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智班班级管理中结构化教学理念和策略应用

刘文雅 郭启华

（安庆师范大学教育学院 安徽安庆 246133）

结构化教学(Structured Teaching)，又称“系统教学”，是20世纪70年代由美国教堂山北卡罗来纳州大学的Schopler团队在一个以社区为基础、以学校为背景的特殊教育干预方案“自闭症与相关沟通障碍儿童的治疗与教育计划(Treatment and Education of Autistic and related Communicational handicapped Children，简称TEACCH)”中提出来的。[1]结构化教学在使用上主要针对那些不适应学习环境的自闭症儿童，或者学习新事物有困难的各类儿童。目前，国内关于结构化教学的研究和实践主要集中在自闭症儿童感知、运动、语言、认知、社交及自理能力的训练及异常行为干预方面[2][3]，把结构化教学理念和策略系统运用于特殊教育学校班级教学和管理层面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还十分有限，仅有王梅(2002)和刘婷(2020)主张把结构化教学运用于培智学校班级教学改革中[4][5]，王碧涵、王芳(2017)探讨了结构化教学在培智学校包班制班级教学管理中的应用[6]，以及吴淑英(2019）总结了福州市星语学校办学七年中在结构化教学理念指引下的学校管理模式[7]。

作为目前我国特校中最常见班级类型之一的“培智班”，也称“启智班级”或“辅读班级”[8]，班级安置对象以智力障碍、自闭症、脑瘫、发育迟缓及多重障碍儿童为主，他们通常在感知觉、动作、认知、沟通、生活自理及社交技能的发展上表现出全面性落后，这些发展缺陷特别是沟通与互动能力不足会使其更容易出现学校适应困难和各种行为问题，这无疑会干扰教师的日常教学与管理。另外，当前我国培智班教师不少是从普通学校或特殊学校听障班、视障班转岗的，对培智班学生的障碍特质和个体差异缺乏充分的了解，且习惯按照传统班级管理思维处理问题，很难积极应对学生出现的各种状况。而结构化教学的文化特质和核心技术使其具备促进班级管理(class management)改革的潜力，培智班教师可以从班级日常管理的多个面向上采取具体行动。

一、结构化教学的意涵及构成

结构化教学是指充分运用图片、照片、文字、符号等视觉媒介，系统化地安排特殊儿童的教学环境、时间、材料、程序、互动、设备及手段等，提高要求和指令的可理解性，从而帮助特殊儿童在高度结构化的环境中高效且轻松地进行学习[9]。结构化教学主要由五个部分构成[9]：1.视觉结构(visual structure)：是指采取直观化的方式处理教学环境、内容和程序，以使儿童通过视觉辨别学习任务，明确需要做什么和怎么做。2.常规(routine)：是指明确日常生活和学习中常见的惯例行为，帮助儿童较好地组织资料和计划活动，使其表现出符合环境要求的行为。3.环境安排(physical organization)：是指清晰划分不同的活动和学习空间，减少无关干扰及由此产生的焦虑，使儿童更好地理解环境和进行学习。4.程序时间表(schedule)：是指借助直观的视觉刺激，按先后顺序向儿童呈现一天或一段时间内的活动及这些活动的调整，使其理解活动的含义、程序、要求及变化，减少茫然和焦虑。5.个人工作系统(individual work system)：是指综合运用视觉结构、常规、环境安排和程序时间表，利用特定的教学材料，建立起一个个别化的独立教学系统，使儿童建立主动且独立工作的习惯。其中，视觉结构和常规是结构化教学的两个重点策略，环境安排、程序时间表和个人工作系统是结构化教学的三种体现形式[10]。结构化教学旨在帮助障碍者理解环境的功能与要求，获得人际互动的技巧，发展实用的生活技能，提高自我决定的能力，最终过上独立生活并最大限度地回归社会。

二、结构化教学应用于培智班班级管理的可行性

结构化教学根植于内涵丰富的TEACCH项目，该项目不将自闭症视为“障碍”，而是倡导“自闭症文化”，认为自闭症症状会影响自闭症者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11]。事实上，从残疾观到残疾文化的转变是人类文明和社会进步的重要标志。[12]把障碍群体作为一种文化现象进行研究，预示着教育是一个尊重差异且赋权增能的过程。设计符合障碍儿童“文化”的教学和管理模式，才能帮助其了解和适应学习环境。很显然，以个体增能和环境支持之内外化双向互动为特色的结构化教学理念符合当前培智班文化生态场域重构的内在逻辑，具备促进培智班班级管理改革的良好潜质。具体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结构化教学的文化特质符合培智班班级管理思维重构的价值追求。结构化教学尊重障碍者思维方式、学习方式及神经行为模式的特异性，综合考量其学习优势和学习困难，充分体现了以儿童为本的思想和扬长避短的原则。当前培智班学生成分复杂，以中重度的智力障碍、自闭症及发育迟缓儿童为主，他们的感知觉发展普遍存在异常，感知外部事物优势通路的个体差异较大，在认知发展上表现出注意力分散和思维具体化的特点，沟通和社交技能发展较差，易受外界干扰且容易依赖辅助，主动性与独立性不足、自控力差、冲动性强，容易产生焦虑情绪。培智班学生的发展特质使其对班级环境的稳定性、可预见性及易理解性有强烈需求，结构化教学的文化理念强调不应试图纠正障碍儿童的思维习惯和行为模式，而应在尊重其特殊差异的基础上增进他们的知识和技能。传统的班级管理理念和模式不能完全适应培智班学生的类型特点和发展需求，结构化教学充分尊重障碍者的学习特点，其文化特质符合培智班班级管理思维重构的价值追求。

（二）结构化教学的核心技术符合培智班班级管理方式改革的现实需求。结构化教学理念的另一个重点是主张创设更具包容性、支持性且更适合障碍者感知觉特点和行为模式的学习环境，这与《国际功能、残疾和健康分类》（International Classification of Function,Disability and Health，2001，简称ICF）的基本理念是一致的。按照ICF理论模式，残疾或障碍是在个体与环境互动过程中形成的活动受限或参与受限，受个人因素和环境因素的双重影响。[13]ICF不仅重新定义和检视了环境中的残疾或障碍，还把改善环境也列入克服障碍的思考与行动中，突破过去仅着眼于改造个体身心条件的思维限制。而结构化教学最主要的特色就是对教学时空、材料及方法的结构化和视觉化处理，以给予障碍者有效的外部支持，帮助他们理解并适应学习环境。培智班不同障碍类型的学生都对环境支持有迫切需求，结构化教学高度重视环境的配合与改造，其核心技术符合培智班班级管理方式改革的现实需求。

三、结构化教学应用于培智班班级管理中的若干建议

如上所述，结构化教学可以帮助培智班学生更好地理解学习环境及教师的期望和要求，帮助他们稳定情绪、减少焦虑，集中注意力，有秩序、高效率、主动且独立地学习。在培智班班级管理的日常工作中，结构化教学的理念与原则可以运用在行政管理、环境与时空管理、教学管理、行为管理和自治管理等多个面向。以下是实施与操作方面的一些建议：

（一）营造正向、温暖的班级氛围。良好的环境氛围与人文氛围是班级管理首要的追求，班级心理环境建设的核心价值是让每个学生都有尊严地学习和生活。[14]结构化教学思想强调文化认同、接纳及尊重，其价值理念的本质和核心是“以人为本”。培智班教师应把结构化教学所体现的人文精神渗透到班级日常管理的每个环节中，以协助者和支持者的身份，诚实和真诚地对待每一位学生，对所有学生保持客观合理的教育期望，为他们营造正向、温暖的学习和生活氛围，让教室变得更有吸引力。事实上，教师传递正向态度给学生，肯定学生的正向行为，可以减缓许多行为问题的发生。以下与教室正向气氛相关的教师行为可供培智班教师参考：适当微笑、用心倾听、适时走动（接近所有学生）、公开赞美、鼓励主动参与、允许学生选择及给予立即回馈等。[14]

（二）制定视觉化、可操作的班规。班级常规是指日常班级生活中约定的、需遵循的规矩，常规管理重在班级正向行为的建立和维持。[15]常规是结构化教学的重要策略之一，其重要作用在于帮助障碍儿童理解和适应环境，表现出符合环境期望的行为。培智班教师可将结构化教学中的常规和视觉提示的相结合，根据学生年龄和能力综合考量班规数量和内容的合理性，特别是语言叙写的可接受性、可理解性和可操作性。确定班规后，教师应以符合班级学生整体认知水平的视觉呈现方式将其张贴于教室明显之处，每天甚至每节课都引导学生检视班规直至所有学生都熟悉，鼓励学生努力遵守常规，及时私下提醒忘记班规的学生，并搭配合理且严格的奖惩制度让学生最终了解利益和代价。同时，教师还应与家长沟通班规，以从家长和学生身上得到更多效益。

（三）安排结构化的教室时空环境。布置教室、置放物品、装饰空间及安排时间是班级环境与时空管理的重点。管理好空间和时间可以帮助学生有序学习和生活，规划一个功能健全、组织明确、支持教学且在视觉上吸引学生的教室时空环境是十分重要的。

1.教室空间环境结构化。培智班教室空间规划应该优先考量学生需求和教学功能，教室区域划分、桌椅摆放、物品陈列及空间布置的合理与否直接影响学生学习经验的获得。教学空间环境的结构化可以让培智班学生从系统化和视觉化中获益，具体包括：(1)划分和间隔教室空间环境：培智班教师可以根据教室的空间、学生的特性及班级活动和课程的需要明确划分各种空间区域（如工作区、游戏区、转换区及静心区等），并利用固定式间隔（如墙壁、地线等）或活动式间隔（如屏风、柜子、移动式白板、地毯、泡沫垫等）的方法区分不同的区域范围。(2)用视觉标示清楚显示不同区域的范围和功能：为了让学生明白环境的安排，培智班教师可以用视觉线索标示各个活动区域，并根据需要合理选择标示的形式（如实物、相片、图片、文字、数字等）和内容（如场景、摆设、活动、人物等），以达到视觉清晰显示的目的。(3)教导学生掌握和利用教室空间：教室空间区域规划和标示好之后，培智班教师还应在活动过程中指导学生合理使用各个活动区域及区域中的设备和物品，明确不同活动的范围及在活动范围内对学生的要求。

2.教室作息时间结构化。培智班的大多数学生不能很好地记忆和组织时间，结构化教学中的程序时间表可以提示学生每周、每日或某个时段中所进行的活动及这些活动的先后次序。培智班教师可以利用班级作息时间表和个人作息时间表帮助学生组织时间和转换活动，在操作上的两个要点是作息时间视觉化和作息时间个别化。用视觉线索（如实物、照片、图片、文字或数字等）来表示作息时间和工作程序，让学生“看着”程序时间表进行活动，可以减少学生仅靠听觉信息行事的焦虑及对成人提示与指导的依赖，可以增进学生理解、安排、预测和组织学习与生活秩序的能力。当需要改变活动时间或工作流程时，只需调整程序时间表就能让学生明白并应对环境的转变，减低因转变而带来的焦虑情绪，这一点对自闭症学生而言尤为重要。除结构化外，很关键的一点是作息时间还必须个别化，即作息时间表应根据学生的年龄和能力及环境的可控性具体化。培智班学生的个体差异很大，所有学生完全按照统一的时间安排从事班级活动是有很有挑战的，对于在部分活动参与上有特殊困难的学生应该灵活、合理地调整其个人作息时间。

（四）设计结构化的日常教学活动。班级教学管理涉及教学活动设计、教学内容选择、教学方法应用、教学资源准备、学生作业指导及教学效果评量等诸多方面。[16]教学与训练活动的结构化是结构化教学的主要特点，可以增进培智班教学效果。

1.教学活动的系统化和个别化。目前培智班普遍按照教育部发布的《培智学校义务教育课程标准（2016年版）》来设置课程并开展教学，包括7门一般性课程和5门选择性课程。2016版培智课标具有整体性、有效性和灵活性的基本特性，整体性体现在该课标兼具发展性、功能性、环境生态性及支持性；有效性则指向个别化教育原则的落实；灵活性是指基于各学校和各班级之间的差异性，通过多种教学方式实施课标。[17]培智课标的精神和结构化教学的理念是高度一致的。培智班教师应该以落实培智课标为契机，充分利用结构化教学的优势进行课堂教学改革。结构化教学的基本思想是把教学空间、教学设备、教学内容、教学时间、教学互动、教学手段等教学因素作系统安排，全方位地帮助障碍儿童进行学习。一方面，培智班教师应按照系统化原则组织与设计各科教学活动，使学生循序、系统、连贯地参与以“完满生活”为核心的学习[18]，并获得来自结构化时空环境的生态支持；另一方面，应考量学生身心发展和教育需求的差异性，把个别化原则落实到教学活动的每一个环节，基于学生能力分析和设计每一节课的教学目标、教材教具、教学互动、教学参与、教学协助、教学增强及教学评价。

培智班学生的注意力持久性普遍较差，系统且个别化地把一节课分成不同时段，采取团体教学、小组教学及个别教学相互配合的多元教学形式，让学生在不同的功能区域（集体教学区、小组讨论区及个别学习区）进行分段学习是十分必要的。一般来讲，教师可以把一节40分钟的课分为15分钟团体阶段、20分钟分组或个别阶段及5分钟统整阶段，并为每个学生提供个别化的程序时间表、学习任务单及所需的学习材料，让学生明确自己在这节课不同时段中的学习任务。教师可以在不同的课上采用不同的小组组合，使班上每一位学生都能运用自己的学习特长与其他同学配合学习。[19]个别学习区的布置可以参考结构化教学中个人工作系统的设置理念与方法，目的是让学生有层次、有组织地自发且独立学习，每节课个别时段的人员安排与任务布置亦应是弹性的。团体时段结束后，教师要合理分配时间在小组指导和个别指导上，尽可能地有效关照每一位学生，使教学效果最大化。为保证这种教学调整的可行性和有效性，教师还要兼顾教学活动的视觉化和具身化。

2.教学活动的视觉化和具身化。对培智班学生来说，在教学时单纯使用抽象的语言指示很可能是无效的，学生不仅要听到，还必须综合运用其他感官来获取信息（如看到、摸到），以及通过身体参与和情感体验，方可理解和把握教学内容。近年来，具身认知理论的发展为学校教学活动改革提供了新的指导思想。具身认知理论强调身体（包括感知觉和肌肉运动）在认知中的重要地位，认为心智具身于有机体，有机体根植于环境，认知活动是大脑、身体和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的过程；具身化教学强调学习过程的涉身性、体验性及环境的嵌入性，重视学习情境的创设及学生与情境的动态交互，主张帮助学生通过真实体验来解决复杂问题[20][21]。这种主张身体回归的教学思想和教学实践对培智班教学改革有重要启发，而结构化教学的理念与策略可以为培智班教师开展具身化教学提供思想指导与技术支持。培智班教师可以运用结构化理念营造正向的教育氛围，运用空间结构化、时间结构化和视觉安排等策略来改造教室空间环境，使用视觉进度表传达活动或事件的顺序，以及制作视觉化教材教具，增进学生对环境和材料的理解，更有效地帮助学生建立起身体、情感和环境之间的关联，让学生在身体与环境的互动过程中获取具体的经验，进行更有效的学习。

（五）以结构化安排预防行为问题。按照正向行为支持（positive behavior support，简称PBS）的理念，创设支持性环境和组织正向人际互动可以引导学生最佳的学业和行为表现，有效预防行为问题的发生。在看待学生行为问题上，结构化教学和正向行为支持的基本观点是一致的，认为任何行为都发生在个体与环境互动中，行为问题在本质上是适应困难的表现，因此，改变行为问题不是要站在学生的对立面，而是要尊重差异并提供支持。结构化教学从来不主张对行为问题本身进行直接矫正，也不专门教导学生“正常的”社交行为，而是重视运用时空的视觉象征，使教育环境和活动高度结构化，易于学生理解和掌握，使人际互动成为有个人意义的正向体验，让学生感受社交的乐趣[22][23]。培智班教师在结构化教学理念指导下，营造相互理解与尊重的教育氛围，创设支持学生学习和生活的教育环境，开展结构化的教学与训练活动，帮助学生建立安全感和成就感，自然可以有效减少行为问题的发生。教师也可以将学生当日的学习成果和行为表现记录在教室公告栏上，并用清晰的、学生能够理解的视觉线索来吸引学生注意，不断鼓励学生的正向努力。

（六）以结构化安排促进自我管理。教育的理想目的是创造自我控制，引导学生有效且独立地学习。自治管理是指学生在教师指导下从事自我管理(self-management)的活动，其目的在于培养学生公民智能和独立自主的精神。[16]自我管理是指个体做出一个行为来改变自己的另一个行为，其范围可以从个体控制行为改变计划的某个部分到控制全部的成分。[24]自我管理可以减少学生对教师或家长等行为改变外在执行者的依赖，让学生感到自由和独立，有助于其更有效能和效率地学习和生活；事实上，小部分的自我管理技能就可以控制许多行为，且不同年龄和认知能力的人都能学习自我管理技能。有研究指出，培智学校学生自我管理能力和社会适应能力处在很低的水平，且二者呈显著正相关，但随着年龄增长及受教育程度不同会发生显著变化。[25]结构化教学法把与学生学习有关的物理空间、时间、资料、物品及工作步骤都进行系统且视觉化的安排，学生可以利用环境中清晰的视觉线索自己组织和管理学习。培智班教师可以运用结构化教学的策略搭配个别化的代币系统(token system)来安排教室例行工作，维持教室秩序。教师可以运用可视化和结构化的原则设计学生进入教室、每日签到、晨间活动、课前准备、噪音控制、物品使用、如厕饮水、举手发言、请求帮助、课堂作业、家庭作业、次日活动准备、清洁整理及离开教室等教室例行工作的具体步骤，同时灵活使用团体代币和个人代币制度，帮助学生养成习惯化且可自动完成的教室行为。一旦学生学会对教室例行工作的自我管理，就能减轻教师压力，使班级运作顺畅且提供所有人安全感。

如上所述，结构化教学理念可以从行政管理、环境与时空管理、教学管理、行为管理和自治管理等多个层面应用于培智班班级管理，但结构化教学的核心策略涉及大量的视觉化安排和时空环境调整，这需要学校定期采购相关物资予以支持，也需要教师花费一些时间和精力来设计。同时，为不断更新教师对结构化教学理念的深入理解及灵活运用，增进教师对结构化教学的专业技巧，学校应鼓励与支持教师定期参加结构化教学的系统培训。总之，及时的物力投入和专门的人员培训，是结构化教学有效应用于培智班班级管理的基本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