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图兰朵”的诞生——观上海歌剧院《图兰朵》

文：刘 冰 图：祖忠人

上海歌剧院携手上海大剧院制作的普契尼歌剧《图兰朵》亮相迪拜、成功书写“一带一路”文化交流新篇章三个月后，2019年12月，该版《图兰朵》回归上海大剧院。

笔者看的是彩排场。原本，我是奔着和慧和许忠来的。后来才知道，原定饰演卡拉夫的卡罗·凡特因故由近年来声名鹊起的青年男高音韩蓬入替，便更喜出望外了。

相较2018年的制作，这次的升级版果然令人耳目一新，所谓的殿堂气质被外化：背景幕布采用多媒体投影；正投和背投结合，进行立体式投射，营造出阴森的皇城气氛，还有种远古太虚的景象，大大突破了投影的平面化。服化道方面，则在风格上和年代感上有了明显的调整，更加贴近元朝蒙古帝都的具象，一改以前外国人制作的《图兰朵》难以避免的“假”中国历史场景的具体观照。

左页：上海歌剧院《图兰朵》剧照，和慧饰演的图兰朵和韩蓬饰演的卡拉夫

OUTLINE / At the end of the evening of December 13, the “Jasmine” theme resounded with the brass, timpani and percussion of the Shanghai Opera. It brought a perfect closure to a stunning opera production.

Turandot

is reborn!

上：韩蓬饰演的卡拉夫

“平庞彭”三大臣使用了中国戏曲中丑角的勾脸妆容，拓展了普契尼的创作意图，即总体上主题的冷酷和凄婉，由“平庞彭”的谐谑表演和器乐中的马林巴旋律制作幽默风趣气氛，来营造整部歌剧的戏剧性冲突和情绪上的冷热平衡。《茉莉花》的动机由上海歌剧院奥贝拉童声合唱俱乐部的小演员在依次缓行中吟出，也精确表达了这个东方故事悲惨凄凉和神秘。

较为出人意料的是柳儿的饰演者克劳迪娅·帕沃尼，她扮相靓丽、身材娇小，然而声音金属泛音较为显著，声区统一，自始至终声情并茂，令歌剧迷们感到满意。

笔者对韩蓬并不陌生。记得2017年第十九届上海国际艺术节开幕式委约作品、有“东方莫扎特”之称的神童龚天鹏谱写的大型康塔塔《起航》世界首演，其中男高音领唱即由韩蓬担任。韩蓬的声区统一，声音饱含光泽。然而在本制作中，韩蓬的表现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没有机会表现高音区的华彩音色。韩蓬的出场非常自信，尽管他之前坦言，与中国女高音“一姐”和慧搭戏，没有紧张是假话，这一方面是对和慧的尊敬，另一方面也是大实话。韩蓬是坦诚的，当与图兰朵公主重唱高音，以及后来的“今夜无人入睡”结尾的“Vin-ce-ro”（得胜利）时，声音管道仿佛变得很窄，使得声音细小。不少歌剧迷散场后的即兴讨论中对此颇感兴趣，议论纷纷。失误，抑或躲高音？笔者认为是后者，这是演员保护嗓子的一种技法。笔者私下里认为，此处韩蓬采用高音弱唱，既滋养了嗓子又使剧情连贯，所谓“好钢使在刀刃上”，正式演出时韩蓬一定会引吭高歌。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韩蓬的意大利语大舌音和双辅音的发声，纯正而温润，对我这个对于意大利语特别“吹毛求疵”的歌剧迷而言绝对是“大饱耳福”。

左：许忠执棒上海歌剧院《图兰朵》

和慧甫一上场，在廊桥上做出斩首波斯王子那果断而残忍的手势，宣告她的表演开始。此次上海歌剧院和上海大剧院共同打造的升级版《图兰朵》，其核心吸粉能力所在就是由当今中国伟大的女高音和慧饰演图兰朵公主。众所周知，和慧近些年来相继登台了世界六大顶级歌剧院，饰演《阿依达》《蝴蝶夫人》和《托斯卡》等经典歌剧中重要角色多达数百场，此前还临危受命，为萨尔茨堡音乐节救场。

纵观和慧声乐方面的表现，歌剧迷有比较一致的感受。确实，一开始在High A及更高的音上，和慧的声音还没松弛下来，稍有挤压（这充分说明了图兰朵这个角色有多么难唱）。和慧不愧是杰出的歌唱家，稍做暖场后，她的声音顿时金碧辉煌起来，前额上仿佛安装了一个扩音器，穿透乐池里管弦乐队的“咆哮”，直抵我们的耳畔。真真切切的面罩唱法，辉煌的头声，纯正的美声！

除了与大多数歌剧迷一样仰慕和慧的艺术魅力之外，笔者更期待本次彩排解答我心中的一个疑问。相较过往，如今的歌剧不啻已沦为声乐的奴婢，对于戏剧表演，不少歌剧迷并没有多少追求，站着唱是大多数人既有的概念。因此，笔者有很高的期望值，想看看和慧的戏剧表演，也期盼在这良宵能够超越倾听唱片或观看录像，高屋建瓴式地鸟瞰歌剧这门综合艺术之大观。

和慧在歌剧戏剧表演上，肢体语言的表达非常成功。和慧表示，她要展示与以往不同的图兰朵，她认为“图兰朵还是个小姑娘，冷酷事出有因，本质上是渴望爱情的公主”。因此，她的表演中充分显示了图兰朵公主内心感情逐渐的、微妙的变化——从高傲冷漠、霸道、耍赖，到被卡拉夫的热情俘获芳心后的羞涩和幸福。相对而言，韩蓬在舞台上的肢体语言略感欠缺，而和慧给出了肢体语言灵活运用、创造性运用的高级现场版示范。

这版《图兰朵》还着眼于合唱的翻新，平民、智者、官吏和士兵都分了层次，非常好地渲染了舞台气氛，拱卫了核心独唱、对唱和重唱。不过这也给表演带来了一定难度，某些段落的部分声部声音没有达到应有的音强，削弱了衬托的功能和效果，好在指挥许忠及时听出了问题，并提出整改解决方案。

上海歌剧院院长、指挥许忠先生当晚全面显示了对这部歌剧的整体的、动态的和细节的高超把控能力。十多年前笔者曾倾听了许忠先生在苏州的钢琴独奏音乐会《黄河》，那精湛的技术和蓬勃气势历历在目，从此迷上许忠。当晚，借助微弱的乐池灯光，我依稀可以看到许忠指挥的英姿。他的指挥平稳而坚定，并非伯恩斯坦那种激情澎湃，然而在关键点上的手势清晰，力度提示恰当；在富有表现力的段落，他会略提前转身，朝向这个声部做出示意。

当铜管携同定音鼓、大鼓等用接近顿音的强奏奏出《茉莉花》主题音乐，“爱的火焰融化了复仇的冷酷坚冰”，我喉咙哽咽，热泪夺眶而出。一个新的“图兰朵”诞生了！

右页上：克劳迪娅·帕沃尼饰演的柳儿和余杨饰演的帖木儿（摄影：齐琦）

右页下：陶阔饰演的平、吴波涛饰演的彭和扣京饰演的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