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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费主义与世纪之交小说创作

2020-02-22于沐阳

延边教育学院学报 2020年6期
关键词:消费主义消费意义

于沐阳

消费主义与世纪之交小说创作

于沐阳

(延边大学,吉林 延吉 133002)

消费主义是消费社会里呈现出来的种种以消费为核心的意识形态、经济关系、文化现象等价值系统。消费社会里的人越来越物化,消费不再仅仅是一种生存的需要,而具有了终极意义上的关怀指向。意义的终止、价值的虚无、信念的缺失正成为消费理念生发出的沉重后果与灾难。对于世纪之交的小说创作而言,消费主义是一个必须要面对的文化语境,也是作家创作冲动与创作思想的原初动力,作为一种意识形态规约、影响着创作走向与意义生成,并在文学言说中展现其基本特征。

世纪之交;消费主义;文化语境;小说创作

欧洲18世纪的工业革命真正开启了人类社会具有现代意义的深刻转型,伴随着哲学意义上的启蒙运动,开始了以政治为中心向以经济为中心的转变。进入20世纪后半叶后,随着物质生产力的飞速发展和科学技术水平的迅速提高,人类社会特别是西方发达工业国家,逐渐从以生产为核心的社会过渡到消费占主导地位的社会。按照杰姆逊的理论,资本主义的发展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即市场资本主义、垄断资本主义、晚期资本主义,与之相对应于吻合的三个文化发展阶段分别是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因此,20世纪后半叶,世界进入消费时代之后,消费时代也就成为“现代”向“后现代”转型的一个合乎逻辑的结果。

作为一种新的社会形态与核心文化价值观念,消费社会最先诞生于美国,然后向其他发达国家直至发展中国家辐射,并在全球化的语境下带动了全球社会形态与经济范式的大转型。消费社会即是以消费为核心的社会文化形态,是高度工业文明的衍生物。从上个世纪后半叶开始,消费社会作为一个课题对象进入到一些西方发达国家中哲学家、社会学家研究的视野中。基本立场是在对资本主义社会弊端批评的基础上研究其特征与影响。赫尔曼·卡恩在《2000年》一书中,将人类社会发展分为五个阶段:前工业社会、局部工业社会、工业社会、大规模消费社会或先进工业社会、后工业社会。指出,大规模消费社会的出现标志着人类社会进入先进工业社会,而比消费社会更发达的阶段是后工业社会。列菲伏尔在《现代世界的日常生活》中指出:随着大众消费时代的到来,资本主义的理性控制已经从生产领域延伸到了消费领域,这是风格丧失的时代,也是走向物的功能化时代。现代社会已经成为了一个“消费受控制的科层制社会”。

在关于种种消费社会理论中,最系统,也更为深入、更具影响力的当属让·鲍德里亚。他在《物的体系》《消费社会》和《符号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三部主要著作中,对消费社会中物的存在、人与物的关系、社会对人的控制等问题进行了独创性的符号学分析。 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中开宗明义地指出,“今天,在我们的周围,存在着一种由不断增长的物、服务和物质财富所构成的惊人的消费和丰盛现象。它构成了人类自认环境中的一种根本变化。”[1]“物”的包围生动地诠释了社会中人的一种存在状态,这种由“物”构建的体系深刻地改变了人们的社会关系和生活方式,改变了人们的价值观念与行为取向。在鲍德里亚看来,“消费是一个系统,它维护着符号秩序和组织完整,因此使它既是一种道德体系(一种理想价值体系),也是一种沟通体系,一种交换结构。一旦人们进入消费,那就绝不是孤立的行为(种种孤立只是消费者的幻觉,而这一幻觉受到所有关于消费的意识形态话语的精心维护),人们进入了一个全面的编码价值生产交换系统中,在那里,所有的消费者都不由自主地互相牵连。”[2]这里向我们表明,当代社会中的物品系统是符号系统,我们只有通过消费才能进入该符号系统,才能被整合进社会。消费是建立在符号编码和差别的基础上的,而不是建立在需求和快乐的基础上的。鲍德里亚所指的消费已经超越了一般经济学意义上的对产品和服务的消耗与使用的含义,而提升到社会学、文化学、心理学、政治学层面上。鲍德里亚的消费社会理论,改变了以往社会变迁研究中以生产为中心的视角,取而代之以与之相反的消费视角,直接从消费来透视生产,从产品和消费所呈现的意义世界、符号世界层面上分析当代资本主义世界。从而将生产社会与消费社会严格区分开来,突出强调了当代资本主义所发生的重大转变。鲍德里亚在指出当代社会的本质内涵的同时,也对这种社会形态的深重危机进行了激烈的批判,“这是一个充斥着白色的饱和的社会,一个没有眩晕及没有历史深度的社会,一个除了自身神话或者不断生产,消费神话之外,没有其他神话立足点的消费社会。只有激进的革命的突发事件和意外的分化瓦解才能打碎这白色的弥撒。”[3]在这个彻底异化的世界里,消费逻辑不仅支配着物质产品,而且支配着整个文化、性欲、人际关系以至个体的幻象和冲动。在这个生产过剩的消费社会中,当代人的活法是白色的,没有感情介入,没有形而上冲动,也不可能有理想热忱。

消费主义的产生是西方发达国家社会生产力的进步和现代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伊·谢·康主编的《伦理学词典》一书中对消费主义的界定是:“规定行为、生活关系的风格与方向的一些有规律性的思想、期望和情绪的总和,其中活动的指导方针是渴望有吸引力的消费,渴望得到最大的享乐和消遣。”[4]丹尼尔·贝尔认为,“消费主义是西方国家曾经流行过的一种消费思潮,极力追求炫耀性消费、奢侈性消费,追求无节制的物质享受,并以此作为生活的目的和人生的价值所在。片面重视物质消费,物欲至上,享乐第一,忽视精神价值,忽视人的发展,崇尚物欲,崇尚感官刺激的价值观念与生活方式。”[5]综上,所谓消费主义即是消费社会里呈现出来的种种以消费为核心的意识形态、经济关系、文化现象等价值系统。它是现代性的基本属性之一,也是高度发达社会的本质特征之一。作为社会生活的核心,消费主义成为当代意识形态与诸多文化现象的主要表征之一,是维系和支持现代消费社会正常运转的价值支撑与信仰保证。有学者指出,消费主义是20世纪末期的经济主义的表现形式,其主要精神内涵包括:消费是促进经济增长的最有效的活动和手段;消费是人们精神满足和自我满足的根本途径;消费也是人生的根本目的;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消费,人生的价值就体现为消费的质和量。基于此,消费主义呈现出以下几个鲜明的特征。

第一,消费的意识形态化。当意义的生产与外在的环境相结合,与某一群体的价值观、理想、目标相结合时,意义就成了某种意识形态的表达。鉴于商品消费的符号化特征,为实现意义的表达提供了可能。商品的符号属性并不是商品的自然属性,而是在新的需求的刺激下强加于其身上的。“需求瞄准的不是物,而是价值。需求的满足首先具有附着这些价值的意义。”[6]“消费既不是一种物质实践,也不是一种富裕现象学,它既不是依据我们的食物、服饰及驾驶的汽车来界定的,也不是依据形象与信息的视觉与声音实体来界定的,而是通过把所有这些东西组成意义实体来界定的。消费是在具有某种程度连贯性的话语中所呈现的所有物品和信息的真实总体性。因此,有意义的消费乃是一种系统化的符号操作行为。”[7]商品所呈现出来的并非是使用价值或实用价值,而是符号价值。于是,商品消费的意识形态特征也就诞生了。

在这里消费的意识形态作为一种价值判断或观念体系,去除了以往强加于意识形态之上的政治因素,也非统治者权力意志的体现,而是消费者在社会生活中的自然认同。正如威斯科夫在回答美国比较富裕的人为何还会持续不断地增加他们对商品和劳务的需求时所说的那样,“资本主义根深蒂固的特征之一,就是消费主义的风气。消费主义来自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一个基本的教义,即认为人的自我满足和快乐的第一位要求是占有和消费物质产品”“在现在条件下,人们之所以被商品缠住,不是因为他们的思想意识改变了,而是因为购买是一种不仅被权利结构所允许,而且还好似受到它积极鼓励的令人愉快的行动。”[8]消费主义带来了人们消费观念上的深刻变革,在欲望的驱使下,大规模的消费常常是被创造出来的,超越了经济条件、实际需要、购买能力等的限制,成为一种心理上的“占有”暗示,形成了“欲购情结”。从而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伦理、观念、价值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模式。

第二,消费是为了满足欲望。消费本来是人类生存的必要方式,通过消费,满足人对物质和能量的需求。根据鲍德里亚的消费社会理论,消费已经与生产严格区分开来。进入消费社会时代,人置身于物的包围之中,在物的互相指称的意义体系内,消费已经不再是对商品的使用价值的需要,而是人们对意义的消费。消费不仅仅是一种经济行为,而是具有特定内涵的符号象征系统,消费不再是为了满足于实际的需要,而是满足于欲望的需要。商品也不仅仅具有使用价值,而是更具有符号象征意义,它与消费者之间形成了某种离奇而特殊的关系,即消费者通过消费来彰显与商品相匹配的身份、财富、权力、地位、成功、自由、快乐、时尚等社会和经济地位,来满足欲望的需要,这也正是商品的符号象征意义所在。对商品符号意义的崇拜,消解了传统意义上的商品所负载的使用价值。消费属性的置换造成了消费本质的悖离,从这个意义上说,消费被异化了。在各种物质欲望的满足中,人们感受到了强大的“幸福感”,催生了个人主义与利己主义的膨胀,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人性的危机,加剧了人的个性的丧失与平面化。

消费主义对物的渴望与追求,使消费社会里的人越来越物化,越来越被商品所控制,人们不再满足于维系基本的日常生活,舒服、闲适的享乐成为人们的普遍价值追求,从而实现了物质主义和享乐主义的高度结合。在各种欲望的诱惑下,整个社会生活被一股强大的消费热潮渗透和支配,人们的欲望、需要、情感等等都被引导到商品消费的轨道上,被商品的洪流淹没。消费不再仅仅是一种生存的需要,而具有了终极意义上的关怀指向。消费的逻辑与法则导致了人的精神需求和物质需求的严重失衡,带来了知识分子精英意识的消解,文化以及属品的商业化、粗鄙化。意义的终止、价值的虚无、信念的缺失正成为消费理念生发出的沉重后果与灾难。

自上个世纪70年代末开始,中国社会开始全方位地经历由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变,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转变,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转变。进入90年代后,随着市场化进程的加快、商品生产的日益丰富以及大众传媒的迅速发展,已经大开国门的中国,作为全球市场经济的一个组成部分,消费主义的文化、意识正在不断侵入到国人的日常生活中,改变了中国人的传统价值观念与生活方式。追求物质生活的富裕逐渐成为中国大众的具体生活信念和价值坐标,物质的享受和感官的快乐正在取代以往的理想主义诉求,对“幸福”的理解被置换成对于欲望的满足,世俗化不可阻挡地成为社会道德文化观念的主要取向。“商业化及其与之相伴的消费主义文化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从而表明国家和企业对市场的精心创制并仅仅是一个经济事件,相反,这一社会过程最终要求用市场法则规划整个的社会生活”。[9]中国社会开始了由“生产社会”向“消费社会”的过渡,宣告了“革命”时代与“启蒙”时代的终结,消费主义逐渐成为1990年代以来中国社会的的主流文化价值观念,在社会生活的诸多领域产生着深刻的影响。

经历了十几年的经济体制改革,伴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快速发展与社会物质财富的极大丰富,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中国社会的消费方式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很多人的生活已经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满足于温饱阶段,从解决温饱问题的消费过渡到了表现个性的消费。消费主义逐渐被许多人所接受,互联网的广泛应用与大众传媒的发展,在客观上将发达国家的消费模式、享乐主义的生活方式传达给中国人,成为很多中国消费者的理想消费模式。消费的兴盛一方面刺激了生产,带动了国民经济的高速发展与国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另一方面,消费主义作为一种主流价值观念,在人的精神向度与行为取向上也带来了不容回避的问题,主要表现在拜金主义、享乐主义以及精神匮乏等。人对物质追求的放大,加快了人的物化与自由人格的泯灭,淡化了人的社会责任感与但当意识。在对“物”的崇拜与通过消费实现欲望的满足的同时,也造成了精神上的空虚、贫乏,加重了人的无归属感。由于将消费作为生活的意义所在,以商品的符号价值来衡量一个人的身份、地位的贵贱、荣辱,把物质利益及财富、金钱的获得看成成功的标志,导致了对意义判断的缺失,精神意义上的终极诉求被肉体上的享乐目标所取代。黑格尔关于“艺术终结”的预言,随着传统的衰败、道德的沦落以及以“仿真”“复制”作为主要炮制手段的大众消费文化的盛行,正在我们这个时代成为现实。

消费主义作为一个社会学概念,对于文学创作而言,是一个必须要面对的文化语境,世纪之交的小说创作正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之下生成、演进。对于文学研究而言,它既关乎小说创作受到的文化环境的深刻影响,也涉及小说创作自身规律的演变。对于世纪之交的小说创作而言,不管是关注现实,还是思索历史,都离不开这一文化语境下价值观念、美学认同深刻变动的影响。从某种意义上说,它还是作家创作冲动与创作思想的原初动力,作为一种意识形态规约、影响着创作走向与意义生成,并在文学言说中展现其基本特征。

[1][2][3][6][7](法)让·鲍德里亚.消费社会[M].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

[4]伊·谢·康.伦理学词典[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3.

[5](美)丹尼尔·贝尔.资本主义文化矛盾[M].赵一帆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89.

[8]汪晖.当代中国的思想状况与现代性的问题[J].天涯,1997(5).

[9]厉以宁.消费经济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2020—10—12

于沐阳(1969—),男,吉林延吉人,延边大学朝汉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I106.4

A

1673-4564(2020)06-006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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