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文学作品中乌托邦化的反叛
2020-03-01王丹阳
摘 要: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导致当前儿童文学出现过度娱乐化、低幼化的趋势,越来越多的写作者选择给儿童营造一个完美的乌托邦世界。这固然有利于引导儿童树立积极向上的世界观,然而完美童话终究是假象,“完美世界观”一旦崩塌,将会造成儿童心灵中理想与现实的撕裂。本文以林海音的作品为例,探讨实现“儿童文学作品乌托邦化反拨”的良策。
关键词:林海音 儿童文学 乌托邦化反叛
一、绘事后素的接受原则
人性本善还是本恶之争,自先秦以来就一直饱受争议,罗洛·梅的“善恶潜能束”理论无疑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启发点。罗洛·梅认为:“我们是善恶混合的潜能束。”儿童是人之为人的初始状态,儿童时期的经历具有弥散性和后效性,它将会相当大地映射到一个人成年后的生活状态。因此,如何对待儿童、对待童年经历,就显得至关重要。一个人的潜能和可塑性有时是难以估量的,但是我们也必须承认,人对信息的接受往往存在前射抑制,同时在主体基调已定的情况下,后期更改很难实现。就如同用马克笔在白纸上涂满浓重的红色,只要红色足够深,别的颜色再想加进来就会很难,更不用说企图用现有的颜色完全掩盖掉原来的红色。绘事后素的接受原则告诉我们,只有保持底子的纯净,才能进行锦上添花的加工,而如果之前添加太多就容易积重难返。换一个角度看,不管后期的重塑能不能得以实现,对一个儿童来说,童年的人生着色是非常重要的。
当前有不少儿童文学作品都持着一种盲目乐观的态度,试图营造出一派明媚好春光的假象。我自身即曾是一个深受戕害的人。这个世界本就不是一张非黑即白的薄纸,事实上现实生活中灰色地带往往占据了大多数情况。生命是爬满了蚤子的华美长袍。我们不仅要学会欣赏长袍的华丽美好,还要试着学会接受虱蚤的存在,而这也正是“话到七分,酒至微醺”的不完美境界之所在。只有给孩子们认识不完美世界的机会,他们才会懂得去宽恕、去接纳、去拥抱这个世界。还记得“曾子杀猪”的故事吗? 儿童是不可以欺骗的,每个孩子就如同一张白纸,他们的行为往往是通过模仿成人世界而逐步习得的。儿童往往简单地相信给出的一切,遵循着所见即所得的内在逻辑体系,他们缺乏的是独立自主的判断标准和辩证逻辑思维。他们又是偏激的,一旦发现书本上所说的内容与现实严重不符时,往往会滑向另一个极端,即由完全的“真善美”滑向完全的“假丑恶”,这反而会增加积极世界观重构时的难度。“过分重视高尚行为,结果反而会变成对罪恶间接而有力的褒扬”。当我们费尽心思构造美好时,殊不知美好被全盘接受之后的反弹更是另一种手段的戕害。
二、儿童的视角,幼稚的深刻
作品中最有趣也是最成功的亮点,是作者创造性地通过一个儿童的视角,以充满童真的眼光来观察这个世界。主人公的思维方式是十分贴近儿童心理的,语言的运用也十分简明易懂,这样就有效地避免了儿童对于深刻内容的疏离感,增强了小读者对于作品的阅读兴趣和认同感。作者没有自顾自地去阐释灌输不知所云、艰涩难懂的直接说教,而是通过一个个小故事来引导儿童去了解这些人物的命运,体悟平民的坎坷遭际,感受20世纪二三十年代老北京的风土人情和社会风貌,从而为小读者呈现出一个相对完整和真实的世界。
美和丑在作品中都不是绝对的。作品的总基调无疑是积极乐观的,但是又在一种淡淡的忧伤氛围笼罩之下,通过一系列看似矛盾的现象,激发孩子们的好奇心,引领他们去探索和思考关于世界和人生的种种问题。去大户人家偷东西却只为了供自己名列前茅的弟弟上学的偷儿,惠安馆里因情人一去不返而疯了的秀英,天天忍受养父的毒打最后惨死在火车轮下的妞儿,儿子溺死、女儿被卖的女佣宋妈,在爸爸去世的冲击下获得心灵成长的英子。就连深爱着英子的父亲也发生过“抽大烟、朱砂手”的事件,险些误入歧途。每个人都立于美好与不美好的裹挟之中,他们各有各的无奈。不得不承认,宋妈有她狭隘、市井的一面,但同时她的遭遇又让人同情。正如在得知宋妈的儿子两年前被淹死、女儿也被丈夫送给了一对没有儿女的骑三轮的夫妇时,英子心里十分伤心,不明白宋妈为什么撇下自己的孩子不管,来伺候别人。她以童真的眼光看世界:“哪个是疯子,哪个是傻子,哪个是骗子,哪个是贼子,我根本分不清。”这种描写无疑是十分符合儿童心理的,小读者会很自然地跟着英子的疑惑而疑惑、跟着英子的思考而思考,從而从文本中挖掘出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深刻的东西,这种发觉可能是立刻达成的,当然也可能是多年之后的顿悟。除此之外,作者还善于运用富有哲理性而又不失童趣的语言,直接揭示出关于社会人生的道理:“我们是多么喜欢长高了变成大人,我们又是多么怕呢!”微妙地揭示出儿童成长中出现的矛盾心理;“要学骆驼,沉得住气的动物”,以温和的笔触,教会孩子们做事要沉得住气,坚持不懈一定可以到达人生的目的地。这种写法,更直接地吸引儿童趋向于一种积极向上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有效地引导他们理智客观地看待真实的世界。
世界是不完美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幸,每个人都有可爱和可恨之处。作者没有把她笔下的人物塑造成“高大全”的英雄偶像,也没有将他们塑造成令人发指的丑陋典型,而是很自然亲切地呈现出来。就像宋妈,她有她狭隘市井的一面,但她保有她本真的质朴和善良。同时她的悲剧人生经历也令人同情。又如偷儿,他有他不劳而获、偷窃东西的丑恶行径,但同时他也有他爱护弟弟的朴实感情和迫不得已。至少在英子小小的心灵里,他们是美的。当妈妈告诉英子长大后要写一本坏人做贼被抓的故事时,英子却说:“我要写的是:‘我们看海去。”对于因思康三叔的情感背叛而疯掉的秀贞,妈妈和宋妈唯恐避之不及,英子的想法却不同,她热爱着、困惑着,她用她幼稚天真的眼睛默默观察和思索:“无论什么困难的事,只要硬着头皮去做,就闯过去了。”最后她觉得自己长大了。美的最高境界不是无懈可击,而是瑕不掩瑜的不完美;不是闭目塞听、浑然不知,而是看过了它的不完美之后依然觉得它很美。很多人生经历是不能逃避的,儿童文学应该让孩子看到这些真实的不完美。
三、面向未来的儿童本体观
可能有人会提出质疑,多面的内容固然立体,但儿童能完全吸收吗?在这里必须要强调的是,我们不是以成人世界的标准来要求儿童,也不要求儿童完全吸收多面复杂的世界,只是想以发展的眼光引导他们认识到世界的多面性,提前进行一定程度的心理建设,提供一个利于理想与现实衔接的预期,以便他们更好地了解生活的全部真实,从而更好地与这个世界温暖相拥。成长的冲动是孩童的本能,如果说我们已来不及在他们成长之前就为他们构造好一个真实而完满的世界,那么与其等待他们去揭穿我们编织的美好谎言、亲手打破精美的玻璃橱窗,倒不如让我们捧着一颗真诚的心,和他们一起欣然携手走进生命和生活的本身,去体味和接纳成长进程中避不开的痛。
“揭示一个社会的灵魂,最敏锐的途径莫过于看这个社会对待小孩的方式”。我们鼓励儿童文学有一个温暖的结尾,这无疑是符合读者(无论是儿童或是成人)的阅读心理和阅读期待的。我认为:对于主人公既定理想目标的达成,最好不要是完全一帆风顺、所向披靡的。我们应当避开以下思路,通过写主人公观察一系列或好或坏的现象、有悲有乐甚至是苦中作乐的奋斗,制造一个最终走向温暖的结局。《城南旧事》最后一章,英子的爸爸因肺病去世。英子因为爸爸的离开,体会到了自己的责任,也收获了成长的美好与疼痛。结局在悲哀中给出了一种昂扬向上的张力。
为儿童文学增添严肃深刻的内容,并不是无条件无前提的,更不是诱导儿童文学走向成人化的歧途,儿童文学作品在创作时必须考虑到儿童的接受能力和身心发展特征。严肃作品与温情作品的存在并不矛盾,他们是可以共存的。严肃作品的存在并不排挤以爱与温情为主题的作品,温情作品有它们在塑造儿童性格方面的宝贵价值。严肃作品甚至可以作为温情作品的一个补充,只是要保证的是,在儿童的阅读历程中,严肃文学不能缺席且应当随着儿童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增加它在儿童阅读中所占的比例。
在这里大胆地提出儿童文学乌托邦化反叛的观点,并不是提倡一边倒向儿童成人化,而是想以此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为儿童文学的发展寻求良策,多创作出一些更有利于儿童成长的好作品。在儿童文学的“欢乐颂”里,何妨加入一些严肃的音符,让美更加来得真实而鲜明?
四、小结
林海音根据她在北平的童年经历,创作了以《城南旧事》为代表的一系列小说和散文回忆录。她的许多作品,从孩子的视角关注社会创伤,对于儿童三观的形成,具有深刻的教化意义。《城南旧事》这部具有自传性质的短篇小说,通过小主人公英子的观察、叙述,生动地描绘了一个在温暖世界背后、错综复杂的大世界。小说真实、严肃地还原时代风貌,为我们进行儿童文学创作提供了很好的范例和启示。
当然,随着社会背景的幕换景移,林海音创作时的社会存在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毕竟当今的中国已经不再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那个屈辱的中国,世界也不再是那个动乱的世界了。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在这里高度推崇林海音的儿童文学作品,并不是鼓励大家照抄照搬,而是以《城南旧事》为例,主张在文学创作时勇于汲取营养,适当增加一些严肃深刻的内容,引领孩子去了解一个真实、不完美却令人倍加珍爱的世界。
参考文献:
[1] 张爱玲.张爱玲散文全编[M].来凤仪编.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2.
[2] 林海音. 城南舊事[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4.
[3] 吴欣航,宋国庆.儿童视角里的《城南旧事》叙事艺术分析 [J].产业与科技论坛,2017(20).
作 者: 王丹阳,山东师范大学本科在读,研究方向:文艺学。
编 辑: 张晴 E-mail: 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