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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与“刻”的融合

2020-02-25潘公凯

山花 2020年2期
关键词:木刻版画书写

潘公凯

徐仲偶先生是我在中央美术学院多年共事的老朋友,作为中国知名艺术家,他长期致力于美术教育事业,桃李众多。数十年来,他在教书育人的同时,潜心钻研创作,取得了喜人的成果。他的艺术创作总体来看具有两大方面的风格特点:一是具有浓郁的乡土情怀。他从西南的蜀地山川中走来,在严谨的学院教育中,融入了自己对中国传统人文智识的无限热爱与独特理解,作品中饱含着对故土的深情眷恋。二是带有强烈的現代意识。新世纪以来,徐仲偶先生在中央美院城市设计学院担任院长一职,在央美高度国际化的大气氛中,他对全球艺术教育和艺术创作观念的潮流走向有着敏锐而冷静的关注和思考,尤其是近年来,他将创作重点转向对抽象语言的探索与提炼,其作品呈现出典型的当代视觉经验,散发出宏阔简约的形式语言感染力。

徐仲偶先生的近作带有较强的探索性和实验性,在我看来“写”与“刻”这两个因素构成了这些作品的主要基调,在画面中占有主导地位。

“写”的因素是来自于他对中国书法与绘画传统的领悟与继承。“书写性”作为中国传统书画的基本特征,是锥形毛笔与宣纸、绢帛等材料进行平面接触时,随手的控制程度所产生的运动痕迹,而这种痕迹则是艺术家创作时心境和精神状态的直接呈现。中国书画近两千年的发展历程使得“书写性”形成了极其严密复杂的法度规则,需要后人投入极大的时间精力进行反复的研摩训练,才能培养起与前人“感同身受”的书写经验。在此基础上再根据个人心性修养进一步自由发挥,所谓“学书法不可不取法古人,亦不可拘泥于古人”,才有可能推陈出新。徐仲偶先生正是在其创作中不断地借鉴和强化这种“书写性”的技艺特点,力求使作品形质和气韵能够接续和传承中华传统的文脉,并努力创造形成符合自己心性的形式法度。

“刻”的因素则是源于徐仲偶先生出身版画专业的学科背景。作为版画家,他从事木刻创作数十年,极度的勤奋和惊人的创作量,使他的木刻技巧非常纯熟,并积累了大量经验,创作出诸多重要作品,在版画界颇有名气。“刻”字从刀,金刀镂木为刻,古今中外的木版雕刻印刷传播了博大的人类文明。刻刀行走于木板表面,刀行无悔,结果是不可改变的,所以“刻”需要艺术家做到尽可能地了然于胸。由此可见,“刻”是一个有计划地实现创作者意图的可控的过程(即便中间也会因为刻的时机或速度的变化而偶然出现不可控的情形)。徐仲偶先生的当代艺术创作中所借鉴的主要还不是中国传统的木刻插图或民间木版年画,而是源于欧洲的版画技法和观念,其中也包括对苏联时期木刻的借鉴。

由此,徐仲偶先生将中国传统书画艺术中“写”的因素与源于欧洲版画技巧的“刻”的因素进行了巧妙地结合,充分发掘出二者在可控性方面截然不同的法度空间,拓展出一条具有当代实验性的创作路径,形成了一种让人耳目一新的版画形式语言和自己独特的视觉语言图式——他的很多版画作品尺幅巨大,将“写”与“刻”的技艺优势充分发挥之后,让观者感受到强大的视觉震撼力,产生难以忘怀的印象。

徐仲偶先生这种“写”与“刻”的技艺,以及将二者结合并举的创作方式,自然而然地产生出一种中西结合的绘画语言风格,再加上他敏感于简洁、抽象的当代视觉语言形式,并在创作中不断强化,最终使得其作品在风格面貌上独树一帜。虽然他的“写”和“刻”往往以文字或画面为创作对象,但文字和画面的内容都已变得不太重要——字到底是什么字,画面到底是什么内容,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作品画面的构成效果、黑白关系、形式节奏和视觉张力,而这些都是徐仲偶先生在创作过程中所着重经营的部分,所以他的展览往往可以给人一种大气典雅且极富张力的视觉效果。

总体而言,徐仲偶先生近几年的创作既是对中国传统书画中“书写性”特色的继承,也是在新的时代语境中对“书写性”的一种新的阐释和呈现;这些创作同时也是其对欧洲和苏联早期木刻理念的继承和革新。这种将对中国传统的发扬与对西方传统的改造相结合的创作方式,也正是当代中国绘画界所普遍选择的一种路径,而徐仲偶先生无疑是在这条路上斩获颇丰的一位艺术家。作为朋友,我乐见其成,并由衷祝福他这条“写”与“刻”相融合的艺术道路越走越广阔,给中国当代艺术创作提供一个别具特色的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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