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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中古汉台遗址名实考

2020-02-26

关键词:南郑嘉定汉中

王 浩 远

(陕西理工大学 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 陕西 汉中 723000)

汉中是汉王朝的发祥地,今汉中市内仍存有古汉台、拜将坛、饮马池三处历史遗迹。古汉台,相传是刘邦称汉王时居住的宫殿原址。拜将坛是刘邦拜韩信为大将时,筑坛受命之所。饮马池则是汉军马匹饮水之地。三处遗迹均与汉初历史传说密切相关,其中尤以古汉台最为知名,20世纪70年代褒斜道石门十三品石刻移入古汉台之后,古汉台更成为中外游人流连忘返的去处。汉中城区又以“汉台区”命名,可见广大民众对古汉台的文化认同。但与历史传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有关汉中城市历史地理变迁的研究成果比较少,且主要侧重于明清时期(1)参见郭荣章《先秦南郑城与汉中郡地望及其变迁考辨》(《陕西理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06增刊),马强、温勤能《唐宋时期兴元府城考述》(《汉中师范学院学报(社科版)》2001年第5期),鲁西奇《城墙内外:古代汉水流域城市的形态与空间结构》(中华书局,2011年)亦有相关章节论及汉中城址问题,但篇幅不大,基本认同马强的主要观点。李晨《汉中城市历史地理研究》(陕西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陈涛《汉中城市形态与空间结构变迁研究(1370—1949)》(上海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4年)则主要关注明清以来的汉中城市历史地理。。这主要是由于明代之前相关历史文献缺失、考证难度较大造成的。本文即以古汉台为研究对象,以历史文献为基础,考察其创建由来,以及与之相关的南郑城历史变迁。

一、古汉台并非刘邦宫殿遗址

古汉台现为汉中市博物馆所在地。20世纪70年代末,汉中县博物馆编《汉中县名胜古迹简介》一册,其中记载:“古汉台位于汉中城区中心稍偏东南,台高7米,面积4,860平方米。四周有高耸的台垣,砌以砖石,上有女墙,雄伟而多姿。……相传汉台是公元前206年刘邦驻汉中的宫廷,现存的石鼓,即是当年宫廷中的设施”(2)汉中县博物馆,《汉中县名胜古迹简介》,内部刊物,无出版年月,第5页。。1983年《汉中地区名胜古迹》记载:古汉台“台高8米,面积约7,000多平方米。周遭台垣高耸,雄姿伟岸;台内阶分三级,宽敞舒朗。相传这里是汉高祖刘邦为汉王时的宫殿遗址”(3)陈显远,《汉中地区名胜古迹》,陕西汉中地区文化局编,内部刊物1983,第3页。。1994年《汉中市志》又载:“古汉台高7米,面积约1万平方米,台垣高耸,雄伟多姿。台内阶分三级,由南而北逐级升高。相传是公元前206年刘邦为汉王时的宫廷遗址。”[1]735古汉台的高度有7米、8米两种说法,面积则有三种说法,但都称古汉台相传是汉王刘邦宫殿遗址。毕竟只是传说,可信度还有待进一步考证。

《史记》卷八《高祖本纪》载:汉元年(前206)“四月,兵罢戏下,诸侯各就国。汉王之国,项王使卒三万人从,楚与诸侯之慕从者数万人,从杜南入蚀中。去辄烧绝栈道,以备诸侯盗兵袭之,亦示项羽无东意。至南郑,诸将及士卒多道亡归,士卒皆歌思东归”[2]367。同年“八月,汉王用韩信之计,从故道还,袭雍王章邯。邯迎击汉陈仓”[2]368。由此可知,刘邦在汉中仅停留四个月时间,而这四个月是积极备战的关键时期,能否重返关中在此一举。既然不愿久居南郑,自然没有大兴土木、营造宫室之必要。因此,刘邦曾在南郑建造宫殿之说实不可信。

此外,参考汉长安城未央宫前殿遗址的形制,“现存基址平面为长方形,南北长400、东西宽200米。台基所在地势南低北高,最南端高出今地面0.6米,向北逐渐升高,北端高出今地面15米。”[3]58而古汉台虽有7、8米高,但面积至多10,000平方米,与未央宫前殿80,000平方米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或许有人会认为汉王宫殿与长安城未央宫存在差异是必然的,但无论如何,古汉台的形制既无法与此前六国宫殿相比,更与汉代宫殿的形制不符。

二、南郑建城的历史

既然否定了古汉台是刘邦宫殿遗址的可能性,那么,古汉台的本来面目又是如何呢?考察古汉台的历史,首先应当回顾南郑的建城史。

史念海先生在《汉中历史地理》一文中指出:“南郑县成为汉中郡的首府,人们说起南郑,就经常会用汉中这个名称来代替它。”“当汉中郡的建置被取消之后,作为汉中郡的首府的南郑在一般人们的口中却还保留着汉中的名称。究竟是汉中郡的名称用的久了,人们也习惯了,直到明清两个王朝又以这里作为汉中府”[4]479。南郑县是汉中府的附郭县,南郑县城也就是汉中府府城。考察汉中的建城史,也就是考察南郑的建城史。

清乾隆《南郑县志》卷三《建置》对南郑建城史曾有一番总述,后人常引为确论:

郡城建筑,自汉以来凡三变。《水经注》:南郑大城周四十二里,城内有小城,皆汉所修筑。晋咸康中,梁州刺史司马勋断小城东面三分之一以为梁州汉中郡南郑县治,自宋、齐、魏相仍焉,此一变也。《寰宇记》:隋大业八年,移县理郡西城南临汉水。《元和志》:汉水径南郑南,去县一百步。此再变也。今城去汉江二里许,《舆地纪胜》云:宋嘉定二年徙筑。此三变也。[5]1-2

《南郑县志》将南郑建城历史概述为“三变”,似乎是言简意赅、一目了然,但实际情况则要复杂许多。此段文字当出自清乾隆《钦定大清一统志》卷一八六《汉中府》“古迹”所载“南郑故城”[6]229,且多有节略。

南郑之名源于郑人南迁。《水经注》引《耆旧传》云:“南郑之号,始于郑桓公。桓公死于犬戎,其民南奔,故以南郑为称。”[7]645南郑筑城始于秦厉共公二十六年(前451),《史记》载该年“左庶长城南郑”[2]697。秦“躁公二年(前441),南郑反”[2]199。秦惠公十三年(前387),“蜀取我南郑”[2]713。同年,秦“伐蜀,取南郑”[2]200。直到此时,秦国才最终将南郑纳入囊中。秦惠文王后元十三年(前312),“庶长章击楚于丹阳,虏其将屈匄,斩首八万;又攻楚汉中,取地六百里,置汉中郡”[2]207。《水经注》亦云:南郑县,“故褒之附庸也。周显王之世,蜀有褒汉之地,至六国,楚人兼之。怀王衰弱,秦略取焉。周赧王二年(前313),秦惠王置汉中郡,因水名也。”[7]645严耕望先生认为:秦人取楚国汉中郡西半部,“又并以取之于蜀之汉水上流——南郑、褒、沔一带——总名汉中郡;又以南郑地当通蜀之要道,故移郡治于此。汉初因之”[8]488-489。即指秦国将汉水上游的南郑与汉水中游的楚汉中郡合并,设立了新汉中郡,郡治设在南郑。汉王刘邦定都南郑,也正是由于秦汉中郡奠定了基础。

刘邦在南郑短短四个月,并没有大兴土木。直到汉朝建立之后,汉高祖任命田叔为汉中郡守[2]2776,才有营建宫室之举。《华阳国志》卷二《汉中志》载:“叔既馈以军饷,又致名材立宫室,帝嘉之。后为鲁相。然以帝业所兴,不封藩王。”[9]108田叔于南郑营建宫室,其目的当是迎接刘邦巡游驻跸,为此还得到了高祖的嘉奖。但此后刘邦未再次驾临,加之南郑是汉朝发祥地,不设藩国,南郑宫室并没有发挥作用。

郦道元在《水经注》中对汉代南郑城的形制有详细描述:“大城周四十二里,城内有小城,南凭津流,北结环雉,金墉漆井,皆汉所修筑”[7]645。古人以三百步为一里。《汉书·食货志》云:“六尺为步”[10]1119,故1里等于1800尺。秦汉时一尺等于0.231米[11]738;北魏时又有前尺、中尺、后尺之别,分别等于0.252米(一说0.279米)、0.280米、0.296米[11]739。故有学者研究认为秦汉时1里等于415.8米[12]。北魏因为尺有三种,1里则大致在453.6至532.8米之间。

若以“大城周四十二里”计算,秦汉尺度约合17,463.6米;北魏尺度则在19,051.2至22,377.6米之间。而汉代“长安城城墙周长25,700米,约折合汉代六十二里多。”[3]58南郑大城周长绝不可能达到20,000米以上。即便如此,大城还是过大,故大城内有小城,南为河流,北有城墙。

对于汉大城、汉小城的具体位置,历史文献众说纷纭。《太平寰宇记》记载:“汉中故城,汉高祖所都,故城在今(南郑)县东北。”[13]2614《舆地纪胜》记载:“古汉中郡城,在南郑县东二里。《舆地志》云,周(正)[贞]王六年(前463),秦厉公所筑。汉高祖尝都之。”[14]4704但根据考古发现的情况来看,汉代南郑故城与明清时期的南郑县城存在叠压的情况。1971年至1992年间,汉中市博物馆分别在明清南郑县城北门内校场、汉中府署所在的府街发现陶井圈、陶水管,在城内西北角天爷庙等地发现古井四口,井内有破陶罐;又在南城门外,发现汉墓一座[15]。

东晋至隋代三百年间,南郑城历经城址缩小、迁移、回迁等一系列变化。《水经注》云:“晋咸康中,梁州刺史司马勋断小城东面三分之一,以为梁州汉中郡南郑县治也。自宋、齐、魏咸相仍焉。”[7]645-646再将小城自东向西拆为三部分,最东侧为南郑县城。至郦道元时城址均未变化。《元和郡县图志》载:“后魏改(南郑县)为光义县,隋开皇元年(581)又为南郑”[16]558,这一记载无准确纪年。《太平寰宇记》则记称:“后魏废帝三年(西魏废帝元钦三年,554)改为光义县,移理州东光义府。隋开皇初复为南郑县。大业八年(612)移南郑县理郡西城南临汉水,即今所理。”[13]2612

由上述文献可知,南郑县治虽有短暂的更名、迁移,但不久再度回迁。《元和郡县图志》又载:“汉水,经县南,去县一百步。”[16]558唐代一尺约为0.3米[11]740。一步等于1.8米,百步也就是180米,南郑城南距离汉水非常近。这一记载与《水经注》“南凭津流”相符。南郑县治虽有短暂的迁移,但不久再度回迁。此后,隋唐直至北宋,南郑县治再未迁移。宋人认定汉中故城在南郑县东北或东二里,或是由田叔营建、郦道元所称南郑大城遗迹;或是将光义县故址误为汉代城址。

总而言之,《南郑县志》所称南郑城址“三变”中的前“两变”,实际情况当是万变不离其宗,其城址仍然在汉代大城的范围之内;但由于史料文献的缺乏,无法将汉代至唐代南郑城址变迁过程完整复原。不过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那就是唐以前的地面遗迹早已湮灭无存了。

三、古汉台是子城遗址

清乾隆《南郑县志》载:“今城去汉江二里许,《舆地纪胜》云:宋嘉定二年(1209)徙筑。此三变也。”[5]2此处征引有误,今所见《舆地纪胜》中并没有“宋嘉定二年徙筑”的记载。前文已提及《南郑县志》应是摘录清乾隆《钦定大清一统志》“南郑故城”的内容。《钦定大清一统志》原文记作:“《舆地纪胜》:‘古汉中郡城,在今县东二里许。即秦厉公所筑。’宋嘉定二年始徙今治。”[6]229而最末一句“宋嘉定二年始徙今治”,并非《舆地纪胜》原文。《南郑县志》的编纂者并未查证原书,误以为“宋嘉定二年徙筑”之说出自《舆地纪胜》。

清乾隆《钦定大清一统志》卷一八五《汉中府》“城池”又载:“汉中府城,周九里有奇。门四,濠广十丈。宋嘉定十三年(1220)筑。”[6]213一书之中“嘉定二年”“嘉定十三年”并存,不知是何依据;况且徙治与筑城相隔十一年之久,对于地处抗金前线的兴元府来说,可能性极小。

其实,《宋史》的记载极为明确。南宋绍兴三年(1133),金兵进攻兴元府,利州路经略使兼兴元府知府刘子羽“焚兴元,退守三泉县”[17]11507。嘉定十二年二月“丁未,金人破兴元府”[17]771。金兵撤退后,南宋官方才于同年十二月“乙亥,筑兴元府城”[17]773。兴元府府城的修筑时间当以《宋史》为准,即是“嘉定十二年十二月乙亥”(1220年1月20日)。

此后不久,南宋地理总志中便首次出现了兴元府“府治子城”的记载。《舆地纪胜》载:“天汉楼,在府治子城上。周览江山,为一郡之胜。”[14]4694“高兴亭,在府治子城西北隅。”“北顾亭,在府治子城上,西北隅。”[14]4695《方舆胜览》亦载:“天汉楼。在府治子城上。山川环绕,为一郡登览之胜处。”[18]1150而此前北宋地理总志《元丰九域志》《舆地广记》中并没有关于“府治子城”的记载。由此推断,府治子城是宋金对峙时期,兴元府(南郑县)作为抗金前线,修筑城垣的产物。因此,成书于南宋嘉定、宝庆年间的《舆地纪胜》将天汉楼等建筑作为“景物”,而非“古迹”,便是顺理成章了,更不用说成书更晚的《方舆胜览》了。

南宋嘉定十二年所筑兴元府城垣基本奠定了元明清三朝府城的基础。明弘治十六年(1503),汉中府知府周东《修城记》载:“兹城不知创于何代,相传汉以来已有之。考之《志》云:宋嘉定十二年十一月己亥筑。国朝知府费震重修。迄今百五六十年矣。”[19]459“嘉定十二年十一月己亥”即1219年12月15日,此说虽与《宋史》所载不同,但时间极为相近。明嘉靖《汉中府志》载:“府城,周围九里八十步,高三丈,阔二丈五尺。宋嘉定十二年十二月筑。洪武三年费震修,正德五年甃以砖。”[20]150“府治,城东南,即汉唐以来旧址。”[20]152明代汉中府治是否是汉唐旧址无法确定,但确实是宋代府治旧址。嘉靖《汉中府志》绘有《府城图》,汉中府署旁绘有高台,标注“鼓楼”二字[20]149。这一高台正是为今人所熟知的“古汉台”。由此可知,古汉台即是南宋府治子城遗址无疑,天汉楼、高兴亭、北顾楼均建在子城高台之上。

考古发现也为古汉台进一步验明正身提供了证据。古建筑工程师卢慧杰曾于1992年“到汉台建汉台北大门。挖北大门的基础,从汉台西边到汉台东边北大门建筑基础开挖宽12米,基础原设计柱基坑深3米,可3米以下还是天长日久、沉积的灰黑色泥浆杂土,设计方让继续往下挖,当挖到深7米的基础才到原始土层。证明原来汉台的北边是一道宽12米,深6米的濠沟”,卢先生因此推测“如果挖当时濠沟中的土直接回填到汉台上也是有可能的,而且更省力省时”(4)卢慧杰,二千年来古汉台历史变迁试析[C]//陕西理工学院.汉中开汉业——纪念刘邦为汉王2222周年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未刊稿),2016,第320页。。

古汉台北门外濠沟的发现,彻底坐实了其府治子城的真实身份。1998年,卢慧杰先生又主持修建古汉台南侧的仿古建筑桂荫堂。开挖地基时“挖到了一个基本完整的室内地平面。前边有墙基,地下铺有30厘米×30厘米×6厘米的方砖,在方砖下发现有宋代元祐年间的铜钱三枚,证明此建筑不早于宋代,或是宋代建筑遗址。”(5)卢慧杰,二千年来古汉台历史变迁试析[C]//陕西理工学院.汉中开汉业——纪念刘邦为汉王2222周年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未刊稿),2016,第321页。这一遗址应当属于南宋兴元府治遗址,这也进一步说明南宋府治建在子城之上,下挖深濠,完全是为了应地处抗金前线,巩固城池的需要。

亦有学者根据北宋兴元府知府文同《北城楼上》等诗作,考证认为“天汉楼即今古汉台望江楼之前身,为宋时府城最高建筑。文同称之为北城楼。说明当时府城中心在古汉台以南,与今日古汉台地处市中心已迥然不同”[21]79。今古汉台上有清末修建的望江楼,将天汉楼视作望江楼前身也未尝不可;但将南宋的天汉楼与北宋的北城楼视同一物,明显不妥。首先,无法证实南宋兴元府府治子城的前身就是北宋的北城楼。北宋兴元府知府文同《北城楼上》诗云:“满目望不极,城楼当最高。地形连楚阔,山势入秦豪。平外斜通骆,深中远认褒。《图经》何壮观,故事有萧曹。”[22]6作者登北城楼,北望秦岭,指点褒、骆二谷,想象汉初事迹而作此诗,但从诗句之中无法得出北城楼就是天汉楼前身的结论。其次,文同又有《晴登北城》,诗中云:“积雪已逾月,久妨于此行。云山劳梦想,风日幸晴明。”[22]6可知,此“北城”距离兴元府府治较远,文同才会因积雪所阻,无法登城观景;即便是将北城楼视作天汉楼前身,那么北宋兴元府府治又在何处呢?在没有更多文献佐证的情况下,仅凭“最高建筑”的直观感觉,就把南宋府治子城天汉楼的历史上推至北宋时期,史料依据不足。因此,将府治子城的修建时间确定为南宋嘉定十二年,虽然保守,但应当是基本可信的。

四、“汉台”之名始于明代

就目前所见文献考察,“汉台”之名始见于明代中叶。秦藩简王朱诚泳《汉中八景为朱景云宪副作》首篇为《汉台春望》,诗云:“炎汉兴王地,千年尚有台。江山犹似昨,人事重堪哀。鸟向离宫没,花从旧苑开。不知东向日,谁塞汉中来。”[23]244朱诚泳是秦惠王庶一子,“成化四年(1468)封镇安王,弘治元年(1488)袭封秦王。十一年薨”[24]2507。诗题中“朱景云宪副”即陕西按察司副使朱汉。“朱汉,字景云,高安人。成化进士,授太常博士,……升南京监察御史……升河南按察佥事,陕西副使、兵备汉中。”[25]1021《明孝宗实录》卷二四载:弘治二年三月“癸未,升监察御史陈孜、刑部郎中洪钟、河南按察司佥事朱汉、陕西佥事李经,俱为按察司副使。孜,湖广。钟,江西。汉、经,陕西。”[26]554-555由此可知,朱诚泳为朱汉作“汉中八景”诗当在弘治二年;亦可知最迟至明代中叶,已有“汉台”为刘邦宫殿遗址的传说。但“汉台”之名直到清顺治、康熙年间才见汉中方志记载。清顺治十三年(1656),汉中府知府冯达道撰《重修汉中志序》,文末署“顺治岁次丙申,汉台萸饮之日。兴元长、东吴冯达道谨题”[19]2。始称汉中府府治所在为“汉台”。清康熙《汉南郡志》记载:“古汉台,郡堂东北隅,一名七星台。高二丈余,圆百余步,拾级而升。昔有古柏、古井,今古井犹存。中有榭三楹,豁达开畅。新结茆亭,名曰‘一草’,取杜工部句也。四面云山,江流如线。公余眺望,亦为大观。余一在街之东,一在教场之西。”[27]7但顺治《汉中府志》则载:“七星台,今止存其三。一在府堂左,高丈余,围百步,古柏、古井见存。一在新街东。一在教场西,居民渐浸矣。”[19]95可知,七星台原有三处,府治内的七星台正是《汉南郡志》所说的古汉台;而《汉南郡志》将其余两处“七星台”列于古汉台后,所指不明,易致误解。这也说明“古汉台”是刘邦宫殿遗址的说法,自明代中期至清康熙年间历经二百余年才最终定型。即便如此,康熙《汉南郡志》只记录了“古汉台”之名,至嘉庆《汉南续修郡志》才将“汉台”标注在《汉中府城图》中[28]4-5。至于现存古汉台的所谓汉代石鼓,最早记载亦见于清顺治《汉中府志》,该志载:府治“月台左,隆然一石鼓,云是汉物,有苍玉色”[19]95。清人陈奕禧《益州于役记》则载:“观汉石于郡堂。高二尺六寸,围八尺。志云:围长如鼓,相传汉时物。余按其形,不类于鼓,其制仿佛于罍,脰间作四兽面,口平,有刀痕,身径抚摩,间生光泽,细辨之,乃碧玉也。志所谓具苍玉色,殊未究矣!汉高祖拜将台在郡署内。”[29]311不论苍玉、碧玉,所谓汉代石鼓亦是据汉台传说衍生而来。至于拜将台之说,同样是对子城遗址的演义故事;这与《水经注》《太平寰宇记》所载韩信台、拜将坛等遗迹情况亦不相符。

结语

汉中地区不少古迹遗址多冠以刘邦、萧何、曹参、张良之名,其中多有后世附会演义的成分。如将著名水利工程山河堰的创建归功于萧何、曹参二人。鲁西奇则研究认为:“山河堰(初当无‘山河堰’之名)很可能创筑于后汉高祖时代(时汉中在后蜀统治下),由张虔钊所部后蜀军所修。入宋以后,兴元府安守忠于其地置山河军安置后蜀降兵,斯堰因而得名‘山河堰’。”[30]6-7而位于汉中城墙东南角、传为汉军马匹饮水之地的饮马池,在明嘉靖《汉中府志·府城图》标注为“鸭池”[20]149,清嘉庆《汉南续修郡志》中《汉中府城图》则标注为“东湖”[28]4-5,可见饮马池的得名比古汉台更晚。历史传说往往查无实据,却事出有因。汉中历史上历经兵燹,既是宋金、宋元鏖战的前线,明朝末年、清代中后期又屡经战火涤荡,人口流散,留存的文献资料有限,早期城市变迁史难以考证在所难免。清康熙年间学者李柏《古汉台》诗云:“紫台绛阙太薇连,汉业先开四百年。王气光吞秦日月,龙文云卷楚山川。地邻西蜀安刘鼎,水绕南阳启货泉。帝里皇居星聚处,风华遥带五陵烟。”[31]239古汉台也因其被认为是汉王刘邦宫殿遗址,引发了后人缅怀历史的无限遐想。但文学怀古与探究历史真相之间并不矛盾,若是一味强调“凡古必真,凡汉皆好”[32]31,终究不是研究区域历史文化的正确态度,也会对今人及子孙后代认识历史遗迹、了解地方史实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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