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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天水

2020-02-25李晓东

山花 2020年2期
关键词:天水银杏叶大道

李晓东

秋天,本来是萧瑟凄凉、低沉哀婉的。不如春的温暖,“泥融飞燕子,沙暖卧鸳鸯”;夏的热烈,“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冬的肃杀,“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从《诗经》起,就多是对秋天的抒写,“兼葭苍苍,白露为霜”“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曹操气象万千,《短歌行》也咏“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曹丕《燕歌行》开篇即是“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李白杜甫,双峰并立而风格迥异,写秋却一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终于有个把秋写得明丽的句子,刘禹锡《秋词》“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第一句却开篇明义“自古逢秋悲寂寥”,一言以蔽之地,把秋说到底了。

但秋天的天水,却实在是明丽温暖的。登上麦积山,在最高层凭栏远眺,金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尽染层林,都入眼底。“霜叶红于二月花”,叶红之于花红,不仅在色艳,更在色深,是经了雨露风霜,生命最高处的灿烂,所以红似火,黄如金,绿胜翠。山上众佛,饱览千年秋色,成就千秋功德,一枝一叶,莫非菩提。花石崖下,补天石上,红叶缤纷。这石头是《红楼梦》里大荒山无稽崖下的通灵宝玉,在富贵繁华的京师人家游历一番,又回来此处吗?顺窄梯攀上石顶,磨针殿内,老妪和李白亲切对语,铁杵磨成针,是艰难之后的收获啊。所以,秋天来到花石崖,朝拜磨针殿,最为适宜。田野里,庄稼收割完毕,层层叠叠的梯田,显出奉献之后无言的满足,丰收的成果,在庭院里,在打谷场上。一竿竿玉米,一串串辣椒,一堆堆苹果,一筐筐核桃,便是尽情欢乐的后盾。

天水市区一条小街,成了欢乐的舞台,才艺的秀场,夺目的网红,瞩目的中心,她,就是青年北路黄金大道。

天水城市不大,道路不多,路名卻缘起多种。既有体现核心价值观的民主路、自由路,如天水市政府办公楼,就在民主西路上。还有取自当地先贤名字的,如士言巷。更多的,还是和许多城市一样,解放路、青年路,我在太原读书时,就多次经过太原的青年路和解放路,不想二十多年后,一千多里外,居然还徜徉在这同名的两条路上。

青年路南北走向,和民主路交汇,相互连接,而又相互隔断。青年路分民主路为东西,民主路分青年路为南北。想想很有深意,“五四”青年运动,呼唤“德先生”和“赛先生”,即民主、科学,青年和民主,天然相连。我工作两年的天水市人民政府办公楼,就在民主西路、青年南路交叉口。虽是1972年建成的砖混结构四层筒子楼,2008年汶川特大地震受到波及,被定为D级危房,但大家都感觉她依然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春天,外墙上的爬山虎开始露出嫩芽,圆圆的叶子越生越大,到了盛夏便给楼房披上翠绿的衣裳,窗户自绿叶中透出,仿佛年轻人好奇的眼睛。秋渐深,叶愈红,绿衣变红裙,又和天水特产花牛苹果、秦安蜜桃、秦州大樱桃一般颜色了。

青年北路,却是金黄的世界。“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渭水经天水东流至长安,秋风也是先到天水,后到长安的。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应是天水落叶,长安知秋。大唐国都长安,全球历史上第一个百万人口的城市,到今天还是中华民族的骄傲,复兴的航标。然而,天水成为都城,却比长安早了五千多年。伏羲在此一画开天,肇启文明,也建立最初社会形态,因此被尊为“百王之祖,万帝之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无不拜伏于斯。

银杏之名,得自其果实。大小形状如杏核,果肉包在白色薄皮内,对心血管有良好保健作用。2010年秋冬,因工作关系,我在济南南郊宾馆住了两个多月。宾馆有湖,湖边笔直挺拔着高大的银杏树,果实簌簌地落在地上。每天工作至深夜,困倦之时,吃几粒烤得焦黄的银杏果,微苦的味道、柔软如醴的果肉,就着热茶水,令我感觉心脏和血管,都被实实在在地营养了。

现在,却少有人关注银杏果了,金黄的银杏叶,倒成了主角,300米长的青年北路,成了古城的新秀场。

落叶不扫,缘起于上海。几年前,上海市政府专门发文,规定若干条小街不扫落叶,营造都市秋意。上海多法国梧桐,大叶如圭,飘落于地,枯中残绿。秋雨一洒,桐叶含湿,抬眼两旁的石库门或洋房建筑,真仿佛到了巴黎,秋深意浓。诗人艾青说,从法兰西带回一只芦笛,这情景下,是最适合芦笛箫声的。

银杏叶就明丽很多。其形如扇。被誉为“中国最美校园”的华东师范大学中山北路校区,梧桐成行成荫,却只有一棵银杏树,极高大,植在灌木围成的小花园内,很珍贵的样子。秋天里,白发如霜的老教授、年轻的大学生,还有小孩子们,都喜欢来树下寻找秋意。我女儿刚学会说话时,在树下捡起一片银杏叶,说,“一把小扇子。”我拍下来,配说明“我把秋天拿在手里”。

天水黄金大道,则无疑把秋的明丽和快乐推到了极致。

金黄的银杏叶,如天然地毯,铺在300米长的小街上,深秋寒凉的地面,有了温度,并且越来越热。这热,是热闹的热,热情的热,热烈的热。

青年北路西侧是市政府,东侧则是城隍庙,也即纪信祠。纪信与刘邦外貌相似,荥阳城危时假冒刘邦,助主脱险,被项羽烧死。其忠烈节义,后世多有纪念,以天水纪信祠最具规格。门口木结构牌坊高大巍峨,斗拱密密层层,宛如蜂房,工艺精湛,构思奇巧,木刻八仙,古朴自然。于右任手书“汉忠烈纪将军祠”大匾,隽秀飘逸。主殿为元代建筑,纪信像端坐正中,注视着门外芸芸众生的千年变化,也倾听墙外银杏树下的欢声笑语。

看,大秦武士从历史深处走来了。天水,是秦人发源地,一曲《大秦文公》,在秦州大地上,唱出三千年前秦人的英雄慷慨。飞天,也从敦煌千佛洞翩跹而至,来看麦积山的同伴,也在黄金大道上打个卡。有飞天,不能没有乐舞,嘹亮的歌声扬起来,有专业演员从剧院转场到这里,更多的,是普通市民和外地旅游者,他们进入城市的桃花源,艺术的保留地,放声歌唱,放飞自我。

古希腊神话中,酒神狄奥尼索斯是艺术之神,尼采强烈呼唤的,就是酒神精神。黄金大道的狂欢,每个人都变成了天才的艺术之神,不同的是,希腊的酒神披着橄榄枝,天水的酒神们沐浴银杏叶。

天水,又是秦公簋出土之地。簋,古之食器,北京簋街,中外食客的天堂,追根寻源,源头在天水。鼎、爵、角、觚、觯,编钟,先人的酒器、乐器,礼器,纷至沓来,和时尚的人群一起,构造起千年穿越的神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作为丝绸之路走出长安的第一站,天水和进入西域的桥头堡敦煌一样,是中西文化荟萃之地。西来的乐器舞蹈,在麦积山的佛像前膜拜,学会一样的东方微笑,向长安进发。黄金大道上,琵琶拨起来,钢琴弹起来,古琴奏起来,古老的埙也吹起来。埙,在大地湾时代就已吹响。夜幕下,伏羲吹着埙向女娲表露心声,低沉幽婉,其声如诉。伏羲十四大功绩之一,即制琴瑟,作乐曲。琴瑟相偕,幸福吉祥,是从古到今中华民族共同的愿望,也是黄金大道上最黄金的真理。

年轻的情侣,牵着手漫步在金色里。深秋已冷,他们却短袖连衣裙,为火热的网红街,作了最生动的注解。九十多岁的老人家,带着儿子、孙子、重孙子,在银树金叶下拍张全家福,只因有“杏(信)”,四世同堂,福之至也。天水这座不高不低、不南不北、不干不湿、不大不小、不紧不慢的城市,让人愉悦平和,健康长寿的。

外国朋友来到天水,用英语、法语、意大利语惊叹着黄金大道的美丽。藉河像泰晤士河吗?黄金大道似香榭丽舍大道吗?已成为天水市文化馆的纪信祠,令人想起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吗?文化交融,民心相通。芭蕉扇扇灭了火焰山的八百里大火,取经的队伍才能继续西行。这支队伍不仅取回“真经”,学习印度文化,也把中华优秀文化传之远方。

看天水在线报道才知道,距离我北京住所不远处的亦是一片银杏叶黄,同样游人如织、乐不可支,但我似乎没有亲身体验一把的兴趣,每天挂念的,还是曾经树下走过、小店吃饭、熟人相遇,看枝出新芽、细叶扶风、浓荫光影、金色迎秋的天水青年北路黄金大道。头顶是金、足下是金,令人步履更加从容坚定,无论走到哪里,心中最依恋的,依然是天风水雅的陇上江南。我不能到现场,无法摆出POSE拍照,只能把一幅幅天水在线的照片,存入手机,时时独看,似乎便是看到了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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