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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道教建筑的地域特征探析

2020-02-24李星丽

四川省干部函授学院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会馆道教民居

李星丽

四川是道教的发源地之一,道教宫观遍布全川,这些建筑有的是四川境内古已有之的有传续的、多变迁的历史遗迹,有的虽为近代建筑但也是四川典型的道教建筑遗产,还有的甚至是中国道教颇具代表性的标志性建筑。本文基于对四川道教建筑实地调研的基础上,试图从地理、空间分布,四川民居建筑对道教建筑的影响,移民会馆建筑与道教建筑的交融,以及不同地区的区域化特征等,对四川道教建筑的地域特征进行详细地分析和阐述。

一、地理空间上的分布特征

四川位于我国西南部的长江上游,是中国四大盆地之一,在地理条件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其境内地貌多样,高山峻岭、丘陵纵横,虽多山地、丘陵、高原,亦有着广阔的平原。以地理分布来看,四川的道教建筑绝大部分修建在名山之中的山坳、山麓乃至山巅,这种择址山林的原则突出道教思想中注重“人”与“自然”的关系。道教宫观是道教徒修道、斋醮、祈禳的场所,为了长生久视、飞升成仙的宗教信仰,建筑选址一般位于离世俗较远的山清水秀之处。以四川现存的道观为例,四川都江堰的青城山道教圣地,保存完好,尚有天师洞、建福宫、上清宫、祖师殿、圆明宫、老君阁、玉清宫、朝阳洞等数量庞大的道教宫观建筑。而大邑鹤鸣山、新津老君山、射洪金华山、彭州阳平山、遂宁高峰山、三台云台山、江油窦团山、宜宾真武山等名山都有规模宏大的宫观建筑。早期道教为避乱世入深山,就与山林结下了不解之缘,其早期的修道场所即为可通天达地的山中洞室,而张道陵设立的“二十四治”绝大多数处于山林之中。之后晋代的道教学者葛洪更是明确地将山水的自然美与修道的神秘美相联系,认为“绝迹幽隐”于山林之中会有助于修道成仙,这种“爱山乐水”“道在山林”的审美情趣更是被其后的道教学者进一步强调和深化,形成了完善的“洞天福地”思想,也使得两千多年以来的道观建筑,位于山地的数量占据绝对多数。处于山坳的宫观利用山地环境形成背山面水,负阴抱阳,左龙右虎的风水格局;处于山麓或山巅的建筑因山势之高,与天相近,云雾缭绕,为人间仙境的意境营造提供了最好的地理之便。而四川境内亦有少量道观置于平原、城镇中,包括各个城镇祭祀民间俗神及地方神的城隍庙、川主庙等。如位于四川成都平原上亦有一座被誉为“川西第一道观”的青羊宫,坐落于成都市区西南郊,占地300余亩,东侧的二仙庵为全真龙门派碧洞宗祖庭,也是中国西南地区唯一具有传戒条件的十方丛林。这种择址于喧嚣城镇中的原因是唐、宋、元以来,道教为弘扬其宗教思想,着意于皇权的结合,要求道士从深山步入便于宣教的平原城镇,全真道的丛林更是如此①中国建筑艺术全集编辑委员会:《中国建筑艺术全集》第15册《道教建筑》,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2年,第39页。。

从空间分布来看,四川道教建筑又呈现出集中性强、密度高、分布面广的特征。据清常明、杨芳灿等纂修的《四川通志》卷三十八至卷四十四《寺观》中的记载,清嘉庆年间四川的道观多达200余所,分布于全省各地。另据四川宗教网2010年统计,全省共有开放道观143处,遍布于四川各市县,分布十分广泛。据实地调研,现存较为完整的主要以川西平原为中心,其余如川南、川北、川东、川东北、川西北、川西南等地亦有为数不等的道观。而建筑保存较好且有较大名气的道观距离省会“成都市”都较近,交通便利。如青羊宫在省会成都市内、青城山道教建筑群仅距成都市68公里、鹤鸣山道观位于仅距成都市区65公里的大邑县境内、新津老君山的老子庙距成都市区约39公里、三台县的云台观距成都153公里、阳平观位于距成都56公里的彭州市、梓潼七曲山大庙距成都148公里……而距成都68公里的都江堰道教圣地——青城山,历代宫观林立,如今仍有道教建筑二十余处之多,密集性非常高。探其究竟,是由于古代成都是长江上游文化的起源中心,为古蜀国文化的重要发源地,是四川盆地经济、政治、文化的中心区域,经济发达,文化繁荣,人口稠密度最大;地理环境优越,自然生态环境多样,矿产及生物资源十分丰富;其北通中原、南接西南夷、东下荆楚、西去氐羟,是处于十字路口的大都会,而且河网密度大,岷江、沱江等十二条干流和几十条支流,水上交通发达便捷。正是由于“这一地区发达的农耕文化,孕育了巴蜀的仙道,滋生了黄老之学,众多的古迹与神奇的传闻,成为道教传播的重要地区”②李远国:《广都之野的仙与道》,《中华文化论坛》2009年第2期,第82-88页。。四川作为张道陵早期道教的重要传播地,张道陵设立了“二十四治”,“它们被分成三组,分布于四川盆地,尤其是以都江堰灌溉系统为界的成都平原。大多数地点位于成都周围不到一百公里的地方,在今天的大邑、新津、蒲江、彭州、金堂、什邡、德阳、绵竹、双流及成都市区。主要的治所通常位于古蜀文明的中心地区,距离密集的水稻种植区不远”③李远国:《广都之野的仙与道》,《中华文化论坛》2009年第2期,第82-88页。。如今,这些治所的原址上大多建有道观,成为整个四川道教建筑的聚集中心。

二、四川民居与移民会馆建筑特征

近现代以来社会变革与发展的诸多因素对四川道教建筑产生着巨大的影响,从四川各地民居建筑对道教建筑的影响,以及明清以来外省移民的会馆建筑与道教建筑的交融中,可看出四川道教建筑与当地社会、民俗有着密切的联系。

(一)四川道教建筑中的本土民居特征

四川境内山地居多,河流纵横,四川民居建筑在山地环境及温热气候影响下,在与自然相互融合的长期营建实践中形成了较为固定的建筑模式,创造出独具特色的民居建筑风格。

四川作为道教发源地,一直以来深受道教神仙文化思想的浸染,道教独特的美学思想和审美情趣影响着四川民居建筑,而道教本身海纳百川的包容性又使得道教徒在建造宗教场所时会顺应当时、当地的自然环境,接受当地建筑文化的影响。因此,许多四川传统的民居建筑特色,如纤细精巧的木穿斗构架,古朴典雅的黑青瓦屋顶,台、吊、挑、梭、披等建筑手法以及多重台地、多重院落的建筑组群方式,各种形态的“小天井”建筑空间形制等地方特色,我们亦可在四川道教建筑的布局及结构形态中常常见到。有些道教宫观全然似大型民居院落,采用四川传统民居的造型、构造和手法,只不过是一个为宗教信仰活动所布置的特殊空间。如川南地区宜宾的真武山道观,从建筑组群形制看,和川南民居建筑院落大体相似。有典型的小天井院式,使用四川民居建筑的穿斗式木结构。如文昌宫,以开敞或半开敞的“小天井”空间呈轴线纵深式连接财神殿、文昌殿、药王殿三殿;又如元辰殿的穿斗式结构,用穿枋把建筑立柱串联起来,组成网状的房屋构架,再将檩条搁置在柱头或短柱上,以柱承檩,用穿枋穿过柱子,水平和垂直构件相互间穿插,从而形成了一个连续性强的整体框架。而各座殿宇撑拱出挑的曲线大屋檐、山墙的眉檐、鳞次栉比的马头墙以及各种形式的高柱础等构造手法都与川南传统民居建筑的构造是基本相同的。

(二)四川道教建筑中的移民会馆特征

四川会馆建筑,起源于明、清两代,是移民文化本土化的综合产物,来自各地丰富多彩的移民建筑与四川本土建筑相互兼容并蓄、融合交汇,多元并存,而移民会馆建筑也为四川道教建筑的丰富性与多元化提供了契机。

移民会馆建筑与道教宫观建筑有许多异曲同工之处。首先,它们同为一种特殊的建筑空间,其精神功能相似,都承载着重要的“祀神”功能,移民会馆中祭祀的许多神灵同时也是道教尊崇的神仙。如湖广会馆、江西会馆、广东会馆、福建会馆、陕西会馆、山西会馆所祭祀的大禹王、许真君、庄子、妈祖、关帝等圣贤神灵都是在道教的神仙体系之中,在许多道教宫观中也专设殿宇进行祀奉。其次,它们在展示建筑空间特殊性的同时,也都大量保持本土建筑的特征性,因此“会馆多类似于道教建筑,或者说利用了道教建筑的这一形式派生出了会馆建筑。”①李先逵:《四川民居》,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9年,第124页。甚至还有会馆与道观本身就合一,如成都都江堰的二王庙,既为川主会馆又是道教宫观,有多处供奉道教神像的殿堂,但其主要祀奉的对象为“川主”李冰父子,并合祀历代堰工,既体现了会馆建筑的艺术成就,又具有道教建筑的审美情趣。整个建筑群中最具意味性的建筑为“戏楼”,戏楼是会馆的一种特定建筑类型。二王庙的戏楼与门楼合二为一,前为山门,后为戏楼。这是一种既特殊又重要的建筑形式,是道教神仙文化与会馆戏台建筑的有机结合。戏楼为重檐歇山式,三重台阶三重楼加上左右配殿,建筑气魄宏伟,造型华丽,飞檐翘角形态夸张,如翼展翅飞升。以三为模数,与天、地、人三才相对应,建筑构件上装饰着珍禽异兽、奇花异草、仙山灵水、羽士仙翁、福禄寿喜、暗八仙等道教题材纹样,宣扬道教神仙信仰思想及文化内涵。而主殿二郎殿檐廊梁枋上的装饰浮雕为都江堰治水要义的“深淘滩、低作堰”六字诀,将二王庙主祀治水圣贤李冰的“川主庙”会馆性质又充分体现。

三、不同地区的区域化建筑特征

四川幅员辽阔,各地区的地形、地貌、气候以及历史、人文等有较大不同,因此,四川不同地区的建筑风格呈现差异化,这种区域性特征也会影响并反映到该地区的道教建筑上,以形成某一地区统一而特征鲜明的建筑风格。本文根据实际考察调研,将其划分出五个空间区域:川西以成都为中心,川北以绵阳、南充为中心,川南以内江、自贡、宜宾为中心,川东以达县、巴中为中心,川西北以松潘黄龙为中心。

(一)川西地区的“精巧清雅”

川西地区主要以成都平原为中心,有大面积的田园耕作区,四周外围则与丘陵、山地相交接,其优越的自然条件、富饶的物产资源、便利的水利灌溉及发达的农业经济,造就了该地区建筑素雅、灵秀、精巧的艺术风格。而川西坝子的宅园在历史上就颇负盛名,建筑周围常种植竹林乔木,形成了一个个特色鲜明、层次丰富的绿化式林盘。李先逵在《四川民居》一书中总结川西建筑风貌特征称之为“林盘文化”①李先逵:《四川民居》,中国建筑出版社,2009年,第187页。,在川西地区的道观中亦处处有“林盘”,少者数十亩,多者上千亩。建于山林之中的道教宫观,往往与自然山水相结合,使之成为天然、适宜的绿化林盘。如都江堰青城山的道教建筑群,山上建筑皆掩映于繁茂苍翠的林木之中,殿宇亭阁与山林岩泉融为一体,极具道教文化内蕴和川西建筑特色,而建于都市中的成都青羊宫,则在宫观内大量种植植物,设置草坪、花圃等进行园林式的绿化林盘。

(二)川南地区的“开敞通透”

川南地区地处丘陵地带,为适应温润潮湿的气候,当地建筑多用简薄的穿斗架墙体,屋顶轻盈,出檐深远,山面上出眉檐或披檐,采用“内开敞、小天井”的形式,一个个小巧宜人的天井空间造就了川南建筑更为通透开敞的艺术风格。其建筑的混合柱也颇具特色,是将柱础的尺度加高,并雕刻成各种动物、花卉的形状,既满足了柱脚防潮,又增添了装饰效果。如自贡富顺县的福源灏民居,是清代川南民居建筑的佳作。其大院套小院,用院中院的形式将5600平方米的房宅连成一片,其中共有48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小天井”,使得人们在建筑实空间与天井虚空间的交错递进中,获得丰富的审美感受。而地处川南地区的道教宫观以宜宾真武山道观建筑群规模较大,建筑艺术特征明显,亦采用“小天井”的方式串联起不同建筑,构件装饰更是精雕细琢,立柱高石础均饰以精美的石刻作为装饰,将功能与审美完美结合,与该区域的建筑特征协调一致。

(三)川北地区的“朴实粗犷”

川北地区地处龙门山、米仓山、大巴山等山系的南麓及余脉的山地,在建筑形式上,川北与陕南两地距离较近,具有较多南北交融的川陕特色。建筑组合多以规模不大的三合头或四合头进行布局,营建自由灵活,其院落空间又较为宽大,同北方民居院落类似。在建筑形制上,由于气候偏冷,雨水偏少,建筑出檐稍短,屋檐高度也较低矮,喜用较为厚实的土墙围护两山面,露出穿斗木构架,呈现出朴实粗犷的建筑风格。该地区的道教建筑有绵阳梓潼七曲山大庙、三台县云台观,南充凌云山玄天观、老君山高玄观等,都是在与川北地区建筑文化特征相结合的同时呈现出独特的风貌,其布局巧妙独特,空间组合严谨合理,木穿斗抬梁构架外露,整体建筑形象稳重且活泼,厚朴而不失生动。

(四)川东地区的“轻灵自由”

川东地区在古时为巴国所在,其地理环境与川北、川西等区域全然不同,地形地貌更为复杂多样,大江大河、高山深谷、陡坡峭壁。为适应环境,当地建筑多因地制宜,因山就势,临崖构筑,利用山地的高低错落形成自由的重台重院式空间,高筑台、长吊脚、深出檐、伞形穿斗,使建筑呈现出轻灵自由的风格特征。而地处川东地区的道教建筑亦充分利用山地环境凸显超脱之境与人文意趣之美。如达州火峰山的三清宫,建于山顶的宫观建筑与自然完美和谐,浑然一体。建筑按照“先天八卦”的方位进行建筑布局,单体建筑小巧,整体组合独具魅力,充分体现道教旨趣。又如巴中城西的阴灵山,山高千米,从山脚到山顶,共有建筑十二座,建筑布置十分自由灵动,建于山顶的迎风而立,依山就势的雄伟壮丽,平地建基的庄严稳健,都不拘泥于一定的模式。

(五)高原地区的“绚丽明快”

川西北属高原地区,少数民族的主要聚居地。道教创立后在四川少数民族地区的传播颇广,道教建筑更是以各种方式与当地少数民族独有的审美意识相融合。高原地区不同的地质地貌环境,造就了当地道教建筑具有与众不同的风格特色。明丽单纯的色彩、重檐飞动的屋顶、高大敦实的建筑形态与辽阔的草原、圣洁的雪山、奇幻的湖泊相互映衬,巧妙借助自然景象强化宗教建筑的神圣性。如位于川西北高原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松潘黄龙寺,四合院组群,穿斗式构架,在整个建筑装饰的色彩运用上,颇具少数民族特色。深红色的梁柱,明亮的黄色墙面,浅蓝色的梁枋彩绘,黛黑色的小青瓦屋顶,屋脊两端黄色的鸱吻,色彩对比鲜明,色彩搭配纯粹、干净。殿宇建筑在纯净的蓝天白云、旷阔的草原、圣洁的雪山映衬下,共同构成了川西高原上一道最为绚丽夺目的景观。

结 语

综上所述,四川道教建筑特征是与四川独特的地域文化分不开的。层次多样的四川各地民居建筑,对四川道教建筑有较大的影响,使其具有独特的四川本土韵味,并随着不同地区的建筑特征变化呈现出相应的建筑风貌;而明清以来外省移民带来的民俗信仰逐步融入“道教”信仰体系,外地建筑风格与四川本地的道教建筑风格的合流与交融,都可清晰地看出这种交融使四川道教建筑更具自身特色;又由于幅员辽阔,历史、传承和民俗文化的不同,蜀中各地建筑有着不同的风格和特点,地域化特征分明而突出,不同的地方文化都给道教建筑以地域文化、历史文化的营养,使其具备传承、开放、多样、独特的建筑艺术特色,而我们也可从四川道教建筑特色中领略到道教文化本身的包容性和渗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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