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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历史人物的重构:野上弥生子《大石良雄》论

2020-02-28波,张

晋中学院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大石生子伦理道德

宋 波,张 璋

(南昌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西南昌330031)

野上弥生子(1885-1985,以下简称弥生子)本名小手川八重,笔名八重、八重子、弥生子,生于九州大分县北海部郡臼杵町。弥生子在创作的前期,将创作重心主要放在对个人的人生体验以及家庭生活的描摹方面。比如,她相继在《杜鹃》发表《七夕》(1907)、《柿羊羹》(1908);在《中央公论》发表《佛座》(1907);在《新小说》发表《紫苑》(1908);在《国民新闻》发表《女同伴》(1908)等作品。在大正时代,弥生子相继写下了《新生命》(1914)、《小小两兄弟》(1916)等以儿童成长为题材的小说,后来,弥生子基于真实事件创作出《海神丸》(1922),并将目光转向社会与历史。这时,历史题材小说《大石良雄》(1926)便应运而生了。

历史题材小说不同于其之前取材于自我人生体验的作品,它需要作者对历史资料有充分的理解与把握,也需要作者具有将其艺术化的文学手法。那么,弥生子的这部历史题材小说是在怎样的社会文化环境中创作而成的?它又显示出作者怎样的艺术手法与文学理念?笔者将就上述问题进行分析。

一、对历史人物的解构

弥生子的小说《大石良雄》取材于日本有名的历史事件“赤穗事件”。所谓“赤穗事件”是指日本江户的元禄时代,赤穗藩藩主浅野内匠头在将军府邸因砍伤吉良上野介而被迫切腹自杀的事件。主君死后,赤穗藩的四十七位武士为了替主君报仇,潜入吉良上野介家中并将其杀死。他们后来都被幕府处决,并被人们称为“四十七武士”或“四十七浪人”。这一事件在当时便引起了极大的社会轰动,并引发人们围绕其复仇合理性的大讨论。众所周知,在江户时代,幕府将军是实际上的支配者,并以儒教为官方意识形态以强化人们对于幕府的忠诚。既然幕府已经为“赤穗事件”作出了官方判决,那么,包括赤穗武士在内的日本人必须尊重此判决,以示对于幕府的忠心。但赤穗藩主生前又与藩内武士们保持着有情有义的主仆关系。为了报答藩主的恩情,他们有义务去为主君复仇,但为了对将军尽忠,他们又必须遵从幕府的判决。由此,情义与忠的二律背反便成为他们必须做出的选择,而赤穗武士们先将吉良上野介杀死后,再选择剖腹自杀,从而达成了情义与忠的两全。在事件发生后不久,日本就开始了围绕这一事件的争论,并出现了以该事件为题材的作品,而且这一题材也不断被搬上净琉璃和歌舞伎的舞台,对日本民众影响较大。在日本的江户、明治、大正以及昭和时代,“赤穗事件”在被反复书写与观赏的进程中宣扬了忠、义的道德理念,在增强日本民族的凝聚力以及弘扬爱国主义精神等方面发挥了作用,但同时不能忽视的是,它在日本对外侵略战争期间,曾在日本民众的精神动员方面也发挥过重要作用。

尽管如此,仍旧有许多作家另辟蹊径地来创作有关这一题材的小说,其中就有野上弥生子的《大石良雄》。这部作品以大石良雄为中心人物,讲述了藩主自杀后,其手下的武士们为了替藩主报仇而准备复仇计划的故事。这部作品虽然取材于“赤穗事件”,但它又在人物、故事情节以及主题表达等方面与其他同题材作品有所不同。比如,弥生子的作品只截取了藩主自杀后武士们实施复仇之前的一段时间;故事的主角是藩主的家老大石良雄;武士的忠、勇等伦理道德让位于大石良雄的犹豫、算计等内心活动。所有这些,都可以说是不同于历史记述的,也不同于其他文学作品的独特之处。

弥生子是基于怎样的缘由来创作这部作品的呢?笔者认为,主要有三个原因。第一就是大正时代民主主义思潮的盛行。众所周知,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便不断汲取西方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先进成果,从而促进了日本社会的现代转型。及至四十多年后的大正时代,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快速发展,日本的社会、政治、文化等各个方面均呈现出自觉追求民主、自由、平等的社会风潮,这自然也波及到了文学创作领域,那就是在文学创作中对人的重新认识以及对人性的尊重。第二是弥生子希望在文学创作上寻求突破的内在意愿。弥生子在创作前期,将重心主要放在对个人的人生体验以及家庭生活的描摹上。但随着其人生阅历的增多和创作经验的积累,弥生子便产生了寻求突破目前创作范式的内在冲动。第三,也是最为直接的原因,那就是与法政大学历史学教授星野日子四郎的交谈。对此,弥生子曾在1926 年1 月3 日的日记中写道:

拜年的时候我见到了星野先生。……也听到了赤穗义士的故事。据先生说,大石良雄的正确读法是“ヨシトモ”,吉良上野介的正确读法是“ヨシヒサ”。大石良雄对待复仇的态度是很消极的。堀部安兵卫等人属于激进派。他们对大石等人的姑息态度很失望,计划撇开他们而单独实行复仇计划。所以,大石良雄最终迫不得已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而且安兵卫一派之所以有那么坚定的决心,是因为他们的俸禄问题,也就是说生活比较困难。(中略)。上述事实真的很让人感兴趣,能够彻底颠覆传说中的大石形象。[1]364

在这里,人们所熟知的大石良雄不但“对待复仇的态度是很消极的”,而且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还有,激进派之所以对于复仇“有那么坚定的决心”,其中除去对于主君的忠心以外,“俸禄问题”“生活比较困难”等经济问题也是一个重要的方面。在弥生子看来,所有这些新鲜的历史材料,可在一定程度上解构历史上的忠心耿耿、智勇双全的“赤穗义士”的人物形象,也自然“能够彻底颠覆传说中的大石形象”。

就这样,弥生子沿着上述思路,着重从武士们的经济问题以及大石良雄性格的软弱这两方面或者说“创新点”切入来创作这部作品。纵观整部作品,可以说这两方面在作品中都有了较为充分的体现,也成为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两条主线。比如,在弥生子笔下,经济问题始终是激进派与保守派争论的焦点。激进派之所以急于实施复仇计划,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生活的窘迫。反观以大石良雄为代表的保守派,之所以迟迟不采取行动,是因为他手握主君遗留下的大笔财产,而且他在某种程度上也沉溺于安逸的现世生活。两派之间互相的敌视与猜忌也多是由于这笔复仇资金的保管与使用而引起的。对此,评论家濑沼茂树指出:

作者本人在逐渐明确写作意图的过程中,特别强调了加入经济方面的原因这一特色。众所周知,自关东大地震以来,明治维新史的研究基于唯物史观,特别是经济史方面的研究日渐显著。由于藩主持刀伤人,浅野藩遭幕府取缔。而藩士如若失去俸禄成为浪人的话,势必日益窘迫。若这些浪人们联合起来为君主复仇的话,势必需要庞大的经费。大石良雄小心谨慎地准备了一笔经费。但是天长日久,这笔复仇资金在日渐流失。[2]85-86

濑沼茂树所指出的正是其中的“经济方面的原因”,而这成为弥生子解构历史故事、解构历史人物的第一步,也是这部作品的一条主线。这部作品的另一条主线,便是对主人公大石良雄软弱性格的刻画。一直以来,大石良雄等赤穗义士们已成为忠诚、勇武的化身,而在弥生子的笔下,大石良雄则是一位犹豫不决、性格软弱、贪恋现世生活的世俗之人。与大石良雄同属于保守派的叔父小山源五左卫门,是一位自私而又势力的市井之人。他不断地怂恿大石良雄拖延复仇计划,使得性格软弱的大石良雄在复仇计划的问题上举棋不定、犹豫不决。而激进派同样采取各种措施来对大石良雄施加压力,企图迫使其早日动用复仇资金实施复仇计划。此外,大石良雄的妻子也在无形之中对其施加压力,试图逼迫其早日去完成复仇。上述多方势力的目标都直指大石良雄,从而使其犹豫不决、左右摇摆、毫无主见的软弱性格充分地呈现出来。这样,弥生子通过对大石良雄软弱性格的刻画,便完成了解构历史故事与历史人物的第二步。

二、现代意义上的大石良雄形象的建构

到这里,弥生子意图对历史故事与历史人物进行的解构已经很清晰了,但是,作者的意图显然并不仅限于此,而是在此基础上,试图塑造一位现代意义上的大石良雄,也就是说要将现代精神注入这位历史人物体内,使其脱胎换骨而成为一位现代人。这可视为解构之后的建构。那么,弥生子是如何建构现代意义上的大石良雄形象的呢?笔者认为,弥生子主要是通过对其内心世界的细致刻画,来完成此次建构的。换言之,大石良雄这一历史人物的现代意义,主要体现在其内心世界对武士伦理道德的认同、对现世生活的向往、对自由的渴望,以及由此所带来的挣扎、苦闷与烦恼等方面。

这部作品自始至终都注重对大石良雄复杂内心世界的刻画。当激进派的源五对大石良雄迟迟不采取行动而发起责难,进而怀疑其忠心之时,大石良雄虽然表面上辩解道自己不是不打算复仇,而是要等主君的后继者安顿好之后再采取行动,但当源五走后,大石良雄来到院子里时,文中如此写道:

这座宅邸是原本伏见某位商人的别墅,内蔵之助去年搬离赤穗藩时买下来的。在经历了长时间的荒废后,内蔵之助将其打理成一处气派的宅邸。特别是庭院,内蔵之助亲自安排树木、石头的布置,甚至不惜花重金来打理。……现在,他头脑中刚才在茶室与源五交谈时的忧虑已经消失。内蔵之助都不愿去想这些事情。源五那一反常态的冷淡态度所激起的怒火,似乎也都忘记了。他只是在想,这里的牡丹会像家乡的那样开花吗?这种满足感和明亮的光线,使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一小时前那个无精打采的人。[3]11

尽管大石良雄对自己拖延复仇进行辩解,但上述引文仍可解读出他对复仇的抵触心理以及对现世生活的依恋。谈及复仇事宜,大石良雄会感到“忧虑”,会“无精打采”,更会有“怒火”,但当他置身于“气派的宅邸”和花重金打造的“庭院”,则会感到解脱与满足,会“使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一小时前那个无精打采的人”。由此,“庭院”在某种程度上成为大石躲避世俗社会、忘却复仇的责任与义务,进而舒缓心情的栖息之地。

大石良雄的叔父属于保守派人物,是一位势利的、自私的、精于算计的人。他主张复仇计划毫无意义是出于其对那笔复仇资金的觊觎。他的想法对生性软弱的大石良雄影响很大,甚至可以说他们在不复仇或者是推迟复仇计划方面达成了一致。但大石良雄的内心世界并非铁板一块,他并不仅仅有着对现世生活的留恋,还有着对于武士伦理道德的认同,所以,这就造成了大石良雄内心的撕裂,使他在这不可调和的矛盾之间徘徊。

就这样,大石良雄一方面与其叔父保持了统一的立场,借助其叔父来缓解激进派所带来的内心焦虑,同时又在与其叔父的交流中,来重新审视相关各派的利益诉求以及自我的内心世界。他认为激进派的复仇动机也并不纯粹,并将这些人分为三类:一类是出于对主君的忠义而去复仇;一类虽然没有坚定的决心,但是在主君后继人得到妥善安置后再加入进来的人;最后一类是为了满足自己对武士道传统的崇拜,单纯地为了复仇而复仇的人。大石良雄进而对自我进行了反省,并发觉自己并不能完全归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类。对此,文中写道:“如若允许坦率的告白,忠义、复仇、家臣的义务与责任,这些压在心头的话语,他都想抛到脑后。……他希望一边整修这个庭院,一边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心境过安逸的,没有任何束缚的生活”[3]18。可以看出,比起所谓传统的武士伦理道德,大石良雄内心更加渴望这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普通人的生活。

但同时,大石良雄又并未完全放弃对主君的忠诚,所以,他看不起保守派的苟且偷生,并在某种程度上渴望去完成复仇,渴望获得成就与荣誉。弥生子笔下的大石良雄就这样在保守派与激进派之间来回摇摆不定,而这显然是由其复杂的内心世界所决定的,即大石的内心中一直存在两种倾向:对武士伦理道德的认同和对现世生活的向往。这两种倾向在其内心深处此消彼长,使其内心充满挣扎。对此,文章写道:

把这种心理进一步解剖的话,那就是即便自己没什么干劲,又不能忍受他们一伙人独自去复仇。特别是,如果与想象的一样,他们出色地完成复仇任务的话。——复仇者的高尚荣誉如果被他们所独占,如果那份忠义、功绩与勇气在社会上被广泛宣传之际——即便如此,自己能够没有任何羡慕与后悔之情去面对他们的胜利吗?还能够那样超然地沉浸在这份安逸之中吗?——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江户说服他们再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3]21

这段引文再次将大石的复杂心理呈现出来,他“自己没什么干劲”,但“又不能忍受他们一伙人独自去复仇”,而且如果他们复仇成功,他或许就不能这样“超然地沉浸在这份安逸之中”。显然,这是其内心世界在现世生活与认同武士伦理道德之间挣扎的体现。而使激进派“再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同样是其迷恋现世生活企图延缓复仇的表现。在得知激进派同意暂缓复仇之后,大石同样为争取到一段自由生活的时间而感到欣慰。文中写道:“这份报告给予内蔵之助的安心,近似于注射剂被注入中毒患者肌肉时的那种满足感。……今后几个月内,甚至是一年时间内,他又能自由地生活了。若说起内蔵之助现在的心情,即便是仅仅悠哉地欣赏即将盛开的牡丹,那对他来说也是难以取代的喜悦。”[3]36-37

此外,作者还将大石良雄的妻子设置为一个传统武士伦理道德的认同者,让她作为大石良雄的监督者,或隐或现地对其施加压力。她对于武士的妻子这一身份有着高度的自觉,并且深信复仇是他们的神圣使命。就这样,一边是贪恋现世生活的大石良雄,一边是渴望丈夫完成复仇壮举的武士的妻子,两者便不可避免地形成对立与矛盾,从而使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对此,文中如下写道:

她命令左六准备好轿子,又帮他换衣服。她没问要去哪里,而是说道:“请您一定要注意安全。因为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句话看上去似乎是提醒他提防吉良一方,但实际上是有意识地提起这些大石良雄此时此刻不想忆起的事情。这相当于在提醒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他用怨恨与愤怒的眼神盯着妻子。那年轻的妻子哪怕能体谅自己一半的苦恼——或者说即便是嫉妒、吵架都不要让他出门的话——但是,轿子来了,内蔵助便坐了上去。[3]40-41后来,继承人的复兴希望已经被幕府彻底否决。这样一来,大石良雄便失去了一直以来的托辞。在与叔父争论时,他逐渐能够直面自己的内心,甚至会为激进派辩护,并承认那笔钱确实是用作复仇的资金。文中写道:“那笔钱之所以留到现在,是因为在这之前一旦牵扯到复仇的问题,我就懦弱地撒谎避开了的缘故。……只有这样做,我才能弥补之前的欺骗,也才能取回作为武士的、作为人的名誉。”[3]62-64显然,叔父的话语激发了大石内心对武士伦理道德的认同,进而使其最终能够直面自己一直以来企图回避的问题。就这样,在内外两方面的夹击下,大石意识到自己必须要承担起复仇的义务,去践行武士道的伦理道德。这是他“无意识的告白”,也是他最后的宣言。

在得到大石的肯定答复后,其同伙欣喜若狂。但大石的寥落和孤寂与周围的欢欣雀跃形成鲜明的对比。文中写道:“现在的大石良雄复仇没有什么激情。他这么做只不过是出于义务、责任以及与命运的约定而已。”[3]65即便事已至此,大石仍旧未完全放弃对自由生活的向往,复仇对他来说并不是唯一目的。看到丈夫开始筹划复仇,妻子也变得特别殷勤。而且,她提出让儿子松之丞一同参与复仇。文中写道:“毋宁说这对她来说是不言自明的事实,作为武士之子,没有比这更高的荣誉了。同时她又确信,这可以让父亲获得更高的荣誉。”[3]70与之相反,大石却看到了其残忍的一面,他想把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孩子从死亡边缘中拯救出来,劝他不要被这些世俗的伦理道德给束缚住,参与复仇并不是他的唯一选择。就这样,大石良雄与妻子对待复仇事宜的不同态度,恰好体现出他们对待武士伦理道德的不同姿态。大石仍旧在内心深处保持着对现世生活的依恋,而其妻子则可视为武士伦理道德的代言人。

在前往江户之前,他又来到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漫步在庭院中,回想起这一年来所发生的事情,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感慨。文中写道:“家务事处理完毕,准备工作也暂且告一段落。在前往江户之前,他抽时间再次来到山科。那是十月初的一个晴朗的午后。他就像以往住在这里时那样倒背两手,右肩略微抬高,拖着瘦小的身体缓慢地在庭院中散步。”[3]78就这样,作品的结尾处仍旧暗示了即便他在不得不去实行复仇计划时,其内心仍旧未能舍弃对无拘无束生活的向往。

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1892-1927)也曾以相同的历史事件为素材创作过小说《大石内蔵助的一天》(1917)。尽管这两篇小说都取材于相同的历史事件,但着眼点却又有所不同。芥川主要把视点放在复仇成功后的大石良雄身上,将其由复仇后的心满意足到难以名状的寂寞这一内心世界的巨大落差刻画出来。芥川笔下的大石对社会现实有着清醒的认识,但他似乎更愿意沉浸于复仇后的快感之中,而不愿去直面自我的内心世界。这是因为其内心早已洞察周围的一切,但周围的一切包括其同伴却对其充满了误解。所以,在内心与现实的撕裂下,芥川笔下的大石陷入一种绝对的孤独与寂寞之中。而弥生子则将视点置于复仇前的大石身上,并且其笔下的大石良雄与芥川的比较起来显得更为软弱。复仇计划的制定与实施与其说是在大石的组织下,倒不如说是他在他人的逼迫下无奈而为之。弥生子笔下的大石优柔寡断、左顾右盼,容易被激进派和保守派所左右。如果说芥川笔下的大石充满了强烈的孤独感,那么弥生子笔下的大石则更显优柔寡断。这是弥生子对历史人物形象的一次颠覆与解构,呈现出一个脱离了英雄光环,但更为真实的普通人形象。正如薮祯子所言:

弥生子将焦点置于其作出决断之前。有许多评论认为,这部作品的意义在于明确了其经济方面的理由。但是,我认为仅凭这一点还不能涵盖作品的本质与魅力所在。弥生子的言辞中仅仅透露出写作动机。我认为,大石良雄作为武士道的象征,作品是沿着其独自内心而展开的。而这是一目了然的。作品中有多处是在强调他的“善良”“懦弱”与“困惑”。我觉得,这部作品的意义似乎就在于其内心深处所呈现出的对于“自由人”的憧憬。其作为一部现代小说的意义,难道不正是来源于此吗?而这一点又被《迷路》中的江岛宗通、《秀吉与利休》中的利休发展性地继承下去。所以,从这层意义上来说,这部作品值得人们关注。[4]141-142

在这里,论者所指出的作品的意义是在于大石良雄“对于‘自由人’的憧憬”这一点,是极富见地的。“对于‘自由人’的憧憬”也是与上述的对于现世生活的向往,在本质上是相通的,都是渴望挣脱传统伦理道德束缚,渴望获得精神自由的现代人的内心诉求,是从人性角度对历史人物的重构。

三、结语

“赤穗事件”作为日本江户时代的著名历史典故,历来被文学家、剧作家以及电影导演所青睐,并被赋予了丰富的时代意义。进入日本大正时代,在民主主义思潮的影响下,弥生子创作了这部取材于“赤穗事件”的《大石良雄》。在这部作品中,弥生子首先从武士们的经济问题,以及大石良雄性格的软弱这两点为切入点,对历史故事和历史人物进行解构。然后,在此基础之上,弥生子又通过对大石良雄内心世界的细致刻画,建构起一位挣扎于武士伦理道德与现世生活之间的、渴望获得精神自由的、现代意义上的大石良雄形象。就这样,弥生子便完成了从人性角度对大石良雄这一历史人物的重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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