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到X”结构分析

曾海清

（井冈山大学人文学院，江西 吉安343009）

刘子瑜[1]、陶振伟[2]、仝国斌[3]、曾海清[4]等都曾论述过动词之后的“到”的语法化历程，提出了各自的观点，论述内容涉及到古代汉语、现代汉语和汉语方言大三角各方面。

曾海清[5]曾提到“A（形容词）+到”结构，但没有具体展开论述。 张谊生[6]从演化与变异相结合的角度，对“A 到X”结构由连谓到述补的发展历程及其“到”的性质，进行了调査与分析。该文通过集中考察由双音形容词构成的“A 到X”结构的进化与后果，揭示“到”的标记化历程及其性质。本文拟讨论“A 到X”结构的句法、语义情况，本文的语料大都来自北京大学语料库和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

一、古代汉语中的“A+到”结构

北大语料库古代汉语库，共收集了“A 到X”结构104 例，一些例句有删减或省略。发现一般只有性质形容词才能进入“A 到X”结构，这其中的理由我们将在下文作详细的分析。

1.“A 到”+名词（处所名词、时间名词及其短语）

（1）肖臣道：“大帅栽培的，较之鬼鬼祟祟弄来的，那就差到天上地下了。 ”（北大语料库，清 小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下））

（2）那个媒人那个主？ 行什么财礼下甚么茶？多少猪羊鸡鹅酒？甚么花红到我家？多少宝石金头面？ 几疋绫罗几疋纱？ 镯缠冠钗有几付？ （北大语料库，南宋话本话本选集1）

（3）奶奶此时，说谢也不是，说感激也不是，不知说甚么好，把一张脸直红到颈脖子上去。知县便到房里换衣去了。 （北大语料库，清 小说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下））

（4）几日浓阴匝远村，寒波绿涨旧沙痕。 春风吹过廉纤雨，一路落花红到门。（北大语料库，笔记冷庐杂识·清·陆以湘

（5）《题落花胡蝶图》云：“飞花片片落枝头，红到溪边水共流。 谁道多情惟蛱蝶， 任他春去不知愁。 ”（北大语料库，笔记蕉轩续录·清·方浚师）

（6）想到春光终易谢，搅残心事欲成灰。 青生孤馆愁同结，红到三更喜乱猜。 颇觉窗前风露冷，斯时那有蝶飞来。（北大语料库，笔记履园丛话·清·钱泳）

“A 到”+名词（处所名词、时间名词及其短语）的例子并不多，总共才11 例，其中“+时间名词及其短语”只有1 例，即上面的例（6），其余10 例都是“+处所名词及其短语”。

这些例子中的“到”仍然保留了动词用法，都是表达人或事物到达某处所或某时间。观察可知，这些例子中“到”之前的形容词只有“差”、“红”等几个，而且可以认为“红”具有动词性质。 再说，这些句子中充当“A 到”宾语的处所名词或时间名词已经具有表示某种程度的意义了。

2.“A 到”+数词或数量短语

（7）匡胤停睛细看，觉得这两个东西，虽然和鸡相似，身体却要大到数倍，翎毛都呈灰黑之色，颈项甚长，眼圆喙尖，锐胫利爪，形状极其……（北大语料库，民国小说宋代宫闱史）

（8）那舟子一面摇橹，一面向帝尧等说道：“这个山海，比从前大到三分之一了。从前哪里有这样大！ ……（北大语料库，民国小说上古秘史）

（9）山上开的花卉，以木莲花为第一奇品，大的有十几围，高到二丈左右，花分九瓣，形如芙蕖，而颜色纯白，香气之远，可闻数里。 （北大语料库，民国小说上古秘史）

（10）我测量过，雍冀二州间的地势比到此地高到五六千尺，而距离则不过三四百里，那股水势奔腾而下，两岸是山，……（北大语料库，民国 小说上古秘史）

“A 到”+数词或数量短语的例子直到民国时期的小说中才出现。 这些例子中的“到”仍然保留了动词用法，都是表达人或事物到达某个数量。但这些句子中充当“A 到”宾语的数词或数量短语比上文充当“A 到”宾语的处所名词或时间名词更具有程度意义了。

3.“A 到”+指示代词或疑问代词

（11）这一边他又血铺满面，晕死在地板上，你叫我的胆大到那里去？ 我这魂还有在身上么？ （北大语料库，清小说野叟曝言）

（12） 乔太监乐的手舞足蹈道：“得他一篇序文，我这品行学问，高到那儿去了。你要知道，他昔日参赵文华，就是参严中堂。 ……”（北大语料库，清小说绿野仙踪（下））

（13）二爷说：“既那样，咱们十六出场，十七就去。”他道：“你就热到如此，一出场谁不要歇歇乏，拜拜客，怎么来得及？ ”……（北大语料库，清 小说侠女奇缘（上））

（14）“……不知要小到几多，弱到几多呢。 我们不去灭掉他，已经够了，他如何能够灭我们呢？”（北大语料库，民国小说清朝秘史）

“A 到”+指示代词或疑问代词的例子直到清朝时期的小说中才出现。 这些例子中的“到”仍然保留了动词用法，充当“A 到”宾语的指示代词或疑问代词程度意义比较明显。

4.“A 到”+极性义名词

（15）不觉过了几天，那刘贵实在无聊到极处，便和那些相帮随口闲谈， 说到他主人方子衡要娶陆兰芬， …… （北大语料库， 清 小说 九尾龟（二））

（16）温绍原听见他的夫人，付之于天的说话，也叫无聊到极点的了，当下不便再言。 （北大语料库，民国小说大清三杰（中））

（17）是第一等的恩爱夫妻，倘然是朝夜不离，行监坐守，甜蜜到十分，亲热到十分，便也要觉得厌倦起来。 何况赫赫一位皇帝，有的是三宫六院，……（北大语料库，民国小说清代宫廷艳史）

（18）介存大笑道：“弟这一问，真是糊涂到底了！ ”（北大语料库，清小说野叟曝言）

（19）今见貂蝉如此美貌，又是自己抚养成人，才能既然高到极顶，性情更是柔顺温和，便有将他纳为妾媵之意。 ……（北大语料库，民国 小说貂蝉艳史演义）

（20）耐何周、陈二人的恋爱热度高到一百二十分，刀锯鼎镬，都甘之若饴，哪里肯顾什么反对。……（北大语料库，民国小说留东外史续集）

（21）于冰道：“要这许多人去为何？”又一山汉道：“此处山高到绝顶，一上一下，可及八九十里，内中狼蛇虎豹，妖魔鬼怪，大白日里……（北大语料库，清小说绿野仙踪（上））

（22）比一座山还高，一下子功夫越高越大，越大越高，大到无限度，高也高到无限度，看看这个蚌壳真要给挤破了。蚌壳内众妖只被压的压、撞的撞……（北大语料库，清小说八仙得道（上））

以上例句中极性义名词“极处”“极点”“十分”“底”“极顶”“一百二十分”“绝顶”“无限度”都是已经由处所义或数量义转向程度义了。

5.“A 到”+表动态程度的定中短语

（23） 秋谷道：“你这个人怎么笨到这般田地，难道除了死法，没有活法的么？ ”（北大语料库，清小说九尾龟（二））

（24）陆韵仙见马山甫糊涂到这般田地，又不好明说出来，心上又好气，又好笑。 （北大语料库，清小说九尾龟（三））

（25）贾大少爷顿脚说道：“糟了，糟了！里头顶恨这个，他老人家怎么糊涂到这步地位！他保举维新党，人家就要疑心他，连他亦是个维新党。 ”（北大语料库，清小说官场现形记（上）

（26）此种大变动，行在国力强盛时光，尚不免有骚动之忧， 现在国势衰弱到如此地步， 照我看来，变得太急太骤，怕就渐骚然不靖之象，……（北大语料库，民国小说清朝秘史）

（27）姐姐只想：公婆这番用心，深厚到甚么地位！可见老辈的作事，与你我的小孩子见识毕竟不同。 （北大语料库，清小说侠女奇缘（上））

（28）一时三刻，今日凌迟这肃顺，迁延四五个钟头，比那滚油煎心，不知痛到什么地位。（北大语料库，民国小说西太后艳史演义）

（29）鲍古最阴不过，他不管。因为他知道野飞龙燕雷好能耐，到底这能耐好到什么程度上，鲍氏弟兄没看见过， 要借这个机会看看燕雷的本事。（北大语料库，民国小说雍正剑侠图（中））

（30） 俺也尝听得外边人称李莲英为九千岁的。 妹妹你想，一个太监声势大到这个样子，将来闹出和魏忠贤一般的事体来， 俺们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北大语料库，民国 小说 清代宫廷艳史）

在以上例句充当宾语的体词性“X”中，都是表动态程度的定中短语，此类“X”的修饰语都是疑问代词或指示代词，如“这、这个、什么”，中心语多由“地位、地步、田地、程度、样子”等充当。

总之，以上五种类型“A+到+X”结构中的形容词A 以单音节形容词占绝大优势，而且出现频率一般比双音节形容词高得多，如“笨、差、蠢、大、高、好、红、热、弱、贱、痛、懒”，这些单音节形容词经常出现；双音节形容词较少，只有“强大、糊涂、惊慌、快乐、孱弱、衰弱、深厚、无聊”这几个，在北京大学语料库中除“糊涂+到+X”出现了10 次以外，其他都只出现1～2 次。 形容词A 不管是单音节形容词还是双音节形容词，都是性质形容词，不能是状态形容词，为什么呢？ 这是因为“A+到+X”结构都含有A 到一定程度的意义，而状态形容词本身含有程度义，所以不能进入这种“A+到+X”结构。

以上五种类型“A+到+X”结构中的“到”虽然都有所虚化，但也都仍然保留了动词的性质。而且以上五种类型“A+到+X”结构中的“到”之后都可以加 “了”， 这说明其中的X 都是充当宾语成分的。不过，这些“到”都已经具备了向补语标记虚化的趋势。

以上五种类型“A+到+X”结构中的“X”的结构都比较简单， 要么是单个的词， 要么是定中短语， 这些单个的词或定中短语基本都是体词性成分，而且这个定中短语的字数不多，最多的只有7个字。 如：

（31）嗣是演病益剧，痛到无可奈何的时候，往往神志昏迷，满口谵语。 ……（北大语料库，民国小说南北史演义）

（32）主儿素来待她那个分儿，今日又是大爷的姨奶奶了！ 这一见不知她又大到什么分上儿去呢？……（北大语料库，清小说侠女奇缘（下））

语料显示，以上五种类型“A+到+X”结构的大量出现是在清朝， 这是一种出现时间较晚的新型的用法， 我们认为这可能是清朝汉语口语化的一种结果。

以上五种类型“A+到+X”结构中的“A 到X”都是在句子中充当谓语成分的，无一例外。 其中，A 是谓语中心，“到”充当补语，“X”充当宾语。

二、现代汉语中的“A+到”结构

本节我们收集的主要是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中现代汉语库的语料， 也有一些来自北京大学语料库以及其他方面的语料。 语料显示相对于古代汉语中的“A+到+X”结构，现代汉语中的“A+到+X”结构呈现出不一样的特征。

（一）现代汉语“A+到+X”结构中的形容词A分析

1.能够进入现代汉语“A+到+X”结构的单音节的形容词虽然存在， 但单音节形容词已经不占优势， 双音节形容词已经取代单音节形容词的优势地位。常见的能够进入现代汉语“A+到+X”结构的单音节形容词有：

高、帅、红、热、辣、傻、懒、贱、差、脏、好、慢、香、甜、亲、美、旺、小、痛、蠢、糟、低、厚、大、弱、傲、窄

以上这些单音节形容词涉及到各种各样的性质，比进入古代汉语“A+到+X”结构的单音节形容词范围更广， 类型更多， 如形容人长相的 “帅”、“美”，形容生意好的“旺”，形容性情的“傲”，都只在现代汉语中才出现进入这一格式的例子。 如：

（33）阿尔帕西诺真帅，帅到不能用简单一个“帅字来形容。 （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微博）

（34）看过《午夜巴黎》：真是个美丽到不能再美的梦境，巴黎更是美到不像话啊！ （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微博）

（35）现在雍和宫的香火是旺到什么程度了？！（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微博）

（36） 法国女子真正的傲慢， 傲到骨头里了。（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微博）

2.能够进入现代汉语“A+到+X”结构的双音节形容词已经取代单音节形容词的优势地位。 常见的能够进入现代汉语“A+到+X”结构的双音节形容词有：

无聊、暴躁、坚强、开心、好吃、强大、惊讶、可耻、麻木、无耻、阴暗、霸道、混沌、愚蠢、自私、颓废、平凡、逼真、薄弱、快乐、惊慌、糟糕、灵敏、难受、凄凉、脆弱、僵硬、成熟、低下、生疏、好看、精彩、愚笨、巨大、庸俗、糊涂、寂寞、黑暗、惊愕、气愤、纯真、良好

以上这些双音节形容词涉及到各种各样的性质，比进入古代汉语“A+到+X”结构的双音节形容词范围更广， 类型更多， 如形容人脾气差的 “暴躁”，形容心情差的“糟糕”，形容生命力差的“脆弱”，形容人笨的“愚蠢”，都只在现代汉语中才出现进入这一格式的例子。 如：

（37）脾气暴躁到了极点。（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微博）

（38）读完后，心情便糟糕到一塌糊涂。 （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微博）

（39）生命脆弱到令人心寒。（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微博）

（40）我还没愚蠢到不要命的程度。（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山门敬弘风之圣痕2002）

进入现代汉语“A+到+X”结构的形容词大量增加，该结构的出现频率也大量增加。

（二）现代汉语“A+到+X”结构中的X 分析

前文已经指出古代汉语五种类型 “A+到+X”结构中的“X”的结构都比较简单，要么是单个的词，要么是定中短语，而且这个定中短语的字数不多，最多的只有7 个字。 古代汉语五种类型“A+到+X”结构中的“X”都是体词性的。

而现代汉语“A+到+X”结构中的X 很少是以单个的词出现，定中短语也很少了。

1.现代汉语“A+到+X”结构中的X 为单个的词。 如：

（41）天气真他妈的热到乱七八糟！（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简璎尊王本无敌1997）

（42） 她仿佛受过许多苦， 心中痛到了极点。（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言妍石心女2000）

（43）你不是输人，你是平凡到一无可取。 （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 席绢 小恶魔的人间实习1996）

（44）我看着那些鸡，想动，却僵硬到绝望。（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水心沙天狼之眼）

（45）是好看到暴，对吧朋友嘛，一路走来肯定会越来越少。 （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微博）

收集到的X 为单个的形容词的例子都是出自口语性较强的语料， 其中不乏来自网络的口语语料。 观察可知，这些例句中的X“乱七八糟、极点、一无可取、绝望、暴”都不是体词性的，而是谓词性的，X 已经不是充当宾语， 而是充当补语了，而且都是程度补语，例句中的“到”可以用充当补语标记的“得”去替换了。

2.现代汉语“A+到+X”结构中的X 为定中短语。 如：

（46） 英特尔公司最近研制成功宽度能小到30 纳米的晶体管（1 纳米为十亿分之一米）。（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人民日报2000）

（47）局势很糟，当然是这样，但还没有糟到完全令人绝望的程度。 （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斯蒂芬·金厄兆1997）

（48）随机地偏离他们父母们的结构，有时这种偏离巨大到完全不再像父母的程度 （“遗传变异”）。 （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无名氏 骂出好孩子）

（49）难道我已经寂寞到迫切需要别人白眼的时候了？ （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 凌非 天囚2003）

（50）身上不断补充的水分让他惊愕到完全丧失发火的可能性， 遇上这种事， 再大的火都会熄灭。（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祁秋怜爱你不信邪）

（51）他可不觉得自己魅力有大到“老少咸宜”的地步。 （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婷婷 浪子擒芳心1998）

（52）是弱到完全无力的地步，奴隶那样，如果要是弱到完全无力的地步，那末或是苟且攀附，或是挺而反抗，就都谈不上逍遥。 （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科技文献）

这些“A+到+X”结构中的宾语X 同样是定中结构，也都是体词性的，但相比古代汉语中的例子字数更多，结构也更复杂。 这些“A+到+X”结构中的“到”之后都可以加“了”，这说明其中的X 都是充当宾语成分的。

3.现代汉语“A+到+X”结构中的X 为状中短语。 如：

（53）我有时候觉得每个球都在弹。 因为当它没有糟糕到完全碎裂，我的心是忐忑的。 （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微博）

（54）可他却力不从心，起不了身，双腿仿佛不再属于他，僵硬到不受控制。 （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绿痕羽钗）

（55）即使眼睛哭得痛到完全睁不开，曾经的画面也在脑海里不停的重复着，……（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微博）

（56）尽管命中率不高，但也没有低到完全不可能。 （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斩首循环——蓝色学者与戏言跟班）

观察可知，这些例句中的X“完全碎裂、不受控制、完全睁不开、完全不可能”都不是体词性的，而是谓词性的，X 都是状中短语，X 已经不是充当宾语，而是充当补语了，而且都是程度补语。 例句中的“到”可以用充当补语标记的“得”去替换了；相反，例句中的“到”之后不大可能加“了”，所有这些都说明X 是程度补语了，“到”正朝着补语标记的方向虚化。

以上“A+到+X”结构中的X 都是只含有一层关系的状中短语，动词之后没有出现宾语。下面再来看动词后再出现宾语的例子。 如：

（57）但因为我的生活习惯如此良好，良好到基本等同于大家的紧急预防措施，所以……（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科技文献）

（58）为什么她会糊涂到随便进入一个陌生男人的房间呢？ （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元笙 爱火焚身1999）

（59）她感到万分后悔，她不该做这种傻事的，竟然愚蠢到随便上一个陌生男人的车。（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任易虹葬心1999）

（60）难道我已经寂寞到迫切需要别人白眼的时候了？ （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 凌非 天囚2003）

例（57）—（60）中的X 都是多层关系的结构，其中的第一层都是状中短语， 第二层都是动宾短语。 X 都是谓词性的，X 已经不是充当宾语，而是充当补语了，而且都是程度补语，例句中的“到”可以用充当补语标记的“得”去替换了。

X 还可以为复句，甚至多重复句，如“这场比赛马库斯依然发挥出色，出色到（≈得）主教练丁伟甚至都不舍得换他下场休息一节， 让他从第一节打到第三节结束。(张谊生用例，《新春首战稠州狂胜山西 儿子助阵马库斯强势》2011-02-11《杭州日报》) ”

观察可知，本节从例（33）—（60）中的形容词A 不管是单音节形容词还是双音节形容词， 一般都是性质形容词，不能是状态形容词，为什么呢？这是因为“A+到+X”结构都含有A 到一定程度的意义，而状态形容词本身含有程度义，所以不能进入这种“A+到+X”结构。 张谊生的看法是：“A”之所以必须是性质形容词， 是因为 “到X” 都是对“A”的程度加以说明或强调的，而性质形容词都具有弥散的量幅，适合于将性状延伸进而具体化、生动化。当然，随着一部分状态形容词原有固化量点的量幅化， 少数常用的状态形容词现在也可以进入该格式。 如：

（61）比起那些故作高深到无视观众娱乐权的观念电影、 或者简单苍白到愚弄观众情感智商的物质电影,姜文导演当然值得我们骄傲。 （张谊生用例，《评〈让子弹飞〉: 警惕国家美学的消解》2011－01－21《光明日报》）

（62）少一声“谢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人自私自利，甚至冰冷到不给你说一句“谢谢”的机会。（张谊生用例，《“谢谢”的重量》2012-06-05 湖南红网）

我们认为像“苍白、冰冷”这样的状态形容词是由于在长期的使用过程中其本身含有的程度义被慢慢侵蚀掉了，显示出程度义的弱化。而且以上两例都来自当代报刊和网络， 这是语言追求新颖化和陌生化的倾向。 这两个词还有如下用法：

（63）明月心的手足也是冰冰冷冷的：“我们又来迟了一步。 ”（北大语料库， 古龙 天涯·明月·刀）

（64）她说得很肯定，但现在李寻欢却发觉她的手忽然变得冰冰冷冷， 而且还像是已沁出了冷汗。 （北大语料库，古龙小李飞刀）

（65）我停止了呼吸，这可不是他平时允许做的事情。尽管他的手很冰冷，我突然感到热血沸腾起来，他的嘴唇在我咽喉根部移动。（北大语料库，斯蒂芬妮·梅尔 暮光之城3·月食）

（66）他的皮肤和平常一样，光滑，结实，也很冰冷。 （北大语料库， 斯蒂芬妮·梅尔 暮光之城2·新月）

（67）柯敏的脸色很苍白，睁着眼睛望着前方，很惊恐的样子，像在回忆一件可怕的事情。 （北大语料库，作家文摘19971997C）

（68）假如舆论一律“万马齐喑”，文明便很苍白，改革便无生机。（北大语料库，陆步轩屠夫看世界）

我们知道， 状态形容词是不能受程度副词修饰的， 并且状态形容词的重叠形式是ABAB 式，可是“冰冷”、“苍白”却都能受程度副词“很”的修饰，“冰冷”重叠形式既可以是ABAB 式的“冰冷冰冷”， 也可以是像性质形容词一样的重叠形式AABB 式。

从我们收集到的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现代汉语语料库中的例子来看，“A+到+X” 结构中的X为谓词性的状中短语的例子所占的比例在80%以上，X 为体词性短语的例子在20%以下。 而X为谓词性的状中短语的例子大量增加， 这充分说明“A+到+X”结构中的“到”正朝着补语标记的方向发展， 但还没有完全虚化。 诚如Hopper&Traugott 所说：一个语言形式在某种环境中出现的频率越大，那么它语法化的程度可能也就越高，使用频率的提高往往表明一个句法格式的形成。[7]

（三）现代汉语“A+到+X”充当句法成分分析

以上例（33）～（40）中的“A 到X”都是充当句子的谓语的。 我们再来看看两个“A 到X”充当句子的定语的例子，如：

（69）我不是跨国公司的管理人员，不是名校的MBA，只是一个寂寞到要枯竭的女人?（张谊生用例，《我和花样美少年的汽车旅馆之夜》2010-10-26 海南视窗）

（70）如果从常识能够推断周局长不可能抽假烟、戴假表，不妨就可以追问一下这些昂贵到普通人梦想都梦想不起的东西是怎么到他手里的。（张谊生用例，《周久耕局长的个人财产该公布了》2008-12-17《长江日报》）

例（69）、（70）中“A 到X”结构中的“到”之后加“了”显得不够自然，说明“到”之后的X 分析为宾语是不妥的。 与之相反，例（69）、（70）中“A 到X”结构中的“到”都能换成补语标记词“得”，“到”之后的X 可以分析为程度补语。

结语

首先，“A+到+X” 结构的大量出现是在清朝，这是一种出现时间较晚的新型的用法， 我们认为这可能是清朝汉语口语化的一种结果。

其次，当“A+到+X”结构中的X 是体词性成分时，“到”之后可以加体标记“了”，这说明X 依然是分析为宾语，“到”依然具有动词的性质，“到”不能换成补语标记“得”；当“A+到+X”结构中的X是谓词性成分时，“到”之后不能加体标记“了”，这说明X 不能分析为宾语，“到” 能换成补语标记“得”，说明“到”已经失去了动词性质，已经成为准补语标记了。

我们在汉语语法课上或对外汉语语法教学课上，如果能结合“A+到+X”结构从古至今的发展演变情况来进行教学，则能收到良好的教学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