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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国风》中的植物意象分析

2020-02-26张进玺

宿州教育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国风先民诗经

张进玺

(山西忻州师院五寨分院中文系 山西·忻州 036200)

《诗经·国风》以吟唱离别、歌咏爱情的相思之苦,表现生活的心酸和社会现状。先民用朴素简单的语言抒发着动人感伤的隽永情感,在这质朴而美丽的文字中,不难发现植物意象在诗词文字中跳动的痕迹。先民或引以为喻、或以之起兴,亦或以此表达缠绵而坚贞的爱情。根据相关统计,《诗经·国风》中所涉及的植物品类约为八十余种。它们既是自然生态所演化出来的生态形式,又是寄托先民思想情感的审美意象。通过品读《国风》,能够感受到先民丰富的思想情愫与哲学理念,或是对生活的盼望、或是对女子的赞美,或是歌咏田园,或是“宛在水中央”的怡然自得。诗是语言的升华,是对生活的印象化描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情感体验,而植物则是诗的内容,诗的主体,诗的美好,是诗人情感的寄托,同时也是情绪的宣泄,是思想的存储,也是对文化的镌刻。《诗经·国风》中的植物不仅具有植物的应然,更具有艺术的必然,它是二元的对立,是艺术与生活的融合,发掘《国风》中植物的情感特征、艺术特征及思想特征,便能进入先民质朴的思想,浪漫的情感以及动人的乐章。

一、植物和相思之苦

在《诗经·国风》中,先民通常借植物采摘抒发恋人、夫妻的离别之苦、相思之怨以及难以排遣的哀愁。譬如在《卷耳》中的“采采卷耳,难负子筐,哀我思人,净彼踱行。”卷耳采了许久,也采不满箩筐。在创作手法层面,诗人运用的“赋”的手法,将对恋人的思念之情借“卷耳采摘”抒发出来。然而心中的爱怜与相思却难以排解,只能以歌为酒,咏唱着满腔的牵挂与思念。先民常用植物或景物表达内心中那种“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情怀。如《草虫》中“南山匹舍,子言不寐,采采其蕨,忧心缀缀”卷耳、蕨都是普通植物,然而在《国风》中却借助着先民无限爱怜相思之情,折射出超脱植物层面的情感色彩与审美体验。除了植物采摘,俯拾皆是的藤葛类植物也使先民睹物思情,譬如在《葛生》中“葛生楚楚,蔹蔓思野,谁与独处,予美亡此。”这是思念亡妻的诗歌,诗中的“蔹”与“葛”都是藤蔓植物,郁郁葱葱地覆盖着山野荒宿,衬托出坟墓的萧索与诗人的悲怆。诗人在描绘藤蔓植物的同时,也在描绘着自己哀伤而凌乱的心绪,借用诗的语言,抒发出自己的悲寂。除此之外,先民还借助植物名称来塑造相思意象,在《伯兮》中,女子在怀念行军打仗的丈夫时,感叹到:“言树之背,焉得谖草”,其中谖草指“萱草”,先民认为萱草能够使人忘忧,并称之为忘忧草。女子借助萱草来消除相思之苦,虽言物以疗愁,却难言满腔的忧思,无处可解。在这里植物不再指实体的植物,而是一种象征,一种能够满足先民心中欲想的事物,诗人以虚写实,对自己心中的相思之苦与哀怨之情进行衬托,进行抒发。然而纵观《国风》中对相思之苦的表达,不难发现植物在作为意象时,发挥着情感衬托的作用,是将诗人的情感进行升华,使其更浓烈、更明确。譬如在《葛生》 中葛生意象能够从画面层面上突出坟墓的凄凉;而在《伯兮》中,萱草能够强调相思之苦的强烈;虽然在意象表达中植物所占的比例有限,然而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是诗人情感抒发的基底,同时也是情感得到升华的媒介。

二、植物与爱情之美

爱情是人类思想与情感相结合的产物,是《诗经》永续言传的主题,是对人类情感的浓墨书写,同时也是对美好爱情的热烈期盼。《国风》在对男女爱情的刻画中,借助诸多美好的植物,然而植物在诗歌中,却不仅仅是思想或情感的寄托,而是男女相会、相恋时相互赠予的礼物,是爱意的表达,是情愫的传递。譬如在《静女》中恬静的少女与男子相爱,“洵美且异,自牧归荑,女之美兮,相礼以贻”,荑,草本植物,柔而白,香而美,是柔顺、洁白的象征,少女将羞于言表的爱恋放在荑草上中,男子眼中的荑草美丽洁白,虽入眼是荑草,眼中却满是少女的美丽与温柔。《溱洧》中也有大量描写男女恋情的诗词,少女与男子相约到集会游玩,“风其飘玉,维士与女,赠以勺药,伊其相谑”,其中芍药的古名为“相离”,先民在男女离别时,常以芍药送别,《溱洧》中男子在离别时赠送少女“相离”,除为信约,更为思念之情。《国风》在表达男女爱情的同时,将植物意象具体化,赋予一层难以言表的情感,然而这种情感,有时却并非诗人自身的情感,而是男女相别时对彼此的思念之情,恋恋难舍之苦。从中可看出,国风在塑造以爱情为主题的植物意象时,对蕴含植物的社会生活进行的整体的刻画,引入恋人临别时的礼节、引入古代社会对爱情的歌咏,进而抒发自身对美好爱情的赞叹。虽然植物意象在诗歌意境中的衬托作用不明显,却能够将男女意义难舍之情,刻画得入骨三分,使读者眼前涌现出一幅美好的爱情画卷。此外《木瓜》中的木桃、木李、木瓜也是男女相赠的植物,尤其是诗歌结尾处的“匪报也,永为好之”则呈现出男女恋爱时坚贞的誓言。爱情是美的,《国风》中的植物意象也因此而美丽,这些植物是对美丽爱情的见证,是对坚贞誓言的镌刻,是难以书写的情感寄托,同时又是爱情延续的桥梁,书写植物之美,同时也是书写爱情之美,通过对美的表达,能够使诗人的情感表达得更真、更深。

三、植物意象的比喻

《诗经》的“赋”“比”“兴”手法为后世诗词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其中“比”在《国风》中的创作俯拾皆是,常常根据植物的生长习性、外形特征,将植物比作人、比作物、比作事,活泼生动且形象贴近。相对于外形特征的比拟,《国风》 更注重对植物的“生长习性”的利用,将其特殊的、与众不同的生长习性与少女、男子、弃妇的情感、品性、思想以及举止进行联系,进而使读者在品读诗歌的同时,联想到被比喻的人或物的外在特征。这种比拟手法是基于人类在社会生活中所获取的经验,在于人类在文明发展中所积累的文化,进而当诗人将植物意象作为喻体时,读者能够在脑海中快速地形成“比喻本体”的外在特征及内在属性,以此凸显植物意象在情感表达中所具有的烘托作用。

(一)以花喻女

我国古代文学作品通常将女子比作花,清丽似荷,艳如桃李,素雅如兰,《国风》中每一束花都是一位轻灵的少女,都是灵动的回眸,也都是轻轻的低眉。花在《国风》中是少女的化身,描写花,也是在描写少女,描写花的形态、花的芬芳以及花的艳丽,都是对少女情感、外在以及思想的描绘与刻画。《桃夭》将桃花喻作新嫁娘,“有蕡其实,桃之夭夭,宜其家室,之子于归”。宛若霓裳的春风中,那满天的桃花,让人不经意间想起新嫁娘娇媚的面庞,羞涩的神态,而桃树的果实累累、枝繁叶茂又让新娘健美丰饶的腰枝浮现眼前,这恰巧暗合我国多子多孙的传统思想。《何彼襛矣》则用桃李、棠梨比喻少女:“何彼襛也,清如桃李”,“何彼襛也,棠梨之韶”。桃花艳丽、棠梨素雅,有红白之分,是对少女内在素质的,内在品性的描写。因而这里的植物意象并非是对情感的寄托,也非对情感的渲染与烘托,而是对人物的描写与镌刻,《国风》虽以植物为意象,却将少女特有的气质、外在的美好,刻画得惟妙惟肖,在短短的诗歌中,便使少女的形象跃然纸上,呈现出女子独特的美。而在《有女同车》中诗人借助木槿,对少女的美貌进行了全面的描写。“有女同车,眉如舜华”,“华”是指木槿,诗人借助木槿的意象,使读者对女子的美貌进行联想。虽然这种联想,难以对少女的外貌进行客观的呈现,但通过联想木槿花独有的气质,芬芳的气息,可以联想到与此相贴近的女子的外貌。又如《泽陂》中“彼泽之陂,行蒲与荷”,“荷”即莲花,莲花出水而自洁,芬雅而悠悠,是端庄艳丽的象征,同时也是古代对女子纯洁品质的比拟。莲花不同于木槿的华丽,不同于芍药的妖娆,它的美在轻盈,在坚贞,在“出淤泥而不染”中。

(二)以木喻男

木,树也。《国风》在描写男子时,常以树木做比拟,以此突出男人伟岸挺拔的形象。如《萚兮》中“萚兮萚兮,净彼漂女”。其中“萚”便指高大的树木。《杕杜》中“有杕之杜,叶之箐箐”的“杜”指代梨属果木,而“杕”则描绘树木挺拔的姿态,在诗中用以比喻男子孤立挺拔的形态。而《淇奥》中“瞻彼淇奥, 丝竹猗猗”中的“竹”是用来形容男子的节操高尚,品行端正。与形容少女的“花”相似,形容男子的“木”也是以植物意象的内在属性比喻男子的道德修养,以植物意象的外在表征,比喻男子的伟岸外表。然而其中的不同与区别在于,木在形容男子的过程中,对古代道德体系进行了全面的阐释,将君子、圣人等概念寄托在植物意象当中,使植物成为特定品性的象征。因此,此刻的植物意象已然超出比拟的范畴,上升为象征的概念,上升为诗人所向往的品性与道德的层面。象征是比喻的升华,是客观认识与主观认识的总体反映。然而《国风》中的植物象征则是对特定精神、品质、思想及道德象征,是经过后世文学创作,逐渐沉积下来的文化底蕴。以“竹”为例,在《淇奥》中以“竹”比喻君子的事例被不断沿用的过程中,后世文人普遍将“竹”作为君子的代称,使竹真正具有了象征的内涵。进而在谈到“竹”时,便不禁让人联想到君子。这与“梅、兰、菊”有一曲同工之妙。

(三)弃妇之喻

《国风》中有大量有关“弃妇”的诗歌,所占比重甚大;在婚姻与爱情中失意的少女通常采用触手可及的植物作为情感发泄的媒介,以此排遣内心难以平复的忧伤。《国风》中的《氓》就是对被抛弃的少女无助的哀叹,诗歌中的女子在瞥见枯黄的桑叶时,不禁浮现出红颜已逝的伤感:“桑之落矣, 尔黄而陨”。在描绘弃妇的诗歌中,植物意象则是情感寄托的主要载体,诗人将自身的情思与悲苦,通过植物的描写得以抒发。在此类诗歌中,对植物意象描写的最为详细,最为彻底,也最为深刻,几乎将植物意象的自然形态与外在特征都呈现在读者面前。然而这种细致入微的呈现与描写,既是对植物本身的刻画,同时也是对诗人外在特征与内在情感的描写,而在尾句又以“自我徂尔,淇水汤汤”,来点名主旨,使诗人的情感得以彻底的宣泄。桑叶的浓绿紧簇的形态与自己的风华正茂的容颜,桑叶凋零枯黄的凄凉与年老色衰的悲伤,无不形成对照,并在对照中得到升华,得到渲染。诗人在情感抒发的过程中,通常将植物意象与自身的情感做比,使自己的情感映衬并寄托在植物意象当中,诵读诗歌,便能够领略诗人内在悲怆的情感。可以说《国风》中的女性形象多以多情、多感、多思而显著,这种浓烈的情感不仅需要用“花”来呈现,来描绘,更需要以其它植物来抒发。我国著名作家郁达夫曾在《暴风雨的记忆》中对诗经中的弃妇诗歌进行概括性的评价,认为弃妇诗歌是对女性多愁善感的“井喷式”表达,是对悲伤情感的隐隐抒发,但这种情感表达,如果缺少了植物意象作为依托,将流于表面,无法成为文学经典。然而其之所以能够称之为“经典”,就在于诗人对植物意象的充分思索与分析。

结 语

《诗经·国风》是我国古代先民对社会生活、对爱情、对相思、对情感的描绘与抒发,而在情感抒发的同时,借用了大量的植物意象,有的植物意象是诗人烘托情感的媒介,有的则是对男女情感描写的外在表现,有的则作为喻体,比喻着古代男女的外在特征及内在属性,而有的则作为诗人情感的依托,成为诗人情感的所在,对植物意象的描写,便是对诗人情感的描述。总而言之,植物意象在《诗经·国风》中拥有难以替代的地位,是《诗经》艺术价值的具体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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