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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边缘”到“中心”:南宋权相专政与南宋时局

2020-03-03

关键词:贾似道金朝秦桧

(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江苏南京 210097)

两宋之际,是中国社会的大变革时期。特别是南宋时期,出现了中国政治史上一种独特的现象——权相政治。因此,这一时期通常被称为“权相时代”。关于南宋权相群体,前人已有研究。现有成果大多将权相政治作为研究内容之一,或者通过某个侧面反映权相这一现象,如韩冠群的《从宣押入内到独班奏事:南宋韩侂胄的专权之路》一文,对韩侂胄个人进行了研究[1]。有少数成果着眼于权相与宋金两国关系,从宏观层面研究宋金关系的演变,鲜有人关注权相在宋金关系中发挥的作用,如王嘉川的《秦桧归宋问题平议》一文,对权相与宋金关系有所涉及[2]。受前贤时俊的启发,笔者试以宋金关系演变为视角,探讨南宋权相群体对宋金两国的和与战,尤其是对南宋政局演变产生的影响。

一、南宋权相群体形成的背景和原因

南宋权相群体的形成和发展,经历了一个从“边缘”到“中心”的过程。纵观南宋150 余年的历史可知,有些权相在登上政坛之初并不拥有明显的优势地位。韩侂胄本是武人出身,长期处于中央决策圈层的边缘,“侂胄以父任入官,历阁门祇候、宣赞舍人、带御器械。淳熙末,以汝州防御使知阁门事”[3]13771。贾似道早年贫困潦倒,“少落魄,为游博,不事操行”[3]13779。这些早期位于中央机构边缘的人物长期活跃于南宋政坛,逐渐占据了南宋政局的中心位置,权势欲望日益膨胀。他们从政治“边缘”到“中心”的变迁过程,具有深刻的社会历史背景。

北宋开国初期,宋太祖、宋太宗致力于“创法立制”“变家为国”的政体转型,凝练出“事为之防,曲为之制”的精神原则,成为“祖宗之法”的精髓[4]280。其后,两宋历代皇帝均依循“祖宗之法”,致力维护中央集权,限制宰相权力。“宋承唐制,以同平章事为宰相为真相之任;无常员,有二人,则分日知印。”[5]451“同平章事者,皆谓之使相,不预政事,不书敕,惟宣敕除授者,敕尾存其衔而已。”[5]451可见,北宋时期相权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制约。

宋神宗时期的元丰改制进一步恢复了唐代“三省”的规模,“于三省置侍中、中书令、尚书令,以官高不除人,而以尚书令之贰左、右仆射为宰相”[3]3773。“三省”长官名称不变,尚书省履行具体的宰相职权,以左右仆射分别兼领门下省、中书省的职能。“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以行侍中之职;右仆射为中书侍郎,以行中书令之职。”[3]3773这表明尚书省受到中书省的制约,无法独揽宰相权力,“吏部拟注官,过门下省,并侍中、侍郎引验讫奏,候降送中书省”[6]7775。“三省”分权而治,互相牵制。此外,为改变晚唐五代以来台、省、寺、监官职与差遣分离的状况,解决由此带来的官制纷繁复杂、名实不侔等问题,元丰年间,朝廷又进一步调整中央官制,更易宰辅的名称和权限[7]23,从而结束了宋初以来“官”与“差遣”不合的局面,做到“寄禄官”与“职事官”明确分离[8]6。尽管这一改革有利于制约宰相的权力,但是行政效率日趋低下。宋神宗以后,朝廷多次对宰相制度进行改革,使得宰相职权逐渐向“三省合一”转化。

平章军国重事(又称“平章军国事”或“同平章事”)是宋代宰相制度中的重要职衔,于宋哲宗元祐时期设置。平章军国事地位显赫,“以处老臣硕德,特命以宠之也”[3]3774。文彦博、吕公著先后加此职衔,位居宰臣之上。王黼、蔡京曾以太师总揽“三省”事务,“三日一朝,赴都堂治事”[3]3774,平章军国事的职权日渐超越宰相。南宋时期,权相往往借用平章军国重事之衔,得以独揽大权。宁宗开禧元年(1205 年),韩侂胄以平章军国事的名义“命一日一朝,省印亦归其第,宰相不复知印”[3]3774。贾似道专权之时,“窃位日久,尊宠日隆,位皆在丞相上”[3]3774。平章军国事成了权相把持朝政的重要头衔,拥有这一职衔的官员实际上成为宰相之上的宰相。

权相势力的膨胀与宰相兼任枢密使、控制台谏系统密切相关。北宋灭亡以后,宰相兼枢密使成为常态。建炎四年(1135 年)六月四日,宋高宗下诏,“诏自今宰相兼知枢密院事,罢御营使”[9]2964。绍兴七年(1138年),宋高宗重置枢密使,任命宰相张浚兼任枢密使,“立班序立依宰相例”。开禧年间,“以宰臣兼使,遂为定制”[3]3801。南宋军政合一制度正式得以确认,权相得以掌控军权和操控中央政府军事行动。御史台“掌纠察官邪,肃正纲纪,大事则廷辨,小事则奏弹”[3]3869。北宋建国以后,为巩固中央集权,皇帝严密控制台谏官,以加强对臣僚的制约。元丰三年(1080 年),李定“请复六察”[5]483,于是以御史专领“六察”(御史台对吏、兵、户、刑、礼、工六部的监察),御史地位进一步上升,监察体系日益完善。然而,从熙宁变法开始,台谏系统面临危机。王安石在变法期间实行“非常相权”,往往越过台谏独揽大权,使得台谏官员在变法期间逐渐沦为听命于宰相的僚属,这一转变成为后来权相政治的隐患之一[10]246。建炎三年(1134 年)三月六日,宋高宗因“台谏员阙甚多,令侍从官公共荐举堪充台谏二员”[9]3074,进一步打破了台谏官用人限制,更有助于权相掌控台谏系统。

二、南宋权相专政的具体表现

南宋政坛上的专政权相,以秦桧、韩侂胄、史弥远、贾似道等四人为代表。

秦桧集团在宋高宗皇权的支持和庇护下,实行专制统治。秦桧为了维护专权地位而广布党羽、结党营私,形成了庞大的亲信集团。秦桧集团成员构成十分复杂:有秦桧的兄弟、子孙、亲戚,如秦桧之子秦熺于绍兴十八年(1148 年)夏四月壬寅“恩礼视宰臣,班次亚右仆射”;有秦桧的同乡、同学、朋友和门生故吏,“其势炎炎,日迁月擢,无复程度”[11]2318;还有一些皇帝近臣、外戚勋贵。以秦桧为首的专权集团大肆挑起党争,致使朝廷乌烟瘴气。赵鼎、王庶、洪皓、李显忠、胡铨等人因为与秦桧政见不一,或被处死,或遭贬谪。绍兴二十年(1150 年)正月,秦桧借两浙转运使曹泳告发李光之子李孟坚诵读李光所著私史一事,指责李光“语涉讥谤,诏送大理寺”[3]571,对李光进行迫害,同时清洗朝廷,“朝士连坐者八人,皆落职秩”[3]571。绍兴二十二年(1152 年),秦桧又发起王之奇与王之荀,以及叶三省、杨炜、袁敏求四大狱案,致使五人“皆坐谤讪”[3]13762。

韩侂胄因母亲是宋高宗宪圣慈烈皇后的妹妹而贵为外戚。韩侂胄上台之初就开始了与赵汝愚的党争。赵汝愚是宋代汉恭宪王元佐七世孙,因拥立光宗、宁宗有功,被封为参知政事、光禄大夫、右丞相,位极人臣。宋宁宗即位之初,韩侂胄打算推定册恩,赵汝愚极力反对,“吾宗臣也,汝外戚也,何可以言功?惟爪牙之臣,则当推赏”[3]13772。赵汝愚不仅狠狠羞辱了韩侂胄,而且将他贬为宜州观察使兼枢密都承旨,因此两人生出嫌隙。韩侂胄的亲信鼓动说:“彼宗姓,诬以谋危社稷可也。”[3]13772韩侂胄借自己的得力亲信将作监李沐之手,弹劾赵汝愚“以同姓居相位,将不利于社稷”[3]13772。结果赵汝愚被贬至浙江亭待罪,“遂罢右相”。赵汝愚崇尚理学,“凡平昔所闻于师友,如张栻、朱熹……之言,欲次第行之”[3]11989。在他垮台后,韩侂胄对理学和道学家进行打击和围剿,“遂并逐谊”,大兴党禁,理学一度受到严重的打击。朝廷在韩侂胄的把持下,规定凡是列入伪学名单的,后世子孙不得做官,“监司、帅守荐举改官,勿用伪学之人”[3]722。当时受害者及被牵连者数不胜数,太学生杨宏中、徐范、蒋传、林仲麟、周端朝等人反对韩侂胄的“党禁”,“朝士以言侂胄,遭责者数十人”[3]13773。

韩侂胄深得宋宁宗的信任,所谓“朕托以肺腑,信而不疑”[12]914。他与秦桧相类,也网罗了一批亲信入朝为官或担任地方大员,“群小阿附,势焰熏灼”。韩侂胄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勾结皇帝身边的近臣,“以势利蛊士大夫之心”。陈自强、邓友龙、苏师旦、皇甫斌、周筠等人都依附在他的羽翼之下,升迁迅捷,权势日盛。陈自强一度“自选人不数年致位宰相”,苏师旦、周筠“侂胄厮役也,皆预闻国政,超取显仕”[3]13774。与秦桧不同的是,韩侂胄有积极进取之心,“或劝韩侂胄立盖世之功以自固者,于是恢复之议兴”[3]13774。庆元党禁之后,有人“劝侂胄勿为己甚”[3]12768,韩侂胄“意亦渐悔”[3]12768,对罢黜朱熹一事心生悔意。韩侂胄后来逐渐松弛党禁,容忍理学发展,可见他的思想相对开明一些。对于那些确有才干的庆元党人,韩侂胄也慢慢加以任用,如薛树似、辛弃疾、陈谦等仁人志士均得到重新任用。韩侂胄对抗金活动也给予一定程度的支持,“诏中外诸将密为行军之计”。他的这些做法与秦桧包庇同党、务必置政敌于死地的行径大为不同。

史弥远是南宋政治家史浩之子,淳熙十四年(1187 年)进士。史弥远入仕之初,正是韩侂胄专权时期。开禧北伐后期,南宋军队节节败退,时任吏部侍郎的史弥远“谋诛侂胄,议甚密”[3]13776,与杨皇后不谋而合。史弥远与杨皇后密谋,于开禧三年(1207 年)十一月三日,在殿前司中军统制夏震、护圣步军准备将夏挺、中军正将郑发等人的支援下,趁韩侂胄早朝之时“率健卒拥侂胄至玉津园,槌杀之”[3]8657,史称“玉津园之变”。韩侂胄死后,宋宁宗听从了王柟的建议,下诏“枭侂胄首于两淮”[3]750,满足向金人求和的条件,“金人求函侂胄首,乃命临安府斩侂胄棺,取其首遗之”[3]13777。开禧北伐的失败和韩侂胄之死,开启了史弥远专政时代。

史弥远公然干涉皇帝废立。嘉定十四年(1221年),宁宗尚未确定太子人选,“养宗室子贵和,立为皇子,赐名竑”[3]8657。赵竑对史弥远专权相当不满,“渐不能平”,并在私底下多次咒骂史弥远,“此琼崖州也,他日必置史弥远于此地”。史弥远得知此事后“大惧,阴蓄异志”[3]8657,决心除掉赵竑,密谋拥立赵昀为太子。宋理宗赵昀继位后,封赵竑为济王,出居湖州,“以醴泉观使就第”[3]784。史弥远阴谋擅权、行使废立之事,引起了朝廷内外的强烈愤慨。湖州太学生潘壬、潘丙于宝庆元年(1225 年)拥戴济王赵竑为帝,“拥至州治,以黄袍加其身”,发动叛变,反对史弥远的专制统治。史弥远派殿司将彭任前去讨伐镇压,杀害了潘氏兄弟。史弥远还派亲信秦天锡假传圣旨,逼迫济王自尽,“寻诏贬为巴陵郡公”[3]785。这就是“湖州之变”。史弥远在专权的初期,为庆元党禁中的蒙冤受害者予以平反,解除所谓的“伪学逆党”,一批被黜落的士大夫得以重新崛起,在朝廷中占有一定地位。但是,史弥远不久便故技重施,控制台谏系统,采取高压措施以缄众人之口。真德秀敢于直言、同情济王,为史弥远所忌惮。史弥远指使亲信给事中盛章、谏议大夫朱端常、监察御史梁成大弹劾真德秀,请朝廷将真德秀“落职罢祠”“请加窜殛”[3]12962。史弥远的党羽更是遍及朝廷和地方,有所谓的“三凶”“四木”之说。其中梁成大“天资暴狠,心术险恶,凡可贼忠害良者,率多攘臂为之”[3]12623,李知孝“侵欲敛积,不知纪极”[3]12621。这二人声名最为狼藉。

贾似道走向专权正值宋蒙(元)对峙时期。贾似道崇尚道学,在思想文化管制方面较为宽松,对推动理学官方地位的确立有贡献。贾似道曾“命宰执访司马光、苏轼、朱熹后人,贤者能者,各上其名录用”[3]895。贾似道还推行公田法,“以官品计顷,以品格计数,下两浙、江东西和籴去处,先行归并诡析,后将官户田产逾限之数,抽三分之一回买以充公田”[3]4180。这不仅减少了一些剥削人民的名目,保护了农民的利益,而且有利于保障军粮的供应和支援抗元前线。然而,贾似道独揽大权、控制言路的做法,与秦桧、史弥远等人如出一辙。台谏官员何梦然、孙附凤、桂锡孙、刘应龙成为贾似道的走狗,做事完全秉承贾似道的意旨,“凡为似道所恶者无贤否皆斥”,屏蔽皇帝的视线,“由是言路断绝,威福肆行”[3]13784。贾似道集团对士大夫或打击报复或腐蚀拉拢,“小忤意辄斥,重则屏弃之,终身不录”[3]13783,“一时正人端士,为似道破坏殆尽”[3]13783。为了“自诡有再造之功,讳言岁币及讲和之事”[3]878,贾似道甚至密令淮东制置司将蒙元政权的郝经使团扣留在真州忠勇军营,支持李璮叛乱。“李璮受围,给银五万两,下益都府犒师,遣青阳梦炎率师援之。”[3]881贾似道的做法激化了南宋与蒙元政权的矛盾,加剧了外部紧张形势。

三、权相政治与宋金关系的演变

宋金关系是南宋政权的重要外交关系,在南宋中前期对外关系中占据重要地位。权相对宋金关系的影响,具体表现在秦桧、韩侂胄和史弥远执政时期对金策略、方针等方面。

靖康之变后,秦桧被掳掠至金朝,“金主以桧赐挞懒,为其任用”[12]735,因此秦桧与金朝关系密切,在高宗时期的宋金关系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南宋建立之初,金人为了实现消灭赵宋王朝、一统全国的野心,扶持张邦昌建立伪楚政权,“世辅王室,永作藩臣,贡礼时修”[13]625。金太宗天会八年(1130 年),金朝又扶持伪齐政权,“立刘豫为大齐皇帝,世修子礼”[14]250,让刘豫充当对宋战争的先锋。随着扶植伪政权策略的失败,金朝萌生了与南宋议和的想法,企图“以和议佐攻战,以潜逆诱叛党”[11]1900。金朝的议和条件主要有南宋向金称臣、缴纳岁币,以及金朝将河南、陕西等地归还给宋朝,所谓“上策,还宋梓宫,归亲族,以全宋之地,责其岁贡而封之”[15]1764。高宗得知议和条件后欣然接受,为避免主战派对议和的反对及干扰,秦桧在确保高宗“思虑三日”“坚定不移”后,向高宗提出了自己的议和方案,“乞决和议,不许群臣干与”[13]1334,加快了与金朝的议和进程。

为了坚定不移地推行对金妥协的策略,秦桧当政期间在高宗皇权的庇护下,提出“诸路久握重兵南制,当以三大帅皆除枢密使副,罢其兵”[13]1483,先后以各种借口解除了岳飞、韩世忠、张俊等将领的兵权。与秦桧集团对外政策持截然对立立场的是主战派。他们力主抗金、收复失地,反对与金妥协,为秦桧集团所不容。岳飞在主战派中比较激进,抗金意志更为坚决。他“恃才不自悔”,在抗金问题上与秦桧统治集团多次发生冲突。然而,岳飞资历较浅,无法抗衡势力强大的秦桧集团,不仅受到秦桧的迫害,也受到皇帝的指责。宋高宗说:“山阳要地,屏蔽淮东……盖将士戍山阳厌久,欲弃而之他,飞意在附下以要誉,故其言如此,朕何赖焉!”[11]3055秦桧采取卑劣的手段,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岳飞,对主战派造成了沉重打击,确立了主和派在宋金关系上的主导地位。

韩侂胄专权时期,南宋朝廷的对金策略发生了重大的变化。韩侂胄集团实行相对积极的抗金政策,图谋北伐。韩侂胄重用军事人才,扩充兵力,设法提升军队的战斗力,并调整战略部署,加强边防备战。宋宁宗对北伐也给予支持,曾拿出大内库金以犒赏有功之臣。韩侂胄的北伐主张得到了朝廷内外大多数人士的支持,当然,也有一些反对北伐的声音。武学生华岳“谏朝廷不宜用兵,恐启边衅”[3]740,执政张孝伯、费士寅“心知其难而未敢显谏”。韩侂胄于嘉泰四年(1204 年)、开禧元年(1205 年)先后派遣邓友龙、李壁出使金朝,借机刺探情报。经过侦查,韩侂胄认为北方“赤地千里,斗米万钱,与鞑为仇,且有内变”[15]271,金朝已经国力衰落、社会混乱、军备废弛,北伐迎来了最好的时机,于是主导朝廷言论倒向抗战派,一时间与金朝的战事似乎已箭在弦上。但是,韩侂胄发动北伐的真正目的不是收复失地,而是加强自身势力集团的统治,故而尚未做好充分准备就草草行事。而金朝早已获取“宋权臣韩侂胄厉兵秣马,将谋北伐”“韩侂胄屯兵鄂、岳,将谋北侵”[15]271等情报,进行相应的军事部署来应对南宋的北伐。最终,韩侂胄北伐以失败告终,南宋对金策略也宣告破产。

史弥远当政之时,南宋开禧北伐失利,嘉定和议的签订使南宋在对金关系中处于劣势。在这种情势下,史弥远废弃了韩侂胄积极抗金的做法,效仿秦桧的对金妥协政策。嘉定七年(1214 年),崔与之在抗金活动中遭受挫折,尽管他在“战”与“和”两个方面都做了充分准备,“金人深入无功,而和议亦寝”[3]12259,但是史弥远还是寻找借口免除了他的职务。史弥远执政后期,金朝因遭受蒙古的致命打击而濒临灭亡。乔行简等人提出的“金有必亡之形,中国宜静以观变”[3]12489的说法得到了史弥远的赞成,但是以真德秀为代表的士大夫大多主张撕毁和议、对金绝交,朝廷中逐渐形成了反对议和的强硬声音。真德秀于嘉定七年(1214年)七月和十一月先后上书,指出“政、宣致祸之由,其失有十”[12]957,提出对金关系的“五不可为献”,批判权相对金妥协的政策,建议宋宁宗“今当乘虏将亡,亟图自立之策”[12]955。宁宗接纳了真德秀的建议,“遂罢金岁币”,史弥远也不得不放弃一直以来对金妥协求和的策略。于是,宋金关系趋于恶化,金朝“枢密院进世安取盱眙之策,命与泗州帅府所遣人同往计度其事,南侵之议自此始”[14]738。金宣宗南迁后多次派兵南侵,但屡遭挫败。后来,南宋与蒙元联手对付金朝。金朝以“唇亡齿寒,自然之理”“若于我连和,所以为我者,亦为彼也”警示南宋要认识到与蒙元联合的严重后果,但是无济于事。最终,宋金都未能逃脱被蒙元吞灭的命运。

四、权相政治对南宋政局的影响

南宋权相群体是中国古代历史上一类特殊的政治实体,权相在南宋政坛上的活跃表现,对朝廷时局影响之深远,为历代所罕见,以致有“凡今日之内忧外患,皆权相三十年酝成之”[3]12418的说法。如何评价南宋权相及其执政,目前学界存在争议。屈超立认为,权相利用掌握的权力来排斥政敌、网罗党羽、专擅大权,实质上是“权奸”[16]105。何忠礼认为,权相也不尽是卑鄙小人,他们在皇权体系中维持自己的地位,并未逾越皇权的制约,对当时的政局也具有一定的积极作用[17]。笔者以为,要全面客观地评价南宋权相,只能将他们置于具体的历史情境中。

首先,从对内政策看权相。权相政治毕竟是皇权体制下的产物,权相的权力必须得到皇权的支持才能充分运行,因此权相无法摆脱对皇权的依赖。秦桧在宋高宗时期飞扬跋扈,但是宋高宗也认识到秦桧集团不得人心。为维持皇帝权威,宋高宗最终选择抛弃秦桧集团[18]152。由此可见,以“异相相搅”的政治权术维持权力平衡,是南宋皇帝权力运作、掌控政局的为君之道。韩侂胄与赵汝愚、史弥远与钱象祖、贾似道与丁大全之间的党派之争和权力之争,都是皇帝“异相制衡”、维护皇权策略的具体表现。然而,权相政治带来的消极后果是严重的、不容忽视的。宋高宗、宋孝宗之后的皇帝在即位时大多年少无知、优柔寡断,不得不倚仗权臣。宋宁宗“以扶立者为有大勋劳而报之……以是感侂胄而重任之”[19]199;宋理宗“四十年之间,若李宗勉、崔与之、吴潜之贤,皆弗究于用;而史弥远、丁大全、贾似道穷弄威福,与相始终”[3]888;宋度宗“继统,虽无失大德,而拱手权奸,衰蔽浸甚”[3]918。在皇权的庇护下,擅权宰相权欲熏天、媚上欺下,“侂胄用事十四年,威行宫省,权震寓内”[3]13777,“似道专恣日甚,畏人议己,务以权术驾驭上下,以官爵牢笼一时名士,以故言路断绝,威福肆行,相视以目”[12]1129。他们在很多事情上能够杀伐决断,对皇权构成了无形的挑战。

其次,从对外方针看权相。南宋权相尽管大多对金朝持妥协政策,并与金朝签订了种种和议,但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维持宋金和平关系,减少了宋金之间的大规模军事冲突,为宋金两国提供了良好的发展环境。在和平背景下,南宋社会经济持续发展。金世宗在“隆兴和议”签订之后,努力缓和宋金关系,严禁边关将士挑衅南宋,派遣文臣与宋修好,防止武臣意气用事[20]284。在权相主持下,南宋朝廷派遣使节与金朝修好,定期朝贺,金朝也遣“报问使至南宋”[21]127,短时期内给了百姓休养生息的机会。南宋朝廷“自南北通和,始置榷场”,与金朝开展边境贸易,促进了两国间的经济往来和文化交流。这对于促进民族融合具有一定的积极影响。当然,权相对于宋金关系所起的消极作用也是非常明显的。南宋权相推行的对金妥协政策,使得宋金长期处于对峙的局面;权相集团对主战派的政治打击,不利于统治集团内部的团结一致,也制约了抗金力量的发展。在宋金对峙中,南宋自始至终无法收复更多的失地,抗金事业未能有更大的进展。随着金朝的日益衰亡,南宋中止对金朝进贡岁币,金朝“遣使往来,督二年岁币。宋臣真德秀请绝之,使又再至宋,迄不予”[22]328。南宋放弃与金朝结盟,转而联蒙抗金。这一政策对南宋报金朝侵吞北方国土之仇、满足各阶层抗金愿望有一定的益处,但是“引狼入室”,南宋朝廷忽视了蒙元政权一统中原的真实用意,实属外交战略的一大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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