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的母亲河作传
——《走过丹江》创作谈
2020-02-24李育善
李育善
长篇纪实散文《走过丹江》成稿22 万字,用了近三年时间完成,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路上,通过实地“行走”,了解丹江的前世今生,了解丹江与人、人与丹江生息与共的关系,通过“行走实录”,将江与人,江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以及人的沧桑、奋斗和憧憬都呈现在读者眼前。
一、写作缘起
想写丹江,源于一次去北京拜见《光明日报》的韩小蕙老师时说到南水北调中线调水的事。她说那是湖北的水,丹江口水库的水,是汉江的水,跟丹江有啥关系。我说丹江是汉江一个支流,也是因为丹江,才有了丹江口的名字,丹江入汉江的地方就是丹江口。她知道后,要我马上写文章,发表在《光明日报》上,让世人知晓。2014年初开始,我用了一两个月时间,利用周末,从丹江源头走到一脚踏三省的白浪,先后采访了上百人,如实记录了丹江两岸群众为保护这条江所做的奉献,在《光明日报》发了一个整版。那只是丹江一个断面,咋样才能把一个全面的、厚重的丹江展示给人们,我想写一个完整版的丹江。于是,翻阅大量历史资料,做大量的笔记,做好最基本的功课准备。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到现场亲眼看看,找到第一感觉。就这样决定“走丹江”。2017年6月3日开始,先走丹江的主要支流,收集一手资料。刚开始,我心里也没底,到底能否走下来?能否写出来?
一次,见到平凹先生,我把这想法告诉了他,他很高兴,鼓励我:好事么,相信能写得很好。2018年1月8日,在北京举办我的散文集《惊蛰之后》研讨会时,他在讲话中无意说到我准备写丹江的事儿。他说:“据我所知道,他正在准备写丹江,就是写故乡一条河,也是特别重要的一条河,我知道他每到星期六、星期天,就从源头到进入汉江这一段,一个一个往下走的,了解一些情况,写得非常有价值,很有意思。记得当年我采访的时候也是这样走的,但是当年走,没有他走的这么细,他走得特别认真,他写那些东西,不停地走下去,我特别感兴趣,也特别受感动。现在像他这样来写东西的也是特别少了,我期待这本书。”
平凹先生在会场肯定了我的选题,也坚定了我写出来的信心。我也知道,要写出丹江的前世今生,一定要做好前期的准备工作,要在扎扎实实地行走中尽可能多地了解丹江,要将正在进行的田野采访工作做得更扎实才好。
我是个公务员,工作是第一要务。当时还负责着全商洛市老百姓的饮食与用药安全。这事儿来不得半点马虎。加上市里正在创建国家卫生城市,我又是食品安全组牵头单位总负责。带着我的同事,定方案,勤检查,一个门店一个门店找问题,抓整改,常常是没黑没白地干,只有不加班的周末,才能安排“走丹江”的事儿。
二、田野考察和史料梳爬
走丹江第一天,阴天有零星小雨。我和作家喻永军(他是我的大学同学,文学功底比我厚实)还有同事陈伟(他人年轻、做事心细)开着一位堂弟的私家商务车,先到秦岭老312 国道的西峡、东峡,找丹江源头。6月20日,诗人贾书章兄加入,他是报社记者,有记者证。一路下来,也多亏了他这有证的记者身份,好多群众才愿意把心里话说出来的。
从 2017年 6月 3日到 2018年 2月 3日,中间的三十多个周末,用了三十多天时间,从源头到河南淅川,南水北调中线的渠首。这中间,对丹江的重要支流,也都是从源头走到丹江的入口。粗略计算,整个行程在2000 多公里以上,走过的村庄也在三四百个,采访人超过五百人。为写这本书,光整理采访笔记,就有6 大本子,上百万字。采访的人大都是随缘而遇,有些人要不是这次“走丹江”,恐怕一辈子也见不上一面的,有的也许一辈子就这一面之缘了。可给我留下的美好印象,却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在西峡张沟,我们走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源头,虽然没有想象的那样动人的场面,还是激动不已。张沟口路边一家老大娘,因脑梗说话都不清楚了,还热情地让我们摘她家树上的樱桃吃;正在做锨把的徐兴斌老人,七十多了还说小着哩,记性好,也能说会道;韩峪川河边听到有人对评选贫困户的意见,说的都是大实话;在三岔河的油磨河边见到的朱深强老人,生动地介绍油磨河名字的来源;在洛南四皓的代塬村见到王书汉老人,他家那个商店,前檐水流到洛河,到黄河,后檐水流入丹江,到长江,他一家跨了长江和黄河,很有意思;会峪河上游的广东坪,颜家贤老人能说清他们这里的客家人从广东迁来的情况;还有因抢水两个村打群架的事儿,至今也叫人心有余悸;在棣花街听栽娃、百善他们说修河堤、垫稻地的事儿,让人耳目一新,仿佛刚刚发生一样;马鞍岭改河工程,原茶房公社的老书记向本高,80多岁的老人,说起那时的难,自己都在摇头;竹林关城隍庙里的常世贤老人,说到当年的丹江航运,能记得每一个细节,对船老大程端阳也描画得出神入化;庾家河街道的杨青山,他爷为救红二十五军伤员,把他的“春永茂”药铺作为“医院”,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在武关河上为找那个黑龙湾,我们徒步四个多小时才得知这里就是大鲵最佳栖息地,路遇中年农民,把自己采的野生白蘑菇送给我们,农民那份纯真质朴,让人心暖;采访已故老愚公刘西有,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和到现场看到的,是他一生给后人留下的宝贵财富;张淑珍老人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就是把茶树北移到丹江岸边,使茶叶种植向北推进了好几百公里,让这里的人们过上幸福日子;黄华忻老人把一生献给商洛水利事业;朱伯勋老人退休后想的是家乡人咋样拔穷根,带头栽桑养蚕;张甲教授退休后,二十几年如一日,深居大山,植树造林……这些见过的人,给我的是精神上的震撼和力量。不仅为我写作提供了鲜活的素材,也为我的人生丰富了阅历。
动笔写是2017年的9月底,我们“走丹江”到了丹凤的月日滩了。自己觉得思路明晰了,利用国庆七天假,先用三天时间翻阅了《商洛地区志》《商州市志》《丹凤县志》,以及商洛市、商州区、丹凤县政协的文史资料,做了4 万字的读书笔记;用了半天时间列出写作提纲,书名暂定为《我的丹江,我的河》,又用了三天半时间写了2万多字,分章节,分小节,实实在在地写,想原汁原味写出一个真实的、有生命的丹江。
三、三易其稿,反复修改
写好了一部分,我便兴匆匆拿着手稿,去见穆涛兄。他是我省级“百优人才”的导师。他一看提纲,就扔下那沓手稿,说:“不行,不行,一看题目和小节就是小儿科,什么我的丹江,我的河,什么一棵红豆杉,什么双惠渠上的全国人大代表。要从大的方面思考,写丹江的历史,写历史考究,写现实之苦,现实之痛。对一条江的思考,调子要定沉。这全哼的是小调,而且还是咏叹调。要写这条江的命运,丹江的喜和忧。水运就是国运。提纲要重定。这本书一定要有厚重感。书名先叫《从历史中醒来》吧,丹江航运曾经辉煌过,后来因自身条件、人文因素,因公路铁路,丹江才沉寂了。又因给北京调水,它又一次苏醒了。”回来后,我反复琢磨他的要求,重新分了章节,直到他认可为止。
走完丹江,基本上是每个周六翻阅史料,做笔记,熟悉采访内容。周日用一天时间写作,写着写着,写不下去了,又去翻资料,或者让书章兄把他过去采访过的相关资料发来,再看看。写长篇散文,可能比写长篇小说麻烦更多,要讲文学性,还不失生活真实。哪些历史资料可用?用到啥份上?常常很纠结。就这样,在工作之余,挤时间,断断续续写。
其间,上高中的女儿身体出了点小毛病,每个周六得去省城医院看医生。这样,搞得人心不宁,时间更不够了。原计划好的,到2018年10月份完成初稿,却直拖到2019年。要过春节了,我告诉同事,我一个人值班,让他们回家去好好过年。一方面,我工作的这个局节后改革就撤并了;另一方面,利用假期,把所有资料再捋一捋,按苏醒、沧桑、阵痛、记忆、治理、特写、向往等七个部分安排,静心朝下写。春节过完,我的初稿也基本完成,只剩丹江口那一部分了。
原计划4月春暖花开,再去丹江口。市里机构改革把我调整到新单位,在交接过程中,我有空闲时间了。一个周六约上原来“走丹江”的喻永军、贾书章、陈伟,还有作家何高峰、画家陈明玉,一行去看丹江口水库,返回时又看了渠首、荆紫关。之后又用了一个周六看了竹林关、月日滩、龙驹寨、棣花、二龙山水库湿地、丹江源头。这是为了给明玉兄画插图积累一手资料。他也兴奋地说:“现在要画这些东西,心里就有底了么。”
在“走丹江”的过程中,遇到了不少实际问题,我们一一记下来。回来后,找相关部门,也不同程度解决了一些问题。比如,封地沟修碑的钱,鱼岭水库下面旅游开发,群众过河桥的问题等。二龙山水库库区群众出行的问题等也列入议事日程。反正,把群众的难事当成自己的事儿去办。
在写作过程中,我始终尊崇平凹先生提出的“大散文”理念。先后读过他以及谢有顺兄、穆涛兄的理论文章,也做了不少笔记。我以为“大散文” 就是先生给散文写作开辟的一条“高速路”,有生活真实,有大境界,有时代性。我写散文,写工作、写故乡、写山城、写亲情,写一切能写的东西。离先生的要求相差很远,依然按照先生对我的要求:真诚地生活和写作,用写作还原生命的本源。
书稿改了四遍后,先后发给商洛的几位文友,请他们把脉,他们一哇声叫好,也提了一些意见。我又反反复复修改了两遍,这才交给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又给平凹先生打印了一本初稿。
5月26日中午 11 时 39 分左右,平凹先生打来电话,说书稿看完了,书名写成历史中的沉思了,反思这方面成分不多,大家可能产生误解。他觉得按目前状况还是叫《走过丹江》好些。书名就定为《走过丹江》。他还欣然写了推荐语,说写得细腻、通透,“是育善版的丹江第一部传记”。
我又用微信发给谢有顺兄、彭程兄和韩鲁华老师。有顺兄写了推荐语,他说:“既写出了一条江的柔美与沧桑,也述说了江水和人心的深沉对话。”彭程兄看了书稿,短时间内就写了评论文章,认为“读着这部书,会想到丹江和生活在它的两岸的人们,是一种相互影响和滋养的共生关系,一种彼此间深刻渗透融入的状态。作者在江边长大,波光里闪现生命的记忆,涛声中有着情感的回音”。韩老师看后,也很激动,说这才是走出秦岭的一本书,说明上了一个新台阶。还专门采访了我两个多小时。杨辉老师、程华老师也纷纷表示要写评论文章。
最后一次修改完书稿的那天晚上,我带着拷贝的U 盘,沿着丹江公园边的健身道漫步,从东龙山走到二龙山。我心情很复杂,有一种完成任务的释然,也有一种对书的命运未卜的恐慌。面对丹江,默默行着注目礼,算是对这位母亲河的感恩。江边正在上演灯光秀,围观的市民很多,我却悄悄离开人群,从一处台阶下到水边,面对母亲河,掬起一捧冷冷的水,用嘴轻轻地吻着,想真诚地告诉她:我是个给你立传的儿子,没写好,能原谅么?
四、还要一直写下去
就在最近,在2019年中国秦岭文化旅游节上,国家授予商洛“中国气候康养之都”,这和“秦岭最美是商洛”已经成为商洛旅游的两张靓丽的名片。这与丹江,与丹江生态保护有着直接关系。赏秦岭美景,品丹江甘甜,也是最美的享受。
市里启动拍摄纪录片《丹江》,我作为撰稿人之一,也参加了讨论,谈了自己的看法。想想,光在丹江两岸名字叫丹江的人都有好几百,从六七十岁到二三十岁都有,又以男性为多,可见人与江、江与人已经融为一起了。
出版社书稿审定之后,策划人之一的郭永新把封面设计发来,两个版样,让选一个,我也分别发给文友,也让平凹先生看了,最后敲定了。这本书在国庆节前能出来,也算给祖国70 华诞的献礼。其实,商洛作协在书稿杀青时,就在微信里炒作了一次,好多朋友、熟人纷纷打电话要新书,我得一一解释。最后,对方撂下一句话:书出来了,第一时间给书哟。
写作二十多年了,第一次写长篇散文,用时最长,也让我感觉辛苦,只要人们还看好它,我也觉得值了。写作是我的业余爱好,不管将来怎么样,还要一直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