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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诗选刊》(1984—1987)的编辑艺术*

2020-02-21冬,王

阴山学刊 2020年1期
关键词:诗坛刊物栏目

鄢 冬,王 习 颖

(内蒙古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70)

一本刊物就是一处阵地,对于20世纪80年代的诗坛而言尤为如此。1984年7月,《诗选刊》杂志在塞上青城内蒙古呼和浩特宣布创刊,由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两位著名诗人雁北、阿古拉泰担任责任编辑。刊物只有四年的寿命,然而,从1984年到1987年,《诗选刊》以诗之名,吹响了集结号,短短四年汇聚全国甚至国外优秀诗人诗作。作为诗歌黄金时代的一部诗歌选刊,它具有特殊的地位,是当代诗歌史料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它不仅见证、推出并成全了许多新诗人,对诗歌良性文化的营造也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更为重要的是,这本创刊于1984年的诗歌选刊,虽然只维持了四年,但体现出两大编辑特点,极具启示价值。一是宽视野,选材无门派、国别、地域、身份之壁垒;二是厚内涵,刊物体现出敏锐的栏目意识以及编辑精准的角色定位,使得刊物迅速被业内认可。两大特点,仍有极大启示价值。

一、宽视野:选材无门派、地域、国别、身份之壁垒

四年的刊物,不仅辑录了归来诗人如艾青、公刘、绿原、牛汉、郑敏等人的诗,还摘选北岛、顾城、舒婷等朦胧诗主将的篇章,更为重要的是,将当时刚刚出道的海子,以及新生代诗人、现代主义诗人,或者当时存在争议的诗人统统纳入。不重出身,只重口碑,从官方大刊到民间小报,统统涉猎:“选稿勿只重大报名刊,尤望于不起眼的小报小刊发现上乘之作……”[1]

台湾诗歌对于祖国大陆当代诗歌现代性建设起到了非常重要的示范作用,而《诗选刊》也在那几年对于台湾诗歌进行了十分详尽的介绍。1984年创刊号中,就有《我的中国心》一栏,选入台湾诗人张默《月是故乡明》、牧尹《蝴蝶标本》、杨唤《乡愁》、舒兰《乡色酒》、余光中《乡愁》《当我死时》,此后,这一传统保持下来,大部分的期次都有台湾诗歌入选,1987年甚至有11期都收录台湾诗歌,并常设台岛十二中年诗人栏目。编者眼光前卫,兼容并包,如1985年第6期收入林亨泰著名的图像诗《风景》。此外,港、澳的诗人也有收录。如1984年创刊号收录香港诗人何达、王心果的作品,1986年第2期选入澳门诗人陈德锦的诗。

对华文诗歌抢先关注。2008年12月21日—22日,中国首个华文文学研究会,福建省台港澳暨海外华文文学研究会在福州举办成立二十周年纪念会。《诗选刊》在1985年第3期就开设《海外华文诗》栏目,当期收录菲律宾籍诗人云山海等七位华人的诗作,而后陆续收录新加坡等地的华文诗歌,可谓开研究先河。例如,在1986年1期收录新加坡诗人王润华、谢清、梁钺、文恺、周粲、潘正镭的诗作。给后来华文文学研究者了提供珍贵的史料。

对外国当代诗歌特别是欠发达地区诗歌的关注(不同诗人学者翻译跟进)。除了关注当代中国汉语新诗,也发表大量的当代外国译诗,涉猎英、美、西班牙、意大利、芬兰、希腊、新西兰、苏联、阿根廷、澳大利亚、瑞典、挪威、加拿大以及非洲部分国家诗人的诗。选诗之用心,视野之开阔,编排之精巧,当下一般刊物难以匹敌。1985年1期中《当代外国诗》栏目对特朗斯特罗姆的诗集《凶猛的广场》(1983年在瑞典出版,可算实时跟进)进行介绍,而他的首本中文诗集2001年才由南海出版公司出版,特朗斯特罗姆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也已经是2011年的事,编辑极具前瞻性。

厌倦了所有带来词的人,词并不是语言

我走到那白雪覆盖的岛屿

荒野没有词

空白之页向四面八方展开

我发现鹿的偶蹄在白雪上的印迹

是语言而不是词。

这首诗选自特朗斯特罗姆最新的诗集《凶猛的广场》(1983),也许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他的趋向”[2]。

笔者整理自1984年第1期至1987年第12期,每一期新增来源杂志、报纸,如表1。

以上表格有两个惊人发现:1.来源杂志、报纸数量大,共有报纸41种,杂志169种,合计210种报刊,平均每一期新增五种以上报刊,且每一期都有新增来源报刊,这就意味着编辑巨大的工作量和开阔的选稿视野。2.在这些杂志报纸名字中间,有的在今天依然发挥着重大作用,如《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汇报》《人民文学》《诗刊》,有的则没那么幸运,特别是在20世纪80年代中出力最多的民刊,随着《诗选刊》的被迫中断,他们也同这几年累积下来的38本杂志一同,成为“多余的”史料。

二、厚内涵:敏锐的栏目意识与精准的角色定位

即便在当今出版市场,《诗选刊》的选题立意也是别出心裁。比如,在1986年第8期,创建《崛起的诗群》栏目,选入王小妮、唐亚平、翟永明等朦胧诗及新生代诗人佳作。而在几个月之后,1987年第1期开始,又及时将《诗歌报》1886年所登载的各大流派收揽入内,但编者又吸纳他人投稿,加以丰富,如在1987年第1期加入《大拇指》218期的欧阳江河《天鹅之死》。1987年第3期收录的骆耕野一首《鳖鱼》选自《佛经故事三题》。编者如是说:“‘大展’意义是不应低估的:它毕竟给许多‘主义’、‘宣言’、‘作品’提供了难得的公开亮相的机会,让人们认识到一个既卓有成绩,又充满生气,同时还粗浅幼稚的青年诗坛。”[3]其实《诗选刊》所留存的并不是跟风的材料,而恰恰是“后朦胧诗”时代诗歌的地理版图:从四川的“新传统主义”、重庆“群岩突破主义”、南京“阐释主义”、四川“莽汉主义”、武汉“真人文学”、南京“他们”、上海“海上诗群”、北京“西川体”“超前意识”、重庆“新感觉派”、福建“大浪潮现代诗学会”等,诗歌的光芒普照大地。

1985年第1期创立《城市之光》栏目,收录潞潞等7位诗人诗作,关注到了城市文明对于诗歌写作的巨大影响力。值得注意的是,20世纪50年代曾经出现过一系列讴歌城市及工业文明的诗歌作品,以1957年《诗刊》第12期为例,当期共收录诗歌作品22篇,共有《唱起建设者的歌》等7首直接描写城市及工业文明题材的作品,占篇幅近三分之一。然而篇章整体艺术水平不高,这样的语句比比皆是:“祖国啊!你呼唤着我,/我浑身一团烈火,/祖国啊!你要做什么?/请尽量分配给我!”(俯拾《唱起建设者的歌》)无诗词文字曲折婉转之妙,含蓄凝练之姿。或是不注重情感的沉淀,只顾激情的喷射:“啊,飞驰的城市,你引起了我多少回忆呵,/我重又看见了,一幅幅笑脸和一颗颗赤诚的心。”(雁翼《写在宝成路上——为宝成铁路正式通车而写》)。稍好一些的如阮章竞在内蒙古写作的《白云鄂博交响诗》组诗,《蓝天碧野上的乐章》一则:“黄河变清泉,/荒原变花坞。/沙窝架钢梁,/矿野装高炉。/时代的金音符,/在蓝天飞,/在旷野舞,/迎接草原的大钢都。”从“变”到“架”再到“装”,三个简练的动词把前后两个差异极大的词汇连接起来并且让全诗拥有强烈的传奇色彩。有《乌兰察布》组诗中拟人手法恰到好处、灵动而有趣的运用:“风钻突突像雷轰,/铁山到处钻成洞。/莫笑凿孔机头笨,/一顿两顿就几米深,/顿得铁山头发昏。”有《迎春橘颂》中“破釜沉舟”精神气魄的宣扬:“冶炼钢铁千万吨,/铸成天梯上星云。/站在星云唱凯歌,/踏下钢铁军脚印。”但可以看出,诗歌的艺术精神并没有达到自主的状态,还是属于宣传式、口号式的写作。

城市文明应该是诗歌书写的重要焦点,也是诗歌现代性重要的背景颜色。在1986年第6期中,开设《都市之光》栏目,收录方敬的《高楼赋》、黄祯国的《魂系特区》、卢迈的《都市印象》,难能可贵的是,作为现在以及未来的主流文明形态,都市在这三位诗人的篇章中是充满希望的而非颓废的,是引人奋进的而非诱人堕落的。1986年第12期,又在《城市诗展》栏目中收录刘祖慈等4位诗人的大作。

校园诗歌以其无功利性和纯粹的艺术品位、青春向上的理想追求,理所当然成为诗坛一股清流。自20世纪40年代的西南联大九叶诗派,到北大、北师大等著名高等院校的诗歌社团,培养了数以万计的大小诗人。《诗选刊》1984年第2期创建《大学生诗会》栏目,收录于荣健等10位校园诗人诗作,内容涉猎亲情、乡愁、小人物命运等,清新的抒情和纯粹的理想主义让诗歌拥有静谧的姿态。此后多次保持此栏目,既配合并印证校园诗歌在20世纪80年代的蓬勃发展,也为刊物保留了一种可贵的青涩。

《诗选刊》编者角色定位精准。雁北和阿古拉泰,既是诗人,又是编辑者,二人编辑的恰恰是诗歌选刊。在诗歌狂热的年代以诗人身份做专业诗歌选刊,富有强烈的挑战性。纵观四年刊物,两人的角色精准定位,既能做好选诗人,又能以诗人艺术家独特的眼光抓住诗歌流行趋势,对当前诗坛重要现象加以跟踪和推动。大部分诗歌刊物无非都是以诗人和诗作为中心,围绕诗人身份、性别、年龄或作品类型、主题组织专栏。但是《诗选刊》却真正建立作品、作者、读者、评论家互动的场域。从创刊号就创建的《诗坛消息》以及之后的《消息与动态》等时效性栏目可以看出,编者从一开始就有把诗歌杂志打造成诗歌场的野心。通过这个栏目,刊发诗坛重大新闻或者诗人、诗会的动态,或是重要会议、评奖的相关信息。随着刊物在全国读者中间的影响力逐渐强大,几乎每一期都要穿插相关的新闻和消息,真正使得诗歌场有效地运转。这种互动关系可以形成最规则、最对称和最简化的结构,“物理学家们告诉我们,任何一个已知的‘场’,所包含的力的分布,最终总要导致一种最规则、最对称和最简化的结构。这个场越是孤立,场中包含的力的活动就越是自由;而力的活动越是自由,最后得到的力的分布图式也就越是简化。在前面的章节中我曾经指出过,这种力的简化分布图式往往是以规则、对称的形状显示出来的。”[4]

三、结语

《诗选刊》的口碑和销量俱高,但后来由于种种原因不得不停刊,也是诗坛的遗憾。刊物有效提升了诗人的影响力、传播力,挖掘的新作、大作也有效填充了新诗地图。在《诗选刊》停刊后的几年间,曾被收录的一些民刊也都逐渐退出了诗坛,《诗选刊》竟然尴尬地成为了解新诗刊物史重要的目录文献。

《诗选刊》的编辑艺术值得重新被提出并探讨。它的出现,是诗歌热潮的必然结果,而它的成功创办,则取决于编辑整合各方资源的能力和创新的水平。无论是从包容大气的选材眼光,还是敏锐的栏目意识,或是精准的角色定位,都给今天的刊物提供了有力的参照。

《诗选刊》的诗歌场有一种裹挟力,读者点诗,诗人荐诗或自荐佳作,批评家、学者推荐诗、评论诗、翻译诗,形成有力的场域。“作者空间和消费者(和批评家)空间之间的结构和功能同源以及产品空间的社会结构与作者、批评家和消费者赋予产品(它们自身是按照这些结构组织的)的精神结构之间的对应,从根源来看,是建立在供给的各种作品和公众的不同期待之间的巧合。这种巧合,无论看起来多么神奇,仍呈现出供给相对需求的有意识的协调。”[5]这种记忆是厚重的,也让今人重新思考,如何做好出版物,以及如何从事诗人这份荣耀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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