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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郡丝绸文化的形成与现代价值
——以南充为例

2020-02-24岳彦伶

四川省干部函授学院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南充丝绸文化

岳彦伶

“文化”最早出现于《易经》的“关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西晋时期,刘向在《说苑》中使用“文化”一词与“武功”相对,使之正式成为一个词语。如今,广义的“文化”是指一切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联合国《世界文化多样性宣言》认为,“应把文化视为某个社会或某个社会群体特有的精神与物质,智力与情感方面的不同特点之总和;除了文学和艺术之外,文化还包括生活方式、价值体系、传统和信仰。”

一个民族,可以通过语言、行为、制度、物质、思想等方式表现文化,而文化作为人类社会的专有产物,其形成和发展只能在社会中完成和实现。文化的形成具有超自然性和超个体性,即超宇宙自然性和超人类生理性、遗传性。自然界不存在文化,其积累也并非立竿见影,而是一个缓慢、浸润的发展过程。作为人改造自然、社会和人自身的活动和成果,文化的形成与自然地理条件、社会生产方式、人口数量、重大历史事件等因素息息相关,其发展也有自身的内在规律。

古代中国以丝绸与瓷器闻名世界,南充作为中国丝绸文化的重要发源地,有“巴蜀人文胜地,秦汉丝锦名邦”的美誉。3000多年的养蚕缫丝历史及其影响下形成的独有人文文化景观,已成为南充独特的文化名片,不仅是研究中国丝绸文化的窗口,更是人类灿烂文明与智慧的结晶。

一、古巴西郡丝绸文化的形成——悠久的历史与深厚的底蕴

源远流长嘉陵江,千年绸都南充城。南充市位于秦汉时巴郡西部,东汉末年划为巴西①“巴西”一词源于秦汉郡县制的分化。秦朝依据古巴国旧时所辖各县置巴郡,而后几经变迁,东汉时,刘璋将原有巴郡(共十四县)划分为巴郡、巴东郡及巴西郡三个部分,巴西郡范围相当于今四川省广安市、南充市、达州市、巴中市及其所辖各区县。郡辖区,九曲嘉陵江穿城而过,滋养了这片土地。在早期农耕时代,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受到自然条件的限制,进一步影响地区经济和文化发展。嘉陵江流域以丘陵为主,气候温和湿润,宜种桑养蚕,发展丝绸业的条件得天独厚。这一流域的织造传说由来已久,其中伏羲氏于渝水教导民众蚕桑之术,嫘祖于西陵传授织造之术最广为人知。根据考古学家王献唐考证,伏羲氏出生于阆中:“伏羲之母华胥因好奇,踩了雷神的大脚印而有了伏羲,12年后伏羲在仇夷出世。”②王献唐:《炎黄氏族文献考》,齐鲁书社,1985年,第453-455页。据传,伏羲成为陈州部落首领之后,先后三次回到阆中,看到民众们以树叶、兽皮为衣,受到野蚕吃叶吐丝的启发,开始教授人们养蚕缫丝之术,开启了南充的丝绸织造史。而关于嫘祖,《史记·五帝本纪》记载:“黄帝居轩辕之丘,而娶西陵之女,是为嫘祖。”③司马迁:《史记·五帝本纪》,时代文艺出版社,2011年,第1页。据四川省盐亭县发现的赵蕤所撰《嫘祖圣地》碑,嫘祖出生于西陵(今盐亭县),古时属安汉(今南充南部县)辖区,她与黄帝结合,将织造技术传播至中原地区,被尊为“先蚕”。

古蜀国和古巴国曾随黄帝征战,又有进献丝绸之功,故受到统治者重视。巴地区的民间商贸往来最早可以追溯到商周时期,据《华阳国志》记载:“武王既克殷,以其宗姬封于巴,爵之以子,古者远国虽大,爵不过子,故吴、楚及巴皆日子。其地东至鱼复,西至焚道,北接汉巾,南极黔、涪。土植五谷,牲具六畜。桑、蚕、麻、芝、鱼、盐、铜、铁、丹、漆、茶、蜜、灵龟、巨犀、山鸡、白雉、黄润、鲜粉,皆纳贡之。”④常遽:《华阳国志·巴志》,齐鲁书社,2010年,第2页。商周时期,巴地能够以丝绸作为贡品,可见其丝织技术已经处于领先地位,与中原的友好往来和特色丝织品的产出使得巴地成为联系周边地区的重镇。

汉代以前,尽管巴西地区对外丝绸贸易持续不断,却没有被纳入中央王朝的管理体系,直到汉代才逐渐为统治者所重视。据《史记·大宛传》记载,张骞出使西域途中,在大夏(今阿富汗)见到蜀布,回朝后建议汉武帝开辟一条经印度至大夏的商路,而后唐蒙、司马相如整治西夷道与南夷道为南方丝绸之路的形成打下基础,到东汉时,南方丝绸之路才正式开通。

南方丝绸之路以“蜀身毒道”为前身,其出现远远早于北方丝绸之路,可分为东线“夜郎道”、西线“零关道”、中线“永昌道”三条路线,尽管目前学界对南方丝绸之路的起点仍有争议,但南充在南方丝绸之路上的重要地位绝对不容忽视。南充因其便利的水运、重要的地理位置及丰富的贸易资源、优质的丝绸产出,成为最早参与南方丝绸之路的城市之一,对于西南地区的经济贸易、对外交流起了积极作用,也进一步推动了南充丝绸文化的形成。

二、古巴西郡丝绸文化的发展——丰富的传播形式与文化载体

桑蚕丝织生产方式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南充人的文化修养。在古人眼中,蚕为高洁之物,是勤劳、无私奉献等美德的代名词,游历南充的文人墨客也常常为南充的丝绸文化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如杜甫《屏迹》有“桑麻深雨露,燕雀伴生成”之句;唐代诗人贾岛在《题嘉陵驿》中写下了“蚕月缫丝路,农时碌碡村”的诗句;陆游《岳池农家》“一双素手无人识,空村相唤看缫丝”也描绘了南充农家的缫丝习俗,并借此表达自己对这种平静恬淡生活的追求。邵伯温《果山》则描绘了南充“万家灯火春风陌,十里绮罗月明天”的盛景。白居易在《新乐府》中写道:“天上取样人间织,满城皆闻机杼声”,赞美南充丝绸文化之繁荣。民间亦流传有《养蚕歌》《织罗歌》《祀谢蚕神》等民歌及诗文,或传授养蚕缫丝技巧,或描绘织造生活情境,雅俗共赏,组成了南充丝绸文化传播的重要载体。

除了文艺作品,唤丝会、敬蚕神、开蚕市、行蚕忌、开三皇会等已经成为成都、南充等地的特色文化活动。宋代诗人彭永在《元宵》一诗中记录了南充地区举行元宵节“唤丝会”的习俗:“巴人最重上元时,老稚相携看点诗。行药归来天向晓,道傍闻得唤蚕丝。”敬蚕神是最普遍的活动,最初人们于蚕室为蚕神设神位,富者准备三牲酒礼,贫者则备鸡焚香。演变到后来,仪式逐渐简化,只设牌位,焚香祈祷。三皇会则是南充民间一年一次的盛大节日。民国初年,每年农历九月十三日,丝织行业的工人们便会在寺庙内举办大型庆典,拜祭“三皇”,其中尤以拜祭黄帝为主。祭拜时献上猪、鸡等祭品,燃放鞭炮并行礼叩拜,祈祷蚕桑养殖风调雨顺,无病无灾。而关于蚕市,《新修南充县志》记载:“水府宫丝市,在水府街,百日市。五显庙丝市,在正南街。茧市街茧市,在新城门外。”①李良俊等:《新修南充县志》卷一《舆地志》,1929年,第45页。南充丝绸交易之胜景可见一斑。

三、古巴西郡丝绸文化的延续——多元开发与文化产业链

经过3000多年的发展,丝绸产业已经发展成为南充的经济支柱和民生产业。近代以来,南充的丝绸产业经历了两次发展高潮。一是民国初期,张澜等人创办了四川省南充高级蚕丝科职业学校,为南充丝织业走向机械化、现代化培养了大量人才,其时南充丝绸工业发展迅速,大小丝厂纷纷建立。1912年,西充人傅骏山在南充都京坝开办兴隆丝绸厂,首开南充采用机器进行丝绸织造的先河,后改名六合丝绸厂,至今已有100多年历史,曾为亚洲最大的丝绸厂。二是新中国成立后,南充丝绸产业产能进一步扩大,其经营在国家政策的大力支持下呈现日益活跃的局面。90年代,六合丝绸厂规模宏大,鼎盛时期厂内医院、学校、影院等社会设施一应俱全,员工多达万人,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岗位,产出的丝织品销往全国各地。1990年至1995年,以推广丝绸文化、促进对外贸易为主旨的南充丝绸文化节极大地提高了南充丝绸在国际上的知名度,其巨大的聚集效应和轰动效应吸引了全国乃至世界的商家及游人,南充的丝绸文化影响力进一步提升。

如今,南充业已形成集原料、织造、印染、服装、出口、教研学为一体的丝绸产业链,并综合开发利用桑蚕文化相关的产业,如桑椹醋、桑葚酒、桑叶茶等绸都特色食品。近年来,南充依托得天独厚的丝绸生产及文化优势,以“千年绸都第一坊”、丝绸博物馆、“嘉陵第一桑梓”、绸都小镇等为文化输出窗口,联合旅游局及旅行社开辟丝绸文化旅游专线,开启了南充丝绸文化传播发展的新征程。以都京丝绸产业园为例,该园区作为南充丝绸文化的重要标志,正逐步开发丝绸文化相关衍生产品,采用“前店后厂,文旅结合”的运营模式,向旅客展示丝绸厂房、纺织机等历史实物;提供园区观光火车、旧式厂区大食堂等体验类项目和民俗歌谣、文艺演出等观赏项目。

然而南充虽极力打造丝绸文化产业园,却并未使丝绸成为真正的文化符号对外推广输出,尤其是对比当下备受追捧的杭州丝绸,南充丝绸文化的推广并没有发挥出其应有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笔者认为,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一是地利之失。杭州位于沿海,又有长江及运河相联通,是我国对外开放的窗口之一,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而南充深居内陆,又缺乏强有力的政策扶持,在文化的对外交流上受到天然限制;二是与江浙相比,南充未与周边地区联合形成具有强大辐射力和影响力的文化群,在文化的推广上处于“单打独斗”的境地,对外推广力度有限;三是南充丝绸文化的开发缺乏明确的文化产业发展定位,更没有具有地域特色的知名品牌,缺乏市场竞争力。当下南充的丝绸文化开发几乎都停留在对传统的挖掘上,缺少现代化的表达意识,未能抓住年轻的消费群体。饮食、旅游、生产各个行业虽然已经取得了一定的开发成果,但还未形成合力,在信息飞速更迭、营销带动发展的时代难以抓住大众眼球。

南充丝绸文化要想实现“突围”,关键要抓住“融合”二字。首先是本地文化的融合。丝绸文化不是孤岛,作为贯穿南充历史的文化线索,丝绸文化同三国文化、红色文化、工业文化乃至嘉陵江文化等一起构成了南充的文化绘卷,尝试推动地域文化的融合开发,对丝绸文化进行跨领域解读,也许能为南充丝绸文化推广注入新的活力。其次是跨区域文化群的融合。南充丝绸产业及其文化要克服自身区位劣势,可以借鉴江浙的文化集群发展模式,集全省丝绸产业合力,先对“四川丝绸”进行战略化推广。如与成都新都锦门丝绸进行联动开发,合力打造知名丝绸品牌,完善相关文化推广配套设施,形成品牌效应,最大程度打开国内乃至国际市场。最后是与现代化审美的融合。目前南充丝绸文化的消费推广主要面向中老年群体,而在以年轻人为主力的消费社会,这样的战略定位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实际上,近年来在年轻群体中兴起的“汉服热”已经为南充的丝绸产业发展提供了市场信息导向。如何在保证“高质量”的前提下,紧盯市场动向,打造更加多样化、个性化、大众化的丝绸及丝绸元素的文创产品,吸引年轻消费群体目光,而非囿于落后于时代审美的旧款服饰,是当下南充丝绸产业急需解决的重大问题之一。要解决这一问题,必定要摒弃对传统丝绸文化及其产品的照搬和复制,以把握传统文化内核为第一要义,在此基础上进行现代性再创造,融合当下流行的审美理念、制作手段,嵌入南充独有的文化元素,将其提取、变形和重塑,使之成为具有代表意义的文化符号,使其从“传统”向“现代”乃至“未来”转型。

文化的发展也有其自身的发展规律。生产力水平是决定文化发展的最基本因素,但不是唯一因素。社会制度、教育水平等都会影响文化的走向,也会导致文化发展的多样性和不平衡性。任何文化的发展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是持续性“渐进积累”和间断性“突飞猛进”的结合。正因如此,文化的演进处于整一与杂多对立统一、主流文化与非主流文化在互换互近中寻求和谐的发展。

如今的南充不仅努力发扬自身历史悠久的丝绸文化,更着力打造三国文化、川北饮食文化、手工文化,连同丝绸文化一起,作为南充对外展示的几张文化名片,向着打造“成渝第二城”的新目标迈进。如三国文化以塑造历史名人为主导,着重挖掘陈寿、谯周、张飞等名人背后的历史文化底蕴;饮食文化则集中扩大特色食品生产规模,大力支持保宁醋、张飞牛肉、烟山冬菜、川北凉粉、顺庆米粉等南充特色餐饮形成品牌,推动生产向规模化、专业化发展;手工文化上则重点开发川北竹木工艺品、刺绣、皮影等,在传承和保护中最大限度地发挥其商业价值。当前的南充正逐步发掘保护和利用南充历史文化、民族文化及民间文化,推出地域特色鲜明的地方产品,走“以丝绸文化为核心,多向度文化协同发展”之路,为南充建设川北区域中心城市提供重要的经济文化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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