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现代主义美学的启发和反思
2020-02-11
王建疆的别现代主义美学逐渐引起了国内外哲学界和美学界的关注,应该是中国当代美学发展中一件有益的事情。别现代主义美学至少启发我们:中国当代美学的发展和创新应该从中国当代的社会实践出发,应该明确中国当代的社会实际状况是前现代、现代、后现代的并置和杂糅,中国当代美学的发展不能跟着西方美学亦步亦趋,邯郸学步,应该有自己的“主义”和新话语,应该能够与西方美学对话交流,并且自立于世界美学之林。别现代主义美学完全应该而且也只能是中国当代美学多元共存格局中的一元,呈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当然,别现代美学、别现代主义美学的内涵建设应该更加深入持久,需要进一步完善自身“主义”“新话语”“新体系”的建设,达到国外学者赞誉的“哲学四边形”“哲学时刻”的高度。
王建疆的别现代主义美学逐渐引起了国内外美学界的关注,应该是中国当代美学发展中一件有益的事情。一直以来,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的名称总使我们感到有点别扭,费解,但是,最近仔细拜读了王建疆的《别现代:空间遭遇与时代跨越》一书,逐渐明确了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的一些主要情况。笔者感到,王建疆的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是在认真寻找一条不同于西方美学发展的中国当代美学的发展道路,而且已经初具规模,形成了一个大致完整的体系,力图在中国当代美学的发展和创新过程中有所建树,建设真正的具有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的美学。这种创新之举理应受到欢迎和支持,也应该引起中国当代美学界的思考,使他们从中得到启发。当代中国美学想要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不仅应该摆脱西方美学的旧套,别开生面,而且,应该建构中国特色当代美学,能够与西方当代美学对话交流,为世界美学做出自己的贡献。
一、别现代主义美学的启发
别现代主义美学至少启发我们:中国当代美学的发展和创新应该从中国当代的社会实践出发,应该明确中国当代的社会实际状况是前现代、现代、后现代的并置和杂糅,中国当代美学的发展和创新就应该从这样的社会实际出发,不能跟着西方美学亦步亦趋,邯郸学步,应该有自己的“主义”和新话语,应该能够与西方美学对话、交流,并且自立于世界美学之林。别现代主义美学完全应该成为中国当代美学多元共存格局中的一元,形成一种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
的确,中国一百多年来,近代、现代、当代美学的发展,一直受西方美学和苏联美学的制约和影响,中国古代传统美学已经不适应中国美学的现代化需求,而西方美学伴随着坚船利炮和文化强势咄咄逼人,因此,中国的近代美学、现代美学、当代美学几乎都是以西方美学的范式、框架、思路、范畴、概念逐步建构起来的。尽管从王国维、梁启超、蔡元培、鲁迅开始,直到李泽厚、蒋孔阳、刘纲纪,乃至我们这些新中国成长起来的美学学人,都在努力探索建构中国特色近代美学、现代美学、当代美学,可是,在某些人看来,至今也没有产生一个完全被中国当代美学界认可的属于中国的美学体系。针对这种情况,甚至有人提出了这样的疑问:究竟是“(西方)美学在中国,还是中国美学”?正是在这样的形势下,许多美学学人都在努力寻找建构中国特色当代美学体系的道路。王建疆的“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也就在此中脱颖而出了。他的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的建构路径首先是认清中国当代社会的形态,指出了中国当代社会发展并不是像西方社会那样呈现出“前现代→现代→后现代”的断代的、线性的、时间化发展,而是呈现出“前现代+现代+后现代”的并置、杂糅的时间空间化态势。因此,他提出了“别现代”,以区别于西方的“现代”和“后现代”的社会形态论和社会发展论。然后,在此基础上,他建构了“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这样的思路值得肯定和支持。
事实上,新时期以来,西方后现代主义思潮大举涌入改革开放的中国大陆,后现代主义美学在当时的中国美学界也十分流行,一时间“异延”“解构”“反本质主义”等成了时髦词语,西方后现代解释学的“不确定性”成了金科玉律,诸如“拼贴”“戏仿”等后现代主义的“反传统”艺术手法也一夜之间大行其道,“艺术终结论”伴随着“历史终结论”不胫而走,所谓“后理论时代”也变得堂而皇之,“符号消费论”似乎也甚嚣尘上,仿佛中国大陆已经完成了现代化,马上就要进入后现代时代。实际上,正如王建疆所指出的:“与西方断代式的社会发展史相比,即与现代取代前现代、后现代超越现代的历史相比,中国是共时态的社会存在,是前现代、现代、后现代的既和谐共谋又对立冲突。”[1](P13)我们现在要建构中国特色当代美学就应该从当前的现实出发,从中国当代的审美实践和艺术实践出发,不能完全照搬西方的美学体系,只能以西方美学为参照系。而中国特色当代美学的根基应该是中国美学传统(包括古代美学传统、“五四”以来的现代美学传统,“延安讲话”的革命美学传统)、中华民族美学精神,马克思主义实践唯物主义美学应该是指导,而已经成为中国当代美学主导流派的实践美学和新实践美学应该是中国当代美学多元共存格局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方面。在这个意义上,王建疆提出的“中西马我”以替代“中西马”的想法应该是有道理的。
别现代主义美学还强调话语创新和建立主义。这也应该是建构中国特色当代美学的题中应有之义。一门学科,如果没有“主义”的建立和话语的创新,就不可能真正形成独立的形态和独特的风貌,也就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理论建构和创新。自从“五四”新文化运动中,胡适提出“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以后,中国思想界就好像有点忌讳谈“主义”,而且到了新时期,经过一些人的捣鼓,仿佛胡适的谬论就真的成了高论,尤其是后现代主义思潮在新时期泛滥于中国文坛,“谈主义”似乎也成了中国学术界的一大弊端,似乎“主义”就是本质主义,就是“宏大叙事”,就是“形而上学”,这些都要被后现代主义思潮摒弃的过时货。但实际上,如王建疆所说的:“主义是思想的提炼和理论的升华,是价值取向的凝聚,是一个具有强烈界分的不与他人混同的识别标志。”[1](P59)比如,马克思主义美学就是“实践唯物主义”美学,是不同于其他任何美学流派的美学,而中国的实践美学和新实践美学则是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美学,中国化实践唯物主义美学,是不同于西方马克思主义美学的流派,也是不同于中国的其他的任何美学流派的美学流派。
与此同时,任何一种能够叫作理论的“主义”都有自己的话语创新,它的话语体系也不同于其他任何“主义”。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确实是建立了“主义”,也有了自己的“话语创新”。比如,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就有:时间空间化、别现代的四个发展阶段、跨越式停顿、人生论美学(修养美学)、内审美、自调节审美、艺术再生、冷幽默,等等。应该说,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是有自己的特殊考量,有建立“主义”体系和话语创新的美学理论建构,是一种有益的探索,值得肯定,也应该支持,也应该是中国当代美学多元共存中的“一元”,有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可以进一步促进中国当代美学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之中繁荣发展。
二、反思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
值得一提的是,别现代美学、别现代主义美学的定义应该更加精准,不能再用古汉语的单音词“别”来模模糊糊、一词多义地标帜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王建疆曾说:“如果说别现代是多和杂,那么,别现代主义则是一与纯;如果说别现代是虚与假,那么,别现代主义则是真与实。别现代主义就是自我更新主义,是自我调节主义,是自我超越主义,是实事求是的兑现主义。”[1](P113)那么,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也可以套用这一段话,别现代美学是多和杂、虚与假的美学,而别现代主义美学则是一与纯、真与实的美学。这样一来,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就混而用之了,难以自洽。既然提出了“主义”,就应该不惜笔墨地展开论述,而不是一笔带过,否则就会出现主义的泛化。
王建疆说:“别现代主义就是要建构真正的而又别样的现代性。”[1](P11)由此可见,所谓“别现代主义”也就是一种主张“要建构真正的而又别样的现代性”的理论。那么,完全可以直接称作“别样现代主义”或者“中国特色现代主义”,似乎比一个简单的“别”字更清楚明白。而且,我们一直主张,中国特色当代美学的建构应该说“现代汉语”,而不应该说“古代汉语”,因为经过了一百多年的变化发展,中国的通行语言已经是现代汉语,而不是古代汉语。尽管古汉语(文言文)具有它的许多特点和优点,但是,它毕竟已经成了古代文化的载体,而当代美学和文论的概念和表达不应该运用古代汉语(文言文)的语词来表达。正因为古汉语(文言文)的语词以单音节为主,所以,一个字所表达的词语及其概念就有许多意思,这种多义性,在文学艺术的表达上可能是一种修辞的特点或者强项,但是,在思想、理论的表述上却是一种不足和劣势,除了不能精准、明白、清楚地表述概念、范畴、命题,造成混乱以外,还会使一些鱼龙混杂、蒙混过关、故弄玄虚的思想、理论泛滥成灾。古代美学思想和文论思想之所以无法进行所谓的“现代转型”“现代转换”“现代化”,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古代美学思想和古代文论思想的概念、范畴、命题是用古汉语(文言文)表述的,因而难以精准,歧义纷呈,艰深晦涩,模模糊糊,高蹈玄虚,也找不到精准恰当、妥当贴切的现代汉语(白话文)和外文的对等翻译,不少概念、范畴、命题不得不采取音译的方法来处理。已经到了21世纪全球化时代,建构一个中国特色当代美学的流派,为什么还非要搞一个古汉语(文言文)的单音词,“别(音译为bie)”字的词语来标识呢?
王建疆应该正确估计中国当代美学的现状,不能忽视或者贬低中国当代美学的已有的成就。他对中国的人文社会科学界,特别是美学界和文艺理论界有一个最基本的估计:“思想欠发达”“没有思想市场”“没有思想输出”“只有思想饲养场”。他指出:“就文论界的‘失语症’而言,就美学和哲学界的疑问‘是中国哲学/美学还是西方哲学/美学在中国’而言,都说明了由于思想欠发达而造成的单向度接受,以及思想市场的缺失与思想饲养场的独大。”[1](P9)他对美学界的基本看法是:“中国以主义冠名且在国内产生了影响的美学就只有在20世纪50年代美学大讨论中出现的主观(唯心)主义和客观(唯物)主义美学。但这种最为古老的、原初的美学主义,基本上被消融在了一些哲学的基本问题,即物质与精神、存在与意识孰为第一性的问题中,而无现代思潮、现代方法和现代流派的特征,因而很难作为具有原创性的主义而对世界美学产生影响。因此,仅就主义的影响力及话语权而言,中国美学处于思想欠发达状态也是一目了然的。”[1](P59)但笔者认为,这种基本估计是不太符合中国美学发展的实际情况。
众所周知,新中国成立以后,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发生了一场举世闻名的美学大讨论,其规模、影响、成就都是有目共睹的。新中国第一次美学大讨论,不仅是中国当代美学的开局大事,而且也是中国当代美学的别开生面之举。这次美学大讨论,不仅在相当程度上肃清了以克罗齐、叔本华、尼采、康德、黑格尔为主的西方近现代美学的唯心主义影响,而且基本上确立了中国当代美学的四大流派:以吕荧、高尔泰为代表的主观派美学,以蔡仪为代表的客观派美学,以朱光潜为代表的主客观统一派美学,以李泽厚为代表的实践派美学。第一次美学大讨论促进了中国当代美学的教学和科研,推动了中国当代美学的发展和繁荣的步伐,其由美学争论引发的“美学热”影响深远。
从王建疆的“主义建立”和“话语创新”的角度和标准来看,以李泽厚为代表的实践派美学(实践美学)的脱颖而出,就标志着中国的实践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美学的诞生和话语创新。实践美学在命名之初虽然并没有标明什么“主义”,但是,它就是以马克思主义哲学,即实践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为哲学基础的美学流派,而且这种实践唯物主义哲学和美学的性质随着几次美学争论和美学热就变得越来越显著了,这就是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美学或者马克思主义美学的中国形态,与西方马克思主义美学和苏联马克思主义美学一样都是马克思主义美学或者实践唯物主义美学的发展新形态。不仅李泽厚的实践美学,把马克思主义美学的基本原理进行了系统化、学理化,形成了以实践(主要是物质生产)为逻辑起点的比较完整的美学体系,进行了一系列话语创新,构建了以“实践”“美的规律”“人化的自然”“自然的人化”“人的自然化”“主体性”“积淀”“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人类学本体论美学”“美是客观性与社会性的统一”“自然美在自然的人化”等范畴、命题的新话语。而且,在20世纪60年代形成了王朝闻主编的《美学概论》的教材体系,比较完整地呈现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实践美学或者中国实践唯物主义美学的崭新风貌,并且,在世界上产生了比较广泛的影响。王普明的《国外实践美学研究述评》一文中作了详细的介绍。该文指出:“李泽厚的实践美学(‘主体性实践哲学’或‘人类学历史本体论’)被称为新中国成立以来马克思主义美学领域的最大成就。它不仅推动了中国思想界的启蒙,而且为世界美学理论发展贡献了中国范式和思路。”[2]
到了20世纪80年代,中国兴起了第二次美学争论和美学热,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刘纲纪进一步丰富发展了实践美学,提出了“实践本体论”,建立了实践本体论美学,并且直接影响到日本当代美学,引起了中日哲学学者关于“实践本体论”和“实践本体论美学”的争论;山东大学文学院周来祥提出了“辩证的和谐论美学”,进一步发展和丰富了实践美学;复旦大学中文系蒋孔阳的《美学新论》更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实践美学,并且开启了新实践美学的思路。蒋孔阳的《美学新论》确立了实践创造美学,提出了一系列新的话语、命题:“美在创造中”“美是多层累的突创”“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等,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美学的基本原理的基础上,坚持、丰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美学或者实践唯物主义美学,从而使实践美学成为中国当代美学的主导美学流派。
到了20世纪90年代,随着实践美学成为中国当代美学的主导流派和西方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大量涌入,中国当代美学界发生了实践美学与后实践美学的争论。这场争论,不仅产生了杨春时的超越美学(生存美学、主体间性美学)、潘知常的生命美学、张弘的存在美学、王一川的修辞美学(体验美学)等与实践美学相对立和相促进的中国当代美学流派,而且也促使实践美学发展到了新阶段,出现了新实践美学,包括朱立元的实践存在论美学、邓晓芒和易中天的新实践论美学、徐碧辉的实践生存论美学、张玉能的新实践美学。这些后实践美学和新实践美学的新流派,都是在建立“主义”和“话语创新”方面作出了自己的探索和研究的。比如,张玉能的新实践美学就重新界定了“实践”范畴,明确规定:“实践是以物质生产为中心,包括物质生产、精神生产、话语生产的改造世界的、对象化的感性活动。”以实践自由的四个维度(自由、准自由、不自由、反自由)为基准,构建了对应的美学范畴体系(柔美、刚美及其悲剧性、幽默和滑稽及其喜剧性、丑)。其明确规定:“美是实践的自由的形象显现的肯定价值,丑是实践的反自由的形象显现的否定价值,崇高是实践的准自由的形象显现的肯定价值,滑稽和幽默是实践的不自由的形象显现的否定价值和肯定价值,悲剧性是崇高的集中表现,喜剧性是滑稽和幽默的集中表现,优美是柔美,崇高是刚美。”阐明了“实践的结构(物质交换层,意识作用层,价值评估层)、实践的类型(物质生产,话语生产,精神生产)、实践的过程(受动与主动统一,物质与精神统一,共时性与历时性统一)、实践的功能(建构功能,转化功能,解构功能)、实践的双向对象化(自然的人化,人的自然化)”,重新阐发了“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的命题;提出了“实践美学涵盖着生态美学、身体美学、生活美学等(生态美学:研究人与自然的审美关系,身体美学:研究人与自身的审美关系,生活美学:研究人与社会生活的审美关系)”;明确揭示了“实践美学与现代主义美学和后现代主义美学的同步发展;以实践美学的基本原理回答了后实践美学的提问,比如,关于美和审美的不确定性、差异性、超越性、普遍性、现代性”等,指明了“实践美学的最终目的是培养自由全面发展的人,突出审美教育的重要性;多层次、多角度、开放性地规定了艺术的本质(艺术是一种特殊的生产形态,艺术是人类实践-精神的掌握世界的特殊方式,艺术是一种植根于社会生活的审美意识形态)”;指明了“游戏和巫术是艺术起源的中介,艺术起源于以劳动为中心的社会实践整体,而游戏和巫术是其中的主要中介”。在实践美学与后实践美学的争论以后,还出现了曾繁仁的生态美学、王晓华的身体美学、李志宏的认知神经美学、劳承万的美-乐学,等等一派繁荣景象。这些只是以一斑窥全豹。它完全可以证明,中国当代美学界并不是“思想欠发达”“没有思想市场”“没有思想输出”“思想饲养场独大”。
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要创新,就不能仍然在西方思想的圈子里转悠,应该真正别开生面。以王建疆的标准来衡量,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并没有完全跳出西方思想理论和西方美学的窠臼。众所周知,所谓“现代”“前现代”“后现代”“现代性”“现代化”,等等,都是西方思想家根据西方的现实状况而创建出来的概念范畴。那么,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仍然是在西方思想和西方美学的圈子里转悠,并没有真正摆脱西方强势思想和理论的束缚和桎梏。本来,在当前全球化的情势下,在地球村之间,思想和理论、学术用语、概念、范畴、命题等相互交流互鉴,是非常正常的现象。如果王建疆想要建立具有“主体性”“创新性”的别现代美学理论仍旧依靠西方的思想和理论,在西方的概念、范畴之前冠以“别”,似乎是不够的。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也不能不讲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基本分别,因为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划分应该是哲学和美学的最根本、最基本的划分。如果连这种划分都没有,那就是丧失了最基本的原则立场。尽管这种最基本的原则,在苏联正统马克思主义大行其道的20世纪30年代到60年代,曾经成为一种庸俗社会学的“左倾”教条主义的教条和棍子。但是,它本身在学理上,在判别和评价哲学和美学的学说、理论、流派、思潮方面,却应该是不可或缺的最基本的、最根本的、最原初的原则、标准,绝对不应该被轻视、鄙视和摒弃。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是在哲学本体论上区分哲学和美学的一个基本原则和根本标准。它最终决定了一个哲学家、思想家、美学家的世界观、价值观、审美观的基本倾向及其真理性。尽管聪明的唯心主义比愚蠢的唯物主义更加聪明,更加接近真理,但是,在本体论上的唯心主义在根基上肯定是错误的。虽然在哲学史和美学史上唯心主义哲学和美学比素朴的、机械的、直观的唯物主义哲学和美学的贡献要大些,甚至大得多,但是,由于主观唯心主义、客观唯心主义哲学和美学根基上的错误,它们都不可能真正达到真理的结论。在唯物主义哲学和美学中,还得划清朴素唯物主义、机械唯物主义、直观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界线。事实上,只有实践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哲学和美学才可能逐渐、不断接近真理。这已经是人类哲学史和美学史发展实际证明了的。我们不能够因为曾经错误地、“左倾”教条主义地看待和运用了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和基本标准,就完全摒弃和鄙视这个基本原则和基本标准。这个基本原则和标准是哲学和美学的安身立命之本,是哲学和美学大厦赖以构筑和耸立的最主要的基石。没有了它,一个哲学和美学的学说和流派就建立在流沙之上,就会倾覆,至少倾斜,即使在某些方面可能得出一些接近真理的观点、思想、理论,但最终是无法真正完全掌握真理的。
三、几点建议
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既然提出来了,自然就有其存在的理由和存在的价值。尽管它还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但是,只要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行,就一定会成长壮大。因此,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应该进一步完善自身的“主义”“新话语”“新体系”。在此笔者提几点建议。
第一,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应该正确估计和评价中国当代美学的发展成绩,促进中国当代美学来之不易的多元共存的大好局面。中国当代美学,经过艰难曲折的历程,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绝不是“思想欠发达”“没有思想市场”“没有思想输出”“思想饲养场独大”。只要去看看最近几年出版的各种中国当代美学史的著作和文章就可以一目了然。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不应该一叶障目。须知,新中国成立七十多年来,中国当代美学,特别是经过了新时期四十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多元共存、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大好局面,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美学或者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美学、实践美学和新实践美学、后实践美学等美学流派都在日新月异,成长壮大,建设中国特色当代美学已经成了各个流派的共识,大家都在共同努力奋斗,为开创新时代中国特色当代美学的新局面而砥砺前行。因此,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应该成为中国当代美学发展多元格局中的一元,中国当代美学发展“百家争鸣”中的一家,中国当代美学发展中的“百花齐放”中的一花,而不能一花独放,也不能一家独鸣。
第二,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应该不断完善自己的“主义”,在辨别、区分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机械唯物主义和直观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形而上学与辩证法等等哲学根基的基础上,建立自己的“主义”,完善自己的“主义”。一个要创立美学流派的学者,如果不在这些哲学的基本原则问题上明辨是非、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就容易不辨方向,迈向错误,得出错误的美学观点、美学思想、美学理论。吕荧在新中国第一次美学大讨论中曾提出“美在主观”的主观唯心主义观点。究其原因,也许很多,但是,其中之一大概就是没有掌握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这个基本原则,在力图反对正统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过程中,放弃了区分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而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意识”“意识形态”等范畴概念进行了不分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错误理解,因此,从“艺术是一种意识形态”“美是意识形态性的”,推衍出“美是主观的”,因而陷入了主观唯心主义的理论陷阱之中。后来,高尔泰在论证他的“美是主观的”命题时,提出了“美是自由的象征”,还振振有词地引证了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但是,由于在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的根基上的混淆,他仍然是在主观唯心主义的泥淖中,不能自拔。朱光潜在第一次美学大讨论中,提出“美是主客观的统一”命题时,提到“物甲”和“物乙”的论证。他指出,“物甲”是客观存在的自然物,“物乙”是经过人的主观意识改造过的“物的形象”,物甲是没有美的,而只有经过了人类意识创造的物乙才有美。于是,朱光潜的“主客观统一论”就最终又回到了主观唯心主义的立场上。蔡仪是中国现当代美学中坚持唯物主义的著名学者。他提出了“美是典型”,但是,他在解释自然美时,以太阳为例,认为太阳的美就在于太阳的圆形、红光,最终就无法解释太阳在“后羿射日”的神话时代何以不可能成为美的对象。那就是因为蔡仪还是站在机械唯物主义和直观唯物主义的立场上,把“美”视为自然物的属性。由此可见,在建立美学的“主义”的过程中,区分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机械唯物主义和直观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形而上学与辩证法等哲学根基是非常重要的,也是最根本的。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要完善自己的“主义”,自己的美学观点、美学思想、美学理论,就必须提高自己的辨别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机械唯物主义和直观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形而上学与辩证法等哲学根基的能力。
第三,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应该进一步完善自己的美学“话语创新”,不能满足于“前现代、现代、后现代杂糅”社会形态、“前现代、现代、后现代既和谐共谋又矛盾冲突”的发展阶段、“跨越式停顿”“时间空间化”等社会形态学和哲学概念的水平上,也不能停留在“内审美”“自调节审美”“人生论美学(修养美学)”的美学形态学的水平上,应该首先在“话语创新”上,从基础做起。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应该拿出自己的关于美和审美及其艺术的本质的基本看法和解释,这样才可能使人们知道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的基本观点、基本思想、基本理论。“美是什么”“审美是什么”“艺术是什么”,都应该有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的明确定义,这些定义应该能够符合中外美和审美及其艺术的一般规律,也能够符合中国特色的规律,而且可以用来解释和说明中外美和审美及其艺术的具体实践和实际文本。然后,在这个基本观点、基本思想、基本理论的基础上建构一个比较完整的美学范畴体系。不能把多少年前研究中国古代美学时所体悟出来的一些关于“内审美”“自调节审美”的思考,关于中国古代特色的“意境”“气韵”“空灵”“飘逸”等范畴的理解,就现成地当作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的范畴体系。我们并不否定“内审美”“自调节审美”“意境”“气韵”“空灵”“飘逸”等范畴的存在性、合理性、合法性,但是,这些东西,应该是某种更加玄虚、高深的范畴。如果没有“外审美”“对象的审美”“感性的审美”,哪来的“内审美”“无对象审美”“非感性审美”?如果没有“情景交融”,哪来“意境”?如果没有“形象”,哪来“气韵”?如果没有“形神兼备”,哪来“空灵”?如果没有“功利满足”,哪来“飘逸”?依靠“内审美”“自调节审美”“意境”“气韵”“空灵”“飘逸”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范畴概念,能够建构起完整的、清晰的、明白的美学体系吗?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在以前研究的基础上,对“内审美”“自调节审美”“意境”“气韵”“空灵”“飘逸”等范畴概念解释清楚,而且应该在一定的哲学基础上,而不是社会形态学说基础上,来构建一个美学体系和文论体系,应该写出一本或者几本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的专著。而且,正因为时代、环境的变化,中国当代审美和审美文化,已经不是古代的前现代的模样了,像“内审美”“自调节审美”“意境”“气韵”“空灵”“飘逸”等都要重新界定,重新研究,要规定得让中外人士,至少是中外美学学者、学人能够理解,像“内审美”“自调节审美”“意境”“气韵”“空灵”“飘逸”的某些特质、特征、特点,要么改变审美形态,要么在中国当代审美和审美文化中销声匿迹。这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美学发展规律。别现代美学和别现代主义美学要想在中国当代美学的多元格局中占据一席之地,就必须进一步下大功夫进行“主义建立”和“话语创新”,舍此是没有更好出路的。
笔者注意到著名哲学家、美学家阿列西·艾尔雅维茨以及恩斯特·曾科、罗可·本茨等对别现代哲学的评价,如他们所说的“别现代是与西方现代、后现代并驾齐驱的中国本土理论,别现代理论将有可能引领中国进入世界哲学四边形,以替代德、法、美-英构成的哲学三帝国,正在形成‘哲学时刻’等”[3],我们真诚期待着王建疆的系统、全面、科学的“别样现代美学”和“别样现代主义美学”专著早日问世,能够与此赞誉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