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小说《匿名》中的隐喻分析
2020-01-29丛丽郦
摘 要:隐喻是文学作品中常见的一种修辞手法,但将它用于长篇小说中,不仅是对作者的一个挑战,对读者而言,也会在阅读过程中也会产生很大的阅读阻力。王安忆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作家,愿意将自己的所见写在作品之中,从而真实地表现出自己的想法。王安忆由三十年前一个教师失踪案激发了自己的创造灵感,由此进行了大胆的想象,创造了一个虚幻与现实相结合的地带,给作品披上了神秘的面纱,表达着自己对现代社会的哲理性思考。本文从隐喻这一方面出发展开分析,解读作品人物形象背后的深刻意义。
关键词:自然之子;文明社会的边缘人;文明社会人
作者简介:丛丽郦(1996-),女,汉族,吉林省德惠市人,渤海大学研究生在读。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36-0-02
王安忆于2012年写了一篇短篇小说《林窟》,还有一篇散文《括苍山,楠溪江》,作家把《匿名》放在这两个故事的背景之中,令读者感到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林窟》这篇文章篇幅虽短小,包含的内容却是非常多,里面的空隙非常大,没想到在2015年王安忆最新发表的长篇小说《匿名》又一次让读者走进林窟。《匿名》中的主人公原型是一位失蹤的大学教授,学校组织退休的教师去雁荡山游玩,但这位大学教授不知在哪一天哪一地点与大家失去了联系,组织当地的人力进行搜山没有一点线索,作者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了大胆的想象。
一、自然之子
正如小说题目所言,作者从没有说出主人公的姓名,通篇用“他”来称呼。随着小说叙述的故事情节不断地发生变化,“他”的身份也越加的扑朔迷离,让人分辨不清。在作者的笔下,“他”一次又一次地完成了身份的转变,从一位退休再就业的普通职工到被绑架的“吴宝宝”再到老新。王安忆通篇用隐喻方法来塑造这一人物,每一个身份下都富含这深刻的意义。“他”作为一名普通的退休再就业的职工,是以一个普通市民的身份出现。作者对“他”的安排可以说是中国普通市民生活的代表,他岁年岁已高但身体健康,有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已为人妻的女儿,因此他的生活重心也转移到了外孙身上,照顾外孙的生活起居。每天生活在车水马龙的城市中也可以说是一种典型的“匿名”状态,正所谓大隐隐于市。王安忆对于市民这一形象做过这样的正名,社会经过动荡,产生了小市民这一群体,他们追求理想。虽然人们在提起理想的时候总是情绪激昂的,但实现理想的过程却是平淡寂寞的,将那些夸张的部分去除,我们会发现庸俗才是这种市民生活的本质。主人公也是这庸俗群体中的一员,作为一名城市中年人的代表,他每天的生活是毫无目的的,或许自己的内心也有自己的理想生活,但是却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到头来每天的奔波也只是为了解决温饱,我们也不禁感叹命运的不公。
然而这平淡而庸俗的生活也随着一场意外的绑架案而摧毁。作为一名无辜被绑架人他无疑是不幸的。在这过程中人的苟且偷安的本能被作者淋漓尽致的刻画出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为了自保先承认自己是吴宝宝,如何应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毫无头绪。在他的头脑中两种声音也在进行激烈的碰撞:一句我不是吴宝宝!下一句我是吴宝宝!一阵清醒袭来:吴宝宝是谁呢?而后他又陷入了沉睡。他没来得及想自己身在何处,而是先解决内急与温饱,这是人苟安的本能。被赋予“吴宝宝”身份的他最后被扔在了荒野之中,情景开始由现实转向了虚拟,林窟这一似乎存在于另一个平行时空的原始环境,他忘却了自己原来的记忆与生活技能。为了能够生存下来,他逐步探索,一步步完成了人类的二次进化,成为这片荒野的引领者,征服了自然。
一场意外的大火让已和自然相处融洽的他被迫走出了深山,从而又再一次开始了与现代文明接触的征途。这时的他也有了新的名字“老新”。新的名字新的开始,遇到了新的人新的文明,受环境的影响,自己的语言功能也在慢慢地恢复,一切貌似又要回到正轨,可就在要与家人团聚的时刻,却不幸坠河身亡,隐喻了人生毫无定数可言,灾难的发生就在一瞬之间,一切都不可预测。作者对主人公的身份以死来结尾,可以说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梳理文章脉络可以看出作者以哲学角度来叙述了主人公的一生,形成一种循环,忘却记忆与城市生存技能的主人公被置于荒野之中,通过重拾记忆与文明,在现代文明中却找不回曾经的自己完成了人类的自我救赎。
二、文明社会的边缘人
盘山公路像是一把匕首,将现代文明与半原始社会分割开来。因此作者将一群刻意隐藏自己身份姓名的人物安排在了主人公回归现代文明城市的途中,他们被现代文明人视为除不尽的余数,是无法被我们消化的。他们都是大山角落里的人,但又因为各自的原因,离开了原来生活的地方,但又同原来的世界保持着微妙的联系,生活在文明程度更高一些的社会,但却不遵守这个社会的普通规范。
哑子人如其名,是个哑巴,但却不聋,有一种常人所不及的聪慧,他是绑架案的凶手之一,把主人公带到了蛮荒地带,引导主人公慢慢地掌握在蛮荒的生存技能,和主人公成为了朋友。他的出现总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让我们总想接近他去揭开神秘的面纱。从小生活在藤了根的他,有着不杀生的信仰,大山对于他来说是熟悉的最舒适的地方,认为大山是“生生不息,周而复始”,一切的污浊在这里都会被净化,因此才会促成了主人公由文明空间转向了蛮荒时代的退化进程。忘记生存技能的主人公如何在大山之中活下去是一个问题,这时哑子这个能在大山中待上十天半个月的自然人成为了主人公生存的引领者。在哑子的带领下,主人公逐渐掌握了在蛮荒的生存方法,但是也将脑海中存在的现代意识逐渐抹去,成为了一位原始人,正如小说中所描述,主人公似乎正在由人变为动物,他的行动能力犹如动物一般矫健,眼神犹如动物狩猎般锐利,神秘的隐匿在周遭环境之中。哑子在林窟的存在对于主人公来说,是一位老师,引导主人公逐渐适应自然,把一位城市中年人已经尘封的人类最初的本能逐渐被打开,同时也是一位见证者,看到主人公是如何由一名城市中年人变为自然原始人,与自然天地融为一体。
因脸上长了许多麻子,所以诨号叫麻和尚,他生长在一个古村,村庄是做木刻年画,但是好景不长,逐渐被新兴的窑业所取代,为了生存他走出了村庄。虽然他在盛产年画的村庄里生长,但麻和尚对于年画的态度是不敬的,甚至是鄙夷,他的这种态度是出于对没落传统文化的不屑与摒弃,但是又没有完全脱离愚昧。他对年画的态度由内心的不屑最后发展为行为上的破坏,后来因为在小庙看到的韦陀像和自己当年毁掉的秦叔宝像很像,因此选择了皈依,做了居士。但是在麻和尚的身上能看到了一种矛盾性,不禁引起我们的深思。既然麻和尚已经皈依,往大了说那就应该以慈悲为怀,普度天下众生,往小了说也应做做善事,做个大善人,但是在小说的开头我们可以看出麻和尚也是绑架主人公的犯罪团伙中的一员,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如此大的反差呢?生活在文明中的人他们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生活方式,他们到底处于一个怎样的位置,这都是我们需要思考的。
不管是哑子还是麻和尚不被社会主流所认可,他们都是被现代文明所排斥,被看作是异类的存在,但却在主人公的轮回救赎的各个阶段,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对于这些匿名人的描写,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对于人文生态的关怀与思考,从而引发社会对这样群体的关注,这才是我们作为现代文明城市中的人应该做的。
三、文明社会人
面对主人公的突然失踪,他的妻子和女儿是惊慌错乱的, 用各种方法寻找主人公,但二人的做法又是截然不同,可以说二人的做法是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一场博弈。
作为一名家庭主妇,面对丈夫的突然失踪杨莹瑛一时不能接受,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如丈夫存在一般井井有條。生活依旧在继续,可唯一改变的是日夜陪伴的丈夫突然没有了踪迹,为了解开丈夫失踪的谜团,她开始尝试穿梭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与不熟识的人打交道,得到的线索很多,但是却不能深入,慢慢地不由对于找人事件生出厌倦。在她身上,可以看到时间是平复伤口最好的药物,慢慢接受了自己的生活方式,这也意味着新生活的又一次开始,相比一次次的寻找无果她选择了适应变故,屈从事实。
与母亲亲身一点点寻找线索不同,主人公的女儿更倾向于利用封建迷信的方法去追寻父亲的踪迹。她隐瞒母亲和丈夫一同找神婆利用巫术,在年夜饭与母亲做在“笔仙”,其实不过是在现实生活中苦苦寻求无果,转而想在虚空世界找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使自己的内心得到安慰——父亲没死,等他回来。日日的期盼一直得不到回复,也不禁对自己的内心产生怀疑。这样,趋向唯物主义的妻子与趋向唯心主义的女儿都选择接受了父亲死亡,不会回来的事实。
母女两人在现实生活中对主人公失踪一事彻底放下心结,由此故事的叙述空间不再是现代社会与深山的交替转换,而是着重描写深山之中主人公的救赎之路,为虚构空间和一群特殊人物的出现提供了铺垫。母女两人是身处深山的主人公与文明社会的一条锈迹斑斑的链条,在她们走出迷惘困境之时,这一条绷得紧紧的连接点也随之断裂了,主人公失去了在文明社会中的身份,此刻他彻底变为了自由之身,由背负着文明情感的社会人变为野蛮人,开启二次进化的征程。
这本书中充斥着大量的晦涩难懂的文字,具有极其深刻的隐喻意义。作者依据故事框架结构,写到了自然生态急剧恶化的问题,引发人们对自然和人类关系的深刻思考,如何正视这一问题是需要我们深切关怀的。作者以杨莹瑛的视角反观现代城市上海,对生态社会进行剖析,庞大的人物关系网编织的谎言与不信任,揭示了现代城市人精神的逐渐异化,究其根本是人们对于物质的追求最终造成了文明城市的失衡,对此我们也应对自身存在于社会的真正意义做出反思。主人公在不同生命阶段遇上的匿名人物也引起我们的注意,而这正是作者对于社会特殊群体的关注,在为社会边缘人物发声。《匿名》是一部复杂有深度的作品,作者通过具象载体传达出对自然、社会、文明等问题的思考,虽然一部作品能够表达的东西是有限的,但是也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人们的关注与反思,从而对问题的解决产生积极作用。
参考文献:
[1]李静.不冒险的旅程--论王安忆的写作困境[J].当代作家评论.2003,3(1):25-39.
[2]王万顺.身份焦虑与存在悖论--评王安忆长篇小说《匿名》[J].百家评论.2016,4(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