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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话剧《暗恋桃花源》的艺术表现

2020-02-24徐利兰王威

商洛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江滨春花桃花源

徐利兰,王威

(西安工程大学 人文学院,陕西西安 710048)

话剧作品《暗恋桃花源》(以下简称《暗》),是《暗恋》和《桃花源》两部剧的组合,其中《暗恋》讲述了20 世纪40年代的一对恋人因战争分隔两地,几十年后相见时已是各自成家的耄耋老人,男主人公江滨柳病危却依然思念着初恋情人云之凡的爱情悲剧。《桃花源》 则是一出古装轻喜剧,渔夫老陶事业无成,妻子出轨,他离家出走却误闯桃花源,在和桃源中像极了妻子及其妻出轨对象的一对夫妇开心地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老陶自认为已打开心结,决心带妻子一同来桃花源生活,然而回到武陵后却发现妻子和袁老板已育一子且私生活混乱,老陶倍感失落最终离去。《暗恋》和《桃花源》这两个不相干的剧组,因为剧场管理方的失误,被安排在同一时间进行彩排。由于双方演出时间紧,都无法停止排演,故而在舞台上穿插进行。作者就这样巧妙地通过舞台把“暗恋”和“桃花源”这两部戏中戏展现了出来,整部剧呈现出一种古今穿越、悲喜交加、荒诞怪异却又意外和谐的情境。

上演30 多年来,学界从多个角度对这部经典戏剧作品进行研究。冯犇湲指出《暗》由三个故事的戏中戏套层结构组成[1]22。莫凡认为《暗》借助多元化的修辞手法来助力戏剧的叙事[2]34。任晓楠指出了《暗》文本内部和外部的互文和隐喻特点,认为《暗》以《暗恋》和《桃花源》故事内部的勾连和互文,对现实社会的残酷和灰暗进行了抨击[3]83。裴赟飞认为《暗》结构复杂、形式大胆,是中国戏剧史上一个里程碑式的作品[4]86。池莹莹从美学的角度对《暗》中的角色进行了分析[5]180。杨锋比较了《等待戈多》与《暗》,认为刘子骥与戈多形象相似,一个是在等待中找寻希望,另一个则是在寻找中充满虚无,二者代表了人们面对困境时,都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所处的现状,所以诠释出了现代人生存的意义[6]10。现有研究主要集中在《暗》的叙事、结构、影响与角色分析等方面,对其艺术表现的研究尚不够充分,基于此,本研究主要探讨《暗》的艺术表现问题。

一、间离因素的嵌入

间离效果是由德国剧作家布莱希特提出来的,用疏远观众的体验和吸引观众的手法来表演话剧。间离可以使观众从戏剧作品所营造的情感和内容中抽离出来,凭借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将观演联系在一起,有利于观众客观理性地欣赏剧作。在本身自带间离效果的《暗》中,间离因素的运用可谓是从始至终,多个方面。

(一)时空穿梭的间离

《暗》在创作上别出心裁,既遵从了三一律,又跳出了三一律,让观众在时空穿梭中进入剧情发展。

《暗》通过两个剧组排练过程中的冲突,不断将观众拉入到20 世纪40年代末的爱情遗憾和古代武陵桃源发生的轻喜剧中。70年前的爱情故事,随着战争影响,已经跨越时空,从小情侣不舍分别的黄浦江畔到日薄西山的台北病房,每一个场景都牵动着观众的心情。而古代武陵桃源的戏剧故事则通过武陵到桃源再到武陵的路线完成了空间的转换。与此同时,《暗》剧又在剧情进展中不断植入导演、舞台工作人员和演员,并以此硬生生把读者(观众)拉回现实的彩排当中。如剧本中《暗恋》剧组正在呈现“病房寒暄”时,《桃花园》剧组人员突然闯入:

云之凡:哎哟,我又不是让你忘掉我们之间。我是说那些——不愉快的事……(袁老板已经到了两人身边,前景美工小林和布景顺子扛一桌子走过)(袁老板指挥他们摆桌子)〔导演上,副导演随后〕

导演:你们在干什么呢?

江滨柳、云之凡:哎!搞甚么呀!

袁老板:你在跟我说话?

导演:是呀!

袁老板:我请问一下你们在干什么?请你们把东西搬一搬,我们要排戏呀。

导演:你排什么戏呀?场地是我们租的。

袁老板:不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呢?我们明天要正式公演呐!

护士:桃花源就是你们哪!

导演:我不管是不是你们啊,场地是我们租的。

袁老板:我想一定是你们弄错了!真的,真的。大家快一点!我们时间来不及了,马上叫顺子去。顺子!(对江滨柳)帮忙一下,动作起来好不好?把东西搬一搬。[7]幕1

《暗》剧通过两部剧彩排过程中,因为舞台预定时间的重复导致了种种“闹剧”的发生,又通过这种种“闹剧”的发生,完成了时空穿梭之间的间离。这种时空穿梭的间离先是让观众清晰地看到了这是两个剧组在排戏,争同一个舞台场地,两出戏剧都有着很长的时间跨度,两个剧组的导演交替出现,各自指导演员排戏,硬生生地将刚融入戏剧时空中的观众拉回到剧场排演的现实时空中。这种时空穿梭的间离效果,时刻提醒着观众正在观看一出现场表演的舞台剧。

(二)悲喜交加的间离

《暗恋》与《桃花源》两场戏一悲一喜同台呈现,主题反差强烈。“赖声川要在一部戏里同时演出悲剧和喜剧的想法,是受到了古希腊戏剧演出和日本能剧演出的启发。”[8]9在古希腊酒神节的戏剧比赛中,凡是参赛的剧作家都要提交一个悲剧三联剧和一个内容相关的羊人剧作为参赛作品。羊人剧定义上属于喜剧,含有一部分闹剧成分,它常常是讽刺前三出悲剧中出现的剧情和人物。赖声川由此领悟到了“悲、喜之间,有一种特殊对话,一种原始的对话,始于人心深处的对话”[9]45。“在我们每个人都已经习惯那种新奇感的时候,赖声川给他换了个样子,让我们再一次一层层的打开,感受那种沉醉的惊喜。”[10]50

《暗恋》中相知相恋的江滨柳和云之凡因为处于战争和社会动荡的大环境中,不得不分别,而这一别竟是几十年。再见时江滨柳已病危,两人再难续前缘。剧本第六幕江滨柳和云之凡在台北病房再见面时,有如下对话:

江滨柳: 我还记得……你留那两条长辫子。

云之凡:结婚第二年就剪了。好久了。

江滨柳:想不到,想不到啊!好大的上海,我们可以在一起。这小小的台北……

云之凡:(看表)我该回去了。儿子还在外面等我。(起身走)

江滨柳:之凡……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云之凡:(侧脸) 我……我写了很多信到上海。好多信。后来,我大哥说,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要老了。(转回身)我先生人很好。他真的很好。(江滨柳伸手,两人握手)我真的要走了。(出门)[7]幕6

故事在大背景的衬托下展现出小人物命运的动荡和无奈,为这份凄美的爱情增加了遗憾。两人握手告别,相恋时是如此的铭心刻骨,可是见面了,被现实的无奈所困顿的两人,只能选择平静的接受。

与之相对,《桃花源》中的渔夫老陶,面对妻子春花的出轨无奈又可笑。第四幕中,当老陶见到自己出轨的妻子和袁老板时,可这两人好像不认识他:

春花:他大概难过,因为他老婆。

袁老板:(对老陶)你老婆怎么了?

老陶:(指袁老板) 我警告你不要再提我老婆了!

袁老板:(点头答应。对春花)他老婆怎么了?

春花:他说他老婆偷人。[7]幕4

在《桃花源》中穿插了很多插科打诨的笑点,如对老陶性能力、事业能力的调侃以及老陶回到武陵后和妻子、袁老板一番纠缠中彼此的误解闹剧等,都逗得人捧腹大笑。一悲一喜的交替进行,观众则在悲喜交加中时喜时悲,情感不断陷入又不断间离,反而能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只是两个剧组在彩排的一场戏罢了。

(三)多元细节的间离

除了两部剧作内容、时空的转换间离外,还在诸多细节中体现了间离的效果。可以说,间离因素在该剧中渗透到了每个细节,表现在每个人的身上。

1.演员身份的间离

正常情况下,戏剧作品中演员只有一种身份,即他所扮演的特定角色。但在《暗》中大部分演员都有两重身份,即角色身份和演员身份。如扮演江滨柳和云之凡的演员,在彩排中二者是所扮演角色的身份,而在导演指导时,二者又回复演员身份。如剧本第一幕,江滨柳和云之凡道别那场戏,导演觉得江的情绪不到位:

〔《暗恋》导演上台,副导演随后,导演在两人面前徘徊〕

导演:不是这种感觉。(对两人说戏)我记得当时呀,不是这个样子。

江滨柳:导演,你是说我们刚才戏里什么东西不对吗?

导演:江滨柳,你要了解江滨柳的遭遇,看时代背景之间的关系。你更要了解,这场戏,就是整个故事的关键。(拉过云之凡的手)小手这么一握,是最甜蜜,也是最心酸的一握。[7]幕1

正如这一幕所展现的那样,导演在指导过程中,不断强调角色所需要表现出来的魅力。这种强调加深了观众对演员两种不同身份的理解,更加清晰地理解了舞台上的一切都是一场复杂的事先设计。如此,观众也能跟随演员身份的转变而完成观赏角度的转变,同时从两种观看角度来综合欣赏。

2.两个剧组关系变化的间离

《暗》剧预设了两个剧组因为时间紧迫都要彩排,争抢舞台各不相让,于是出现了轮流彩排的尴尬局面,观众的情绪随着两个剧组带来的视觉冲击不断转换。随着矛盾的升级,两个剧组甚至开辟了同台排演的奇景,让人不禁咋舌。两位导演的对话也映射了剧组之间的紧张冲突。他们互相批评,一位说:“我看你的喜剧,我好痛心哪!”另一位说:“我看你的悲剧我很想笑!”这样的互相讽刺完成了对观众间离的引导,让观众清晰地感受到两个剧组的关系冲突和两个剧组所排演内容都是构成《暗》这个整体不可或缺的元素。

3.其他人物所带来的间离

《暗》中有两个不可或缺的人物,一个是剧场工作人员的频繁出现,一个是莫名出现寻找男友的疯女人。尤其疯女人的出现,完全令观众一头雾水、不知所云。但正是这样一个独立的角色,始终贯穿作品而不和剧组其他人员发生接触。这种莫名的“爆点”,加强了间离的效果,让观众能够时刻保持好奇。这两个不可或缺的人物完成了对剧情的衔接和推动,也完成了对间离效果的表述。

二、留白手法的贯穿

留白是戏剧创作中常用的一种表现手法,主要是指为了提升作品的意境而留下部分空白、空缺,给观众以遐想的空间,让观众自己完成对作品的解读。这也是一种常见的和观众交流的方法。《暗》不论主题、情节抑或语言,都采用了留白的手法,颇有韵味。

(一)主题的留白

正如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样,一千个观众眼中也有对《暗》的一千种品味。导演赖声川在作品《暗》中并没有用明确说教的方式来突出主题。《暗恋》以委婉、谦逊的方式讲述了一个凄凉的爱情故事;而《桃花源》以一种荒诞的方式演绎了一个古装的轻喜剧。但《暗恋》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悲剧,最后两人的各自成家、各自安好也契合了当代人对幸福的定义,是向个人的心灵世界更深的发展,展示了更宏大的视野。

《桃花源》也不是严格定义上的喜剧,在演员夸张的肢体表演下蕴藏着中年男人老陶爱情、事业、生活都备受打击的悲伤与无奈。这部戏中戏具有截然相反的艺术表现风格,形成了冲突而特有的美。两部“子戏”单独拿出来,都是独具韵味和匠心的,让人悲伤感叹或者捧腹大笑的好作品。但是当两部剧一起排演时,两种情绪相互交织,观众反而会产生一种对主题的迷茫和好奇。如第一幕:

江滨柳:导演,你可不可以把话说得具体一点?

导演:(走到前台)从历史的角度来说,当时这个大时局里,从你内心深处,应该有所感觉,一个巨大的变化即将来临。[7]幕1

在剧场的排演中,两个剧组的冲突、舞台上的争执、乱中妥协出的一种秩序,都暗合了当时台湾人对不安定社会现状的隐忧,故而捕获了观众的肯定和赞誉。但因为作品表达十分隐晦,故而今人再次品味这部作品,也不会感觉过时和难以融入,这都得益于作者丰富的艺术表现手法,对主题的留白表现手法释放了观众的想象力。

(二)情节的留白

情节是戏剧的灵魂。《暗》剧跌宕起伏、或细腻或夸张的情节充实了故事内涵和情感。在情节的描述推动过程中,作者也多次利用了留白的手法。

《暗恋》的时空跨度很大,但导演十分巧妙地选择了两个场景作为突破点进行演绎,如剧本第一幕1946年的上海黄浦江畔和第六幕1986年的台北病房中,直接指向故事的开局和结尾。

云之凡:好安静的上海呀!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安静的上海。好像整个上海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刚才那场雨下得真舒服,空气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滨柳,你看,那水里的灯,好像……

江滨柳:好像梦中的景象。

云之凡:好像一切都停止了。[7]幕1

……

江滨柳:想不到,想不到啊!好大的上海,我们可以在一起。这小小的台北……

云之凡:(看表)我该回去了。儿子还在外面等我。(起身走)[7]幕6

正如上引台词,两位主人公分别四十年的人生经历,观众只能凭借主人公的讲述和音乐的渲染来进行脑补。如此,观众不仅是观赏者,其实也是话剧作品的二度创作者。导演为什么一直在说云之凡是一朵白色的山茶花呢?也是想给江滨柳有一个留白。例如剧本中这段对话:

导演:云之凡是一朵白色的山茶花。就是在最不留情的情况下,她也是一朵在夜空中开放,最诚恳的白色山茶花。

云之凡:导演,你老是说白色的山茶花,这很难演呐![7]幕2

在《桃花源》中,导演十分巧妙地在情节中加入了“一棵出逃的桃树”,表面上看是美工对“留白”的误解,但是“桃”谐音“逃”,这棵出逃的桃树已经暗喻了老陶的出逃行为,这点留白仿佛是老陶误入桃源的入口。

小林:就是这棵桃树逃出来的关系嘛!

老陶:好,小林,你现在赶快去补一下,补一补,补一补。(拉小林下)我不能再被干扰了!

袁老板:那棵桃树为什么要逃出来!为什么?顺子,顺子……[7]幕3

这种暗示是一种心领神会的点,默契地递给了观众无限的遐想。情节的留白,给了观众补足故事的遐想空间,让观众也参与到剧作创作中,更利于观众带入情感,加深观众对戏剧作品的理解。

(三)语言的留白

汉语博大精深,在不同的情境中同样的语言会产生、展现不同的意思。在《暗》中,尤其是《桃花源》的情节进展中,多次应用了语言的留白手法,如剧本第二幕袁老板和春花排挤老陶离家时的对话:

袁老板:(与春花干杯)啊,痛快。老陶哇,做人哪要有志气,有理想。想要的东西,只管把手伸进去,拿过来。上游有的是大鱼,你怎么不去试试呢?

老陶:袁老板,你说这话不就太那个什么了吗?

袁老板:我这话太哪个什么了?

老陶:上游有大鱼我也知道,可我的船就这么点儿大,我去吧,去吧,去了不就那个什么了嘛!

春花:看你这个人,叫你去那个什么,结果你坐在那儿说了那个什么,说了半天你到底说哪个什么了?

老陶:我说的还不够那个什么的吗?

春花:怎么可能够那个什么了?

袁老板: 你看你这个那个那个这个你说了什么跟什么嘛你?你有话干脆直接说出来。

老陶: 这话要是直接说出来不就太那个什么了嘛!

春花: 你要是不说出来不就更那个什么了吗?

老陶:哪个什么什么……

袁老板:好了!我看你呀,根本说不清。还是我来说!(站起来,拍胸脯)

老陶:(站起来)你来说?

袁老板: 我说你呀,你那个那个那个……

老陶:我哪个哪个哪个哪个……[7]幕2

在这段对话中,高频次的出现了许多代词,如“这个”“那个”“哪个”“什么”等。这些指向性不明的代词即语言的留白。对观众而言,这样的语言留白,可将观众带离出具体的情境中,使其更加理性客观地思考这些代词的指代,加强了观众对作品深层次的思考。对老陶及袁老板、春花而言,因三人不能也不好明言出轨的事实,故而在言语表达中三人都使用了很多代词,用模糊的词汇表达了清晰的情感,淋漓尽致地展现出语言留白的艺术魅力。

三、对立和谐的统一

《暗》的辩证思维明显,其对事物之间或者事物内部要素之间的矛盾关系的处理,是极为高明的,从而使本应混乱的戏剧冲突极为和谐。

(一)错综复杂的戏剧冲突

戏剧艺术的核心在于冲突,《暗恋》和《桃花源》中故事本身的矛盾冲突、两个剧组为了排演而发生冲突,两位导演对对方作品的互相批评加深了冲突。尤其在两个剧组最后由于时间紧迫不得不同台排演时,这种尖锐的矛盾冲突达到了极致。但是各种冲突随着剧情的发展一一化解。如剧本第四幕中,两个剧组成员间的争吵:

江滨柳:你们不要开玩笑好不好?我们要排戏呀,你们搬什么东西呀?

老陶:我想我们现在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了,啊。但是,还是请你们让开。

导演:嗳,老弟!场地是我们租的,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

老陶: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来玩笑的吗?

春花:(在一边读剧本) 我死我死我死……(大声)我死!

江滨柳:你们今天真有订场地吗?

袁老板:对,当然有哇!

江滨柳:奇怪呀!场地是我们订的!

副导演:是呀,是我亲自去订的!

老陶:对不起,请问你们是在排什么戏?

云之凡:暗恋!

老陶:暗恋,暗恋是在讲什么东西?

袁老板:哎呀!你不要管它讲什么东西嘛!

江滨柳:是这样的啊,我们呢后天就要演出,今天非要彩排不可。

老陶:哦!所以说你们搞错了!我们呢明天就要演出,你看谁比较紧张呢?

袁老板:当然是我们比较紧张了对不对!

江滨柳:(对副导演)你跟剧场怎么办的手续呀?

导演:你问她也没用!这个问题很简单哪!我去问一下剧场管理员不就行了嘛!

袁老板:对对对!你去问一问就比较清楚了嘛!

导演:(边下场)当然要问,你等着看就好了![7]幕4

当两个剧组同台排演时,两部戏的内容冲突,演员冲突和导演的矛盾,竟然能够答非所问地互相衔接起台词来,令人诧异,拍手称快。两个剧组的往来冲突,也在不断的交替排演和最终同台彩排中和谐地化解开来。如第三幕中,两个剧组成员台词的对接:

老陶:这个地方真好!(怕越界。江滨柳下床,上轮椅)

江太太:你要下来你就说嘛!

江滨柳:你先回去吧。

老陶:芳草鲜美……

江太太:我回去干什么呢?

春花:干什么呀?

江滨柳:(对江太太)干什么你?

老陶:落英缤纷!嗳!

江滨柳:嗳!

春花:干吗叹气呢?这儿不是很好吗?

老陶:这儿虽然好,可是我心里面仍然有许多跨越不过的障碍。[7]幕3

(二)多重线索的和谐并进

《暗》并非单线故事,其结构较为复杂,结构和主题相互呼应,并与整个主题线索相互交织,采用了三线并进的叙事手法。这三线分别是:第一线是《暗恋》的戏,讲述的是大时代下,一对年轻男女在上海相识,于一个夏日的夜晚在黄浦江畔互相倾诉。最后分别的时候两人依依不舍,可谁也想不到这一别就是半生,后来相遇的他们是在病房里。如果故事就是这么简单,那就毫无新意了,突然从一旁跑出一位导演喊了一声“咔”,原来刚刚只是在排戏,这样的戏中戏套层结构在目前也算较为常见的,可是赖声川在套层中装的东西更有意思,他没有让戏中戏外做对比,而是又安排了第二线叫《桃花源》的戏,两部戏打眼一看毫无关系,《暗恋》 讲的是现代人的爱情故事,而《桃花源》讲的是古代武陵人的三角恋爱,两部剧的导演也是互相嘲讽道:“我看你的喜剧是简直想哭啊”,另一位导演说:“我看你的悲剧是简直想笑啊”。如果这么演下去也只能算闹剧了,于是赖声川安排了两个剧组同时间、同舞台来排演,更巧妙的是两个剧组的台词完美地接上了。如果这样来看,这部剧似乎已经完整了,但赖声川却又安排了第三线的戏,一位金色假发,烈焰红唇的“疯疯癫癫”的女子,她在等待一个叫“刘子骥”的人。剧本第六幕中,“疯女人”把管理人员当成刘子骥时,有如下对话:

女人:那一年,在南阳街,有一棵桃树。桃树上面开花了,刘子骥,每一片都是你的名字,每一片都是你的故事。〔管理员上〕

管理员:小姐,走了!走了!

女人:刘子骥,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撒花,管理员下)

〔台上只剩下这个女人。女人旋转着,抬头,仰臂。〕

女人: 刘子骥——刘子骥——刘子骥——啊——啊——

正如剧本中的台词一样:“那天下着毛毛雨,我们在南阳街吃着酸辣粉……” 无论在什么年代,爱情剧的开头仿佛都是相似的,这个女孩在剧场等待着这个人,她关于这个人的回忆如此的深刻,仿佛昨天还见过这个人,但是此刻已经记不清这个人的脸了,最后她误以为剧场的管理员是刘子骥,可剧场的管理员好像并不认识她,只剩她在这空旷的剧场里捡着纸钱。管理员到底是不是刘子骥呢?也许是!也许不是!只不过女孩已经忘记了刘子骥的脸了,就像这部剧说的:“有些事情就是要忘掉”。所以这个神秘的“疯女子”成为了解开前两部剧的一把钥匙,她是一个一边等待着又一边遗忘着的人。这种结构也给了该剧本新的活力,同时对于话剧创作本身来说也是一次新的挑战。

这样多线并进的手法,将一场杂乱无章的话剧串联起来,使之形散意不散。同时,多线的故事在并进中统一和谐为一个整体,共同构架起了《暗》这部作品。观众既可以观赏到《暗恋》中凄美爱情的苦涩和遗憾,也可以从男主人公妻子的角度品味到委屈和坚韧,悲伤和幸福。而在《桃花源》这部作品中,老陶不断地逃避现实,最终误入桃花源,生活幸福美好,但是对于过往的不能遗忘最终让他离开了这种幸福安详,重新陷入了迷茫和失落之中。这种对现实的逃避,对美好梦境的追寻,以及重回现实的失落,都会带给观众极大的震撼。这种悲剧、喜剧相互交错的方式和多线并举的表现手法,都让观众能够在话剧作品中寻找到自己内心所折射出的理念和思想,从而完成与自己内心的对话。

四、结语

话剧《暗》1986年首映以来,斩获诸多美誉。该剧独特的结构,人人触及的主题,一阴一阳的对比,炉火纯青的演技,这一切把《暗》推到中国当代舞台剧艺术的高峰[10]。观众在观看完作品后有很多的感慨,能够不断深思其中的意义,加入自己的理解和创作,从而实现对自我的升华。《暗》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和观众互动交流,让观众思考其深刻内涵,并以悲喜交织、对立统一的表现手法,巧妙的情节设计,意味深远的语言艺术,饱满形象的人物表现,贴切完美的舞台设计等,铸就了经久不衰的艺术传奇。

《暗》的艺术魅力在于间离因素的嵌入、留白手法的贯穿、三线并进的叙事手法的娴熟应用,对当代话剧创作手法和舞台展示有极大的启发意义。现代的话剧正在逐渐走向陌生化、边缘化,人们更加倾向于热闹繁华的电影、电视,甚至网络短剧,而忽略了话剧独特的艺术魅力和多元表现。《暗》这部优秀的话剧作品的出现弥补了我国在“戏中戏套层”话剧中单一的结构问题,采取了多线并进的表现手法,使得戏剧的“冲突性”“互文性”“间离效果”都有了较为明显的诠释。在提倡文化自信的今天,探索中国话剧的成功经验,书写中国式艺术表达,对推动中国话剧艺术的发展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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