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的灵魂与恒美的传唱
——有关李梅的诗歌阅读及其潜对话
2020-02-27张德明
张德明
(西南科技大学文学与艺术学院,四川绵阳 621010)
一
李梅是四川诗坛近些年引起广泛关注的诗人。她于20世纪80年代就已经开始诗歌写作,那时她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如此算来,她真称得上是一个“年轻的老诗人”。和那些满嘴跑调以诗歌的名义伤害并调戏诗歌,还居然长期觍脸在诗坛、秧歌舞台、聚光灯前晃悠的“著名大咖”和“诗精”们相比,沉寂的她则一向静立于颂赞与夸饰的喧嚣之外,真诚地付出,寂然地书写。向来唯“名家”“大师”马首是瞻的评家、期刊没有给这位20世纪90年代即已成名的持续而勤奋的优秀诗人以相应的支持和尊重。在世俗洪水泛滥、资本逻辑盛行、消费主义肆虐的破碎而功利的灰暗时代,执意谈论一个庄重的诗歌话题,或者一本正经地评价一位严肃的诗人显得是多么的可笑和不识时务。但正是在这样粗糙而苍白的令人沮丧的病态语境里,李梅才真实地显示了自己的诗人的价值。她坚守寂寞,在诗歌的天地里忘我无争地耕耘,始终坚持着一种朴素本色的写作心态,在不断的生活思索和精神记录中,建立起了一种属于自己的言语方式、声音、题材与表达体系,在当代这样匆忙、尖利、心浮气躁的年代,实在是太值得珍惜了。因为它是一种有别于当下流行的文本平庸和精神消极的更加开阔、深厚与包容性的人文主义诗学,这种既有个体表达深度又有高远的对人类深厚情怀的整体价值形态令人激赏。“纯粹的语言实验,逐渐让位于直面现实和历史的及物书写;走极端的写作,也开始被理性的美学所取代。”[1]在李梅的写作中,我们看到了在那些貌似“专业”的诗人那里看不到的非专业写作的文学价值所在。
2019年暑假,笔者集中阅读了李梅已发表(出版)的绝大部分作品。那些文字幽静渺远而又情意款款,深受中国优秀古代传统文化的浸染,表现出了卓尔不群的优雅气度;时代生活的参与感、现场感与文学表达伸缩度的规范性、节制力遥相呼应,表现出了与其年龄和性别颇不相称,且非常到位的拿捏水准和掌控功夫。这些都恰到好处地保证了李梅情感精神抒写的纯粹、明净和儒雅、精致,也建构了李梅诗歌写作无可置疑的价值指认。
李梅有很繁重忙碌的机关事务,工作的性质和职业的要求使她诗歌创作在绝对时间上的连续性成为奢望,但是,这么多年来,在严肃紧张工作之余的极其零碎和稀少的时间里,她把诗歌视为神圣的精神家园,把写作过程和情绪吐纳当作自己生命意义的托付方式,着实令人钦佩和敬重。
至今,李梅历经了中国当代诗坛的几个重要时期,是新时期以来当代诗歌发展的见证者、参与者和实践者。在旗帜翻飞、山头林立、主义横行的任何阶段,她都保持了一贯的独立和冷静,对流行和时尚的写作风气隔江而望,性情操曲,严肃而有尊严地写作。她诚恳地希望用自己一份庄重的努力,恢复诗歌在掘金疯潮中失去的灵魂高贵与真诚博大的原始气质。李梅用一种忠实、宽厚、灵魂泣血的殷殷情怀传达着一种忧心忡忡的个体生命意愿,这是一种令人震惊和感动的精神勇气,也是口头主义风行、文学狂人辈出的时代不可多见的献祭义举,更是一种在众多男神那里也不见的消除杂念、弃绝矫情的充满救赎意味的大悲悯!它的终极形态是一种现代诗歌语境下的深刻的生命怀念!生存的反思和未来的探寻融为一体,世俗烟火与冰雪圣洁的诗歌叙事严丝合缝。李梅坚守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卓绝傲然的信念,以柔弱之躯和义士般的神勇去捍卫文学王者不该丢失的本有的尊严和地位。这种写作行为,在那些早已玩转世界的唯名利权情至上的“聪明人”眼里,她的傻帽儿和一根筋无异于堂吉诃德大叔。虽然,我们也许不能简单地说李梅的写作就是在延续一种人道意义的先驱精神,但她这么多年坚持的志士男儿的诗歌态度,无疑显示了人文知识分子写作越来越珍稀的个人价值与意义!
二
近些年来,汉诗写作进入到了一个相对良性的态势。诗歌发展的总体趋势出现了一些令人鼓舞的欣喜气象,尤其是新媒体出现以来所形成的发表和创作的空前利好局面,极大地释放了诗歌文体的内在活力,刺激着诗人敏感的神经。人们长期以来对诗歌的负面印象也的确正在逐渐得以改变,诗人有很充分的理由宣称诗歌的复兴时代正在向我们挥手。但同时,有一个让诗人们特别纠结的老话题,却在背后给不无得意的诗歌界时不时地鼓捣那么一下子,提请人们保持该有的自觉和清醒——诗歌与读者、生活、社会的固有关系的处理至今仍然显得很不理想。许多诗人对生活的参与和介入态度并不积极,他们对生活是诗歌写作的法典这一常识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抵制和鄙视。诗歌的时态虽然有着明显的年轮标志,然而抒写内容和价值趣向与所处时代的生活真实、现实要求、公众需要都有很大距离。诗歌广场舞的数量繁荣(包括诗人和作品)与缺少伟大诗人和伟大作品的难堪比较依然让人对诗歌表现出极大的不自信。诗歌经典化的道路显得是那么的遥遥无期,特别是一些丑陋病态的“标题党”的恶意炒作和肆意尖叫给本来就沸沸扬扬的诗坛更加添堵。假冒伪劣的诗歌和山寨版诗人令人蒙羞的粗鄙美学极大地伤害了读者的阅读口味,直接影响了公众对当代汉诗写作从水平、内容、形式、技法、价值甚至存在性的质疑与误判,被读者遗忘或者被自己遗忘已经成为占绝对数量的诗人和作品的最好下场。实话说,诗歌的情感深度和精神高度更冷峻、更尖锐、更深刻、更丰富、更持久、更个性的灵魂表达比以往任何时期都要迫切!李梅长久地抗拒着一种集体无意识,不断寻找一种诗歌希望的哲学——对灵魂、对生存、对精神进行重新链接的自救之旅。“在朦胧的青春眼眸里、热闹繁华的紫陌红尘中,固然有千疮百孔的斑驳景致,却也不乏夹道烟柳、逐风兰麝,温润动人的故事遍布社会底层。”[2]她深怀敬意地融洽自己文学表达与多彩生活的美妙关系,从平凡真实的情境出发呈现未经打扮梳洗的原汁原味的婆烦而有趣的常人日子。从这个意义上说,李梅是那种悟性很好而思路清晰的从容的思想者。
“荷载一身地域的烈焰/从诗风中走来/从墨香中归去/素胚青瓷﹒千年依旧/水与土调和了/亦是千年依旧的秘密/隐逸在窑烧里/遂成蓝色的梦幻/留驻每一归鸿独赏那醉人的嫣然......尽管历史的天空下/我们的过去都是尘埃/我仍愿意/借月色执掌你晶莹的魂魄/端坐江上/等待你的相会/多年后 还可以看见你傲雪凌霜的娇颜/从我门前走过……宋时的石板路早遮不住往日的繁华/更不知 又折叠了多少沧桑千载的脚印。”(《青花忆》)笔者认为,李梅骨子里面有一种忧伤的情怀,这种感情流淌在她写作的全过程。这首诗是颇有人缘、非常纯净的作品。它以细腻饱满的文字书写了生活的精致滑润和回望眷顾,给人以韵味十足的断桥残雪似的强烈的恍惚感。作品视角开阔,心灵自由,作品叙事和语言有一种别具姿容的新异感和吸引力,神秘新奇而又咏叹传统的气息扑面而来,从历史文化思索到精神命运归宿,从人性原形到哲学断想,都悄无声息地贯通于作品的情感营造之中,实现了从感觉到智慧的真正飞跃。
李梅是一位在文学精神上有洁癖的诗人,面对满眼的荒诞与滑稽,她保持了深沉的忧患与诘问;直逼世俗放纵的疯狂与无度,她表达了一个人文知识分子无奈之余的忏悔与无助。这是一种以良知和理性为基本情怀的人文情怀。李梅恪守自己默认的社会良心,达观超然。她用暖和幽雅的语言将人们破碎的心灵世界重新组装;她在目睹了俗世中形形色色的罪恶与丑态之后仍然竭力要去发现与主张某些人们盼望的已经濒临绝种的价值公正;在生活世界一片慌张,精神世界节节败退的紧要关头,她不愿做一个灵魂的偷渡者和精神的白旗手。这是一种不让须眉的可贵勇毅,彰显的是一种社会已经挥霍殆尽的精神留守价值。所以,我们有幸能够读到李梅笔下毫无职业痕迹和功利感的特殊文字意义。“任这满街狼藉的垃圾堆满我的周遭/肆虐的风也休想让我灵魂/逃离这颗爱你炽热的心/黑夜残忍/像是盛满毒汁的罪恶花/蛊惑我走进地域的弄堂/我看见 罪恶里也可以重生/一个个不屈的生命/在洗去浮尘 一夜绽放/天明前的导路人/请替我捎一封晚归的家书/我要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也许 思虑间/会忘记了回去的时间。”(《罪恶里的重生》)诗歌产生了一束强烈关注社会、检讨生活的希望之光。作品从生活最本质的思想高度和艺术层面奠定了诗歌写作的意义,把个人体悟、生活逻辑、人类经验和文学常理共铸一炉,反复颠簸研磨,这样的诗歌就上升到了一种寓言性的理想高度,在真假善恶、高尚低俗的残酷博弈中留下了对人类的真金白银。如《我的一生在故乡的青草里盘桓》对青春岁月美妙记忆的无限追思;《玻璃爱情》对天崩地解似的社会巨变之后情感世界普遍异化的迷离感叹与人生选择艰难复杂的理解与同情;《无痕之憾》表现的某种人生悲剧永恒性的深刻悲哀与无尽惋惜,等等。它们都是诗人向生活忠诚致敬的崇高之作。它们都在对千篇一律、无精打采的生活打理中揭示了生活本身的模糊性和矛盾性,表现了现代社会内容的无限丰富性和可能性。诗人非常出色地书写了这个时代最真实、最深层的灵魂景观和生活样态。
三
与李梅一往无前、用心无悔的诗歌精神相比,这么些年来她的诗歌写作态势表现出令人感动的亲和温润、朴素柔软的品貌。在那些文字里,我们看到了与她性格几乎一致的柔顺平和、轻声软语、平淡祥宁的语体风格和美学品质。在李梅的文字里,我们看不到她激情铺张的无度挥洒。她崇尚的是宽广厚道的民间智慧,这是一种非常可贵却正在流逝的文人品行。李梅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读了大量的好书,这真的是让人替她快乐的事情。在这个华而不实、娱乐至死的轻狂时代,阅读不仅是一种奢侈的行为,甚至在许多人那里已经有了仪式的意义,这是一种需要定力和恒心的自我约束的持久战。笔者最感兴趣也最看重的就是李梅这种精细、玄妙的文字心性。不管是在诗歌乱云飞渡的癫狂时代还是滩涂泥泞的退烧日子,李梅都在平和舒缓地写诗。诗歌现代与传统的仇恨厮杀和不共戴天在她的笔下不见踪迹,反而形成了一种美妙舒展的频繁走动。李梅心静若水的生活与写作,恰好是一种与诗歌本质完全一致的人生行为。它足以唤起我们无限曼妙的哲学遐思和美轮美奂的温暖记忆。同时,李梅的写作沉潜演绎成为了一种稳重的艺术风度,保证了诗歌品质的长期有效性。
三十多年的文字洗礼,使李梅的诗歌呈现出了一种非常理想、健康的格局。特别让人感动的是,李梅的写作是一种自断退路的文学实验,从感情到素材再到文字全部来自灵魂最深处,那是最干净、最无我的情感表达。她始终关注着现代社会中人格灵魂的生成基础,及时传递对人类不可避免遭遇的历史忧伤的时代担当。在她的作品里我们可以清晰无误地感受到生活多样化的存在事实,领略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历史、人与人的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和谐与矛盾。我们知道,在精神废弃、放逐神圣、诗意缺乏的不安时代,甜蜜感的丧失和灵魂的惊慌是很自然的,诗歌却是要给那些慌乱的人们及时必要的精神告慰的。虽然,人们也清楚地知道诗歌根本不可能救赎或改变一个时代的某些糟糕的状况,但诗人是生活中内在精神的幸运者和特殊声音的传唱人。诗人对生命秘密经验发现的兴奋和喜悦理应与读者共享,越是精神焦灼、灵魂无助、四面楚歌的紧张岁月,越是能够显现诗歌的哲学品质和王者风范。正是在这个意义和角度上,笔者认同李梅清纯、暖和、圣洁、神性的写作。她坚持着一个文人的良心和一个公民的爱心,努力在为一个公平社会营造情感氛围。这是发端于她学生时代的文字理想,这种具有原始意味的历史情结对她的精神高地的筑造有深刻的影响,但不会成为诗歌本体,因为李梅早就明白写作只是自己由衷的情感选择,诗歌是自己源于生命和自然的百感交集的泪水和歌哭。它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现实利益,她也从没依靠诗歌给自己的身份带去丝毫变化。这是一种为心灵世界擦洗灰尘、找回精神自尊的排雷行为,也是一种时代祭奠,悲壮而多情。
“我的孩子/擦干脸上沾满疼痛的眼泪/洗尽印满血痕的球衫/看你笑着的样子/读妈妈从遥远的天堂发来的这封家书……我的爱人 请松开我的手/这血滴红的丝巾/是我在人间为你留下最后的指纹……我的爱人 我的孩子/一定好好保存我的这封信/因为它是多年后/我们在某朵云彩上彼此相互辨认的信物。”(《天堂家书》)读这首诗时笔者落泪了,被它深深感动。全诗弥漫着一种忧伤的气息,对生命无常、对生存无定、对苍茫世事变幻莫测表达了深深忧戚。李梅带着忧郁的目光打量这个是非的世界,传达出了一种只有经历过人生中刻骨铭心大悲痛的人才可能具备的至高无上的人性抚慰。对亲人的细语嘱托,寄予着诗人对混乱的人类世界无比温暖感伤的祝福,传递殷殷大爱,情感悠远而节制,分寸而智慧。在隽永简洁的抒写中获得了一种柔肠寸断剑指人心的震撼力量。诗歌有一种切实可感的生命气息和热度,它没有夸张地亲近宏大无边的历史,而是指向生命鲜活的人类个体。“孩子”“爱人”是诗人精巧设计的便利直接的抒情对象,既让诗人细腻敏锐的言情托物表征化,又使作品产生了一种效果逼真的亲切感。特殊语境里的特别语意在具备强烈当下感的同时,真情而私密的单向交流中体现了对终极生命的深刻旷达的理解和参悟。作品中蕴含的过往岁月的沧桑之叹和历史理性,读者自当会有一种切肤的认同感。作品对当代世界的回首和反省是这个浮华时代的标志性挽歌;作品里暗示的生命紧张感和无依感也成为某种生活时态的监测点和理疗站。“就是这一万树梅花/也记不完落在梅林里三十年的旧事/步步回头的笑/也曾美妙如一瓯华胥/却又沉沦在踏青的酣畅里忘了归期……已记不得﹒三十年里听过多少雨/春雨如恩诏/夏雨如赦书/秋雨如挽歌……盼做一丛生于闹市的翠竹/在尘喧里隐逸笔花四照的才情/黄落的叶片 宛若我梦寐的手指……也仿若一朵虹擦干豆蔻的泪迹。”(《送走三十岁》)诗歌显示了一种纯洁明亮而略带感伤的色彩,对阔别的生活进行了独特的归纳和缅怀。时间的流逝成为了诗人抒情和立意的支撑点,从青春意气到理性成熟,虽有韶华当年的惆怅叹惋,更有历经岁月沧桑之后坐看山雨翻飞的气定神闲。作品以纯粹的方式进入到一种无限性的心灵空间,为自己的精神世界寻找到了一种更宽广、更纯洁、更可信的对应物。青年活泼和江湖历练在很多文人那里都会处理成傻瓜与阴谋的简单故事却共生在李梅绵绵的生活感悟之中。在这里,人生的过程不过是个人简短一生日常感受的陈年积酿,伟人和凡夫在岁月的天平上没有重量的区别。这类诗歌还有很多,如《少女的心事》在柔美与精巧之中隐藏的对现实社会的形而下思考,婉约而超拔,轻盈而深邃。再如《六月断絮》《故乡的廊桥》《流年》《茶亦如禅》《父亲,这个温暖的名字又被我想起》等等,写作态度朴素,情思飘扬,意境完美。李梅对现实生活、对人生意义、对生命哲学、对灵魂世界保持着一种严肃的审视和时刻的警醒,同时对人生世界又有一种历经沧海之后持续抚摸的罕见的浪漫情怀,饱具形而上的精神意义。或许,正是这样精确的灵魂对应,才使李梅在这个人文观念落后、人文精神阙如的极不协调的粗鄙时代,保持了自己人格的自持自励和写作精神的自在自如。
四
“现实社会中的人,日益充满孤独感。在这个世界里,人群看似愈来愈集中于城市,各类活动与商业行为愈来愈频繁与热烈,然而在精神层面上,人的心灵又愈来愈像一座座孤岛。”[3]李梅是一位比较典型的具有独立精神和自由写作意识的自足的诗人,她不会因为市场走势而改变自己的写作日程,更不会像好多人那样下作地琢磨读者的眼色迎合其口味而蜕化自己的文字风格。她是一位比较少见的只凭良知和使命对时代发言的人。她执著于书写世俗民间最具有本质意味的真相部分,保持对生活古色古香的原始判断。这是一种古典风韵和现代意识的奇妙结合,它是诗人特别珍贵的古典历史人文精神的信步流芳。这种自主自信的独立意志也非常理想地保证了李梅诗歌美学精神的内在连续性,这在今天已经成了一道难得的风景。意味深长的是,李梅的这种古代雅韵深深植根于传统文化知识谱系之中,以期建立现代诗歌的文学原型。李梅特别注重诗歌历史感和理性意识的互相渗透,注重苍茫岁月和万变人生给人类带来的精神遗传。她追求意境的典雅、音律的和谐、情趣的飘逸、风格的柔丽,偏好中国古代诗歌的迷人神采,尤其欣赏那种绝尘而去的内心含蕴和静默悠扬。这成了李梅写作的一种特殊价值。这种高贵的古典人文精神在她作品里的存在本身,就证明了她诗歌品味的高洁。“秋风与秋雨/愁煞看花女/半是去年心/半是后庭曲/夜色阑,莺声老/半楼半掩红香滤/长空连芳草/眉颦次递逾。”(《生查子·追梦人》)在欲望膨胀、意气浮躁的花花世界里,李梅给读者提供了一种灵动俏皮、古韵盎然的文字,复现了一种汉诗写作的古代东方气质,全诗善于联想,极富书卷味。作品穿行于古典与当代之间,情绪连贯流畅,淡雅洁白、腼腆机智的情思融汇了深远的文化源流和高邈的哲学天庭,显得雍容华贵、爽心悦目。我们在李梅的写作中看到了这个时代不灭的激情、渴望、思索与深情怀古。“夜未央/西风愁起袖间/无奈朝来春红晚/钩帘浅醉惜婵娟/一蓑烟雨别半春/他年绿墨才惹眼/满庭芳菲关不住/千断人肠远。”(《谒金门·惜春叹》)作品仅仅从标题上就让人看到了清幽深远的古意情志,将个体心绪穿越进历史风物和审美象征,关照当下。作品从具体、具象的世界中抽象出一个现实对象来,古典意象恢复了现代人与历史假想的心理联系,深沉辽远的阅读指向配合着读者的审美经验,静穆淡泊,冷寂孤傲。无疑,这是一首非常用心的作品,它在古趣和现实之间表现出了一种特别珍贵的心灵品质,在给人无限遥想的宁静之中保持了自己绝对的真诚无瑕。让人良久无语,久久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