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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贝马斯与席勒:审美现代性视域中的考察

2020-03-03莫小红赵宇倩

广东开放大学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席勒工具理性哈贝马斯

莫小红 赵宇倩

(湘潭大学,湖南湘潭,411105)

“启蒙与理性”是近现代西方社会的中心议题。在《审美教育书简》中,席勒反思了启蒙给人性带来的伤害,试图借艺术和审美弥合分裂人性,构建审美的乌托邦,实现人的自由解放。席勒的审美教育思想深深影响了以批判与否定为核心的法兰克福学派。法兰克福学派第二代领军人物哈贝马斯认为,《审美教育书简》本质上是一种审美批判,是现代性审美批判的纲领性文献。面对现代性困境,哈贝马斯接受了席勒的审美乌托邦思想,将艺术纳入生活世界,作为交往沟通的中介,参与社会新秩序的构建。

一、现代性语境中的相遇

查尔斯·泰勒认为,现代性隐患包含工具理性、个人主义、专制主义三个方面,其中膨胀的工具理性致使人们生活狭隘化,给人类文明带来了巨大的伤害。自启蒙运动以来,理性飞速发展,承载着人们走向自由与幸福的希望,然而,随着科学与技术的迅猛发展,人们发现理性已经偏离了原初的意义,逐渐演变为一种工具理性。“今天,工具理性化的进程已经席卷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对自然的征服,对社会的建构,甚至主体的思维方式与人格结构也深受工具理性的浸染。”[1]2在工具理性的主导下,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被破坏,人们妄图征服自然、控制自然;理性成为价值评判的唯一标准,成为了人们思维方式的主导;人们内在的精神需求被忽视,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情感交流转变为具有经济效益的交换商品,原初的道德标准、价值尺度面临崩塌。

在技术高度发展的语境下,社会政治的控制形式也附带着技术理性的色彩,形成科层制管理。查尔斯·佩奇(Charles H.Page)指出,科层制是一个社会发明!或许是人类最伟大的社会发明![2]1科层制能高效地整合社会资源,达到社会管理的高度集中。而马克斯·韦伯认为,高效率整合资源方式的科层制背后潜藏着重大隐患。晚期资本主义经济理性的泛滥,科层制演变为僵化的管理模式,人的自由、本性被其控制。韦伯抨击现代政治生活中的科层官僚机制,“官僚组织与机器一道致力于建构未来奴役的大厦,在那里,人们可能就像古埃及王国的农民那样顺从、无力、而纯粹的技术价值,就是说,合理性、官僚机制、律令、成了最终的、唯一的价值”[3]53。在这种“全面管理与控制的社会”,人遗忘了他的自由本性,成为了“单向度的人”。

在《启蒙辩证法》中,霍克海默、阿多诺认为“理性已经成为了进步世界里最具影响力的神祗”[4]23。他们旗帜鲜明地批判理性,批判技术与文明。反思法兰克福学派前辈的批判理论,哈贝马斯认为,霍克海默、阿多诺等将理性简单缩减为工具理性,忽视了理性中的合理成分,技术的进步本身并没有错,错在“人们把这种控制自然而采用的合理化的方法用来调节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于是,他将批判的锋芒转向理性化所导致的系统对生活世界的殖民,如何建立交往理性世界成为他关注的焦点。在席勒的审美教育思想中,哈贝马斯看到了艺术在交往与建立共同体中的“中介”作用,艺术被赋予了一种“全面的社会革命力量”,“这种社会革命作用就是团结的作用,整合的作用,把社会重新整合起来,艺术实际上成了宗教的替代品,必须发挥出应有的凝聚力”[5]136。哈贝马斯因此走向了席勒,从席勒的审美教育思想中汲取了力量,将艺术视为主体间达成理解与沟通的桥梁。

二、现代性批判与《审美教育书简》解读

在《审美教育书简》中,席勒一方面批判了现代分工、科技发展给人性带来的创伤——造成了人的碎片化发展,破坏了人性中感性与理性的先验和谐;另一方面,设计了艺术与审美的解放之路,试图通过艺术和审美弥合分裂人性,构建审美的王国,使伦理国家的制度和要求内化为公民自觉的需求,协调个体与个体、个体与共同体的关系,解决现代社会危机。由此,哈贝马斯认为“这些书简成了现代性的审美批判的第一部纲领性文献。席勒用康德哲学的概念来分析自身内部发生分裂的现代性,并设计了一套审美乌托邦,赋予艺术一种全面的社会——革命作用。”[6]47

(一)席勒阐发了艺术的公共特性

公共性是西方政治哲学的重要范畴,起源于公民对公共事务的商讨与批判。康德认为:“只要个人具有理性自由并能够向世界发表政治言论,就可以划归‘理性公众’。”[7]111汉娜·阿伦特将公共性理解为世界本身,即公共空间。他认为古希腊城邦的竞技公共空间是自由的、多元的公共空间。反之,现代极权社会正在逐渐消除人的自由,人的多元性、差异性被工具理性的同一性所取代。在阿伦特公共空间理论的启发下,哈贝马斯指出,所谓的公共性,强调了不同个体之间的平等、理性关系,要建构有效的公共领域,实现交往行为的合理化,改变异化的生活现状,推行民主制度,公共性必不可少。

在《论席勒的〈审美教育书简〉》一文中,哈贝马斯认为,席勒强调了艺术的公共特性。他说:“艺术要想能够完成使分析的现代性统一起来的历史使命,就不应死抓住个体不放,而必须对个体参与其中的生活方式加以转化。所以,席勒强调艺术应发挥交往、建立同感和团结的力量,即强调艺术的“公共特征。”[5]48艺术如何实现其公共性呢?首先,艺术卸下了一切强制,赋予分裂的人性以和谐。在席勒看来,资本主义制度是“利己主义的制度”,物化的经济过程将公民变成异己,科层制的管理将人纳入冷漠的规则,变成被统治对象,造成了感性与理性的分裂,国家与个人的对立,而通过审美教化产生的中和心境,使“心情处在法则与需要之间的一处恰到好处的中间位置”[8]78,此时艺术参与两项立法,“感性(感性冲动)的自我升华和理性(形式冲动)的反升华”[9],相互对立的感性与理性相互调和,人性臻于完整,人和自我和谐相处,也就和世界和谐相处。其次,艺术带来感受方式的改变。在《审美教育书简》第四封信时,席勒为个人与国家之间的和谐平衡指明了方向。国家代表理想的人,个人需将多样的性格与国家要求的纯粹、理想性格相符合,审美教化的过程与民族的集体生活语境密切相关。感受方式的革命能改变人的主体意识,当人的内心达到一种和谐状态时,社会的伦理秩序就内化为人的内在需求,人们自觉地认同社会制度,个人愿望与国家意志趋于统一。席勒将艺术视为实现政治自由的有效路径,针对席勒的审美拯救方案,哈贝马斯指出,“席勒坚持纯粹假象的自律,他同时也期盼审美假象所带来的愉悦能导致‘整个感受方式’的‘彻底革命’”[5]51。哈贝马斯肯定了艺术在现代社会交往中的积极作用,他认为艺术具有一种公共特征,艺术是交往理性的真正体现。

(二)席勒强化了艺术的中介作用

在《审美教育书简》中,席勒设计了“自然的人——审美的人——道德的人”的个人发展路径,席勒认为,“要使感性的人成为理性的人,除了首先使他成为审美的人,没有其他途径”[7]116。同理,要从力的可怕王国过渡到伦理的王国,审美的王国是不可逾越的桥梁,可以说,审美教育是感性的人过渡到理性的人,自然国家过渡到伦理国家的中介。

哈贝马斯肯定了席勒的艺术中介观,认为艺术在主体交往与构建社会共同体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作为一种变革社会的方式,“艺术应当能够代替宗教,发挥出一体化的力量,因为艺术被看作是一种深入到人的主体间性关系当中的‘中介形式’”[5]47。主体间性,是哈贝马斯交往行为理论的核心,它的提出标志着理性主义范式的转变,即从“主体性”转向“主体间性”,实践理性得以复位。王晓东认为“主体间性”是“人作为主体在对象化的活动方式中与他者的相关性和关联性”[10]18。在文化的再生产过程中,依托这种主体间性,艺术生产着新的交往关系。艺术产生的交往关系建立在相似的传统文化背景中,文化成为自我与他者有效沟通的场域,使人们达成互相认同的社会规范,从而生活世界的文化、社会、个性三维结构相互影响、交织为一体。哈贝马斯认为:“席勒能够从根本上把艺术视为一种‘中介’形式,并指望艺术能‘为社会带来和谐’。”[5]51

哈贝马斯注重艺术与审美在交往行为理论中的中介作用。在哈贝马斯看来,肯定和捍卫交往行为以及生活世界是现代人实现自我救赎的第一步,艺术与审美实际上就是一种交往理性。艺术除了在审美层面发生作用外,同样也能指涉生活世界的统一性,发挥着批判社会的作用,成为一种中介形式。交往行为和生活世界紧密相连,生活世界是交往行为培育的结果,而交往行为反过来又依赖于生活世界的资源。如果缺少审美与艺术这一中介,直接将专业领域的知识引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世界,则会带来一系列弊端。“在没有中介的情况下就把专门知识转移到日常生活的私人领域和公共领域当中,一方面会危及知识体系的自主性和独特性;另一方面会破坏生活世界语境的完整性”[5]342。

综上所述,哈贝马斯看到了《审美教育书简》所蕴含的现代性批判色彩,认为席勒是“用启蒙的手段修正启蒙”,用艺术的启蒙纠正被工具理性控制的人性。席勒从启蒙带来科技进步、理性发展的背后看到了启蒙对人性造成的伤害。“从康德开始,现代性的哲学话语中一直就存在着一种哲学的反话语”[5]309。《审美教育书简》正是这样一种现代性的反话语。

三、交往理性构建与席勒理论命题的接受

理论的接受是一个选择与交流辩证运动的过程,“接受过程是有所选择的。接受过程具有删节、价值变换的过程,简单化,同时也再次复杂化”[11]145。哈贝马斯对《审美教育书简》的接受也是这样的文化过滤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席勒对异化现象的描述被发展,对工具理性的批判被强化,席勒的审美救赎思想得以推进。

(一)异化描述的继承与发展

在席勒的描述中,现代社会像一架精巧的钟表机构,由无限众多却无生命的部分组成,各部分机械运转,构成整体的机械活动。作为这种钟表机构组成部分的人,就如同一个碎片,被束缚在某一狭小的范围之内,耳朵里听到的只是自己被推到机械轮盘前的声响。加之社会将职务的要求作为衡量人的标准,只重视人在某方面的记忆力、理解力或技术熟练程度,由此,人性天然的完整性被破坏,人成了他的职业或某种科学知识的标志。这就是人性的异化或片面化发展状态,表现在群体上,上层阶级懒散,性格败坏,下层阶级粗野、狂暴;表现在个体身上,感性与理性彼此失调,要么受物质欲求的支配,成为单纯欲望的载体,要么受道德法制的控制,成为毫无生趣的“生人”。在《审美教育书简》第六封信中,席勒通过现代国家与古希腊城邦、现代人与古希腊人的比较,重点描述了现代人人性的异化、生存状态的异化。

哈贝马斯则从生活世界出发,批判交往行为的异化。首先,哈贝马斯明确区分了系统与生活世界的作用,认为部落社会时期,生活世界为系统提供规范、机制,两者和谐统一,保证交往行动与目的行动相一致。随着社会进化的加快,系统的复合性和生活世界的合理性两者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进而不断分裂,系统与生活世界的分离是晚期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异化的主要原因。缺乏生活世界规约的系统过度追求效益,以权力与金钱为主导机制的系统原则也渗入到生活世界领域中,使得人们的交往行为充满目的理性,从而出现“不合理化”的交往局面。目的理性控制下的交往行为不再遵从真实性、有效性的沟通原则,交往媒介的语言也附加了意识形态性,“在大众媒介的高强度渲染中,人与人之间的文化社会关系渐渐地被冷漠的物与物的关系所取代”[12]110。科技至上和拜金主义深入人心,利己主义的价值观占据人们交往的理念,人们日常交往的主体间性被系统所控制,生活世界被殖民化,作为交往媒介的语言和文化机制遭到破坏。哈贝马斯认为,基本的言语行为应该展现语言的复杂功能,“表现功能、建立人际关系功能和表达各自经验的功能”[5]325。其次,哈贝马斯认为发达工业文明下的政治制度和社会秩序充满着极权主义的压制,科技成为社会控制的有效手段之一,对科技的过分推崇,影响着人们的交往行为、潜移默化地控制着人的交往观念。为此,哈贝马斯提出解决现代性困境的新路径:构建交往行为的“主体间性”,依赖交往参与者的规范共识,达到参与者间的相互理解,用真诚、和谐的人际关系协调交往行为,实现生活世界的合理化。

哈贝马斯对交往异化行为的批判、对系统与生活世界关系的论述显然接受了席勒的影响,相比较,二者都描述了现代社会人性异化、个体与个体、个人与国家关系异化的状态,但席勒将异化归因于科技进步、分工细化,“席勒只是把这种异化现象看作是进步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副作用,人类无法摆脱它而阔步向前”[5]49。将消除异化的希望寄托于审美。哈贝马斯则将异化归因于系统与生活世界的分离,将批判的锋芒直指晚期资本主的极权统治,寄希望于以语言、艺术为中介的交往理性秩序的构建。

(二)工具理性批判的强化

席勒认为人类社会如同个人的生长阶段一样,它是不断发展的。生产力尚不发达之际,恰如人的童年期,该阶段的人与自然处于和谐一体状态。当人们更多地了解自然,生产力得到提高之时,人类进入文明社会,同时也具备了更多的生存发展潜能。文明是社会发展的产物,促进了人类社会的进步与发展,但文明有时是把双刃剑,科学、职业等整齐划一损害了个体感性的多样性和丰富性。现代社会中出现过度膨胀的理性,造成了人感性的缺失,感性与理性严重失衡,人性的完整和谐被破坏。

哈贝马斯继承了席勒对技术文明的批判,进一步指出了工具理性的弊端。首先,哈贝马斯认为,科学与技术极大地推动了社会经济的发展,提高了社会劳动生产力,增加了社会财富。至后工业社会,随着科学研究与技术之间的相互关系日益密切,科学技术成为了第一生产力,成为独立的剩余价值来源。生产机器成为人的主宰,人的劳动越来越机械化,对技术的崇拜也越来越强烈,可以说,科学技术“取得了合法的统治地位,成了理解一切问题的关键”[13]68。其次,哈贝马斯批判地吸收韦伯、阿多诺、马尔库塞等人的思想,认为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科学技术发展成了意识形态,成为了控制个人、控制社会的工具。随着科学技术在生产领域中的地位显著提升,技术理性对社会的控制逐渐被强化。技术原则成为新的社会制度和规范,科技取代神话宗教控制着人的日常交往理念,崇尚金钱与权力的社会系统过度地侵占了个人行动的私人空间,带给人们交往行为的不合理性,人与人之间的理解与包容、建立在相互尊重基础上的人际交往遭到破坏。可见,“现代社会的市场机制和官僚制的权利侵蚀原本属于私人领域和公共领域的非市场和非商品化的行为”[14]136,造成了生活世界的殖民化。

无论是席勒还是哈贝马斯,他们都看到了科技发展、理性过度膨胀对人性、人的生活带来的伤害,但席勒更倾向于发展感性,以使感性与理性趋于平衡;哈贝马斯在批判工具理性控制的同时,承认理性的合理性,试图以更高的理性——交往理性来拯救晚期资本主义的社会危机。相对于霍克海默、阿多诺等激进的理性批判,哈贝马斯试图以理解为取向的理性来对抗规范化的工具理性,使生活世界的合理化成为可能。他认为:“理性表现在交往行为中,并与各种自成总体性的传统、社会实践以及切身的复杂经验都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其中介包括文化的自我裂解、通过自觉而呈现出来的特殊的集体团结以及社会化个体的认知潜能等。”[5]338

(三)审美乌托邦思想的推进

在《审美教育书简》中,席勒试图通过感觉方式的革命构建审美王国,在审美的自由王国,游戏冲动引导着一切,由等级划分、劳动分工所造成的压抑社会秩序被废止,通过自由去给予自由是审美王国的基本法则;人和人以自由游戏的对象彼此相处,社会实现了和谐安宁;人和自然平等相待,“一切东西,甚至供使用的工具,都是自由的公民,他同最高贵者具有平等的权利”[7]153。总之,“具有自律性、普遍性、平等性和同情心的审美趣味是一种完全替代性的政治,它结束了社会的等级制度,依据无私的博爱的形象来重建个体之间的关系”[15]103。席勒对审美王国极尽赞美之词,这一乌托邦构想在哈贝马斯的交往理性世界中得以延续和发展。

哈贝马斯突出审美内在的交往功能,试图通过审美文化构建交往理性世界。哈贝马斯认为,“以主体为中心的理性导致了使伦理总体性发生分裂的抽象过程;而只有源于主体性并超越了其狭隘性的自我反思才能证明其自身是调和的力量”[5]348。因此,哈贝马斯提出以主体间性的交往行为替代主体间的理性。如何达到主体间性的沟通?哈贝马斯认为审美交往使人们处于平等自由的对话空间内,自主地与他人进行沟通。艺术和生活世界是不可分割的,两者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划分。“日常生活世界作为一个整体,或是表现为‘生活’,或是表现为‘实践’,或是表现为‘精神’,它们与‘艺术’、‘理论’和‘道德’形成鲜明的对照关系。”[5]342生活世界中,艺术或审美与现实生活密切相关,凭借审美的中介性,人们在交往行为中获得一种共通感,而共通感的存在是人们有效地理解、沟通、交流的基础。人们在欣赏艺术作品或进行审美活动时,将审美创造带来的情感内在的共通感传递给他人,引导人们的社会交往,这也是审美活动的间接功用。艺术作为中介,促进主体间的互相理解、沟通,建立起主体间性,交往理性的实现成为可能。其次,哈贝马斯认为,“由于经济制度和行政制度发布的命令已侵入了交往者赖以生存的生活世界,这就使主体间进行的‘对话’变成了争辩”[16]4。他主张建立民主、平等的公共领域,这一公共领域主要集中体现在社会文化方面,而艺术是社会文化的主要外在表现方式。最后,哈贝马斯提出以交往理性为中心,把艺术纳入生活世界,并借助生活世界中的理性交往解决现代性困境。他认为,现代性带来的生活世界理性化出现了很多弊端,专家文化与生活实践相背离,文化脱离了日常生活世界。“生活世界的理性化,这是一种进步,但是这种进步中却包含了日常生活文化贫乏的可能。”[8]324在哈贝马斯看来,知识、道德和艺术三个领域是密切联系的,它们共同构成了生活世界。艺术不应局限于“为艺术而艺术”,艺术在保持独立性的同时也与现实相关。人们在接受艺术作品的同时,艺术作品也被纳入语言游戏,人们凭借真实、有效性的语言进行沟通,达到准确的认知理解和合乎正常的社会规范。哈贝马斯强调,日常生活领域道德、社会规范的回归是生活世界再生产的重要条件,而艺术促使人们达成对事物的共识,引导着现代性的进程。

席勒和哈贝马斯都设计了理想的乌托邦,但是,席勒的审美王国仅仅存在于“优美的心灵中”或“少数优秀的社会圈子里”;哈贝马斯却将艺术与美拉下神坛,纳入生活世界,作为交往行为沟通的中介,参与社会新秩序的构建。

“每一个理论家对外来学说的吸收都是有选择的,这种选择的理论取向一方面受制于特定时代精神需要,另一方面又受制于本人对这一时代需求的体认”[17]24。本土文化的接受也是如此,身处晚期资本主义社会,面对科层化管理的加剧、生活世界的利益化、人文精神的失落、人性的异化等现代性危机,在反思批判理论与传统理性思想的缺陷中,哈贝马斯走进了席勒;通过细读席勒的《审美教育书简》,哈贝马斯看到了艺术的“公共特征”与“中介”力量,确定了现代性批判的基本方向;席勒将现代社会比作钟表机构,将现代人人性的分裂归因于文明的发展,沿着席勒的方向,哈贝马斯进一步批判工具理性,批判生活世界的异化;在席勒的审美王国构想中,哈贝马斯看到了艺术的“革命作用”,让艺术与审美回归生活世界,走向交往理性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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