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来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研究综述
2020-03-04齐传洁
张 萍 齐传洁
(1. 北方民族大学 民族学学院,宁夏·银川 750021;2. 宁夏职业技术学院,宁夏·银川750021)
进入21世纪以来,由于汶川地震、新疆7.5事件、西藏3.14事件等重大事件影响,国内民族关系、民族问题出现了新的变化和新的特点。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以下统称为“三交”) 作为新时代民族工作的主要方向和重点领域之一,已经引起了学术界高度关注。中央第五次西藏工作座谈会提出的“要把有利于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作为衡量民族工作成效的重要标准”的这一论断,系中央政府首次提到“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理念。我们通过中国知网期刊数据库主题词和关键词检索“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共检索到113篇有关的期刊文献(图书、博硕论文、报纸文献等除外),对这些文献进行可视化分析发现,学界关于“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相关研究是从2010年逐渐展开的,2014年之后呈现高增长态势,这不仅契合中央第五次西藏工作座谈会精神,也契合2014年以来中央对该理念多次做出的新论述。如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中指出,“要加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推动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促进各族群众在共同生产生活和工作学习中加深了解、增进感情。”2014 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中进一步指出:“加强各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尊重差异,包容多样,让各民族在中华民族大家庭中手足相亲、守望相助。”以及“加强中华民族大团结,长远和根本是增强文化认同。”习近平在会见基层民族团结优秀代表时强调,“努力创造各族群众共居、共学、共事、共乐的社会条件”。党的十九大报告中强调,要“全面贯彻党的民族政策,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加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促进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2019 年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的讲话中强调“坚持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不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等,这些论述使各民族“三交”理念所涵盖的内涵更为深刻,为此我们有必要进行较全面、系统的梳理。
一、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理论构建研究
从各民族“三交”理念提出至今,学者们对于各民族“三交”理论建构的相关讨论方兴未艾。一些学者从各民族“三交”概念本身出发解读和把握其内涵,另一些学者则从更为宏观的角度发掘和阐述各民族“三交”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华民族共同体和文化认同的关系。
(一) 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内涵
关于各民族“三交”的理论来源,学术界总体认为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及其中国化是其重要理论依据。各民族“三交”内涵,目前研究相对较少,学者们都是从不同角度对民族交往、交流及交融内涵分别作了界定,并从不同侧重点解读了三者关系。
1. 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内涵研究
金炳镐、肖锐和毕跃光从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视角,认为民族交往是民族与民族之间的接触、交流和往来以及族际关系的协调,即指民族联系中的互动和民族关系的整合过程,也就是民族生存和民族发展的一种方式[1]。李静从心理学视角阐释分析,认为民族交往是社会交往中的一种特殊形式,是民族共同体间的交流与往来。民族交往心理发生在民族共同体交往的始终,包括民族交往的需要动机、相互认知、情感体验、交往意识,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民族交往方式,也是民族之间所有接触和互动关系的总称[2]。另有学者从文化学、历史学、相互嵌入式的社会结构理论等视角界定了其内涵,通过梳理,民族交往界定的内涵越来越丰富,主体成分更加复杂,涉及内容越来越多元化。关于民族交流,学者们普遍认为民族交流亦是一种民族交往,应从经济、文化、社会、心理、情感等层面上进一步扩大、深化民族交流,民族间的交流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情感纽带。关于民族交融,学界认为是针对民族融合争论提出的新概念,相对而言研究成果较多。陆鹏、于潜驰和金浩认为民族交融是指各民族在交往交流中,在尊重差异、包容多样的前提下,互学互鉴、互帮互助、互谅互让、互信互认、互近趋同的过程,就是各民族相互吸收各民族的优点,实现共存共荣共赢的过程[3]。王希恩提出“交融”不同于“融合”,它强调的只是相互接纳、吸收、包容和认同,是“融合”的进行时态或过程,不是结果[4],在民族理论的语境中,民族交融的过程只能是自然的,而不能是人为的[5]。关于民族“三交”内涵,杜鹃定义为指民族关系的一种发展状态,是在民族关系形成过程中共性因素增多的过程,并不是把民族自身的文化“融”没了,而是进一步发扬了各民族传统文化的精华部分,为各族人民共有、共赏、共享[6]。这一表述重点强调的是民族关系的一种发展状态、共同性增多的发展过程,以及从文化涵化视角如何进行民族交融。各民族“三交”的关键是交融。
总体而言,学术界对民族交融有着不同的视野和见解,普遍从文化视角进行阐释。民族交融不是民族同化,也不能等同于民族融合,民族交融是民族交往交流的自然跃进形式,也是民族共同性不断增加、差异性不断减少的历史过程,正确认识“交融”是正确把握与理解各民族“三交”内涵及其之间关系的关键。
2. 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关系研究
各民族“三交”的三个方面并不是各自孤立存在的,它们之间具有一定的逻辑关系。关于三者关系,我们主要梳理了五种观点。金炳镐等从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和辩证唯物主义观点,认为交往是形式、交流是内容、交融是本质[1](66-69)。民族“三交”指明了发展社会主义民族关系的正确路径和方向。李晓霞从个体交往、人与人的联系上,认为三者是人际交往的“多层面关系”[7]。张大卫从《汉语大辞典》 对交流的释义得到启示,认为三者关系是递进关系[8]。李静、于晋海从心理学角度,认为三者是互动的层级关系,即民族关系的三个层级[9]。马瑞雪、李建军、周普元及李蕾从马克思主义民族观视域,认为三者是层级递进的空间关系结构,是时间、空间、关系上形成的文化结构,具有一定的时空内在逻辑和动力机制[10]。综上从词性看,各民族“三交”并非普通意义的三个动词,是被冠以民族共同体实体意义的动作,即被拆分为民族交往、民族交流、民族交融,它们被视为有机整体始终伴随和贯穿于中国历史发展过程、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形成过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育过程及民族工作的实践过程,同时也成为衡量、评价民族工作成效的重要标准。从词义看,各民族“三交”这三个词的词义是一环扣一环的线性关系,也是相互不可缺少的螺旋式时空动态关系。三者关系作为一个整体概念内涵深刻,缺少哪一个都不能构成紧密联系的线性系统,也不容易实现动态跃升的非线性时空系统,在人类、民族发展的新时代又将常谈常新,需构建完善的理论体系,从多方面进行系统性、创新性研究。
(二) 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华民族共同体视角宏观把握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
各民族“三交”的研究领域里,学者们都采用过程论视角探讨各民族“三交”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关系。各民族“三交”是中国社会发展的趋势,同时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形成的自然历史发展过程是相得益彰的,这是构建各民族“三交”理论体系的现实基础。各民族“三交”的过程不仅是意识层面的,也是实践层面的。在意识层面,李贽和金炳镐得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11]的结论,曹爱军指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与中华民族共同体铸造的内在联系,开拓了中国民族理论的新视野、新高度、新境界[12]。郝亚明认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之间的因果关系是较为清晰的,前者是手段后者是目标[13]。评价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实践工作成败优劣的标准在于,是否有利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形成与巩固[14]。在实践层面,王延中指出大力培育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加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成为新时代民族工作思想的主基调和主旋律[15]。青觉和徐欣顺认为,共善规范的共同体意识意味着成员之间愿意彼此交往交流、共同生活,也愿意一同追寻和创造更有意义和更美好的生活[16]。各民族共同生活、诚实友好交往交流也形塑着共善规范的共同体意识。郝亚明指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不仅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理论构建的中心,也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实践工作的指引[14](9-13)。马瑞雪等认为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要处理好“多和少”“母和子”“浓和淡”三种关系[10](35-46)。
(三) 从文化认同视域具体观测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
文化认同(指中华民族文化认同) 是民族和睦之魂、民族团结之根,是最深层次的认同,关于文化认同对各民族“三交”的作用与影响,学者们有不同的认识,主要形成了以下三种观点。第一,文化认同体现了民族“三交”主体的一致性目标和价值认同,文化认同也决定了各民族“三交”形式的深度和广度。许宪隆和梁润萍认为,价值认同是文化认同的核心。要强化中华民族文化认同,就要加强中华民族文化价值的认同[17]。王易和陈玲认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对各民族形成共有的文化心理认同起着重要的推动作用[18]。左兰和孙秀玲认为,文化认同与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在主体、实践基础、终极目标上具有逻辑契合[19],凝聚中华民族的内聚力是文化认同的价值诉求,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守望共有精神家园的内在动力来源于文化认同。第二,文化认同体现了各民族“三交”中应以彼此文化认同、尊重、接纳为前提和基础,尊重民族间存在的文化差异,力促和谐发展的民族关系。这方面的成果相对较多,学者们已经形成了普遍的共识。张梅指出,民族地区各民族之间在认同本民族文化的基础上认同他族文化,是各民族文化交流的前提[20]。李昭勇和盖守丽强调,只有切实尊重民族差异、包容多样性,才能在民族平等的基础上让各民族更好地交往交流交融[21]。第三,各民族“三交”以共同性因素增多为基础,文化认同强调减少或淡化差异,但并不是要忽略或消灭差异。各民族“三交”符合中国历史发展的规律,符合中国的文化传统。共同性因素增多反映了和谐的民族关系,民族关系的和谐将会促进各民族进一步的交往交流,使民族群体更加亲密的共享、共赏各自文化,保持民族文化的多样性。许宪隆和张成认为,差异互补是文化交流的主要结果,它并不会消除彼此之间的差异[22]。很显然,构建各民族“三交”的理论体系要以文化认同为前提和指引。中华民族文化认同与民族间文化认同是民族“三交”的理论、实践支撑,应正确把握两者关系对各民族“三交”的影响。民族间文化认同以共同性因素增多为前提条件,在交往交流中要凝聚共同性力量,使彼此产生中华民族文化认同的情感认识和价值共识,才能自然而然地促进交融,发展和谐的新时代社会主义民族关系。目前这方面的研究还需探讨。
二、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实践研究
习近平总书记于2014年提出了“民族互嵌型社区”这一民族理论新概念,也逐渐成为研究热点。互嵌型社区是促进各民族“三交”实践的重要场域和平台。近几年,很多学者从互嵌型社区与民族“三交”的内在联系、相近地区各民族“三交”的实践经验展开研究,尤其关注文化扶贫中的实际问题与经济社会发展中的文化交往交流。
(一) 互嵌型社区的交往交流交融研究
(二) 相近地区的交往交流交融研究
相近地区在文中主要指的是民族自治地区及边疆边境地区,它们有相近的社会、地理环境或较多民族成分,是文化交汇地,也是国家安全治理的一些重点区域。已有研究成果中,相近地区各民族“三交”实践研究具有一定代表性。袁丽红分析认为,南岭走廊自古以来就是中原进入岭南的重要通道,历史上不断有中原汉人和瑶人迁入,成为汉族与瑶族杂居地区,平地瑶和汉族以通婚、结拜、认契拟制亲属关系等交往,他们在生产、生活互助及商贸往来、经济技术合作中促进了民族交流,在宗教信仰、风俗习惯、语言上深化了民族文化交融,已形成彼此不能分离的密切关系[24],是岭南走廊较有特色的民族“三交”实践经验。宋博瀚、王文力指出旅游文化与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之间存在跨文化传播和交流的内在逻辑,同时认为现代旅游业的跨文化交流成为西藏民族“三交”的实践形式之一[25]。张文龙、王建华认为,要促进新疆民族间的交往交流交融,就要深刻把握不同民族间的语言、文字、宗教信仰、文化心理等差异仍然是影响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更深远、更持久的因素;经济社会发展的不平衡性和差异性是影响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的根本原因;“三股势力”是破坏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的毒瘤[26]。当前新疆民族团结一家亲、访惠聚等活动实践成效非常显著,目前是新疆地区各民族“三交”实践的具体形式,各地不同民族干部轮番下基层结对帮扶,与当地各民族共居、共学、共事、共乐,不同程度增进了各民族“三交”。尹未仙分析了云南的实践经验,认为云南因具有“地势梯级”和“山区—坝区”的特殊地理结构,客观上形成了云南各民族大杂居、小聚居的分布特点,这种分布特点既让生产生活于其间的民族相互交往、相互依存,文化因此呈现多样性,也使每一民族都能保持自身存在而不易被其他民族同化[27]。
比较而言,相近地区民族散杂居地带文化多样性更利于促进各民族“三交”,相近的地域环境、不同的民族特色成为较明显的影响因素。新疆、西藏、云南等边疆地区都有自身的民族特色,新疆和西藏又是少数民族自治区,而云南是我国世居少数民族种类最多的省份,对这些边疆地区治理过程中出现的民族问题就格外值得重视,需加强这些地区民族“三交”实践研究,将有助于提升我国边疆治理水平。此外,各民族“三交”的实践研究也不仅仅局限于这些边疆地区,可以研究“走廊型”等新型场域中的民族交往交流实践。除了南岭走廊,还可以对我国藏彝走廊、河西走廊、苗疆走廊、武陵走廊和辽西走廊中各民族的“三交”实践进行研究,可以更大程度上创新和拓宽各民族“三交”实践的研究领域和视野。
(三) 文化扶贫中的交往交流交融研究
多民族杂居地区脱贫进程中的“阻滞”现象与民族关系密切,在民族互嵌社区文化扶贫实践中更应加强民族“三交”,才能促进多民族地区共同繁荣发展。归根到底,发展是解决民族问题的根本途径。郭儒鹏、王建华及罗兴奇分析认为,民族地区不仅形成了特征鲜明的文化,并且因长期封闭的原因,更完整的保持着自身特有的文化,至今对当地人日常行为产生着深刻的影响,与贫困治理中的一些逻辑理念形成了张力,使文化互动成为有效“互嵌”的关键性内核[28]。方清云认为,在文化扶贫的过程中,我们应该对贫困文化中不利于社会发展的文化因子加以抛弃或改造;对有利于人类社会发展的文化因子,大力倡导和弘扬,做到“有破有立,破立结合[29]。张立辉、张友指出,民族村寨旅游与民族特色文化融合不紧密[30]。李军、向轼及李军明指出,任何文化系统对自然和社会要有双重适应[31]。李忠斌、单铁成分析认为,“特色村寨文化扶贫”这一提法涉及三个层面:一是特色村寨;二是民族文化;三是扶贫脱贫。这三个层面都不可或缺,特色村寨是文化扶贫的场域空间,民族文化是扶贫的价值资本、经济发展的关键要素,扶贫脱贫以开发民族文化为目的[32]。也就是说,文化的过度封闭仍然是贫困治理的最大障碍,民族特色村寨开发与民族传统文化融合度依然不够充分,要使民族文化真正为多民族地方扶贫作出贡献,还须对民族文化进行挖掘与整合,形成开放、包容的文化交流交融环境,使民族文化真正助力民族互嵌社区、特色村寨精准扶贫。此外,宋建峰、李保林分析认为,由于直过民族社会的封闭性相对普遍,文化教育水平相对低,可持续发展的内力不足,致使社会高速经济增长下的深度贫困现象在“直过”民族村寨尤为严峻[33]。许宪隆、陈锦均指出,直过民族地区的发展问题已经成为当下精准扶贫中的重点与难点。而“过半县”虽然数量不多,但作为我国介于自治与非自治之间的民族分布特殊形态,不仅给中央和地方政府提出了特殊政策的思考,也为民族研究学者和民族工作者提供了一个研究中国民族问题的新空间[34]。
综上来看,民族互嵌社区文化扶贫需要从社会显性、隐性的现实问题入手,将研究重心下沉到乡村社会,如特色村寨、民族村寨、过半县等民族地区,应探索这些民族互嵌型社区“三交”与文化扶贫实践;还需下沉到直过、人口较少等贫困民族,研究这些民族群体和个体在日常交往交流实践中的实际问题,使互嵌社区和民族加快发展。尤其直过、人口较少民族多位于边疆边境地区,特点是人少、地贫、处于弱势,自然、社会环境闭塞、生存条件差,这些地带的民族关系又因边境安全而格外重要,稳定脱贫有利于经济发展、政治稳定、文化认同及国家安全。对于文化扶贫背景下的民族互嵌社区、特色村寨、贫困民族地区文化交流、交融研究已引起较多关注。
三、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路径的创新研究
民族互嵌型社区建设体现的是社区的文化建设和功能,旨在促进社区民族平等的文化交往交流,同时也有利于营造各民族“三交”文化软环境,形成互嵌民族“三个离不开”社会文化风尚。当下研究主要集中于城市民族互嵌型社区,也有学者们对互嵌型社区文化环境、管理理念、“三交”平台等问题进行了富有创见性的探讨。
(一) 优化民族互嵌型社区的文化环境
杨鹍飞认为,民族互嵌型社区建设是要促进各民族平等的文化交流、相互学习对方先进优秀的民族文化,而不是具有某种优势(人口优势、地缘优势等) 的民族强迫另一民族接受[35]。许宪隆、陈锦均从散杂居民族共生互补的角度,提出了构建嵌入式多民族社区建设,主要是指以社区作为依托,多民族相互交流、相互融合的一种新的居住模式。这种居住模式强调各民族之间优势互补、相互借鉴;各民族之间互为依存、互补共赢;各民族之间有竞争与冲突,要在竞争中产生新的、创造性的互补性合作关系,这是共生系统中的任何一个单元都不可能达到的一种高水平关系;各民族只有在尊重其他参与方( 文化习俗、宗教信仰等) 的基础上,才能扩大共享领域,才能共同发展、共同进步、和谐共存[34](15-20)。李静、于晋海认为民族互嵌是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在微观层面进行的路径探索,其中,区位优势是互嵌式社区形成的历史基础;经济交往是互嵌式社区形成的现实基础;团结和谐是民族互嵌居住格局的社会基础;文化共享是互嵌社区各民族的精神家园,各民族文化互嵌能够保证互嵌式社会结构的稳定性[36]。龙金菊认为开放、包容、文明的民族互嵌型社区环境有利于稳定的民族心态秩序的形成,而稳定的民族心态秩序则有利于民族互嵌型社区环境的文明构建。并且,两者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达到高度的内在契合,形成合力以促进团结进步的民族关系[37]。客观来说这方面的研究还有待深入,尤其探索更加优化的民族互嵌型社区建设和文化环境模式,不是单一依靠行政力量去推动,也不是单一依靠政策支持,还要调动社区和民族成员的内生动力和活力,各方面力量形成合力,共同营造各民族“三交”文化氛围,才能优化民族互嵌型社区建设,促进持久稳定的民族大团结。
(二) 创新民族互嵌型社区管理理念
中南民族大学散杂居民族研究学术团队提出了“共生互补”理念,这一理念具有协同各民族“三交”理念深入发展的现实意义。沈再新和许宪隆认为,“共生互补”理念是构建新型民族关系的实践理念,应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下,倡导各民族“共生互补”,才能实现各民族和谐共处、共同进步、共同繁荣[38]。以往研究中学者们纷纷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及民族关系发展的学术角度,探讨了“共生互补”理念的基本内涵,不仅对该理念内涵作了进一步界定和阐述,而且从不同角度分析了其内在形成机理,如《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与各民族的共生互补——兼论“第二代民族政策”》 《从族际接触、多元一体到共生互补——对湖南桑植白族“连理会”文本的解读》《新时代散杂居民族研究的新靶向》 等。李静在《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及其心理机制研究》一文中借鉴“共生互补”理念构建了各民族“三交”的心理机制理论模型,袁年兴、许宪隆分析了“共生互补”理念的基本内涵,从共生力、共生资源和共生空间变量指标对经济融入、文化融入及政治融入情况进行实证,提出互嵌社区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问题在管理实践上也需构建相应的服务政策[39]。总体而言,“共生互补”理念依据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不仅是构建散杂居多民族和谐社会的实践理念,又是从实践层面提供深入研究的理论视角。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提出了“健全充满活力的基层群众自治制度”,这为完善各民族“三交”政策和民族工作协调管理机制指明了方向。目前民族互嵌型社区管理制度还在完善,需要先进管理理念的支撑,才能更好地为政府决策提供组织保障。“共生互补”理念对于民族互嵌型社区管理工作与民族“三交”研究都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三) 建设乡村社会交往交流交融平台
无论是公共空间还是公共活动旨在为各民族相互交往交流乃至交融营造环境,提供场域、平台,这是时代发展对民族工作的具体要求。袁淑玉、王震等认为,从当前民族互嵌式社区建设的经验来看,社区文化广场、公共活动室、图书馆、服务中心等公共空间为居民的交往交流、意见表达提供了平台[40]。陈纪、朱珊认为,应着重从民族间互动、资源支持、城市认同三个方面来构建城市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实践路径[41]。由于各民族人口的跨区域流动,不少学者认为网络空间正在成为各民族“三交”新平台。张立辉等提出可利用网络空间中的一个互联网终端,与多民族对话,实现民族互动,形成新场域[42]。上述研究主要针对城市社区。但是已有研究缺乏对乡村社会的普遍关注,建设乡村社会“三交”平台也应该被关注,应加强乡村社会各民族“三交”的公共活动场域和公共空间平台研究,如民族互嵌型乡村社会“三交”公共活动场域、网络空间交往交流平台如何建设,因为乡村社会有其多元性的文化传统,民族群体的受教育程度不同,尊重、理解、吸收文化的差异性很大,在乡村社会拓展“三交”平台有利于彼此互信合作,有利于民族互嵌社区建设和和谐发展。
四、研究展望与思考
纵观十年来各民族“三交”研究,国内各民族“三交”理论与实践方面的研究成果比较丰硕,但是,在当前我国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一带一路”倡议和边疆社会建设亟待加强以及脱贫攻坚、乡村振兴战略的大背景下,我国各民族“三交”的理论与实践研究还需向高层次或纵深领域拓展,大多数研究者将注意力集中在城市社区、边疆地区、民族自治地区或散杂集中聚居区,研究领域和覆盖面不充分。同时将注意力集中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加强民族大团结、和谐民族关系、共筑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叙事层面,从理论和实践上相互关联度的创新研究稍显不足。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有强烈的问题意识,以重大问题为导向,抓住关键问题进一步研究思考,着力推动解决我国发展面临的一系列突出矛盾和问题...解决中国的现实问题”[43]。因此,要立足于重大问题、关键问题和现实问题进一步研究思考,着力推动各民族“三交”的理论与实践,创新研究方法,挖掘各民族“三交”理念的价值。
(一) 进一步探究研究对象内涵,正确把握研究对象的发展趋向
国内对于民族“三交”的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已有研究主要集中于民族交往、民族交流、民族交融的概念、特征和关系等方面的基础理论研究。研究者分别从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文化生态学理论、文化涵化理论、社会心理学理论、社会交往理论对各民族“三交”的内在逻辑关系进行了探究,但是从整体与部分、共性与个性关系上如何辩证统一地看待它们之间的内在逻辑,还需进一步探讨,还需要运用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进行创新性分析,学科体系下的理论研究、不同侧重的视角研究还有突破的空间。尤其从既往历史过程的视角、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及文化理论视角进一步探究,有助于分析各民族“三交”的多样性特征和处理现实关切问题,进一步正确把握民族“三交”的理论蕴涵、实践意义和发展方向。
(二) 研究方法上还应借鉴多学科的研究工具和手段,需加强实证研究
由于民族学是中国化的学科,又具有西方人类学的研究传统,研究方法上主要沿用了田野调查方法,注重经验材料的收集、整理和叙述,在研究方法上还需借鉴其他学科的研究工具和手段,比如社会学、历史学、文化学、教育学、心理学、生态学、统计学等方法及网络大数据分析法等,还需重视科学思维的融入和实证方法应用,实证方法在各民族“三交”研究方向上还存在诸多拓展的空间。我们认为可以借助文化生态学理论与方法进行内外环境变量的实证研究,因为人类本身就是在不断适应环境的变化中不断改变周围环境,实现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这对于研究乡村偏远基层散杂居民族关系具有方法论操作层面上的指导意义。
(三) 研究内容的世界价值正在凸显,将在不同的空间领域发挥作用
加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建设中华民族共同体,其目标依然是“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既不是“一体化的中华民族”,也不是“多元化的中华民族”,只能是“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只有这样,才能“推动中华民族走向包容性更强、凝聚力更大的命运共同体”[44]。各民族“三交”理念价值就在于包容性强,凝聚力大,将在解决中国民族问题、和谐民族关系的实践中,在不同的重要领域中发挥更大作用,有助于促进民族互嵌社区经济社会发展,推动互嵌民族的文明进步,也将使各民族成员对“五个”认同意识不断增强,形成求同存异、寻求合作、共生共荣的有利局面。各民族“三交”理念对我国建立中华民族共同体、对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都具有重要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