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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女性主义角度解读《祝福》中的女性形象

2020-03-03罗建容

文教资料 2020年32期
关键词:祝福

罗建容

摘   要: 《祝福》中的女性处于“绝对的他者”地位,主体意识丧失;祥林嫂和她的丈夫,祥林嫂、四婶、柳妈与鲁四老爷,祥林嫂与四婶、婆婆之间存在性别政治,即存在支配与从属的关系。本文从女性主义角度对《祝福》中的女性形象进行解读,改变了以往单一的从男性视角解读的缺陷,对以祥林嫂为代表的女性主体意识缺乏解读得更为深刻。

关键词: 《祝福》   “绝对的他者”   性别政治

《祝福》自发表以来,许多研究者围绕此文章撰写了较多高质量的论文,包括对文本思想、人物形象、与其他相关文本的对比分析等方面。但从女性主义角度对《祝福》文本进行解读的文章较少,柏章发在《〈祝福〉中祥林嫂形象的女权主义解读》一文中,从中国传统典型的男权体制社会、中国传统男性作家的文学作品中女性的第二性地位、祥林嫂在赎身后仍得不到鲁四老爷的认可和鲁镇人们的怜悯三个方面揭示了祥林嫂的悲剧命运和不幸遭遇,但缺少对女性主义的设想和启发。高婷婷在《女权主义背景再解读鲁迅〈祝福〉中祥林嫂人物形象》一文中,从女权主义的定义及女权主义背景下再解读鲁迅《祝福》中祥林嫂的人物形象两个方面揭示了祥林嫂的不幸,但比较欠缺理論的深度。本文立足于文本和理论,从女性主义角度对祥林嫂等女性形象的悲惨命运进行解读。

一、女性是他者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提到“男人是主体,是绝对,而女人是他者”。“这种主体只有在对立中才呈现出来,并且力图将自己作为本质确立,而将他者作为非本质,构成客体”。波伏娃还从生物学、精神分析学、历史唯物主义等关于女人的观点开始,指出为什么女人被界定为他者,并且这种他者地位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女性自觉接受和认同的。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在男女两性关系中,女性是作为非本质对象的他者存在的,占据主导地位的始终是男性,男女之间的主客体关系不存在相互性。《祝福》中的男女两性关系同样是主体和他者的关系,以祥林嫂为代表的女性群体和以四叔为代表的男性群体之间不存在主客体的相互关系,男性始终处于主导,女性只是作为他者存在。

首先,《祝福》中以祥林嫂为代表的女性群体缺乏主体意识,处于他者地位。她们始终以男权社会的标准要求自己。在《祝福》中,四叔作为男权中心的代表,从祥林嫂初到鲁镇,四叔就讨厌她的寡妇身份;当她失去“贞洁”,第二次来到鲁四老爷家,鲁四老爷便“暗暗地告诫四婶说,这种人虽然似乎很可怜,但是败坏风俗,用她帮忙还可以,祭祀时候可用不着她沾手,一切饭菜,只好自己做,否则,不干不净,祖宗是不吃的”。可见“贞洁”在男权社会对一个女性来说是多么重要,“贞洁”在四叔口中已成为评价一个女性干不干净的标准之一,正是四婶最后一次慌忙制止“你放着罢,祥林嫂!”。这是祥林嫂在捐门槛赎罪后,四婶对她慌忙的呵斥,让她的希望全部破灭。“贞洁”便是男性作为主体,对客体的要求,由此可以看出“贞洁”这一男权社会判断女性价值的至高观念已深深根植于所有人的头脑之中,并被女性自觉地认同和接受,祥林嫂对此也深信不疑,因此想尽一切办法去赎罪,只是捐门槛后,还是不被接受和认可,让她彻底绝望。波伏娃说:“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这句话的意思是女人的地位不是生来就是如此的,是男人,是社会使她成为第二性。就像“贞洁”并不是女性本身所有,却要随身携带,这是社会和男人赋予的。更可悲的是这一观念已被女性作为虔诚的信仰,不仅自己严格遵守,还不允许别人违背。祥林嫂为了守住“贞洁”垂死挣扎过,在嫁给贺老六时“她一路嚎、骂,还一头撞在香案角上”,她在努力守住“贞洁”,努力让自己符合男权社会对女性的要求。祥林嫂最终还是失去了“贞洁”,“社会公意,不节烈的女人,既然是下品;他在这社会里,是容不住的”。“不节烈”,导致她无法在这个社会继续生存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更有甚者,祥林嫂连选择死的权利都没有,“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她的死,非但没有引起人们的半点同情,甚至鲁四老爷还在骂她是一个“谬种”,可见以鲁四老爷为代表的男权社会对祥林嫂的偏见,以“贞洁”为女性道德价值判断标准的深入人心,当时人们的麻木、愚昧和冷漠。四婶和柳妈更是“贞洁”观念的守卫者和崇拜者,她们自觉地将“贞洁”作为女性骨子里的东西维护并自觉认为这是女性必备。

其次,祥林嫂的婆婆、柳妈名义上虽为女性,实际上却是男权的象征。祥林嫂的失贞是婆婆一手造成的。祥林嫂捐门槛的行为是柳妈引导的,柳妈和祥林嫂同为不幸的底层妇女,她对祥林嫂的引导源自她对封建传统迷信更深刻的信仰,对男权中心更自觉的认同,她们不仅自愿地、积极地按照男性中心的教条和规范塑造自己,还严格按照这种规范来要求别人。柳妈和婆婆虽然名义上为女人,实际上却是男权中心主义类化后的男性形象,所以她们自觉地站到男权中心的角度要求所有女性。那个时代的女人是不幸的,但更大的不幸是她们根本不了解这是一种不幸。祥林嫂最终走向末路,是受到了“我”的引导,她向“我”追问“魂灵”和“地狱”的有无。从祥林嫂对“魂灵”和“地狱”的追问中,可以看到觉醒状况的萌芽,她开始对本来确信无疑的东西有了疑问,可悲的是祥林嫂的觉醒仅仅停留在了萌芽和开端,并没有真正达到自我反思实现,仍然具有依附性,最后在听了“我”“也许有罢”的模糊回答后,终于在当天夜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祥林嫂的疑问虽然看似是觉醒的开端,但她关心的仅仅是个体自己将来的命运处境问题,何尝不是更深的沉沦?

祥林嫂和文中的四婶、柳妈、婆婆为代表的女性形象在文中始终是作为他者而存在的。祥林嫂自失贞后的所有行为都围绕着“贞洁”展开,为自己的“失贞”赎罪,但终于还是走向了末路。四叔站在男权社会的角度,认为“贞洁”是一个女人的必备,既然一个女人失去了“贞洁”,“她在这个社会里,就是容不住的”。四婶、柳妈,同样作为被男权社会压制束缚的女性,她们自觉地按照社会要求塑造自己,还嘲讽和嫌弃违反这些要求的人,并从中获得快感。在这样的社会大背景下,以祥林嫂为代表的女性群体不可能有自主意识的觉醒,她们在文本中的主体意识始终是缺失的。因此,她们只能以他者地位存在,男性占据绝对的主体,女性只能以客体身份服从男性。

二、性别政治

根据凯特·米利特的性别政治理论,她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说,男女两性构成了人类社会最大的两个群体,两者之间无论在理论上还是现实上,都存在支配和从属的关系,这种支配和从属的关系也可称为政治关系。这种关系成为一种社会控制、支配和侵犯的手段。在男女的性别政治关系中,男性始终处于支配地位,女性自然而然地成为被支配的对象。凯特·米利特在《性政治》一书中说道:“无论这种性支配在如今显得多么沉寂,它也许仍然是我们文化中最普遍的思想意识、最根本的权力概念。”虽然当今社会女性的地位有所提高,但男权制社会漫长的历史,以及留给这个社会和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不可能轻而易举地磨灭掉。男人的惯性,社会残存的旧的风气,以及部分女性习惯的“顺从”,都使这种支配从属关系一直存在,并且男人以一种天生的权力控制、支配着女人。《祝福》中鲁四老爷作为男权社会的象征和代表,与以祥林嫂为代表的女性群体之间存在着这样的政治关系。

(一)祥林嫂与丈夫之间存在性别政治

祥林嫂与丈夫之间存在着支配和从属的关系。以祥林嫂的第一任丈夫为例,因为丈夫早死,所以文中的婆婆成为男权中心(即丈夫)的象征。婆婆名义上以长辈的身份要求祥林嫂对她顺从,实际上她是将自己作为男权中心的代表,作为男性对祥林嫂发出指令,支配控制祥林嫂的行为,并且要求祥林嫂完全顺从自己的意愿。祥林嫂對这种支配无法反抗,因为婆婆的行为受到了社会的认可和支持。在祥林嫂的婆婆来叫她回去时,鲁四老爷说:“既是她的婆婆要她回去,那有什么话可说呢。”说明鲁四老爷认为婆婆的行为无可厚非,有权控制祥林嫂的自由,自觉地认为祥林嫂的婆婆有随意支配祥林嫂的权利。其次,祥林嫂既已嫁为人妇,就成为她丈夫的附属品,因此婆婆可以为了利益把她当做“物品”随意支配,强迫她嫁给贺老六。祥林嫂完全没有人身自由,甚至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独立人格和尊严,作为利益交换的“物品”被许配给贺老六。这种支配和从属关系在婆婆和祥林嫂之间表现得淋漓尽致,婆婆完全化身为男权的象征,祥林嫂在社会大背景下无法反抗,或许根本没有想过反抗。最后,鲁镇的人或者说以鲁四老爷为代表的男权中心对这种性别政治十分认同,男性自觉地被认为处于支配地位的群体,女性自然而然地被放置于从属地位,并且男性群体及社会对这种性别政治表现出极力维护的态度。因此,祥林嫂始终处于被支配、被控制的地位,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二)祥林嫂、四婶与鲁四老爷之间存在性别政治

鲁四老爷作为男权中心的象征,处于支配地位,以祥林嫂、四婶为代表的女性群体处于从属地位。祥林嫂初次来到鲁镇时,四叔因其寡妇身份而皱眉,四婶马上从其皱眉中得知四叔的心意。四叔的一举一动对四婶来说都是命令和无声的指示,四婶立马就能领略,并且代替四叔执行。当祥林嫂再次以失节的寡妇身份出现在鲁四老爷家时,四叔对四婶的指示是:“这种人虽然似乎很可怜,但是败坏风俗的,用她帮忙还可以,祭祀时候可用不着她沾手,一切饭菜,只好自己做,否则,不干不净,祖宗是不吃的。”这种对女性的偏见,与古老的宗教和神话传说有关,他们认为女性的生殖器是不吉利的、肮脏的,因此在对待祭祀的东西上,一般不会让女性碰,更何况是失节的祥林嫂。这显然是男权社会对女性的扭曲,以此贬低女性,维护自己的神圣权力。这种观念经过漫长的男权社会,已经根深蒂固,不仅男性如此,女性也对此深信不疑、自觉遵守种种对女性的不公和扭曲。接着是四婶三次对祥林嫂慌忙的制止“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摆”“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拿”“你放着罢,祥林嫂!”四婶俨然成为四叔意志的服从者和执行者,对四叔唯命是从,并且四婶对四叔的指示也是十分认同的,这是那个时代和社会中大部分女性的缩影,虽然她们被男性支配控制着,却又自觉顺从并遵守外加于女性的种种规矩和“美德”,并且作为一股强大的力量对同性施加更大的压力。四婶对祥林嫂的指令和制止虽然是亲自所为,但其中真正的意志不属于四婶,而是属于作为支配地位的四叔和被那个社会“同化”后的女性。四叔和四婶之间的支配和从属关系一目了然。祥林嫂作为四叔家里的佣人,支配和从属关系更加明晰。

性别政治在文本中表现得十分明显,男性始终处于支配地位,女性一直处于从属地位。

三、反思与总结

《祝福》既揭示了女性的不幸,又蕴含着鲁迅对女性问题的深沉思考。鲁迅作为新文化运动的重要参与者,作为新思想的启蒙者,无法确定祥林嫂的出路,鲁迅在《我之节烈观》中深刻地抨击了“节烈”对女性的戕害。他曾说:“一切女子,倘不得到和男子同等的经济权,我以为所有好名目,就都是空话。自然,在生理和心理上,男女是有差别的;即在同性中,彼此也都不免有些差别,然而地位却应该同等。必须地位同等之后,才会有真的女人和男人,才会消失了叹息和苦痛。”鲁迅认为和男性拥有对等的经济权利是男女平等或者女性独立的基础,其次应地位平等,只有实现这种平等后才会有真正的男人或女人。伍尔夫曾说:“女人要想写小说,必须有钱,再加一间自己的房。”和鲁迅一样认为女性应当和男性一样享受同样的经济与物质上的权利,这是女人实现其他方面价值的基础,只有在此基础上女性才能实现更多的价值。

从经济上看,祥林嫂不是没有经济能力,她能赚钱,但是她赚的钱最后并没有落到她的手上,而是被男权中心主义类化的婆婆拿走了;其次,她的收入是否和她付出的劳动相符,在传统的男权中心社会中,女性从事的往往是最艰苦最平凡的工作,拿到的报酬往往是最低的甚至没有。总体说来,在男权制社会中,妇女的地位始终与她们的经济依赖性紧密相关。正如社会地位是间接的,是通过男性获得的,妇女与经济的关系也具有典型的间接性和附带性。凯特·米利特认为妇女的地位始终和她们的经济状况息息相关,她们的经济收入或多或少又会依赖男人,所以具有间接性和附带性。

在《祝福》中,以祥林嫂为代表的女性毫无尊严可言,即使能通过工作获得经济收入,但是社会对女性的偏见仍然存在。并且,追求经济仅仅是基础性的,在经济独立之后,我们更应该考虑的是对性别价值的追求,不应该以性别作为工具追求经济物质,也不应仅仅满足于经济独立,要自我反思和自我开掘作为性别群体女性应该怎样更好地实现性别价值的追求,以致最后在思想人格上能够和男性平等地思考、对话和交流。

参考文献:

[1]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郑克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

[2]鲁迅.鲁迅全集[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5.

[3]凯特·米利特.性政治[M].宋文伟,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

[4]弗吉尼亚·伍尔夫.一间自己的房[M].贾辉丰,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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