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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义世界
——阿尔弗瑞德·普鲁弗洛克于精神荒原上的探索

2020-02-22

延安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女士们情歌荒原

李 申

(西安外事学院,陕西 西安710065)

T·S·艾略特的长诗《荒原》(1922)因其道出了20 世纪初期现代西方人处于精神上的荒原而广为人知。事实上,他同一时期的另外一首诗《阿尔弗瑞德·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以下简称《情歌》)(1915)虽未直接提出“荒原”这一概念,但诗中主人公普鲁弗洛克在他的世界里空虚、无聊以及追寻爱情的失败,也恰恰是这一状态的反映。但是,贯穿整首诗的还有普鲁弗洛克对意义的追寻,文章将予以解读与探讨。

一、象征:一副失败的图画

诗歌一开始,普鲁弗洛克便带读者走进他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天空慢慢铺展着黄昏”。这里用“黄昏”一词,象征这里既非黑夜也非白昼,既非人间也非地狱。而这样的世界“好似病人麻醉在手术桌上”,更进一步表明这是一个病态的世界。接着,普鲁弗洛克是带读者“穿过一条半冷清的街”,在这条街道上,展现在眼前的是“下等歇夜旅店”“铺锯末的饭店”“一场讨厌的争议”……全然一副贫民窟的场景。接着,诗中两次独立成节,重复写道,“在客厅里女士们来回地走,谈着画家弥盖朗琪罗。”弥盖朗琪罗是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著名画家,代表的是高雅的古典艺术,而穿过贫民窟的街道才到达的地方显然不是上流社会,而这里的女士们谈论弥盖朗琪罗的行为不过是故作风雅罢了。因而,麻醉在手术桌上的病人,则主要是象征着身处精神层面荒原上的普鲁弗洛克以及客厅里的女士们。

从第三节的意象中可以继续窥探普鲁弗洛克世界的图景。本节开始的部分如是描绘客厅以外的环境:“黄色的雾在窗玻璃上擦着它的背,/黄色的烟在窗玻璃上擦着它的嘴”,“黄色”回应并强调了周围昏黄的基调,“烟”“雾”则使周边显得模糊与朦胧。而接下来的描写,“把它的舌头舔进黄昏的角落……它溜下台阶,忽地纵身跳跃……在房子附近蜷伏起来安睡”,好似又把这“烟”“雾”描写成了一只睡猫,这只蜷伏起来安睡的猫则象征了普鲁弗洛克的赖洋洋和漫无目的。诗的第十一节只有两句:“那我就会成为一对兽爪/急急掠过沉默的海底”,“兽爪”这一意象象征着贪欲,而“海底”的具体内涵则要从诗的最后一节寻找,“我们是停留于大海的宫室,/被海妖以红的和棕的海草装饰,”这一句中“宫室”是王子的居所,在本诗的第十五节,普鲁弗洛克就将自己与哈姆雷特王子对比。宫室里也“被海妖以红的和棕的海草装饰”,可见,普鲁弗洛克梦想中的宫室五彩斑斓、又充满了神话的色彩。但是如此魔幻的“海底”于普鲁弗洛克而言绝非命运由困境向顺境逆转的象征,因其对立面乃是残酷的现实:“一旦被人唤醒,我们就淹死。”通过解读诗中的象征可以看出,整首诗展现的是昏黄的、朦胧的、残酷的现实图景。正如庞德所言,这首诗是“一副失败的图画”。

二、探索:没有爱情的情歌

诗的第一节,普鲁弗洛克带领读者穿过贫民窟的街道,目的在于,“要把你引向一个重大的问题……”,但这一重大问题是什么?可以结合这首诗的标题给出回答,既然是情歌,想必“爱情”乃是主题,即重大问题。穿过那条半冷清的街道,首先见到的是谈论着弥盖朗琪罗的女士们,这仿佛有了爱的对象。以往冠以“情歌”为题的诗,有情人抑或终成眷属,抑或隔岸相望不得白首,抑或忍受相思之苦,抑或享有朝朝暮暮。但《情歌》展现的爱情却一反传统:欲求取爱情的普鲁弗洛克胆子太小,畏畏缩缩,仅仅在诗的第四节和第六节,“总会有时间”“有的是时间”两个字眼便累计出现了9次,呈现了一个畏首畏尾、迟疑不决的求爱者的形象。第六节中,普鲁弗洛克的外形首次展现了出来:“把一块秃顶暴露给人去注意——/(她们会说:‘他的头发变得多么稀!’)”,“秃顶”“头发稀”则表明他已人到中年。如若这一犹疑形象是未经世事的少年,倒尚可理解,但对于年届不惑的普鲁弗洛克来说,则显得滑稽可笑。此外,“有的是时间”也是一种反语:人到中年还在迟疑不决中寻找爱情爱情,恰恰说明了时不我待。

追寻爱情过程中的过分敏感与犹豫,一方面是源自对自己年纪与外形的不自信,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对自己的求爱对象——客厅里的女士们的嫌弃。如前所述,普鲁弗洛克认为谈着画家弥盖朗琪罗的女士们是附庸风雅,第九节中,“那些胳膊带着镯子,又袒露又白净”,从这一描述来看,这些女士们似乎还具有感官上的吸引力,但接下来的一句“(可是在灯光下,显得淡褐色毛茸茸!)”立马将这种吸引力驱散得无影无踪:“淡褐色毛茸茸”含有对现实和肉体的弃绝的意味。

接着,在求爱的道路上,他还将自己同哈姆雷特王子作对比。普鲁弗洛克与哈姆雷特王子确有共同特点:他们做事都犹疑不决。在爱情上,尽管哈姆雷特和恋人奥菲利亚的爱情以悲剧收场,但是,哈姆雷特并未有普鲁弗洛克这样犹疑的、艰辛的、不敢开口的求爱历程。相比之下,哈姆雷特的情歌充满爱意,而普鲁弗洛克的情歌则无爱情可言。另外,在诗的第十二节提到了先知约翰被杀的事件。如果开启互文性阅读的话,这个圣经故事经英国剧作家奥斯卡·王尔德改编成独幕剧《莎乐美》,剧中莎乐美鼓动希律王杀死约翰的主要原因是由于他拒绝了自己的示爱。这样,普鲁弗洛克将自己和先知约翰对比,也有了爱情层面的意蕴:虽然二者最终都没有获得爱情,但约翰是主动拒绝,而自己是求而不得。

诗的最后,空间发生了转移,镜头由普鲁弗洛克所在的那个昏黄的、破败的、充斥着虚伪的世界转到了海滩上。在之前的描述中,他隐晦地表明自己并没有时间,在此,又明确表示:“我变老了……我变老了……”。承认变老后的普鲁弗洛克并没有改变自己优柔寡断的性格:“我将把头发往后分吗?我可敢吃苹果?”此时他的状况并无好转,相反,海边的世界则充满了梦幻:“我听见了女水妖彼此对唱着歌。”在《荷马史诗》中,特洛伊战争之后,奥德修斯带领侍从在返乡途中遇见歌声迷人的女水妖。这里,女水妖代表了美好的爱情,但普鲁弗洛克却醒地意识到:“我不认为她们会为我而唱歌。”换言之,理想的爱情只是幻想罢了。

三、转向:意义世界的追寻

上一节谈到,普鲁弗洛克一直在寻找爱情,但却以失败告终。但是,在整首诗中,不可忽略的是他对意义的寻找。诗歌第一节就提出“一个重大的问题”,虽然“客厅里女士们”重复出现,这一重大问题却又不仅仅指爱情。艾略特为普鲁弗洛克构建了一个属于他的世界,走过一条贫民窟的街道便通往这个世界。这里的女士们是谈论着画家弥盖朗琪罗的附庸风雅之人,过着空虚无聊的生活,而自己是胆小、怯懦、懒散的中年男子。这个世界是非但没有爱情,也无生机与意义。在第六节,他提出:“我可有勇气/扰乱这个宇宙?”这里,“扰乱这个宇宙”似乎已经超越了个人的问题,转而探讨生活的意义、世界的意义。因此,在诗中,当他反复说出,“我怎么敢提出?”“我又怎么敢开口?”“可是我怎么开口?”,实际上不仅仅是意欲向“女士们”表露爱意,还打算告诉她们不要故作高雅,不要无所事事,而应去过有意义的生活。然而,他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又怎敢提出这样要求?更何况,自己也身处这样的世界,过着空虚、无聊、没有意义、没有爱的生活。如果自己胆敢扰乱这个宇宙,那便是对自我的否定。

尽管如此,普鲁弗洛克还是在努力地追寻意义。首先,他将自己和先知约翰作比较,“尽管我看见我的头(有一点秃了)用盘子端进来”。这一典故出自《圣经》,希律王欲娶兄弟腓力的妻子希罗底,约翰认为这是不合理的,鉴于约翰是先知,不敢杀他,只能将其囚禁。后来希罗底的女儿莎乐美在众人面前跳舞,使希律王欢喜。女儿为母亲所使,就让希律王把施礼约翰的头放在盘子里,拿来给她(太14:3-8)。诗中“我看见我的头(有一点秃了)”也在提示普鲁弗洛克,自己已人到中年,时光蹉跎,却一事无成。如果说之前的诸多表现过于胆怯,那么,此刻他却大胆地将自己比为先知,想像他那样做有意义的事。紧接着,他又“把整个宇宙压缩成一个球,使它滚向一个重大的问题。”显然,这个重大问题显不是个人的问题,而是有关生活的意义:“‘我是拉撒路,从死人那里/来报一个信,我要告诉你们一切。’”这个故事源自《圣经》,拉撒路是一个乞丐,生前被人放在财主的门口。死后,乞丐在亚伯拉罕怀里享福,财主在地狱的火焰里受罪。财主让亚伯拉罕打发拉撒路给他送些水,没有得到应允。最后又请求亚伯拉罕打发拉撒路返回阳间,告诉他的5个兄弟悔改,免得以后来这痛苦的地方(路16:19-28)。因而,在人间多行善事似乎成了普鲁弗洛克所追寻的意义,而拉撒路的死后还阳,也是在示意他要从无意义的生活中恢复过来。与此同时,拉撒路告诉财主的兄弟们悔改,也在呼应前面普鲁弗洛克强烈地渴望告诉客厅里的女士们摆脱空虚与无聊的生活,走向有意义的世界。

四、结语

20世纪初期的现代人处于精神上的荒原,艾略特的《情歌》无疑是这样时代背景下的典型作品。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提出“存在先于本质”,该论断的第一层内涵:“将客观世界发生发展的诸多关系视为无意义的荒诞”,这与《情歌》体现的“荒原”状态十分吻合;而这一论断的另一层内涵是,“世界是荒诞的、无意义的,它永远有待人的充实、肯定,”从这一层面上来说,普鲁弗洛克却又在追寻生命的意义,换言之,艾略特在诗中通过普鲁弗洛克这一形象的探索,来赋予“荒原”以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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