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酒事
2020-03-02李晓伟
李晓伟
吴立南,副研究员,业余写小说、散文,先后曾在《长江文艺》《短篇小说》《星火》《牡丹》《岁月》等杂志发表小说,获过丽水市政府举办的短篇小说大奖赛金奖、银奖等。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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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咱弟兄们甭拘礼,入座入座,随便坐。”
酒桌前,林剑平、王明君、朱大平、杨小利一伙四人正推推让让、拉拉扯扯地纠缠着,就谁坐首位的问题争执不下。
他们四人是同乡、同学、同寝室的好朋友,参加工作以后各忙各的,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隔一段时间就轮流做东。至于酒菜的档次,可根据个人的实际情况而定。
这不,今天轮到林剑平做东了,他有意将酒场安排在市区最豪华、档次最高的酒店内。
“妥了,妥了,大家随便坐吧。”话虽这么说,酒桌上的礼数,谁该坐哪里不该坐哪里,大家还是各自心中有数的。
推让了半天,林剑平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便以东家的身份坦然地安排:“来来,明君老弟坐这里。”
他一边说,一边将王明君往首座上让。王明君并不认真推辞,对着旁边的椅子象征性地捶了两下屁股,说:“坐哪都一样,都是自己弟兄,论资排位我也该坐外边。”
他的话音未落,林剑平半嗔半怒地用力一拽,硬把他按在了首位的椅子上。林剑平让得很实在,王明君也顺着他的拽劲,半是趔趄半是退让地跌坐在首位的椅子上,嘴里还不忘谦虚:“一样一样,看看你,自己弟兄坐哪儿都一样!”
?待大家都落了座,林剑平让服务员将他随身带的一个皮包拿过来,将酒取了出来,四瓶茅台酒鲜艳夺目地摆在了酒桌上。
“呦,茅台!”朱大平和杨小利二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见王明君不动声色,林剑平斜睨了他一眼,很谦虚又很满足地说:“笑话笑话,拿不出手的东西,让大家见笑了。”
这是一个十几平米的雅间,一张硕大的桌子摆在正中间,墙上附庸风雅地挂着几幅字画,倒也不显得空旷,满桌的酒菜和四瓶茅台酒摆在桌上,让人豪气顿生。人是少了点,但这样反而更上档次。
杨小利见林剑平这么破费,心里虚虚地数了数桌上的菜,不多不少正好十个,有鸡有鱼有热有凉,中间还有一个王八汤,既有风格,又很丰盛,足见主人的盛情,便忍不住赞道:“毕竟是剑平哥,出手不凡。”
林剑平端起酒杯,说:“既然大家都这么赏脸,来来来,老规矩,先碰三杯,然后开火,今天来个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连碰三杯是本地的礼节,叫“门盅酒”,喝过门盅酒,便可以正式开席了。大家拿起筷子,边吃边议论,林剑平则不怎么下筷,只是不停地劝说众人,并将菜的叫法及特点一一介绍给大家。大家听得认真,吃得更认真。
一阵“高速”轰下来,两瓶茅台酒眼看就要见底了。喝酒“上高速”的玩法是这两年才兴开的,玩法是所有在场的人都参与,由庄家一人持牌,翻开牌点按人头查数,谁中谁喝,接下来便按顺时针方向从喝酒者数起,依次类推,只庄家一人忙乎,其余人吃喝不误,省掉了许多麻烦,缺点是下酒太快,适合多人齐参与,不可持久。
这时,林剑平叫停“上高速”,宣布下来“自由结合”,并极力撺掇朱大平和杨小利二人交手。
见二人接上了火?,便对王明君说:“让他们先玩着,咱俩出去方便方便。”
?
二
酒店的厕所不大,一共只有两个小便池。林剑平一边欢畅淋漓地撒尿,一边头也不扭地说:“老弟,那件事,究竟是怎么样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个信。”
王明君和他并排站立着,虽说解了裤带站着,却怎么也尿不出来。听到林剑平问,他也不回头,故作深沉地说:“老兄,不好办呢,这个项目不是我主管的。”
林剑平终于撒完了尿,扭头看着他:“不好办还不是你老弟不肯出力,这样吧,该怎么处理你安排,需要怎么做只要你一句话。”
王明君仍无尿可撒地站着。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忽然醒悟地摇摇头:“再等几天吧。”
林剑平和王明君是一道参加工作的,两个人去了两个互不相关的局委。林剑平时运不济,爬到小科长便再也上不动了,在一个县级市,科长只是股级,还算不上组织部备案的正式干部,当他看到王明君已混上了副局长,一气之下向单位递交了辞职信,下海经商,经过几年的拼搏,如今已是一个大公司的老总。
自从王明君当上副局长以后,林剑平就觉得他已不是当年那个一条裤子俩人穿的王明君了,比他年龄小的王明君总给他一种越来越难以捉摸的感觉。
林剑平边扣皮带边说:“老弟中,会弄事。”
王明君听出话里有刺,随即笑道:“会弄啥事,还不是跟你哥学的。你已是百万富翁了,兄弟我就是脱了鞋,再撵三年也撵不上你呀,不中不中,我不中。”
两个人一对一答,提好裤子走出了厕所。林剑平心中愤愤不已,却不露声色地说:“算了算了,那件事以后再说,就咱弟兄几个,还是喝酒要紧。”
二人一前一后进到屋内,朱杨二人仍在酣战,只是已不如当初那么精神气十足的,又一瓶茅台已经见了底,二人有些醉了。
“来来,剑平哥,明君老弟,俺俩都战斗半天了,你看,酒又下去了一瓶,轮你俩玩了。”说罢,二人摇晃着准备站起来拉他们。二人怕他们拉扯,赶紧就座,因为在厕所里的一番斗智斗勇不见胜负,?便决定在酒场上再较量一番。
他们各起两张牌,“拖拉机心中有个毛(大王),六喝五不喝,欠账不起牌。”这种当法玩起来,既不能弄虚作假又下酒极快,由于二人都较着劲,把把见输赢,不一会儿酒便偏到王明君这边了。
“來来,我替明君老弟喝一杯。”杨小利见王明君攒了将近一茶杯白洒,不知眉眼高低地便端过来要替。
“不准替不准替,替了也不算。”林剑平随口说道。“谁让你替了,你喝了也白喝。”王明君输得有些恼火,见杨小利不自量力地端酒替他喝,便抓过酒瓶又“咕咕咚咚”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将杨小利惊了个目瞪口呆。
“自己弟兄,上啥劲哩,来来,不中俺俩陪你们一杯。”林剑平说完,示意朱大平也将酒端起来一口饮干道:“接下来,不抓不替,吃饱喝足,不醉不归。”
应该说,还是林剑平老道一些,在酒场上伤和气有些划不来,再说自己请客,并且有求于王明君,何必呢?不能花了钱还去得罪人。
王明君知道自己表现得有点过火,便又端起了一小杯酒:“来来来,刚才我失礼了,再喝一杯向哥哥们赔罪。”
酒喝到了这般时候,再喝下去便没什么意思了,王明君看着第四瓶茅台也已见底,便故作高兴地说:“剑平哥今天请客,酒足飯饱。”然后站起身来向朱杨二人:“咋弄,起场走人吧。”
杨小利尽管晕得不轻,但他看着满桌的剩菜,心疼地说:“这些菜咋弄,要不让我掂回家喂狗。”
其实三人都知道这些菜掂回去不是喂狗而是喂人的,但都不说破,就喊服务员拿塑料袋装菜。
四人各奔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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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该杨小利请客了,他有些发愁。
别看他在别人请客时胡吃海喝的,但轮到他安排时,最起码有一星期,他都是愁眉苦脸的。
四个人一同参加工作时,他被安排在市酒厂上班。前几年酒厂形势好,每次请客就数他弄的菜好,当然酒是不用花钱买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以前他挣钱多,妻子没有工作也不太明显,现在孩子该上大学了,他又下岗在家,每月仅靠三百元的下岗补助维持一家的生活。
“请什么客,眼看家里锅都揭不开了。”妻子不情愿地说。
“多年的好兄弟,这么多年都是轮流坐庄,咋能到咱这儿就轮不下去了。”
“狗屁朋友,你剑平哥那么有钱,咋不救救你的急,咋不给你掏俩花花,你明君弟那么有权,咋不给你找个像样的工作。”妻子也可怜,四十刚出头,头发就已花白了大半。
“以前咱不就过得比他们好吗。”
“好又怎样,那还不是老皇历,如今你想请客呀,街上烧鸡卤鸡蛋,你是没钱干看。”
二人唇枪舌剑地吵了一阵,妻子还是出门操持酒菜去了。
上次林剑平请客,大鱼大肉地弄了一桌子,剩下的被他掂回家给妻子和儿子开了一次洋荤。尽管妻子因为吃的是剩菜,心里老大不愿意,但面对儿子狼吞虎咽的吃相,她也只有叹息的份儿。
妻子回来了,掂了一包的东西,他跟随妻子到厨房一看,只见妻子先掂出几瓶老村长酒,又拿出豆角、茄子、辣椒、西红柿等蔬菜。他见全是青菜,正要恼火,妻子又从袋底拿出一包炸熟了的花生米和一把鸡爪——好赖有点腥荤。
见他在厨房,妻子扭过身来撵他出去,让他招呼朋友们。
到杨小利家做客,林剑平和王明君都不好意思坐车来,他们乘出租车到杨小利家居住的巷口便停下,然后步行进去。而朱大平则不管三七二十一,骑着他那辆脏兮兮的摩托车直到门口。
人到齐了,杨小利的妻子将菜端出来,放在屋内仅有的一张圆桌上,便出门去了,她知道这里已不需要她了。菜共有六个,一盘韭菜炒青椒,颜色碧绿;一盘糖拌西红柿,颜色鲜红;一盘蒜泥茄子,颜色灰褐;一盘卤水鸡爪,颜色金黄;还有油炸花生米,干煸四季豆,尽管都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但颜色鲜艳,惹人眼馋,可谓色、香、味俱全。足见这位家庭主妇的确费了一番心思。
“咋弄,剑平哥和明君弟坐沙发吧。”作为主家,杨小利忙殷勤地劝客人落座。这是一间十几平米的平房,里边一大部分是主人的床铺,外边便只能摆放一对沙发和一张桌子了。
二人也不客气,心安理得地落了座,朱大平也不计较,和杨小利坐在了临时摆放的小木凳上。
“不错不错,嫂夫人的手艺真是不错,光看颜色就让人直流口水。”王明君知道杨小利目前的状况,深有用意地恭维一番。
“是呀是呀,整天大鱼大肉真是吃腻了,今天换换口味实在不错。”林剑平心想夸奖一番的,没想到话一出口就变了味。
“哪里哪里,临时凑合哩,菜不好,就凑合着吃吧。”说完,杨小利拿出酒瓶,林剑平见是老村长,眉头皱了一下。他知道,这种酒在超市仅卖四块钱一瓶,喝下去辣喉咙,以前没钱时经常喝的,如今却不怎么喝了。他想了想算了,就当忆苦思甜吧。
王明君倒没想什么,他知道杨小利如今困难,来时他顺手将家里的“九都”烟拿了两条,这种烟是本地产的,吸着也行,就是不上档次,这不,现在酒桌上摆放的就是他拿的烟。朱大平也没空手而来,他是个杀猪的,家里有肉,来时专门吩咐妻子割几斤肉放在他的摩托车后备箱里。
“要不咱们还上‘高速,上完‘高速再自由结合。”杨小利提议道。
“别费事了,开门见山吧。”这时,林剑平已意识到大家对他有看法,便以赎罪的口气对大家说:“要不我先过关,见人十二杯酒,不立‘站台,杯杯清,剩一滴罚三盅。”
四人各怀鬼胎地玩了一阵,酒已下去了两瓶半,杨小利眼潮潮地动了感情,又想趁机诉说过去的辉煌和现在的失意。趁他话没出口,王明君向林剑平递了个眼色,说要去厕所,便相伴着出了门。
杨小利住的是大杂院,公用厕所无人管理,脏得简直下不去脚。二人捏着鼻子踮着脚撒完了尿,回来的路上王明君掏出“软中华”来递给林剑平一支,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说:“你老兄呀,心情不好也搁不住在这里找气生,没看人家小利过的啥日子,你的难处能跟人家比。”
“这不是心里搁不住事,一喝酒就顺嘴吐噜出来了。”林剑平有些懊悔:“都是那事闹的。”
“你那事还不是早晚的问题,别心里光想着挣钱,也想想咱弟兄们的关系。”
啥弟兄关系,知道有这关系还摆啥谱,不就是没给你送礼吗,拖到现在那个项目还不给批。林剑平没有接话,心里却不住地翻腾。
王明君见他不吭声,就有些尴尬。他知道林剑平对他有气,但他的难处有谁知道呢?
二人进了屋,杨小利正在女人般边擦眼泪边向朱大平诉说着什么。见二人进来,朱大平将桌上剩下的一瓶多酒“咕咕咚咚”倒了四大杯,举杯道:“现在小利遇上难处了,咱弟兄四个有力出力,有钱出钱,谁要不帮忙就日他姐。来,喝了这杯酒。”
“有啥事说说,不说咱咋知道。”林剑平问道。
“是呀,有啥事?”王明君随声附和,不动声色。
二人尽管心里不情愿喝这么一大杯不明不白的酒,但都知道,话说在这份上,这杯酒不喝是不行的,如果不喝下去,等于自己主动放弃了弟兄们的情意。
朱大平这一手,硬是将剩下的酒全部“卖”了出去,却是将林、王二人灌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直说吧。”朱大平也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抹了抹嘴道:“侄子考上大学了,一家人正为学费发愁呢!”
“噢,就这事。”面子上的活,林剑平玩的很老道。他主动搭腔:“需要多少钱,明天去我公司取去,搁住犯这么大的愁。”
“就是,”在这种事上,王明君是不甘示弱的,但他也不愿意自己一人出钱,“不能让剑平一人出,咱仨兑钱。”
朱大平见他的提议得到了响应,拍着杨小利的肩膀说:“怎么样,我说弟兄们讲义气,你还不信。”
“不不不。”杨小利激动得要哭出声来:“我不是不信,是不想让大家为难。”
“外气了不是,”王明君说,“咱弟兄们还见外。”林剑平话中有话。他也知道,这一圈人就数他有钱,这时候不出钱是不行的。
王明君也不太情愿:这叫什么事,来喝杯酒还得捐款,谁的钱也不是白捡的。想归想,钱还是要出的,这一点他明白,在情感上,朱、杨二人偏向他,将他看作主心骨,如果这笔钱不出的话,他将威信扫地。不过话说回来了,尽管他和妻子都拿高工资,但开支也大呀,好赖是个副局长,待人接物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抠唆。
朱大平是真心实意为杨小利帮忙的。学校出来后,由于工作不好找,他便跟人家杀猪,开始为人当下手,这么多年下来,已成了菜市场上有名的猪肉贩子。钱嘛,自然也没少赚。但用他的话说: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干,老子的钱全是血汗钱,谁也不求,自己挣自己吃。以他的看法,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
地球转不转先不去管,问题是尽管朱大平平时表现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那也是多年的生活压力养成的习惯。妻子曾对他们四个人的关系提出质疑,让他一句话给挡回去了。
“都几十岁的人了,老子有几个朋友容易吗?”
朱大平性格刚烈而开朗,杨小利则绵软而内向,出于强者对弱者的同情,许多事情上,朱大平总向着杨小利的。
“掂酒,我再去掂酒去。”见朋友们都表了态,杨小利心头的愁云一扫而空,加上酒兴正浓,便大呼小叫着要去买酒重喝。
“行,想喝就再来一瓶。”朱大平也没有喝透,便附和着要接着喝。
?杨小利出去买酒去了,王明君见满桌的菜还没怎么动,便提议:“来来,咱也歇会儿吃点菜,要不小利回来说咱嫌他的菜赖了。”
于是,二人拿起了筷子,横扫一气。凉菜下酒?,本就利口,再加上几个人只顾喝酒顾不上吃菜,这一阵胃口大开,不一会儿桌上的菜就下去了一大半。
杨小利买酒回来见众人都在吃菜,连忙让人道:“看看,光顾让酒,菜也忘了让了。”见桌上的菜所剩不多,便要出门去叫老婆重做,被众人拦住了。
最后一瓶酒被朱大平打开,平均地倒进了各人的杯子里,然后四人也不划拳行令,默默地端起杯子碰了碰,喝了起来。
杨小利眼睛红红地要开口说话,被朱大平挡住了:“别哭哭啼啼得像个娘们儿。”
?
五
这天下午,王明君上班去得晚了点,由于中午他有午睡的习惯,所以手机也忘了开。在办公室刚刚坐定,桌上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谁这么烦人,打电话也不看看时候。尽管他不情愿,还是拿起了电话。
“你小子死哪去了,手机关机,办公室电话没人接,是不是想让弟兄们打到家里,啊!”
刺耳的声音直穿耳膜,他忙将电话往外移了移,不用问,准是朱大平打来的,换了别人没人敢这么放肆。
他懒得搭理,只是哼了一声。
“晚上给你找个好地方,咱弟兄也开开荤,记往,晚上下班给家里请好假,别后院失火啊。”
“好了好了,什么地方,我下班直接过去。”
朱大平在电话里说了个地方,便挂了电话。
朱大平在电话里说的地方他也有过耳闻。这个小城因为城市框架的不断拉大,在城郊周围开辟了几条新干道,过往车辆一律从市外通过,因此为这些地方带来了商机。于是,路边一个又一个小酒店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来。
?这些小酒店在饭菜上没有什么特色,但在服务上却另辟“蹊径”,很是暖昧。开始只是吸引一些过往司机们去吃饭,时间长了名声在外,连市区也有许多人往那里去。
王明君一般不往这些地方来,今天也是无奈之举。
出租车刚一停下,这家名叫“欢欢”的小酒店内迎出两位浓妆艳抹的服务员,拉住他的手一口一个“大哥”地往里边拉。
王明君见势不妙,忙摆脱纠缠进了里面的单间。这时他才发现,朱大平等三人都已就座,只有首位还空着,还有两位服务员正与朱大平嬉闹。
“老板来了,快快上坐。”来到这个地方,朱大平对他的称呼也改了。
因为还没有为林剑平办成事,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愧疚,这一次,他死活非让林剑平坐上席。因为他让得实在,林剑平也就没多推辞,并开玩笑地说:“今天终于坐在正位上了。”
趁服务员出去上菜的机会,朱大平忙给他传授“经验”:第一,不能告诉服务员工作单位;第二,不能告诉服务员自己的姓名和电话,并警告说如有违犯,后果自负。
同时他还解释说,因为前几次喝酒气氛不好,今天专门找个“好”地方让大家轻松轻松,至于谁和服务员发生什么事,则是各人自己的事,概不负责。
话已挑明,众人都知道这里的服务是什么样的服务了。王明君不愿扫大家的兴,便首先声明自己是“黄是黄,不上床”“只过嘴瘾,不动实质”,以示和大家“同流合污”。其他人听了他的声明,满脸的“不怀好意”,笑而不答。
服务员将酒菜上齐却也不走,朱大平命令道:“去,坐到老板旁边。”服务员听后朝他走来,他连忙百般推辞,服务员无奈坐在朱大平身边,朱大平顺势揽住服务员,说:“快给哥哥们倒酒。”
据朱大平介绍,小姐名叫小丽。
这是一位十七八岁的乡下女孩,身上的服饰尽管花里胡哨的,脸上虽稚气未脱浓妆艳抹,但眸子里尚留着一丝丝纯净。
小丽将酒倒上,并很自觉地为自己也倒了一杯。朱大平提议先碰三杯,碰过杯后,小丽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等众人喝完,小姐起身倒酒,朱大平趁机在小姐身上捏了一把,小丽尖叫一声骂了他一句。
由于有小丽在座,除了朱大平,众人都放不开,连平日能言善语的林剑平也沉默许多,杨小利更是不知所措。
“今天坏坏规矩,别老是咱几个人喝,让小丽陪咱们玩。”然后扭过头对小姐说:“也不让你过关,你分别和哥哥们见见面吧。”
小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掐了他一下说:“那还不是和过关一样。”这时在座的人都笑了。连王明君也想不到,平时言语不多的朱大平竟也这样有幽默感,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朱大平和小丽玩了一阵,小丽连赢带赖,硬是灌了他不少酒,见三人喝了酒蒙住了脸,便让小丽去找他们“挑战”。
小丽毫不怯场,镇定自若,和他们一一交手。
她先是找上了胆小懦弱的杨小利,用小丽的话说,找上他是“好打发”,朱大平趁机问他啥叫“好打发”,小丽笑道:“谁用谁知道。”
杨小利趁了个大红脸,他硬着头皮说:“来,当就当,咱也不能让你‘软地好起土。”
小丽趁机调戏他,啥叫“软地好起土”,谁是软地。杨小利见嘴上斗不过伶牙俐齿的小丽,便不再开口,而是闷着头起牌。
由于心里发怵,杨小利在小丽面前连连失利,连喝了十二杯酒败下阵来,喝到最后一杯,小丽笑道:“来,有情有意,陪你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一圈敬酒下来,小丽已是醉眼朦胧。
看她有些醉意,王明君不愿再和她纠缠下去。在一旁寂寞了半天的朱大平趁势把小丽拉到自己身边,非要和她再喝几杯。
“别人心疼你我可不心疼,你的日子过得还怪美哩,整天有酒有肉有人陪,美死你哩。”
“美啥美,还不是谁叫咋着就咋着,翻来覆去受折磨。”
二人唇枪舌战,互不相让,小丽此时有点坐不稳了,身子直想往朱大平的身上靠,嘴里还嘟囔着说:“大哥,借你的肩膀靠一靠,我实在不能喝了。”舌头已明显短了半截。
“靠,靠得掏靠钱,再喝一杯让你靠。”
二人因为一杯酒撕拽不下,最后小丽仍拗不过朱大平,只好捏着鼻子将这杯酒喝下肚去。
哪知酒刚下去,小姐打了一个嗝,喉头一紧,喝下去的酒直往上撞,她连忙捂住嘴,正想起身往外跑,却来不及了,只见她樱口一张,“哇”的一声,咽下去的酒菜喷射而出,成扇状直射在桌子上,桌上的酒菜无一幸免,全部一沾“芳泽”。难受得小丽一边摇着头,一边抹着唇边粘粘连连的余物,冷不防又从口喷射出一股酒菜混合物来,本来桌上尚未被完全覆盖,这下好了,由于第二次的“补射”,桌上的酒杯、茶怀、菜盘算是全军覆没了。
小丽越抹嘴上越多,滴滴拉拉顺着嘴角流出涎水来。只见这时的小丽杏眼迷离,妆容混乱,摇摇晃晃,站立不稳,酒桌上则杯倒盘歪,茶水顺着桌沿往下滴,加上小丽所吐之物的肮脏味、酒水味、化妆品味交织在一起,呛得人眼都睁不开了。这时,王明君第一个忍不住,冲进厕所“哇哇”大吐起来,林剑平、杨小利来不及出去,趴在墙角的痰盂上呕吐不止。
朱大平尽管难受,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替小丽递纸捶背。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难受还来不及,哪还有喝酒的兴致。王明君擦着手从厕所出来,连屋门也不愿进,捏着鼻子催促着要走,林剑平、杨小利二人收拾好后,也迫不及待地走了出来。朱大平结了账,跟随其余三人走到酒店门口解释道:“本来想让大家开开心,你看这事弄的。”
“还不是你硬灌人家小姐喝酒。”林剑平搭腔说:“老实交待,你俩是不是老相好。”
?“天地良心,我只不过来过这里几次,和小姐有点挂面,啥相好不相好的,可别乱说。”
?四个人出了门,林剑平和王明君叫了一辆出租车走了,朱大平骑着他的脏摩托,杨小利则打开破自行车的车锁,要离去时,朱大平还不忘交待杨小利:“有啥事言语一声。”
?
七
“找这啥球地方,真不上档次。”林剑平和王明君二人上了出租车,林剑平发起了牢骚:“还说让咱们开心,没吐血就算不错了。”
听了林剑平的话,王明君没有搭腔,尽管心里也有同感,但说与不说是不一样的,毕竟当官的人得有当官的架子。他表面上没有言语,心里可没少捉摸:得有内涵,你钱再多也没用,不在官场上混,你小子永远都学不会,他们二人不上档次是明摆着哩,你呢,不也是满身的铜臭。
正捉摸着,林剑平凑过来说:“知道你没喝美,换个地方咱弟兄俩再好好喝一场,让你真正享受享受。”
“不敢不敢了,回去晚了老婆该罚跪了。”他开玩笑道:“难得清净一回,不如早点回去向老婆‘汇报汇报工作。”
“你不是已请好假了,难得出来一回,听哥哥的。”然后命令司机:“到皇冠大酒店。”
听了他的话,王明君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今天晚上恐怕要和林劍平“真刀明枪”地说事了。
皇冠大酒店在小城里很有名气,这里不光饭菜质量好,同时是集吃、住、洗?、唱、按摩于一体,一条龙式服务的开放性酒店,尽管在档次上比宴宾楼稍逊一筹,可这里是有钱人来的地方,能到这里消费的人,大都是生意场面上的人,但这种地方来得多了毕竟不好,所以他还真没有来过几次。
转眼间,灯火辉煌的格陵兰大酒店到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夜幕下闪烁着,不停地变幻着色彩和图案。门口停了不少小车,却没有人来人往的拥挤,倒有几分不协调的寂静。
二人下了车,林剑平半拖半拉地将王明君让进大堂,值班经理赶紧跑过来招呼:“林老板,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来了,是不是又有了新地方。”
“球,这不是忙嘛。”林剑平是这里的常客,边打招呼边吩咐:“找个僻静的地方,上几个好菜,俺哥俩要好好喝几杯。”
林剑平扭过头来,征求王明君的意见。
“喝点红酒吧,那玩意不上头。”王明君不想再喝白酒,酒喝到这般时候,再好的白酒下肚也难受。
二人在楼上一间安静、雅致的房间刚刚落座,两位身穿旗袍,身材苗条的小姐飘然而至,将四个精致的凉菜放在桌上,同时又将放在冰桶里的法国干邑打开,往两个高脚玻璃杯里倒上少半杯,束手站在二人身后。
林剑平心里很得意:这地方,这服务,这酒水,操,这就叫派——气派,没有钱,你再大的官也白搭,这里只认钱不认人。别看东西不多,那都是好东西,没有一头牛的价钱也差不多。
这时,王明君的心里很不平衡,但他知道,自己一个月的工资,恐怕在这里也不够潇洒一回。他心里骂道:王八蛋,别得意,你不还得求着我吗,看你今天到底怎样开口。
二人碰了杯,慢慢地品啜着来自异国的醇香,感觉自是不同。其实,即使没人说,王明君心里也清楚,这种酒不是用来做“牛饮”的,只能去品,去故作陶醉,为什么小姐每次只倒半杯,那叫品味。菜虽说精致,但这种酒只能配西菜,配上这种有鲜明中国特色的菜肴,便失去了那种浪漫、高雅。他摇摇头:操,这种不伦不类的搭配,也算是中国特色吧!
二人各怀鬼胎,默默无闻地饮了几杯,别看都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上,二人已暗中叫上了劲。等了一会儿,林剑平实在憋不住了,扭头示意小姐出去,见小姐出了门,他举起酒杯,面对王明君欲言又止。
“看得出——你有心事。”王明君明知故问,稳操胜券般诱敌深入:“说说看,看老弟能不能帮上忙。”
“还不是那件事闹的。”林剑平年龄虽长,这时候却再也沉不往气:“你不知道,我现在是箭在弦上啊,要不会心急火燎地找你老弟帮忙。”
?“唉,你是不知道呀,表面上虽说是压在我手里,其实……唉,不说也罢。”王明君故作为难地说。
“有什么难处,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上忙。”林剑平迫不及待地问。见他上了钩,王明君长叹一声道:“其实你不知道,我们局长快要退休了,正在处理交接的事,哪还能顾上这些,再说,局里几个副职都活动着要当局长,你的事,恐怕要等新班子上任后再办了……”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前期投资已投了那么多钱,如果再拖下去,恐怕……”林剑平有些着急,但他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自私,忙话头一转接着问:“你呢?你老弟可是局长的最佳人选呀。”
“竟争太激烈了,不好上呀。”话到此时,二人都觉得到了该摊牌的时候了,王明君想了想接着道:“几个候选人都在忙着送礼拉关系,可我呢,你知道既没有什么背景,又没有能力送礼,靠什么,难办呀,要不你的事会拖到现在,也是瞎忙啊。”
他一步一步地将林剑平往自己的套里引,同时又琢磨着下一步该怎样开口。其实他现在最需要林剑平的帮助,因为,只凭他现在的家庭条件,虽说小有积蓄,但却实在无力承受活动时所需的高昂费用。况且,另外几个候选人也都忙得马不停蹄,工作能力是一方面,活动也是至關重要的。
本来他认为没有必要和几个弟兄们说这件事,因为他知道他们帮不上忙,也不愿意让他们为自己帮忙,他有自己的想法。找他们几个帮忙,帮不成便让他们看了自己的笑话,帮成了又有了一辈子都承不完的情,与其左右为难,不如干脆不想。但是不找他们帮忙又能找谁呢,如今林剑平正找自己帮忙,手里又有钱,所以不如顺水推舟,互惠互利呢。
想到这里,王明君又往前送了一步:“你放心,只要老弟能上去,你的事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时,林剑平心里有点明白过来:“小子,深藏不露,行啊,想让老子帮你还不愿开口,让老子主动送上门,真他妈的毒辣。”正在恼火,转眼又一想: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给他帮忙,他以后敢不给自己帮忙吗,只要他小子能批项目,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再说,那是投资少,效益高啊!
想到这里,林剑平干脆主动上钩说:“你得活动,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
然后大方而又干脆地说:“不就是花钱吗,需要多少你只管开口。”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王明君听了他的话暗自高兴,嘴上却在推辞:“不敢不敢,你老兄那么大的生意,资金周转厉害,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还是免了吧。”
林剑平心里窝火,嘴上还得应酬:“咱弟兄,我不帮你谁帮你,再说了,你当了局长,哥哥我能少沾你的光?”
“可是这钱花出去,有可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呀。”王明君听他的话已经明了,干脆再给他迎头一击:“我怕钱花出去,事也没办成,可就打水漂了。到时候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还不起呀!”
“哪能让你还,就当是哥哥我投资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骂:妈的,真不是东西,吃肉喝酒连骨头渣都不吐,你话说成这样,老子的钱不是明摆着打水漂了,打水漂还听个响声哩,真他妈的不算人。
心里不情愿,嘴上还得主动应承:“需要多少,只要你张口,哥哥不能给你搁到地下。”
“这个嘛,等真需要的时候我再向你张口吧。”其实,活动中真正需要多少钱,王明君心里也没底,他现在需要的是林剑平的保证,有了林剑平的承诺,他的底气也足了,钱壮人胆嘛。
“你别怕,我的老兄,只要弟弟能上去,亏不了你老兄。”见人家林剑平咬着牙忍受了他的剜心割肉,他知道自己得表个态。“行,没问题,到时候你尽管开口,怕啥哩,到时候不给办事,哥哥饶不了你。”林剑平开着玩笑又扌寨了扌寨,觉得这样也行,等于是明码标价,都能承受,互惠互利。至此,二人就算达成了某种默契。
王明君端起酒杯说:“来,咱弟兄俩再碰一杯,先谢谢哥哥。”这时的王明君是真的开心,酒兴大发,“有你这句话垫底,什么样的困难我都能克服了,难得今晚高兴,咱弟兄俩来他个一醉方休。”
林剑平此刻心中也算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的感觉就像和陌生人谈成一笔生意,再看王明君,觉得更是有些陌生,但他忍住了心中的不快,又叫服务小姐倒酒,二人开怀畅饮起来。不知不觉两瓶价格不菲的法国干邑下子肚,二人都有些醉了。
这时王明君提议要去歌房唱歌,然后洗澡按摩。林剑平醉醺醺的,脑子却有数,他知道今晚的花费不会少,并且由他出,但转念一想,头都磕了还差作个揖,再说自己最近情绪紧张,精神也不愉快,不如趁此机会也放松放松吧。
于是二人在小姐的搀扶下去了歌房,歇斯底里地嚎叫了阵子,然后洗澡按摩,享受了一番后,酒也清醒了许多。这时已是凌晨两点钟,二人的事情都有了眉目,尽了兴,开了心,便各自回家,至于回去后如何向老婆交待,便看各自的能耐了。
?
八
王明君出事了。
林剑平、朱大平、杨小利经过多方打听,方知王明君因贪污受贿被查处,如今正停职检查呢。
本来,按他们雷打不动的惯例,接下来轮王明君安排请客,哥几个知道王明君如今条件不错,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等着王明君通知,然后猛撮他一顿呢。等来等去也没有等到消息,几个人便相约和他联系,谁知手机关机,单位没人,死活联系不上。要说还是林剑平人头活络,经过打听,方才得知王明君认罪态度较好,并及时退赔,最后被免于刑事处分,停职检查。
得知这一消息后,林剑平心里有些称意:什么东西,怪不得求你小子办点事还跟我玩深沉,原来是没有给你送礼,呸,送礼还找你办事?这下美了吧,你小子弄这种事还嫩点,这不,吃不了兜着走吧,幸亏钱还没给你呢。但他知道,自己找王明君批的那个项目,十有八九要泡汤。
心里称意了一阵子,又觉得过意不去,毕竟,还是同甘共苦患难的弟兄,兔死狐悲吗,再说,自己干的那几件事,不也是摆不到桌面上吗,谁知道天上哪块云彩有雨呢。
他心里琢磨了一阵,便去约朱大平、杨小利二人去王明君家,他知道,这是安慰,也是联络感情的最佳时机。这种不用出力便能讨好的机会,他不愿错过,便将家里的好烟好酒拿了一些放在车上。同时他也知道,朱大平和杨小利二人肯定是空手去的。他暗自得意,并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两个猪脑子。
来到王明君的家,他没有像平时那样鸣喇叭叫门,而是悄无声息地下了车,将东西提在手中,然后用脚踢门。
门开了,是王明君开的门。二人相见后林剑平心里暗吃一惊:才几天没见,王明君明显憔悴了许多,眼珠布满了血丝,胡子拉茬的,完全没有了平时衣着鲜亮,意气风发的潇洒模样。看来,真是受打击了。
二人都没说话,默默地进了屋。
屋内,王明君的妻子正擦着眼向朱、杨二人诉说着什么,见林剑平进来,连忙起身拉住他的胳膊说:“大哥,你劝劝明君吧,自从出了事,他是饭不吃,觉不睡,再这样下去我和孩子可咋办呀!”
“去去去,女人家,婆婆媽妈的,让剑平哥坐下来喘口气行不行。”王明君不耐烦道。
林剑平心里一阵得意:这娘们,平时趾高气扬的,见了面连一句好话都难得说,只想着老子求你们办事,咋样,如今也求到老子头上了吧。
想归想,他表面上不露声色,口中劝解着:“弟妹,别着急,事情已出来了,管他哩,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是呀大哥,我也说只要人平平安安的,不比啥都强,可明君就是不听。”她仍是哭哭啼啼的。
“放心吧,今天让大哥好好开导开导他。”林剑平这时摆出一副大哥的样子满口应承。
这时,他们才发现,林剑平手里还掂着东西,王明君的妻子又是一阵感动,连忙让座。等他们落了座,吸烟的吸烟,喝茶的喝茶,安置住了,才又感激地说:“看看,患难才见真情,明君一出事,成天来找他玩的人,如今一个也不来了。”她擦干了眼泪,又接着说:“要不明君老说你们几个是铁哥们,这下我算看出来了,你们说吧,我给你们弄菜去。”
“兄弟,这哥可得怪你了。”见明君妻子进了厨房,林剑平拿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劝慰他:“出了事也不跟哥说一声,大忙帮不上,跑跑腿什么的哥还是能帮上的嘛。”
朱大平、杨小利二人连声附和:“就是就是,最起码咱还能跑跑腿不是。”这两个人不大会说客套话,进门到现在,他们说的话连十句也没有,也说不到王明君的心窝里,所以尽管是客人,王明君却懒得跟他们说。
听了他们的话,王明君心里很不是滋味:妈的,还不是来看老子的笑话,不定你林剑平心里多称意呢。心里琢磨着,嘴上却说。
“老丢人呀,出了这事,连死的心都有了,哪里还有脸出门见人呢。”
“丢啥人,比咱大的官枪毙的都有,你这算啥。再说,你不是都退赔了,现在也算清白了不是。”面子活,林剑平做得很到位。
“清白了,”王明君叹了口气,“现在总算清白了,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朱杨二人成了应声虫。
能没事吗?王明君在他们三人的客套话中,思考着:自己是个没有什么社会背景的人,能从一个普通科员一步一步当上副局长,靠什么?还不是靠自己的能力,靠自己的勤奋,说白了就是先当孙子,然后才能当上爷,再说了,光凭实干也不行,还得有那么一点小聪明,就是俗话所说的“眼里得有水”,如今好不容易熬到这一步,结果一不小心……
唉,这些年的心血算是白费了。
见他在沉思,知道他的心里不舒服,林剑平凑到跟前低声劝解:“别想了,心放宽点,大老爷们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能爬起来才算男子汉。”
这时,王明君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附在林剑平耳边道:“你申请的那个项目已被批下来了,可能一半天就会有人通知你。”然后顿了顿,说:“那段时间拖着没给你办,也是瞎忙呀,你还得原谅老弟。”
“自家兄弟,说哪儿的话,那事办了更好,不办也不能怨你老弟,知道你有难处,先把你眼前的难处摆平再说。”这时,林剑平心里想,你小子还算有良心。
“你那个项目是我出事以前按正常手续办的。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至于我的事,还是得自己反思呀,组织上对我已经够宽大了。”王明君觉得无论如何,也算对得起弟兄们了,同时,经过这段时间的反思,他的心里对许多事情已看得轻淡了许多,说话办事也不像以前那么盛气凌人。
这时,他扭头看见朱、杨二人在没心没肺地看着电视哈哈大笑,心里一阵感慨:“这人呀,他妈的是清楚还是糊涂哟?”
酒菜被端出来了,热气腾腾地摆满了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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