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叙述模式和性别视角读《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
2020-02-14陈嘉敏
陈嘉敏
内容摘要:《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是香港作家西西的代表作,小说采用第一人称、内聚焦的叙述模式向读者讲述了一个在殡仪馆做化妆师的女子的生命体验和感情经历。本文按照现代小说的叙述模式和女性的性别视角来分析其文本的艺术价值。
关键词:叙述模式 性别视角 艺术价值 《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
《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写于1982年,已成为中国当代文学中的经典之作。小说是主人公“我”的内心独白,讲的是一个在殡仪馆做化妆师的女子(“我”)在咖啡室等她的恋人夏一起去参观她工作的地方:殡仪馆化妆室。在等待的过程中,“我”开始回忆“我”和夏相识的经过,“我”选择职业的过程。期间穿插怡芬姑母和她的恋人的故事,“我”年轻兄弟的故事,“我”的母亲的故事等。
一.第一人称的内聚焦叙述所构成的宽阔时空对话
在结构主义叙事学中,叙述视角是个重要概念。叙述视角是指视点、视角,强调的是观照者的立足点、看的角度和看的观点。《像我这样的的女子》是以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由“我”在叙说以及穿插“我”与他人的对话构成。以第一人称讲述故事的方法是一种精巧的、比其它方式有影响的方法。当然,不能把作为第一人称的叙述者和作者本人混为一谈。第一人称叙述法的目的和效果是富于变化的。有时,这一方法的结果是使得叙述者比其它人物更少鲜明性和“真实性”,如小说《大卫·科波菲尔》中。相反,摩尔·弗兰德斯和哈克·贝利芬却是他们所在的故事中的中心人物。在爱伦·坡的第一人称叙述小说中有时表面看起来是戏剧性的独白《如小说《阿摩提拉多》),有时是一个痛苦的灵魂向人公开倾诉衷情的书面自白(如小说《揭发隐私的心》)①。显然,《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采用第一人称的目的和效果同后者是相似的。
在《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中,不仅是采用第一人称叙述者,而且也就是故事中的中心人物。叙述始终聚焦于“我”的内心世界,即便有“我”和夏、“我”与怡芬姑母的对话以及年轻兄弟、朋友的只言片语,也是从“我”的视角出发的,换言之,不是完整对话的还原,而是经过“我”回忆的筛选。这一切都染上了“我”的感情色彩。即“我”所敘述出来的是一个有着“我”之色彩的世界。指出这一点很重要,因为由此我们进而可以说,叙述聚焦于叙述者内心世界,在客观上也就刻画了自我的性格,这是内聚焦的叙述模式。在第一人称叙事和第三人称叙事中都可以出现内聚焦叙事。热奈持认为:“叙事作品中出现第一人称动词可以有两种不同的情况,语法对二者不加区别,叙述分析则应分辨清楚:—是叙述者把自己称作叙述者,一是叙述者和故事中的一个人物同为一人。”②这里第一人称叙述显然就是属于第一种情况。在内聚焦中,叙述焦点与一个人物重合,于是他变成一切感觉,叙事可以把这个人物的感觉和想法全部告诉我们。
具体到《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的内聚焦,是指叙述始终聚焦于“我”内心情绪流动的轨迹。“我”似乎是个取景框,一切外在的事件都是由“我”这个取景框过滤后进入叙述视野的。对于这个文本内聚焦可以做如下细致分析。比如,小说中每一处对话部分都是简明扼要的,说明作者有意刻画一个安静内向不爱与人交谈习惯沉默的温柔女子形象,这也就同她的成长环境(“我年纪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都已经亡故了”)和特殊的工作环境(在殡仪馆从事为死者化妆)是相吻合的,孤寂封闭的环境熏陶出她的内倾性格;而小说中每一处的叙说部分显得完整而冗长,也刻画出了一个沉浸在自我世界中有着细腻情感并喜欢对生活对人生终极问题思考探索的女子形象。
《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作为一种叙事性文体,从叙事模式的三个方面来看,可以概括为:从叙事时间来看,有别于传统小说按线性时间的叙述,而是采用倒装叙述、交错叙述等多种叙述时间;从叙述角度来看,自白体小说决定了从“我”之视点去叙述,已经完全摆脱了纯客观叙事角度,为心理空间的开掘创造了方便;从叙述结构来看,则以“我”的内心世界感情的轨迹为聚焦点,以心理轨迹的运行带动外在故事和人物之间的关系,外在故事行程和内心感情轨迹相互依托。
二.站在女性性别视角审视自我与世界
香港作家西西的大部分作品的视角都是立足于当代,她笔下的女性无论处于何种生活环境,都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都试图把握命运,并对世界的某些问题追根溯源,从中也可感受到女性作家冲出束缚表现自我的强烈冲动和不同于男性作家的独特视角。
《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从标题就可得知这个文本的主人公是一位女性,小说开篇就是“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其实是不适宜与任何人恋爱的”,为什么?于是从恋爱话题展开,我们听着这位女子平淡却又真切地诉说她的情感体验、生命体验。通过文本细读,不难发现“命运”这个关键词反反复复出现了11处之多,它左右着这位女子的心理、情感活动,左右着她对夏及其他人与事的认识。
文本中,女主人公具有明显的相互矛盾的两个方面。她过于自尊与自卑,承担着过重的心理负担。“对于生命中不可知的神秘面我们天生就有原始的胆怯”,这里的“我们”其实并没有包括“我”,因为“我”是“并不害怕”“并不胆怯”“毫不畏惧”的。“在这个世界上,总的有人做这样的工作,难道我的工作做得不够好不称职?”这里的反问也并不是对自我的质疑,其实是对自我的认同以及自我的肯定的。同时,她的自卑也是鲜明的,“我是一个不懂得保护自已的人,我的举止和言语,都会使我永远成为别人的笑柄”,“像我这样一个读书不多,知识程度低的女子,有什么能力到这个狼吞虎咽、弱肉强食的世界上去和别的人竞争呢”,所以她习惯沉默、不换职业。而文本最大的矛盾也是一直贯穿的冲突是她对于命运的看法,一方面是开篇就表明自己受命运残酷的摆布并且没有办法反击,接着也是不断的自我暗示服从命运指引,然而对于年轻兄弟,她突然换了一种论调——“长长的一生为什么就对命运低头了呢?”对于殉情男孩,更是发出了“一个没有勇气向命运反击的人应该是我不屑的”声音,此处已不是低回的叙述了,而是充满了力量的声音。虽然女子将这层态度仅限于“声音”的抗争之中,但至少我们看到了她的变化,她不是彻彻底底的宿命论者,对其是产生过反抗意识的,对命运也是追问与思索过的,生命的张力也就在人处于两股相异的思想力量斗争中绽放。
《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是一篇内心独白小说,是一女子从自己的性别视角审视着自我、他人与世界。在这种“女性化”的叙述中或多或少的流露出对男性话语的遮蔽与叛离,对于工作对象,一殉情男子她拒绝对其尸体做修饰,“难道说他的自杀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但我不相信这种表面的姿态,我觉得他的行为是一种极端懦弱的行为,一个没有勇气向命运反击的人应该是我不屑的”。这是一种质疑、解构的声音,带有偏见的声音,或许在男子自己心中这样的方式是他认为勇敢的方式与乐意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生活方式与生活状态的自由。对于她的爱恋对象——夏,在这个文本中行为的被动与心理刻画的缺乏也使得他的形象不免苍白、空洞,我们只知道他的名字——“夏”,明亮如太阳的名字,留给读者的线索得到的就是一个模糊的“大男孩”形象,而“我”通过大篇幅的诉说个人体验世界的感受以及对永恒主题的思考,在读者面前就是一位成熟的女性形象,她对生活的深情与执著方面大大超越了男性,她清醒地审视着自我的精神世界。另者,对于这份情感,她不去问夏是否害怕,而是选择带着他直接去工作场地,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独自担当夏的因害怕而离去的结果,这是一种高迈的、包容的、自觉的女性意识,“因为她不曾仰视并期待着男性的崇高与拯救,所以她不必表达对男性的失望与苛求;她所关注的是女性的自省,是对女性自我的质询。”③
爱情主题是个恒久的话题,婚恋关系以及女人的尊严更是人类敏感的感情内容,我们对于文本的分析是对“这一个”文本的分析。《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站在女性视角,扣住了读者情感能产生共鸣的母题,另一方面这篇小说选择的是社会底层小人物边缘群体的声音,所以它带给了我们别样的审美经验。
注 释
①[美]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三联书店,1984年版,第251页。
②[法]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第174页。
③戴锦华:《真淳者的质询》,《当代作家评论》,1994年第5期。
(作者单位:深圳市高级中学(集团)东校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