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恩格斯人学思想的总体图景
2020-03-02陈晓辉
朱 宇,陈晓辉,2
(1.东北林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哈尔滨150040;2.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 马克思主义研究所,哈尔滨150018)
20世纪90年代,西方学界建立在“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对立论”基础上的“恩格斯思想是人学空场”的观点传入,强烈地冲击着马克思主义在我国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为了驳斥这一观点,国内学界首次提出要对恩格斯思想进行相对独立的研究。经过多年研究,恩格斯思想中有“人”的问题已被证实,但对于恩格斯人学思想能否构成相对完整体系的问题,却未给予回答。研究恩格斯人学思想的基本内容和内在逻辑,不仅有助于回答这一问题,还有助于从根源上瓦解“恩格斯思想是人学空场”的观点。同时,对推动三大共同体的理念落地生根具有重要意义。
一、恩格斯人学思想的内在逻辑
梳理恩格斯一生的重要著述可以发现:恩格斯思想不仅包含大量的人学观点,而且其人学观点还具有内在逻辑,即以现实的人为逻辑起点,围绕实现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目标,以人性论(自觉实践活动)为立论基础,从自然存在的人、社会存在的人和宗教存在的人等三个层面进行论述。
(一)现实的人:恩格斯人学思想的逻辑起点
任何思想体系都有一个逻辑起点。恩格斯说:“历史从哪里开始,思想进程也应当从哪里开始,而思想进程的进一步发展不过是历史过程在抽象的、理论上前后一贯的形式上的反映。”[1]1837年,恩格斯还未成年,就被迫辍学,学习经商。在此期间,他经常出入工厂,目睹了工人的生存状况:潮湿闷热噪声震耳的车间、被工厂排污污染的饮用水、脏乱逼仄的栖身之地、匮乏的精神生活。两年后,恩格斯在其处女作《乌培河谷的来信》中指出:“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十分明显的。首先是工厂劳动大大助长了这种现象。”[2]498这一年,只有19岁的恩格斯开始关注现实的人,当然,此时的关注更多的是出于本能。服兵役、接触青年黑格尔派、与马克思的交往以及深入工人的生产生活等经历让恩格斯的思想日益成熟。1845年,恩格斯在给马克思的信中写道:在探讨人的问题上,他与费尔巴哈走了完全不同的道路……费尔巴哈的人是抽象的人,是带有神学光晕的人;而他的人则是现实的人。现实的人是指处于一定社会关系中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在研究工人状况时,恩格斯选择的是当时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最成熟的英国。
(二)人性论:恩格斯人学思想的立论基础
恩格斯从三个层次探讨人性论。第一,自然属性是人的第一属性。“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因此,第一个需要确认的事实就是这些个人的肉体组织”[3]67。如果人没有从自然中分离出来,就不会有信仰宗教、追求艺术和发明创造等活动产生。自然属性才是社会属性产生的前提和基础。第二,人是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的合体。随着实践范围的不断扩大,人的社会关系日益丰富,人的各种能力愈加提高,但无论怎样,“酒醉之后,必定头痛;放荡成习,必生疾病”[4]238。自然属性总是要与社会属性相伴而生,而且还要伴随人类始终。“人来源于动物界的这一事实已经决定人永远不能完全摆脱兽性,所以问题永远只能在于摆脱得多些或少些,在于兽性或人性的程度上的差异”[5]442。第三,宗教等意识虽然可以把人和动物区分开,但实践才是人的根本社会属性,即人的本质。马克思恩格斯说:“可以根据意识、宗教或随便别的什么来区别人和动物。”[3]67在福尔克·阿尔茨特和伊曼努尔·比尔梅林著的《动物有意识吗》一书中描绘了猴子会撒谎、大象会忧伤等现象。对此,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解是思维、意识和宗教等产生并发展于生产活动。“动物也进行生产,但是它们的生产对周围自然界的作用在自然界面前只等于零。只有人才办得到给自然界打上自己的印记”[4]273-274。人的生产与动物的生产的最大不同在于:人的生产是按照自己的尺度进行的,是一种自为状态;而动物的生产则是按照自然的尺度进行的,动物虽也有意识、情感,但还处于较低水平的自在阶段。自由自觉的生产活动(实践)才是人的本质。基于对人性论的揭示,恩格斯围绕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身(的意识)的关系,对其人学思想进行了阐述。
(三)自由人:恩格斯人学思想的价值目标
人与自然的关系强调的是人的本能性活动,即自然人。人与人的关系强调的是人的功利性活动,即社会人。伴随着人类实践活动的不断丰富,在文化的润泽下,自然人与社会人将不断融合,并最终走向自由人。“最初的、从动物界分离出来的人,在一切本质方面是和动物本身一样不自由的;但是文化上的每一个进步,都是迈向自由的一步”[5]456。发端于自然人,成长于社会人,最后发展为自由人,是恩格斯思想中的人的发展轨迹。在恩格斯看来,自由人应该是能够完全自由地发展和发挥他的全部力量和才能的人,自主性是其根本特征。这种自主性的实现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二、恩格斯人学思想的主要内容
虽然恩格斯从未提过“人学”二字,但他一生的重要论著却包含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身(的意识)的关系”的丰富论述。
(一)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论述
在恩格斯的论著中,研究了人与自然的三种样态或三个阶段。
1.自在自然阶段。为了区分其他阶段的自然,笔者把无人介入的自然称为“自在自然”。恩格斯在扬弃德国古典哲学自然观的基础上,提出了该阶段的人与自然还未分离出来,“自然界是不断运动和变化的,矛盾是推动自然界运动的动力,自然界的运动变化是有规律的,自然界是由低级向高级发展的”等。
2.人化自然阶段。“人化自然”是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用来描绘人与自然关系的一个概念,其内涵是人与自然已分离,人类通过实践在纯粹(自在)自然上留了痕迹。恩格斯虽从未明确使用过 “人化自然”一词,但他汲取了这一概念的内蕴性质,对人化自然阶段进行了深入研究。首先,恩格斯认为,人与自然相互依存。人类不仅来自自然,“而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产物,是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并且和这个环境一起发展起来的”[5]374,而且人也发展着自然。“动物所能做到的最多是收集,而人则从事生产,人制造最广义的生活资料,这是自然界离开人便不能生产出来的”[4]274。在此基础上,依据马克思“将劳动区分为自由自觉的劳动和异化劳动”这一观点,恩格斯提出人化自然的过程中会出现两种情况:一方面,人类如果违背自然规律,就要遭到惩罚,人化自然就是害我之物。“美索不达米亚、希腊、小亚细亚以及其他各地的居民,为了得到耕地,毁灭森林……这些地方今天竟因此成为不毛之地,因为他们使这些地方失去了森林,也失去了水分的集聚中心和贮存库……”[4]383。另一方面,人类遵循自然规律,自然就是为我之物。
3.生态自然阶段。“生态自然”一词是近些年在反思全球性生态危机、总结现代生态科学的最新成果的基础上形成的。所以马克思恩格斯都未曾使用过这一概念。生态自然观的核心理念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生态自然是人化自然的价值追求。汲取恩斯特·海克尔、卡尔·弗拉斯等人的生态学观点,发展马克思的人化自然观,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提出实现人与自然和谐的三个步骤:一是要正确理解自然规律。“事实上,我们一天天地学会更加正确地理解自然规律,学会认识我们对自然界的惯常行程的干涉所引起的比较近或比较远的影响”[4]384。二是要协调近期目标与长远结果的关系。“在今天的生产方式中,面对自然界以及社会,人们注意到的只是最初的最明显的成果,可是后来人们感到惊讶的是:人们为了取得上述成果而作出的行为所产生的较远的影响,竟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在大多数情况下甚至是完全相反的……”[4]386三是要创新制度。“这还需要对我们现有的生产方式,以及和这种生产方式连在一起的我们今天的整个社会制度实行完全的变革”[4]386。恩格斯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论述,不仅完成了其人学思想的首要内容,而且丰富了马克思主义自然观。
(二)关于人与人关系的论述
由于个体能力所限,个体的人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满足自身多种类、多层次的需要。只有借助生产、教育和文化等活动建构和丰富各类关系,才能满足自己、发展自己。由此看来,人不仅是自然的存在物,还是社会的存在物。
1.社会关系是一个复杂的系统。从属性看,社会关系包括经济关系、政治关系、法律关系、文化关系、军事关系等多种关系。这些不同的关系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具有一定秩序的有机整体。“每一时代的社会经济结构形成现实基础,每一个历史时期的由法的设施和政治设施以及宗教的、哲学的和其他的观念形式所构成的全部上层建筑,归根到底都应由这个基础来说明”[5]365。一般说来,经济关系的性质决定着其他关系的性质以及整个社会关系系统。恩格斯以资本主义社会为例,分析了经济关系对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系统的决定作用。他说:“人与人的一切关系(个人的或国家的),都被归结为商业关系,或者换句话说,财产、物成了世界的统治者。”[2]674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对抗性决定社会关系系统的性质就是对抗性的,“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已经在这里公开宣告开始”[6]359-360。从主体看,社会关系的主体包括个体与个体的关系、个体与群体的关系、群体与群体的关系。群体的范围小到民间组织,大到政党、民族和国家。恩格斯剖析原始社会的关系系统后,指出原始社会系统的最小群体单位是氏族。“氏族作为社会单位出现以后,氏族、胞族和部落这整个社会组织就怎样以几乎不可抗拒的必然性(因为是天然性)从这种单位中发展出来”[4]94。而资本主义社会最小的群体单位则是家庭,“现代社会则是纯粹以个体家庭为分子而构成的一个总体”[4]72。
2.社会关系系统是不断演化发展的。恩格斯认为,社会关系系统虽然复杂,但却有内在的规律可循。“历史事件似乎总的说来同样是由偶然性支配着的。但是,在表面上是偶然性在起作用的地方,这种偶然性始终是受内部的隐蔽着的规律支配的”[4]247,“历史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结蒂是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但是生产本身又有两种,一方面是生活资料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为此所必需的工具的生产;另一方面是人自身的生产,即种的繁衍”[4]2。在两种生产的相互协调下,社会由低级向高级不断地发展着,根据文明发展的不同程度,人类社会依次经历了以获取现成的天然产物为主的蒙昧时代、学会靠人的活动来增加天然产物生产的野蛮时代、学会对天然产物进一步加工的文明时代。随着生产活动的日益复杂、分工的细化,人与人的关系将从最初的松散型交往历经紧密型交往,并最终走向“成为自己社会的主人”的自由人联合体阶段。
3.人与自然的关系和人与人的关系实际上是辩证统一的。19世纪40年代,马克思恩格斯说,“实物是为人的存在,是人的实物存在,同时也就是人为他人的定在,是他对他人的人的关系,是人对人的社会关系”[6]52。这段话表明,人与自然和人与人之间是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相互依赖的。19世纪70年代,恩格斯以航海为例对这一观点进行了具体化阐释。在海上航行遇到紧急情况时,船上的人必须服从船长的命令。从表面看,是船长在操纵着大家,究其背后,却是自然力在操纵着人。船长之所以能够控制船上所有的人,是因为他拥有高超过人的航海技术和丰富的航海经验,能让大家赢得安全,即人(船长)与人(船上其他人)的关系是人(船长)与自然的关系的现实化的表现,人(船长)与自然的关系是人(船长)与人(船上其他人)的关系创设的前提。正因为如此,通常情况下,人与自然关系的状况和人与人关系的状况是一致的。在原始社会初期,生产力水平简单低下,人类敬畏大自然;为了生存,人与人之间要相互依赖。在该时期,无论人与自然的关系还是人与人的关系,都处于低水平的适应阶段。在原始社会后期,尤其进入剥削社会阶段,生产力水平极大地提高,人们逐渐意识到自然界本身并无意志,便以自己为中心,向大自然巧取豪夺;生产力的提高,虽使产品有了剩余但又没达到让所有人共同拥有,于是,阶级压迫便产生了。在该阶段,无论人与人的关系,还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都处于不适应的状态。这两对关系失衡的最终根源在于人类社会的生产力水平尚处于发展相对不足阶段。未来社会, 生产力得到充分发展,能够为人的自由发展提供充足的条件, 能够促进人与自然的良性发展, 那时,人与自然的关系和人与人的社会关系便进入了高水平的适应阶段。
(三)关于人与自身(的意识)关系的论述
作为复杂的关系系统,社会是包含政治关系、经济关系和文化关系等众多关系的系统。在各种关系系统中,文化关系因其特殊属性对人的成长影响更有效、更深远。人的社会化过程,实际上就是不断接受文化的影响,由生物人(自然人的初级状态)向文化人转变的过程。宗教是适应社会发展的一种文化现象。克尔凯戈尔认为,人类文化性的生存方式包括审美的、伦理的和宗教的等三种类型。恩格斯说:“一切宗教都不过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幻想的反映,在这种反映中,人间的力量采取了超人间的力量的形式。”[5]666-667这一论述揭示了一切宗教的内容皆来自人,体现的是倒置的人间。宗教中的人是许许多多的现实人之精华,是超人,“神就是人”。由此看来,宗教观实际上探讨的是人与自身(的意识)的关系问题。根据分工,恩格斯主要承担马克思主义宗教观的创立工作。恩格斯说:“要根据宗教借以产生和取得统治地位的历史条件,去说明它的起源和发展,才能解决问题。”[7]328于是,他从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身(的意识)的关系等方面分析了宗教的产生、存在和消亡的原因。
1.人与自然关系的失衡是宗教产生的根本前提。“在原始人看来, 自然力是某种异己的神秘的超越一切的东西, 在所有文明民族经历的一定历史阶段上,他们用人格化的方法来同化自然力,正是这种人格化的欲望,到处创造了许多神……”[8]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意识形态,宗教产生于人类的童年。那个时候的人类,刚从自然分离出来,智力朦胧未开,对雷鸣电闪、狂风暴雨、植物生长等现象一无所知,常常匍匐在自然的淫威下。于是,在原始人心理产生了一个主宰着自然界和人世间的神灵,这些神灵拥有喜怒等情感,是仿造人类情感设计的。这些神灵的出现,从心理上缓解了大自然带给人类的压力。
2.人与人关系的和谐是宗教消亡的重要条件。随着人类认知水平的提升,对自然的恐惧不再是宗教存在的根源。进入阶级社会后,一部分人的命运被另一部分人掌握,阶级压迫成为宗教存在的重要因素。“在各阶级中必然有一些人,他们既然对物质上的解放感到绝望,就去追寻精神上的解放来代替,就去追寻思想上的安慰,以摆脱完全的绝望处境”[7]334。为此,恩格斯说:“神学的实质,特别是在我们这个时代,就是调和和掩盖绝对对立的两极。”[2]536宗教的产生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同样,宗教的消亡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宗教消亡的根本表现是宗教意识的消亡。存在决定意识。宗教意识的消亡是以宗教产生的土壤不复存在,而慢慢退去的。“当社会通过占有和有计划地使用全部生产资料而使自己和一切社会成员摆脱奴役状态的时候……当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的时候,现在还在宗教中反映出来的最后的异己力量才会消失,因而宗教反映本身也就随着消失”[5]668。由此看来,宗教不是在短期内能消亡的。
3.人与自身(的意识)关系的“失调”是宗教存在的重要因素。宗教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出现的一种文化现象。它既不是从来就有的,也不会永远存在而是要历经产生、发展和消亡的过程。人类认识水平的低下是导致宗教形成的一个关键原因。在从个体角度看,“在远古时代,人们还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构造,并且受梦中景象的影响,于是就产生一种观念……就产生了灵魂不死的观念……像一切宗教一样,其根源在于蒙昧时代的愚昧无知的观念”[4]223-224。看到一个新的生命从妇女腹中生出,以为是一种神奇的力量在操纵。印度教中的毁灭之神湿婆和基督教中的圣母玛利亚正是无法理解人类的生殖现象,才创设而来。由此看来,对自身的无知是导致世界上许多宗教创设的关键原因。
宗教是现实世界的反映,此岸的问题需要此岸解决。人与自然关系的和谐、人与人关系的和谐是人与自身(的意识)的关系和谐的前提。按照恩格斯对未来社会的擘画,只有随着社会生产的无政府状态的消失、国家的政治权威的消失,人们才能完全自觉地创造自己的历史,成为自由人。自由人来临之际,也是宗教消亡之时!
三、恩格斯人学思想总体图景的当代价值
阐明恩格斯人学思想的内在逻辑和重要内容,对于深化理论研究、批驳错误思潮以及推进各类共同体构建具有重要价值。
(一)恩格斯人学思想总体图景的理论意义
1.有助于从总体上把握恩格斯人学思想。自1991年中国哲学史大会提出要相对独立地研究恩格斯哲学思想以来,国内一些学者开始关注恩格斯人学思想的研究。历经30年,虽然研究成果没有出现井喷式地增长,但却在持续推进。现有成果既有对恩格斯早期人学思想的研究,也有对恩格斯晚年人学思想的研究;既有对恩格斯某一文本中人学思想的研究,也有对恩格斯一生文本中人学思想的研究;既有从正面阐述恩格斯人学思想形成的成果,也有从反面驳斥歪曲恩格斯思想人学观点的成果。现有研究成果的内容充分地表明:恩格斯思想中包含丰富的人学观点,但遗憾的是,现有成果却缺乏对恩格斯人学思想的整体性论述。将分散在不同时期、不同文本中的恩格斯人学观点条理化、系统化,不仅有利于把握恩格斯每个人学观点之间的关系,而且有利于了解恩格斯人学思想的全貌。
2.有助于驳斥“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对立论”。通过对恩格斯人学思想总体图景的论述可以发现:恩格斯人学思想与马克思人学思想同中有异、相映生辉。“同”体现在都以现实的人为其人学思想的逻辑起点;都把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作为其人学思想的价值目标。当然,“异”则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关注的领域不同,19世纪50年代以后,马克思更为关注的是经济和社会的历史领域,恩格斯则更多地关注自然和宗教领域。第二,研究的视角不同,马克思对宗教的研究始终是出于服务革命的目的;而恩格斯则从社会物质根源的角度来认识与解释宗教的形成及其发展与演化。马克思主要是考察人与自然物质变换的社会条件;恩格斯则是描述物质自然界从无机界向人类社会的演化过程。第三,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不同。恩格斯提出了宗教消亡、人和自然和谐的实现方式等问题,而马克思并没有提出过具体的实现手段。关于人类社会的论述,恩格斯提出的“两种生产理论”是对早期 “人类历史的三个前提”的发展。与其说以上这些是差异,还不如说是完善和发展。差异不等同于对立,由于分工的不同和所处的社会背景不同,二人在具体问题方面确实存在细微差异,但这并不会破坏马克思主义人学思想的整体性,相反却能够体现马克思恩格斯二人思想的高度互补与配合。
(二)恩格斯人学思想总体图景的现实意义
理论只有观照现实问题,才会有生命力。恩格斯人学思想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指导,研究了如何协调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构建生命共同体、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等观点。研究恩格斯人学思想的总体图景,对于更加自觉地坚持以马克思主义指导新时代中国语境中的共同体构建具有重要价值。
1.有助于明晰共同体建设的价值主体。恩格斯的自然报复论是在19世纪中后期人类中心主义盛行背景下提出的,可见恩格斯人学思想的前瞻性。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我们要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无论“生命共同体”还是“共生”,强调的都是人类与自然之间紧密互利、不能分割的关系,内蕴了自然和人类具有同等价值和权利的理念。这是中国共产党人继承和发展恩格斯人学思想的重要体现。恩格斯认为,社会系统的构成主体具有多样性。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价值主体是指我国境内的56个民族,每个民族在这个共同体的结构中都占据一定的位置,无论民族大小,权利都是平等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主体是人类,强调的是幸福、公正等人类共同的价值。个体的人和群体的人是构成人类社会的基本元素。所以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过程中,既不能忽视民族国家的价值主体,也不能忽视个人的价值主体,否则容易滑向空想主义和整体主义,背离马克思恩格斯的自由人联合体的目标。
2.有助于明确共同体构建的工作重心。民族是整体社会的一部分。中华民族共同体是一个由中国内部全体民族共同参与的国家共同体,集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等方面于一体。恩格斯认为,经济在社会系统中起决定作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首先要促进各民族经济发展,发达民族要帮助落后民族,促进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的快速发展,用共同富裕画出中华民族最大同心圆。“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9]434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设目标。共同繁荣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关键目标。基于此,各国要以促进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为途径,齐心协力推动全球经济朝着更加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的方向发展。
3.有助于探究构建共同体的基本路径。“没有哪个国家能够独自应对人类面临的各种挑战,也没有哪个国家能够退回到自我封闭的孤岛”[9]46,因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已成为世界的共识。人与人的关系是人与自然的关系的现实表现。人类命运共同体“清洁美丽”的建设目标表明,打造人与自然和谐的生命共同体是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构造的重要一环。针对实现人与自然关系的和谐,恩格斯提出要尊重自然规律、兼顾近期行动与长期结果、变革制度等三条路径。这些路径对推进生命共同体具有借鉴价值。人类社会是由无数的个体主体和各种各样的群体构成。作为人类社会系统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是由世界上各种具体的共同体组成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首先需要各个具体的共同体先办好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国内的问题是中国对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的最大贡献。
综上所述,恩格斯人学思想和马克思人学思想,虽然价值目标和逻辑起点是一致的、社会观和人性论是互为补充的,但恩格斯人学思想因有较系统的自然观和较为独特的宗教观,仍能够形成学术特征鲜明的完整体系。构建恩格斯人学思想体系无论对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的研究,还是对指导共同体理论的实践,都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