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防控与农村民生服务再提升
2020-02-25吴业苗
吴 业 苗
(南京师范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南京 210023)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全国各地农村在第一时间打响疫情防控阻击战,构筑起群防群控、联防联控的牢固堡垒。相比于城市,新冠肺炎疫情没有因农村地广人稀、医疗条件薄弱而加剧、蔓延,农村社会秩序和居民生活基本稳定,居民的卫生健康权益得到有效维护。然而,疫情及其防控不仅严重干扰农村居民生产生活,也暴露出农村民生服务上的短板、漏洞和问题,亟需在疫情后改善民生服务,增强农村社区应对重大突发事件能力,提高居民幸福感、安全感。
一、疫情防控的农村社区响应
新冠肺炎病毒具有极强的传染性,严重威胁人民群众健康安全,全国各地都启动了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面对重大疫情和一级响应的“硬核”要求,作为疫情防控重点和难点的农村社区织密“外防输入、内防扩散”防护网,筑牢社区安全的“防疫墙”。春节期间外出务工者、大学生陆续回到社区,走亲、访友、拜年活动增多,加上大多数农村社区住房分散,没有围墙“护体”,疫情防控难度普遍高于城市。尽管“断路”可以阻止车辆进出社区,但一些防范意识薄弱的人仍可以从纵横交错的田间/山间小路进入社区,农村社区存在诸多疫情防控的空白区、漏洞。也就是说,农村社区控制疫情扩散、暴发的风险不比城市小,基层干部和社区工作者的疫情防控责任和压力也不比城市轻。然而,新冠肺炎病毒的高传染性没有给农村社区安全造成破坏,多数农村社区的疫情防控堡垒“坚不可摧”。虽然有个别回乡者把病毒带入社区,甚至在家庭成员和亲戚朋友间造成一定的传染,但由于社区应急防控措施精准到位,有效管理感染病人和密切接触者,几乎没有出现病毒跨社区传染情况。如果说疫情防控是对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一场“大考”,那么,参加这场大考的农村社区已经向党和人民交出了最好答卷。
(一)充分地宣传动员
动员是指说服更多的当事人和旁观者参与到集体行动中(1)Snow David and Robert Benfod,“Master Frames and Cycles of Protest”,Frontiers in Social Movement Theory, (1992):133—155.。疫情防控关系社区每一个居民的切实利益,抗击疫情需要广大居民众志成城。为使村民知道疫情危害并听从政府的防控安排,农村社区普遍采用悬挂横幅、张贴标语、方言喊话、发放宣传手册、上门传达、微信群通知等方式宣传中央和相关部门的防控要求,普及预防传染和卫生健康知识,一些条件好的农村社区还利用无人机规劝闲逛、串门的村民回家,提醒他们戴口罩。通过全方位的疫情防控宣传,广大农村居民被充分动员起来,积极响应政府号召,减少出门次数,并且做到外出戴口罩。
(二)严格地封闭管控
新农村建设、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以来,农村社区道路硬化率和车辆通达率大大提高,村民进出社区主要依靠摩托车、电动自行车、汽车等交通工具。疫情防控一级响应后,各地农村社区/村庄实施封闭管理,在进村道路和村内主干道上增设卡点,安排专人值班轮守、测量体温,劝返来访者、陌生人,防止病毒进入社区。农村社区实行最严格的封闭管控,哪怕是检查疫情防控工作的官员,社区“守门人”也将他们拒之门外。在“后乡土中国”的农村社区,大量乡村精英流出农村社区,乡村的共识基础和公共参与削弱(2)陆益龙:《后乡土中国》,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年,第299页。,但农村社区仍有较强的治理能力,能够将村级治理与国家治理有机糅合在一起进行有效的疫情防控。
(三)精细地摸底排查
“早发现”病毒感染者是控制疫情的首要环节,直接关系到后续的“早隔离”“早诊断”“早治疗”。然而,农村社区“早发现”感染者绝非易事,存在不小的困难,因为农村社区不再是封闭的独立空间,人员流动性大,社区不乏从疫情重灾区回家过年的人。回乡的外出打工者、学生多且情况复杂,社区工作人员要在规定时间内逐家逐户地摸底排查,详细掌握回乡人员的个人信息和身体状况,工作量很大。尤其对社区确诊患者、疑似患者、无法排除感染可能的发热患者、确诊患者的密切接触者“四类人员”的摸排,还具有一定的被传染风险。但就全国情况看,广大社区工作人员较好地完成了摸底排查工作,并基本做到信息准确、无遗漏。
(四)周到地提供服务
对来自疫情严重地的回乡村民和大学生以及有疑似患者的隔离农户,社区安排工作人员为他们提供“点对点”的上门检测体温、送生活物资、清洁消毒等服务。农村社区是“熟人”社会,虽然上门服务难度比城市小,被隔离的居民碍于熟人面子一般不会拒绝社区工作人员进门,但由于一些农村社区通往外地的道路被切断,生活物资不易采购、输送,上门服务需要克服物品短缺的困难,加之农村社区专业技术人员少,上门服务质量难以保证。尽管如此,疫情期间多数农村社区还是尽职尽责地为隔离户提供了身体检测、生活照顾等服务,并为社区低保、特困供养人员等易感脆弱群体提供生活关怀和送温暖服务。
农村社区进行的“动员—管控—摸排—服务”行动有效地防范了新冠肺炎病毒传播和扩散,切实维护了农村居民健康安全。农村社区的疫情防控之所以成效斐然,得到农村居民的认可和褒扬,其原因在农村治理力上。在城乡融合发展和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中,国家大力推进农村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农村社区治理在传统向现代转型中提质增效,能够对疫情实行强有力的防控。
有效的农村疫情防控得益于农村社区基础设施建设。进入新世纪以来,尤其在党的十八大后,国家和各级政府不断加大农村社区建设力度,农村的基础设施包括生产性基础设施、生活性基础设施、人文基础设施以及流通性基础设施明显改善(3)黄臻:《农村基础设施建设亟须提档升级》,光明日报,2019年10月14日。,农村社区道路普遍硬质化,水电、通信等管网实现全面覆盖,物流配送正在向农村社区延伸。尤其是农村社区的改水、改厨、改圈和“厕所革命”的实施,不仅改变了农村居民的生活和卫生习惯,也让农村社区生态更美,环境更加宜居。一些城郊、经济发达地区、资源丰富的农村社区的生态风貌和人文景观堪比城市新社区,成为名副其实的城市“后花园”,越来越多的城市人在闲暇时到乡村旅游、度假,体验乡村生活。提档升级的农村基础设施是农村能够抗击新冠病毒疫情的前提条件和物质基础,正是农村社区拥有较好的通信设施、交通设施、卫生设施和社区综合服务中心以及其他的公共服务设施,农村基层干部和社区工作人员才能依此进行卓有成效的疫情防控,居民才能在疫情防控期间过上安全、稳定的生活。
有效的农村疫情防控又得益于农村社区工作人员执行能力的提高。国家在加强农村社区基础设施建设同时推进村级治理现代化,村“两委”班子成员的政治素质和业务能力得到较大程度的提高:国家向贫困村、软弱涣散村、集体经济空壳村派驻第一书记,带领村两委成员开展村务工作,提高了村级治理和服务水平;政府推行县级领导干部和县直部门主要负责人包村,培养懂农业、爱农村、爱农民的“三农”工作队伍,从高校毕业生、退伍军人、新型农民职业者中选拔村干部等措施,提高了农村社区行政执行能力,特别是村干部待遇及办公经费增长,保证了农村事有人干、经费有保障。虽然学界对政府支付村干部基本报酬、考核报酬、奖励报酬和专项工作考核报酬以及为此而实行的一系列考核存在异议,如有人认为这是基层政府对村级治理的过度干预,致使村“两委”出现“半行政化”、村干部变成准行政官员(4)朱政、徐铜柱:《村级治理的“行政化”与村级治理体系的重建》,《社会主义研究》2018年第1期。,但客观地说,下派第一书记、提高村干部待遇、强化村干部的“坐班”“考核”等强化村治的举措,不仅让国家治理收回了因取消农业税费而丢失的部分村治权,村治再次回到国家治理中,有助于促进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而且准行政化村级社区治理有助于村庄在疫情防控关键期使得上劲。正是由此,农村社区能够在第一时间进行横向到边、纵向到底的组织行动,构筑起牢固的“全网动员”“全格部署”疫情防控网。
有效的农村疫情防控还得益于社区服务的有力支持。社区是国家治理的最低层级,是疫情防控最后一环,“一级压一级干、一环紧一环抓”的疫情防控最终都落在具体的社区服务上。农村基层行政官员和村“两委”干部主要从社区面上和点上做实做细疫情防控的服务工作。在社区面上,社区干部以守土有责、守土担责、守土尽责高度责任感落实一级响应,及时封闭社区,认真做好进入社区的人员信息登记,将病毒阻断在社区之外;排除熟人社会的人情关系干扰,协助有关部门关停KTV、网吧、棋牌室等娱乐场所和酒店、旅馆、企业、商店等营业单位,保证做到有令即止;组织社区工作人员整治社区卫生环境,清运垃圾并清理卫生死角,消除病菌病毒滋生源头;营造社区疫情防控气氛,悬挂横幅,张贴标语,建立应对疫情防控的微信群,积极开展疫情防控知识宣传。在社区点上,农村基层干部和社区干部提供的服务更具体、更细致。准确掌握来自疫区的返乡人员,在14天隔离期间一天两次上门测量体温、跟踪观察;按照隔离居民生活需要,社区工作人员到镇、甚至更远的地方购买物品,保证隔离户日常生活不受隔离影响;安排专人一对一地为社区贫困户、独居户、空巢户等困难家庭和特殊人群提供采购物品、送药、就医等服务,让他们感受到社区大家庭的温暖。
此外,农村社区有效的疫情防控也得益于居民协同合作。受农业生产个体性、分散性的影响,长期以来农民是原子化个体,日常行动相对孤立,各自过日子,一般不需要统一的集体行动,即中国农民“善分不善合”(5)曹锦清:《黄河边的中国》,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年,第166页。。即使采取强制性措施使其合作、集体化,也容易出现组织涣散、劳动偷懒和行为搭便车等问题(6)高化民:《农业合作社运动始末》,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9年,第27页。。疫情防控中村民主动配合社区开展疫情防控行动,基本做到不串门、不走亲戚,不赶集、不溜达,出门戴口罩。其原因在于:一方面,疫情防控发生在春节期间,由于回乡农民工长年在城镇工作,他们的时间、组织、纪律观念比居村农民强,能够主动响应政府号召,并规约家庭其他成员包括长辈听从政府和社区安排;另一方面,市场经济培育了农民的经济理性,虽然传统农民“善分”,但他们也会根据自身利益、利害大小选择合作,即徐勇所说的中国农民“也善合”——疫情防控是生命攸关大事,村民选择了“合”;(7)徐勇:《如何认识当今的农民、农民合作与农民组织》,《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1期。再一方面,如今的农村通信条件接近城市,居民能从电视、手机短信、微信以及村社区的疫情防控宣传中知道病毒凶猛,不敢“以身试法”。总的来说,疫情防控中居民以居家、少外出的方式配合社区封闭的集体行动,并保持农村社会秩序稳定。
二、疫情防控暴露的问题与农村民生服务短板
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全面考验了农村应对重大公共安全突发事件的能力,检视了农村社区的民生服务。尽管农村基层治理和民生服务经受住疫情防控大考并表现良好,但在疫情防控中也暴露出一些民生问题和服务短板。
(一)农村公共卫生体系不够完善,卫生健康服务水平仍较低
党的十八大后,尤其在乡村振兴战略实施后,国家加快农村社区的公共卫生设施建设,农村居民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医疗卫生健康服务。国家和各级政府支付农村居民的基本公共卫生服务经费逐年提高,居民普遍享受较高水平的基本医疗保障和公共卫生服务:2019年全国3.16万个乡镇拥有3.6万个乡镇卫生院,全国54.2万个行政村拥有62.1万个村卫生室,农村卫生厕所普及率提高到85%;卫生健康服务项目增多,孕前优生健康检查、妇女宫颈癌乳腺癌检查、高危孕产妇护理、新生儿健康指导以及妇女常见病筛查、早诊、早治等纳入公共卫生管理中,国家免费提供卫生健康服务。但相比于城市,农村公共卫生体系和服务能力现代化程度还不高,农村卫生和农民看病存在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据国家统计年鉴数据,2019年每千农村人口乡镇卫生院床位有1.39张,每千农村人口乡镇卫生院人员有1.45人,平均每村村卫生室人员2.32人,低于全国每千人口医疗卫生机构床位数5.72张,每千人口执业医师2.44人,每千人口注册护士2.74人。尽管农村乡镇卫生院、村诊所机构健全,家庭医生签约服务基本普及,但乡村现有的医疗设备、药品和医务工作者业务能力只能满足村民“病有所医”的需要,不能满足村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不能为村民提供“病有优医”服务。再者,不少乡村医疗机构存在人员年龄大、工作任务重、待遇低、队伍不稳定等问题,卫生健康服务质量有待提高,如一个家庭医生签约率多达上千人、甚至几千人,出现用填表代替上门服务的现象。
农村应对公共卫生突发事件能力较弱,疫情防控资源严重不足。乡村卫生院和诊所的药品都是上级卫生健康部门统配的常规药品,只能用于感冒、咳嗽、哮喘、高血压、高血糖等小病和慢性病的治疗,防疫药品短缺。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暴露的公共卫生问题主要有:一是卫生防疫物资供应不足。疫情暴发后,农村疫情防控工作人员普遍缺少口罩、防护服,一些社区工作人员在最初阶段只能“无装备”参与疫情防控。不仅如此,疫情防控要求居民少出门、戴口罩、勤洗手,而很多农村居民一直买不到医用一次性口罩,消毒液和体温计也出现短缺。二是防控专业人员不足。每个村社区诊所有两位左右的卫生保健人员,即使他们加班加点工作也不能在有限时间内对几千位居民进行全面摸排,更不能做到反复摸排,精准掌握全社区居民的身体状况。三是农村基层医疗条件差。一般乡镇卫生院没有CT检查,血液生化检测也不能及时、准确排查病毒感染者和疑似感染者,多数农村感染者是到县级医院看病时被发现的。
(二)农村居住分散,社区疫情防控仍存在较多空白点
农村社区空间是开放的,住房分散且人口密度低,病毒的聚集性传染风险比人口密集的城市要小,病毒传染危害也比城市轻,但农村社区居住特点和居民交往方式对疫情防控具有挑战性。
首先,多数农村社区是敞开的,没有社区围墙和进出大门,也没有专门看护社区的门卫,即使主干道上的卡点能对进出车辆进行检查和人员体温进行检测,也不能排除行人从纵横交错的小路进入社区,更不能阻止外来人员尤其是亲戚、朋友来往。虽然基层政府和社区对病毒传染危害、疫情防控做了广泛宣传,做到了家喻户晓,加上上级领导巡视、督查,城管和公安干警的巡逻和惩戒,疫情防控严密、全面,但仍有一些村民串门、访友、走亲戚,甚至一些社区还存在聚众打牌、打麻将现象。
其次,入户排查、重点群体监控难落实。城市社区存在居民身份不清,社区工作人员难以辨别住户或出租户,以及住户拒绝工作人员核实信息、检测体温等不配合问题,致使多轮摸底排查都难彻底。一些农村社区也存在类似问题,尤其是城郊农村社区,出租房多,居住人员复杂,社区工作人员很难搞清楚住户情况,更难知道家庭人员的身体状况,一些社区只能等着发烧、咳嗽的居民主动要求,才着手处理疫情防控事宜。并且,农村社区的上门摸底排查也有难度,因为行政村在多轮合并、空间调整中规模扩大了好几倍,一些农村社区不再是熟人社区,成为“半熟人社区”或“陌生人社区”,不仅社区居民间交往少,社区工作人员与居民也少联系,关系生疏且人情冷漠,加上部分外出打工者长年不住在社区,社区空心户多。社区工作人员对本社区居民在哪里打工、何时回家、在家留多少天、何时离开社区不是很清楚,更不要说掌握他们的身体状况。即使社区知道某人从疫区回乡,要求他们居家隔离,也可能因社区人力、物力不足,难以做到24小时监控。如此,一些地方出现病毒感染者“溜出门”会友、走亲戚,将病毒传染给他人的情况。
(三)参与主体单一,疫情防控服务仍欠精准
国务院公布的《“十一五”社区服务体系发展规划》指出:社区服务主要包括就业服务、社会保障服务、救助服务、卫生和计划生育服务、文化教育体育服务、流动人口管理和服务、社区安全服务等;社区服务活动的开展,既要充分发挥社区居委会在社区服务中的作用,又要培育社区民间组织从事社区志愿服务活动,还要鼓励和支持各类组织、企业和个人参与社区服务。由此可见,不仅农村社区服务拥有多方面的服务内容,服务主体也是多元的,社区居委会/村委会、各类社会组织、市场经营单位和个人都应该参与服务供给。现实中,农村社区服务有政府组织提供的公共服务、市场组织提供的经营服务和社会组织包括志愿者和居民个人提供的社会服务(8)吴业苗:《农村社区化服务与治理》,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15页。,其中,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务随着国家权力下乡、项目进村和精准脱贫、乡村振兴等战略实施而被加强,成为满足农村社区居民日益增长美好生活需要的最重要服务形式。但疫情防控仅有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务是不够的——这次在农村社区的疫情防控中起关键作用的是农村社区体制内组织提供的公共服务,缺少市场经营服务、志愿服务、邻里互助服务的全面配合,以至于基层政府官员、村两委干部不得不超负荷工作。
再者,农村社区规模大,难以实施精准服务。当前的农村社区是经过若干次调整、合并的大社区,少则三四千人口、多则上万人口,而社区干部和分管的行政领导一般在10人左右,要求他们大包全揽,在面上做到防控扛得住、过得硬,在点上做到服务主动、不出现过失,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疫情防控量大、面广,一些社区只得采用简单、粗暴方法防控疫情,产生了不少次生问题。如断路阻止车辆进出社区,造成农业生产物资、生活用品不能进入社区,蔬菜、禽蛋、草莓、车厘子等新鲜农产品出不了社区的窘境,农户的生产和生活都因社区封闭、禁足而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失。再如,一些农村社区的通信设施不健全,有线电视、宽带还没有通到每家每户,甚至在经济欠发达的农村社区,很多农户家里还没有电脑,孩子没有条件像城市孩子那样上网课。这些因疫情防控产生的问题,严重影响了居民生产、生活和学习,需要社区在做好疫情防控的同时为其提供更精准的服务。
三、疫情后提升农村民生服务的着力点
新农村建设后,尤其在党的十八大后,国家和各级政府加大了农村民生服务力度,农村居民享有的教育、医疗、养老、住房、就业、低保、救济等服务逐渐趋好,基本公共服务权益得到了有效保障。但中国农村社区情况比城市复杂,“大分散、小集中”的居住状况掣肘公共服务均等化发展。疫情防控中暴露的农村民生服务隐患、漏洞是农村公共服务供给中的深层次问题,也是疫情后提升农村民生服务的着力点。
(一)秉持“大卫生”“大健康”理念,完善农村卫生健康服务体系
近年来,国家和各级政府围绕“健康中国”建设的总目标、战略重点和主要任务在农村开展了一系列卫生健康服务工作,健康村镇建设、乡镇卫生院和村卫生诊所建设,以及开展的环境卫生整洁、健康教育、心理健康指导、厕所革命、垃圾分类等服务,优化了农村社区公共卫生环境,尤其是新农合为村民撑起了“病有所医”保护伞。但农村卫生健康服务仍是农村公共服务的短板,亟需国家在决胜全面小康社会和后小康社会中将卫生健康事业发展重点转移到农村,加大农村公共卫生财政投入,满足农村居民日益增长的卫生健康服务需求,保障农村居民享受均等化卫生健康服务权益。
乡村振兴、城乡融合发展战略实施和抗击新冠肺炎战役进一步激发农村居民的卫生健康需要,他们对公共卫生服务包括疾病预防、身体健康等服务要求更多更高。如此,政府需要秉持“大卫生”“大健康”理念,认真落实《“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着力从疾病预防控制、健康保护和健康促进三个方面为农村居民提供优质卫生健康服务。就当前农村公共卫生条件和服务能力看,现有的农村医疗机构和医护人员状况还不能完全满足居民“病有优医”的需要,疫情后各地农村需要对照疫情防控存在的问题、漏洞和居民需要,查缺补漏,完善农村卫生健康服务体系。即:加快医疗卫生中心、医联体建设,让农村居民在家门口享受二级医院的医疗卫生服务;全面开展家庭医生签约和健康服务团队工作,推广基层首诊、双向转诊、急慢分治、上下联动的分级诊疗模式,让农村居民能够方便就医;加强县级医院和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建设,改造提升村卫生室,消除医疗服务空白点,打造30分钟基层医疗服务圈,提高基层医疗卫生机构标准化达标率;强化农村全科医生培训、全科医生转岗培训、农村订单定向免费培养医学生和乡村基层医务人员继续教育,不断提高农村医务工作者业务水平和服务能力;乡镇卫生院优先聘用符合条件的村医,简化本科及以上学历医学毕业生或经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合格的全科医生招聘程序,充实、壮大、稳定农村医务工作队伍和基层疾病预防控制队伍。
(二)培育社会组织,推进农村社区民生服务多元化发展
农村公共卫生条件改善和居民身心健康水平提高都依托农村社区民生服务事业发展,只有整体性提高农村社区服务水平,才能夯实、巩固农村居民的卫生健康服务基础。近年来,农村社区治理与服务能力在农村建设和乡村振兴中有所提高,一些农村社区成立了“红白事理事会”“平安守望团”“综治长安服务队”“快乐调解俱乐部”“和事佬协会”“巾帼义工队”“义工联合会”等“民管民、民理民”草根组织,帮助政府宣传解释政策,参与社区公共事务,提供居家养老志愿服务,调处家庭纠纷和邻里纠纷,化解农村基层社会矛盾。但相比于城市社区,农村社区社会组织数量少,开展的服务活动也不正常、欠稳定,不能与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务形成互补、衔接。疫情防控在城市社区出现“社区吹哨”“部门报到”或“志愿者报到”的效应只在极少数农村社区出现,大多数农村社区的疫情防控由基层政府和社区两委的工作人员亲力亲为,没有充分动员社会组织、志愿者和民众参与。
在很多农村社区,为居民尤其为老年人、儿童、残疾人、困难家庭等特定群体提供服务的社会组织成长缓慢,虽然市县区和乡镇、街道每年都投入大量资金推进公益创投项目、培育社会组织,但由于城市社会组织多,社会工作基础好,多数项目被城市拿走,落脚到农村社区的项目比较少。疫情防控中,农村社区主要依靠村两委干部和部分党员开展工作,缺少专业服务技能,不能根据群众需要开展针对性防疫和生活服务。基于此,疫情后国家需要加快培育农村社区社会组织,壮大农村社区志愿者队伍、社工队伍。具体包括:大力培育农村社会组织,保证每个农村社区有8支以上社会组织能够正常开展服务活动;成立乡镇社区社会组织联合会,依托社会组织孵化园(基地)和社区综合服务中心,为农村社区社会组织开展服务,提供组织运作、活动场地、服务经费、专业人才等方面支持;鼓励乡镇、居(村)社区发展社区基金(会)等载体平台,引导各类资源聚焦农村社区服务,更好地为农村社区服务和公益事业发展提供资金支持;定期举办“社会组织与社区服务洽谈会”,理顺社会组织与农村社区交流渠道,促进社区、社会组织和社会工作深度融合;实施青蓝社工人才培育计划,进一步稳定农村社工队伍,激发社区工作者的工作热情,鼓励他们开展更广泛的社区服务活动;增加公益创投项目和资金投入,拓宽政府购买公共服务渠道,支持有资质的农村社会组织承担政府或其派出机构、职能部门的技术性、服务性、辅助性行政事项和公共服务事项。
(三)完善农村社区治理机制,提高为民服务能力
完善农村社区治理能力是农村社区有效开展疫情防控的强有力保障,但实事求是地说,农村社区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还走在路上,与乡村振兴中“治理有效”目标要求尚有距离。如农村疫情防控中出现的打砸打牌桌椅、强迫打牌人抬桌游街等不当行为,备受群众诟病。近年来,国家对农村社区治理进行一系列“正规化”“专业化”改革,进一步规范基层干部行政、治理行为,村治的法治化水平有所提高,但村民自治出现了官僚化、行政化倾向。行政化或半行政化村治以及专项和年终综合考核促使村两委干部和社区工作者更加关心上级部署的“专属事务”,将主要精力放在上级规定的“固定动作”上,而忽略社区居民的民生需求。一些农村社区工作人员更似政府“代理人”,而非社区“守护人”,偏爱做面子工程、形象工程。疫情防控是上级下达给农村社区的“硬核”任务,社区工作人员都进入“战时”状态,采取强有力措施将上级要求和政策抓实抓细抓落地,但一些地方出现疫情防控扩大化、方式简单粗暴等问题。这是农村社区治理只顾眼前利益的短视主义和懒政庸政的形式主义的表现,与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相悖。
疫情防控需要农村社区工作人员用“绣花”功夫为民纾解困难,真心为民想事、细心为民管事、诚心为民办事。疫情后国家需要进一步完善农村社区治理体制机制,提高社区服务能力。其一,关心居民温暖,满足居民民生需求。定期举办居民恳谈会,组织社区干部、居民群众共同协商解决居民关心的问题,用服务来“强信心、暖人心、聚民心”,增强居民的社区认同感与归属感。其二,加强服务管理,规范民主监督。充分发挥村民议事组织、村务监督委员会和自治章程、村民公约和村规民约在农村社区服务中的积极作用,力争服务精准到每一个小区,精确到每一个人。其三,创新社区治理方式,提高民生服务水平。以标准化为基础、全科化为支撑、信息化为手段,提升“全科服务”“不见面审批服务”和政务联合服务能力;推行首问负责、一窗受理、全程代办、服务承诺、限时办结等制度,提供精准高效的社区服务;逐步分离社区政务服务和村务服务,因地制宜地建立“居站分设”“一站多居”“多社区一中心”等社区服务模式;建立“掌上云社区”微信平台,开展“掌上云家园”公益项目,建设“掌上云社区”在线公益空间,为居民健康生活提供“微幸福”服务。
(四)遵循城乡治理一体化发展,促进乡村民生服务与城市对接
进入新世纪,中国加快城乡统筹发展和一体化发展,进城居住、打工的农村人口越来越多,农业、农村和农民被卷入城镇化大潮中。同时,国家实施新农村建设、美丽乡村建设和乡村振兴战略,大力推进农村基础设施建设和公共服务发展,农村居民的居住环境、生活条件明显改善,社会保障水平逐年提高,其中一些已经与城市并轨。如今,中国城乡已经成为利益相关的命运共同体,城市和农村不再是相互独立的“二元”空间,经济、社会、文化、生活套嵌在一起,无论城市还是农村“感冒”,对方都要跟着“吃药”。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在城市,受其感染的不仅仅是市民,还有不少在城市打工的农民工,并且随着农民工春节返乡流入到农村,甚至有的农村社区由此变成疫情重灾区。疫情防控需要城乡通力合作。
遗憾的是,在疫情防控中有些城市社区把租房的农民工与本地市民分开,不准许“返城”农民工进入小区。疫情防控高于一切,一些城市社区禁止打工者进入情有可原,有不得已的苦衷。但城市治理可以选择更精细、有温度的方式解决打工者返城问题。“劝返”行为实质上是一些城市没有把为城市作贡献的农民工看作自家人的表现,是对农民工身份、地域的歧视,其深层次原因是城市不愿意为农民工提供与市民同等权益的民生服务。也就是说,在疫情防控中一些城市的顾此失彼做法,表面上看是他们没有处理好疫情防控与工作恢复的关系,在具体工作中“掉链子”,实质上是没有把打工者视为真正的自家人。没有人情味的过激“劝返”行为极大地伤害了打工者,也会影响他们的市民化预期,即“留城”,等待市民化?抑或“返乡”,做体面农民。值得肯定的是,在疫情进入平稳期后,一些城市政府将“封闭式管控”改为“精密型智控”,采用包车、包专列、包机以及为农民工返城支付路费等方法“优待”进城农民工,这在一定程度上对冲了“劝返”负面影响。
疫情防控中城市将农村拉上同一辆战车,城乡联手共同抗击疫情,疫情后农村也需要跟进城市,推动城乡民生服务一体化。随着城镇化发展步入中后期,农村居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愈发强烈,他们中的一些人迫切希望过上与市民同样的生活。如此,城乡治理一体化需要“公共服务的城乡覆盖水平与布局相对均衡,城乡居民的公共服务享有水平基本无差异”(9)党国英:《论城乡社会治理一体化的必要性与实现路径》,《中国农村经济》2020年第2期。。在农村,民生服务要加速发展,不仅要满足农村居民基本生存和发展需要,还要提质增效,让农村居民“幼有优育、学有优教、劳有优得、病有优医、老有优养、住有优居、弱有优抚”;在城市,民生服务要化解农民工及其家庭成员在城市居住、生活、工作中的困难和融入城市的障碍,给予他们真正的市民待遇,实现子女上学、卫生健康、养老保障、就业培育等权益同城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