动中,女性则会在蓝靛帽外盖上红帕,并加珠串固定。童花帽外部由蓝靛顶盖和绣花红布拼接而成,其中顶盖处的蓝靛布通常被捏出七褶,帽顶坠有粉色毛球和桃木符,拼接处缀有一圈硬币珠串或铃铛珠串,以及几个用鲜艳毛线做成的线球,耳部位置缀一条长珠串。男帽上绣有“八卦护身、寿比南山、永远健生保命”字样,女帽上绣八角花等图案。

4. 腰带

腰带分为织锦腰带和蓝靛布腰带。因女性上衣通常只有一个鸳鸯银衣扣,所以腰带在功能上相当于衣扣。女性和儿童腰带大多为使用蓝白粉线搭配织成的织锦腰带,两端各配有八条粉色和白色相间的流苏;男性腰带为纯色蓝靛布。

(三) 蓝靛瑶女性的服饰制作技艺

1. 蓝靛染料提炼技艺

《本草纲目现代释用手册》中有蓝靛染布之水的功用:“浸蓝水味辛、苦,性寒,无毒,是染布用水,具有祛热解毒、杀虫的效用。”[1](P223)蓝靛染料的提炼与蓝靛布制作是蓝靛瑶女性的特有技艺,其中蓝靛膏提炼工序基本是在蓝靛池进行。那播屯的蓝靛池为村寨内公共所有,由一条约长2米、宽0.6米水道连接的上下两个圆形池子组成,上方池子用来泡腐蓝靛草,下方池子用来盛放蓝靛膏。上方池子连接水道的一侧通常有上、下两个排水口,上排水口用来排除污水,下排水口用来将底层沉淀物排入下个池子底层静置。下方水池侧边有一个排水口,可排除废水。染料提炼是一个漫长且复杂的过程,四月种植蓝靛草,第二年五六月收割,然后放在蓝靛池内泡三天使之腐烂。待池水变为深蓝且散发腥味后将腐烂的草残渣打捞出来,再往池子里加入适量石灰(一般五公斤蓝靛叶加一公斤生石灰),不停搅拌拍打池子里的水和沉淀物,每次约三十到六十分钟。将池水用保鲜膜密封两三天后打开,排出上层黄棕色浑浊废水后,再将大量沉淀物排入下方池子静置。最后再排出蓝靛染料上层废水,沉淀在池底的即为蓝靛膏。

2. 蓝靛布染制技艺

先将冷水稀释过的蓝靛膏放入缸内,并在其中添加酒精、纯碱,待六七天后水变黄、泡泡减少时将棉布放入,三天后取出棉布进行清洗、捶打与挂晒。之后在第一次调制的染料内再次加入适量蓝靛膏、纯碱与酒精,放入染布。染制、清洗、挂晒工序的重复次数具体视布料颜色情况而定,一般为七到十次。然后将布匹平铺在田间等室外空地晾晒,重复三到五次晾晒、平铺、淋稀释猪血水、晒干、煮熟、晾晒的工序后,再重复三到五次煮红树叶水、淋布、晒干、蒸软的工序。最后待布变硬后加入一层牛皮胶水,晾晒煮熟再晒干,蓝靛布制作即基本完成。

3. 手工指法技艺

女孩开始学习织锦与刺绣技法大多在8到10岁,一般由祖母或母亲传授。刺绣所用棉线一般为红、黄、白、绿、黑五种颜色,底布分白棉布与蓝靛布两种,针法多为挑花十字绣技法,即在布的经纬线上用彩色针线挑出十字来构成纹样。蓝靛瑶服饰中的刺绣元素仅用来装饰背带、衣领、衣袖、童花帽、新娘头帕等,纹样较为简单,多为山川、八角、树木、字等抽象出的几何线条。那播屯的织锦技艺主要见于腰带制作,女性使用各色棉线形成经纬,通过经纬线的变化(通经断纬或通纬断经) 来起花,将几十根已经经过配色的纱线一端固定在不动的物体如柱头上作为经线,丝线的另一端系进腰间,再用两根25cm 左右的细杆和一小块竹板来梳理、压紧纱线,用手来开口引入纬线,梭子每次左右穿梭都用打纬板将其敲实。蓝靛瑶织锦的主要纹样是万字纹、几何纹等。

二、女性身体感知、技术与多重身份建构

(一) 身体技术与感知:女性个人能力的养成

1. 感知经验与身体开发

“身体是人第一个、也是最自然的工具,是人第一个、也是最自然的技术对象,同时也是技术手段。”[2](P85)作为族群集体与女性个体实践的具体表现,蓝靛瑶女性的服饰制作技艺是后天习得的能力。她们在高山上相对闭塞的居住环境中发现了各种能染色的植物——蓝草、紫苏、红树叶等,于是创造了五彩饭、彩色指甲等。但她们很快发现,这些植物的颜色持久度较低,不适宜染布,而蓝靛不仅能抵御蚊虫与瘴气侵袭,还能通过捶打等方式使颜色更加纯净。从发现、认识蓝靛草功用再到制作蓝靛布,在对植物习性的发现使用过程中,蓝靛瑶女性获得了“提炼”与“染”的身体技术。身体技术的养成还基于身体感官体验,即身体感。蓝靛瑶女性从幼年时期就开始接触服饰制作,她们濡化于传统文化氛围中,逐渐从“观感”变为“手感”“心领神会”,进而成为不需要蓝本的精湛身体技术和体化技艺。蓝靛膏制作中的配料添加、染布次数、布料裁剪等在多次实践中已成为女性的一种体化记忆。在没有工具测量的情况下,她们通常凭感官体验来确认染膏和布料是否染制成功,逐渐形成了蓝靛瑶女性独特的“手感”与“口感”技艺。用来染布的染料都要经过多次兑料,染料水色泽清黄,气味清新,口感甘中带腥涩为宜。而经过染料染制多次的布料摸起来触感较硬,颜色深蓝、发红且手触不会褪色,而未染好的布颜色漂浮暗淡、手触掉色。在具体的蓝靛草泡打与布料染制程度确认过程中,老年妇女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能准确地做出判断。村里的老手艺人李玉花表示:“我从12岁开始跟我妈学染布,到现在也不知道每次染布要放多少蓝靛膏和酒精,染布水有没有泡好尝一下就行了,都凭感觉的。”在复杂的蓝靛染料制作与染布工序中,女性身体感知作为一种独特经验成为蓝靛瑶保持自身染布技艺的重要依凭,从身体感觉的确认到身体技术的形成,女性在日常生活中形成了独特的能力。

2. 身份需求与技艺养成

女性在不同社会身份阶段中,因自我身体感知变化产生了不同的身体技能需求,“制”“染”“裁”“缝”“绣”等技艺都是女性阶段性的学习成果,是“通过他接受的全部教育,通过他所属的社会、所占据的位置等要素聚集而成。”[2](P85)对于未婚女性来说,刺绣和织锦是一项必须掌握的技艺。绣包和腰带是未婚女性在适婚年龄向外展现自身价值(包括道德素质、手工技艺、家庭贡献等) 的重要服饰结构,也是个人身份及能力展现的重要渠道。每年春节前后和农历三月三,那播屯都会开展丢绣包文娱活动,分为邀请、会集、对唱、抛绣包、入户坐堂、进餐、对歌和分别等程序。女性将自制的菱形绣包抛给心仪对象,若男子有意就会接受,待母亲等女性长辈对女孩进行考察衡量后,选择是否请媒人上门提亲。腰带则是未婚夫妻沟通感情的重要载体,未婚男女订婚后,女方需送一条自己制作的腰带给男方。对于已婚女性来说,由婆婆教导掌握、熟练诸如染料制作、染布、裁衣等复杂技艺是日常生活的一项重要内容。除了售卖八角、油茶果、杉木等植物,女性身体技艺的经济转换也成为家庭谋生的重要手段。一匹宽20cm、长40cm的蓝靛布现在的市场价格约为550-600元,一位技艺娴熟的女性不仅能够为家族成员制作出精美的服饰,还能实现身体技艺的价值最大化。

(二) 服饰变化:社会身份的文化表达

1. 孩童服饰与新鲜旺盛的生命力

饰物丰富、颜色多样是孩童服饰的主要特征,其与健康成长、护魂保命的寄托密切相关。在那播屯,家中有婴儿出生要向祖先上香,告知家中再添新丁;“打三朝”日,娘家亲戚等就会带着鸡鸭鱼肉等食物上门祝贺,外婆、舅妈、姨妈等还会给婴儿准备衣服鞋帽,以此来表达对新生命的欢迎与祝福。童花帽细节元素尤其集中体现了对孩童生命力的关注,帽顶坠的珠串或三角形桃木流苏有抵抗邪灵、保佑安康的象征。那播屯男、女童帽有显著区别,此为对男童、女童社会性别身体的建构,表达了蓝靛瑶社会对男孩健康平安、女孩秀美持家的成长期待。

2. 未婚女性服饰与个人魅力的展现

女孩月经初潮后即意味着其进入成年阶段,随即会通过脱掉童花帽、修眉纹眉、改戴头巾等换装行为来标识身份转变。此时,未婚阶段的女性独特“身体图式”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女性制作服饰时的审美取向。梅洛·庞蒂强调身体图式功能是建立在人们对身体觉知的动觉感觉上,它是身体的能动性、力量与欲求,在事物显现中被赋予意义[3](P137)。未婚女性基于自身的身体知觉与情感,有意识地在服饰制作中使用大量颜色、配饰来展示自我身体之美。为展现青春蓬勃的生命力与女性独有的身体线条美,如今蓝靛瑶青年女性已不再固守传统服装款式与色彩使用模式,而是主动探索自身独特的服饰表达,开始改良款式,出现鲜艳时尚的高腰小短裙、短上衣、大银耳环。在各种节庆活动中,她们用各色毛线球来装饰帽子,腰带、银扣穗上也出现更多纹样。

3. 女性婚服与美好家庭的希冀

蓝靛瑶女性婚服具有明显的家庭倾向性,其中鸳鸯银衣扣的叠加与常态性使用就突出表现了女性制作者的集体情感,即对婚姻幸福、家庭和谐、白头到老的期待。而婚庆礼仪中的小定、大定、成婚的程序以及服饰形制完整地体现了女性对婚姻及家庭关系的希冀。女性通常将身体当作自我社会性的首要呈现,那播屯婚服的独特性使新娘身份与伴娘身份区别开来较为明显地体现了这一点。新娘要穿着两件寓意好事成双的长款上衣,全身佩戴大量银饰,如银制的圆盘头盖、长流苏凤凰头钗、手镯、耳环等,银饰往往会在婚礼结束后就被收藏起来传给后代。而通常被认为是“女人贞洁与不贞之间象征界限”[4](P186)的腰带在新娘服饰中被视作增添喜气的重要配饰。新娘须佩戴三条腰带,其中一条日常所用的粉白腰带系在第一件婚服外,另外两条带有珠串铃铛的鲜艳腰带系在最外层。

4. 已育女性服饰与归属意味的强调

白馥兰阐述了女性身份的模糊性与阶段性确立的特征,“在中国,妻子对于家庭来说是外人,通常被描述成没有真正的忠心”,[5](P135)直到当上母亲,她才能成为夫家公认的家庭成员。这一社会身份的转变也刻写在身体装饰中。蓝靛瑶已婚未孕女性日常扎低马尾发式,戴普通蓝靛帽,生子后则将头发盘进蓝靛帽中,服饰中刺绣纹样和颜色的使用相应减少。无论是家庭生活还是田间工作,已育女性都已经作为劳动主体参与其中,她们几乎一年四季都要进行田间劳动,春夏季种蓝靛草等植物,六月收蓝靛草、制染膏,七月染布,八九月除草、收八角、补种蓝靛苗,九月、十月份收油茶果,女性是家庭生活责任分担的半边天。身体成为女性“抵抗”不合理家庭关系的手段,也成为女性构建和重构“当代自我”的一种路径[6](P125)。从贡献自我生理价值到实现经济价值转化再到参与家庭话语,平衡的两性分工使蓝靛瑶族女性对自我身份有了更加显明的认同感。

(三) 纹样与饰物:族群身份的外在标识

1. 民族历史与“五色”元素使用

中国少数民族服饰是用“象征语言”编织出的神话。这些服饰“渗透了民族集体意识的‘原始心象’”,少数民族人民习惯于在服饰中投射本民族神话、历史与集体情感[7](P2)。民族服饰制作过程中身体实践的核心是对族群文化熟练理解与表达的能力。蓝靛瑶服饰中的五色、流苏与红布边元素是盘瓠神话的具象表达。蓝靛瑶人虽尚靛蓝,但刺绣配色仍然沿袭盘王子孙“好五色服”[8](P309)的传统。最有特色者为女性上衣下摆两侧分叉处镶的红布边。传说盘瓠与公主住在山上靠打猎为生,一次盘瓠上山打猎三天都没有回来,公主带着儿女们上山找寻,结果只找到了盘瓠的尸体,衣服都被鲜血染红了。于是公主撕了一块染红的衣襟交给女儿,此后盘瓠的女儿们在制作服饰时都会在自己的衣摆处缝上一块红布来纪念父亲,这个习惯一直流传下来。红布为蓝靛瑶纪念盘瓠为了养育儿女失去生命的恩情,是族源神话集体意识的传承。这与瑶族其他支系盘瓠神话中盘瓠在上山打猎中被山羊顶下悬崖而死,后人制羊皮鼓跳长鼓舞祭祀的表述为相似母题。

2. 刺绣纹样与“万物有灵”观念

刺绣纹样使用与瑶族“万物有灵”观念的表达密切相关。瑶族民众普遍信奉“万物有灵”,成为瑶族“社会成员共同的信仰和共同情感的表达,具有独特的发展规律与表达方式”[9](P66)。在瑶族居住地域内,山高林密、鸟兽众多,各种生灵与人群形成了自然和谐的群居关系,各种自然物成为瑶人的崇拜对象。蓝靛瑶人从长期高山生活的身体感知经验出发,为从大自然中获得福泽护佑,将自然的象征符号绣在衣饰上。现在那播屯保存的传统刺绣纹样有15种以上,主要以神灵纹、犬形纹、山水纹、植物纹和几何纹等为主。一般神灵纹与犬形纹多用于师公的道袍上,而植物纹、山水纹、几何纹则主要运用于女性日常服饰与节庆盛装中。其中,最常见的八角花纹样大量出现在女性帽边、衣领、衣袖上,学界一般认为八角花纹样是瑶族盘王崇拜与自然崇拜的集中表现,它不仅象征着太阳崇拜,也象征着盘王印。此外,八角作为当地高山生存空间内的常见植物和经济作物,因其生活实用性与繁盛特征,通常被蓝靛瑶人认为是子嗣兴旺、吉祥平安的代表。这些绣着自然万物纹样的传统民族服饰体现了蓝靛瑶人敬畏自然和天人合一的宇宙观。

3. 日常饰物与“生死轮回”意识

蓝靛瑶饰物的使用也有一套独特的规则。饰物不仅是美化身体的工具,也是集体意识的外在表达。乌丙安强调:“在民俗学指符的构造中,大量实物被用来作为表现体,形成以实物为代码的指符特点……如果实物可以去充当象征角色的话,它本身的使用意义便随之改变。”[10]梅花坠银耳环作为有形可见的物化形式和象征符号,成为有别于其他族群女性的蓝靛瑶身份连接物。人们认为佩戴梅花坠银耳环能够找到祖先和归属。在这种灵魂观的支配下,蓝靛瑶女性对生死轮回观念与金银避祸观念深信不疑。蓝靛瑶称耳环为[pin55],现在寨子里女性所戴的耳环大多是新型款式,传统耳环是梅花形的,有两种样式:有螺圈的称为[kɣ35lou214],无螺圈的称为[lan214sɿ]。婚前只戴一个无螺圈的[lan214sɿ],婚后则将[lan214sɿ]与[kɣ35lou214]戴进一个耳洞中,两耳各戴两个。女性死者只戴一个[lan214sɿ],认为否则投胎时祖先会不认识此人,无法魂归故里,堕入畜生道。这种强烈的归属意味与生死轮回观念深深地刻在蓝靛瑶女性的身体与生命实践中。

三、结语

从生理性别区分,到生理性别的社会属性出现,女性在长期生活实践与社会关系中形成了独特的身体感知经验与身体情感。莫斯在《身体技术》一文中将“身体技术”确定为人们在不同的社会中,根据传统了解使用他们身体的各种方式[11](P301),这就说明身体技术不仅是一种个人养成,也是社会文化涵育的结果。通过对广西凌云那播屯蓝靛瑶服饰形制及制作过程的考察可见,女性在感知经验、身体技艺和体化记忆的形成过程中,完成了对身体感知体系、个体社会身份、民族身份的建构。蓝靛瑶传统服饰制作技艺正是蓝靛瑶女性在长期的历史文化实践过程中,对个人和族群生存感知经验和身体情感的外化。作为“社会皮肤”和象征性的社会边界,身体感知经验与基于这种经验形成的身体装饰都成为女性表达自我生理身份、社会身份、族群身份认同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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