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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赵树理创作的清醒和困惑
——以小说《三里湾》为例

2020-01-19乔军豫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赵树理立场作家

乔军豫

(武夷学院 人文与教师教育学院,福建 武夷山市 354300)

引言

当作家的人生际遇、待人接物的方式、文化心理以及创作追求发生了变化,其身份就可能面临新的“重建”;当政治形势和所处的时代环境发生了改变,其创作就会受到干预和阻扰,处于尴尬的境地。作为农民作家的赵树理,面向农村,真诚为农民代言,从农民中来,到农民中去,与农民打成一片,用“铁笔”和“圣手”真实而全面地反映“三农”的现状。新中国成立前,他的创作得到了整个解放区的认可和推崇,被文艺界确认为“赵树理方向”。但1950年以后情况就不同了,他调至北京,离开了土生土长的晋东南地区,加上政治形式骤变,彼时农村正在如火如荼开展农业合作化运动,这一巨大的社会变革使周围的环境复杂起来。毋庸置疑,赵树理的创作就受到了“粗暴”的冲击。作家的创作立场是一如既往的坚守,还是见风使舵的变通,必然影响以后的创作命运。在政治形势的要求和自己的创作立场之间,赵树理产生了强烈的身份焦虑感和精神痛苦,其中包含有对农民立场的坚韧持守和为摆脱痛苦、冲出困惑而做出不懈的挣扎。在时代和政治面前,赵树理显得不适应,他进退维谷,艰难取舍,小说《三里湾》的创作便是明证。通过对《三里湾》的考察和探析,不仅加深了我们对这部作品的认识和理解,而且引发了我们对一位正蓬勃发展的艺术生命与农民同呼吸共命运却遭到“棒杀”乃至“毁灭”的作家的理性思考。

一、农民立场的自觉选择

现实生活中的赵树理具有农村劳动者和农民作家的双重身份,决定他创作的姿态和立场。他专注于“三农”的创作意图同他的出身经历和文化选择是一致的。赵树理对农民怀有天然、深厚的情感,很少有作家能像他那样设身处地为农民着想,比农民改变自身、改变农村贫穷落后的愿望还要迫切、强烈。寄希望于自己最拿手的本领“写农民”和“为农民而写”,以通俗的手法创建农民喜闻乐见的文学样式,以平视的角度塑造栩栩如生的农民形象。他的小说立足现实,融入作家大量的自身体验和真切感受,因而具有“农村调查报告”的可信度和真实感。一定程度上讲,在当时的政治背景和时代氛围下,赵树理的小说创作走的是一条积极探索和“先驱”的路子。韩国学者李珠鲁评价赵树理的作品:“是以农民的思想感情、农民的价值体系、农民的语言和它的节拍创造出来生气勃勃的动态性农民文化。”[1]康濯也曾说:“赵树理的作品和人物总使人感到是从深厚的泥土中挖出,并且历经时间的磨炼而总是色泽不减。”[2]二人评语简洁精当,高度概括出赵树理小说鲜明的艺术特色和坚定的农民立场。赵树理一直坚持现实主义的创作态度,坚持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方向,以农民的生活和农村的变化为素材,体现农民的思想状态、意志和愿望。他清醒地意识到,只有重立一座新门户、另呈一副新姿态,植根于民间文化的沃土,创作出具有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的民族化、大众化的艺术表现形式,才能在文坛上立住脚跟,才能在文学方面做出不同寻常的成绩。赵树理抱着“老百姓喜欢看,政治上起作用”的创作目的,始终把农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努力追求农民立场和政治立场相结合的二元一体的创作方向。恰逢共产党领导农民在农村尝试走农业合作化道路,他的这种创作追求在美好的想象之中便有了“用武之地”,小说《三里湾》自然也就“应运而生”了。

正是在这种自我真诚迎合和农民立场的执着持守的双重作用下,赵树理尴尬的创作命运的帷幕拉开了。他清醒的“二元一体”的艺术追求并未达到理想的效果,反而给他带来创作上的危机。当农民立场和政治立场出现分歧的时候,他更倾向于站在农民的角度以急农民所急、想农民所想的迫切心情去理解政治,这容易造成对形势和政策认识上的偏差和疏离。这种情况下,农民立场与政治立场如何紧密地结合,特定的政治内容和农民的要求如何统一起来,具体的创作如何适应政治新形势,如何顺应时代新潮流,这些都是赵树理必须深思熟虑且亟待处理的问题。事实上,对于一个靠“经营文字为生”的作家而言,在多变的政治环境下很难“左右逢源”。《三里湾》就显示出这种端倪。它是一部充满矛盾和困惑色彩的小说。正是赵树理显在的政治立场和潜在的农民本位意识在创作中的矛盾和冲突,使得小说在人物的塑造上没有以重大的政治事件去强化两个基本阵营人物的阶级斗争,而只是通过农民日常生活的琐事,尤其是家庭日常生活的人事纠纷和情感纠葛来表现农民思想上的斗争和缓慢的转变过程。小说中的王金生、王玉生、王玉梅、范灵芝、王满喜等热情拥护合作化,要求跟党走社会主义道路;而范登高、马多寿、袁天成却痴心妄想走资本主义道路,反对合作化。按照当时党的阶级理论和政策来定位,这是两条阶级路线的斗争,不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斗争的结果显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能有丝毫的妥协、退让。然而,最终的结局被赵树理“温和”地对待和处理了。小说构思出一个光明的“尾巴”,以“一派和气”的“大团圆”结束——要求走资本主义道路的范登高和马多寿等人加入了合作社,融入到社会主义的洪流中。

“赵树理涉足了以前和同时代作家较少关注的领域——不好不坏的‘中间人物’,这无疑是对农民形象的丰富性开拓。”[3]但新中国成立之后,由于农村现实环境的改变,大规模的土地改革运动已经基本完成,在新的形势下,党调整了文艺方针和政策,在创作内容上要求突出阶级斗争、路线斗争,在人物塑造上要求越来越重视工农兵中“高大全”式的英雄。但在赵树理看来,那些“高大全”式的英雄或者十恶不赦的地主恶霸并不是农村最具代表性的人物,而像“二诸葛”“三仙姑”“小腿疼”“糊涂涂”“铁算盘”“常有理”“惹不起”“能不够”等“中间人物”才最能表现农民的性格和命运,最能塑造农村的审美形象,最能展示农民的精神风貌。那些“中间人物”作家擅长书写,“老百姓喜欢看,政治上起作用”。政治上所起的作用归根到底还是落实在农民的利益上,农民陈旧的思想改变了,就会向健康良好的方面发展。在政治话语、民间话语、个人话语的交错中,赵树理自觉选择农民立场,甘心情愿做农民的代言人,找到了创作的立足点。党对文艺方针和政策做出的调整,使得本来就擅长描写“中间人物”的赵树理越来越困惑、越来越焦灼。面对时代的要求,他必须做出自我判断和选择,并调整自己的创作方向。但对于一个有着清醒的创作意识和立场的作家而言,创作良机和“拿手好戏”将会被无情剥夺,小说创造性的发挥将会被遏止,对他富有特色的创作是个毁灭性的打击。不写真实的农村,不写“中间人物”,不写熟悉的农民,他还能写些什么?他的创作又能向何方调整?他根本无法适应当时较为苛刻的政治要求和创作环境。

二、创作思想的矛盾和冲突

赵树理坚持农民立场,又深恐自己政治上“跟不上形式”,在《三里湾》创作上越来越显得捉襟见肘。他浓墨泼洒倾力打造王金生这一形象,结果却导致形象的概念化,显得苍白无力。相反,小说人物形象最鲜明最生动的还是赵树理最拿手的那些可爱的“中间人物”,如马多寿、马有翼。马多寿是一个在农村占绝大多数小生产者小私有者的代表,赵树理对他们是充满理解和同情的,只是出于特定历史条件下的政治需要,才故意把“他们说得坏一点”。其实,在作家的潜意识中,他们并不“坏”,因而在具体的创作中,笔下就有了温情和善意的谅解。这使得表面上弥漫着两条路线斗争的小说,不但没有火药味,反而具有浓浓的人情味和人情美。赵树理虽然描写的是农村的实际情况,不回避农村存在的各种内部矛盾和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大胆揭示农民狭隘的小农意识、“可亲可爱”的缺点和落后的陋习。赵树理与农民的思想是息息相通的,为了让老百姓乐于接受,特别迁就他们的审美习惯和审美水平,秉持一种民间的朴素的伦理道德观念,作家使用民间话语来呈现,是非问题让读者判断,有别于主流意识形态中以阶级观念这一尺度衡量人物优劣。虽然没有对“马多寿们”进行血腥的批判,但这也不符合当时党的文艺政策。当时党的文艺政策强调写重大题材,突出激烈的阶级矛盾和两条路线的斗争,强调对“阶级敌人”要进行的无情的批判、镇压,强调作家的创作必须全力配合政治运动来促进党的政策不折不扣地得以贯彻执行。赵树理秉持的农民立场和当时的农村政策松懈不一致时,小说创作中产生的复杂、矛盾、困惑的心境和情绪就显现出来。

《三里湾》这部小说在结构的安排上也呈现了赵树理思想困惑的鲜明痕迹。创作前,赵树理有的放矢,深入农村广泛收集写作素材,十分清醒地制定了一个写作提纲,以便按计划完成。具体而言,以时间为线索,力图通过“一夜、一天、一月、一冬”来组成完整的时间链条,串联农村的“秋收”“整社”“扩社”和“开渠”等一系列事件,以“冰糖葫芦形”的结构模式来描写农业合作化运动场景和反映农业合作化运动初期的农民生活。然而,小说在创作当中并不顺利,“磕磕绊绊”中也没有按原有思路一直写下去,而是写了一半就很快草草收束了。究其原因是形势发展的需要,按照当时党的文艺政策要求两条路线斗争的主题内容必须全方位介入作家的创作过程。这种“命题”或“半命题”式的写作,不是建立在作家自发、自愿、主动的基础上,而是迫于外界压力而不得已的行为——紧跟着党的文艺政策走,在创作上称为“赶任务”。因此,赵树理思想上产生的“疙瘩”影响了他的写作思路和心态,两条路线斗争以“和谐”的方式结束,反映出赵树理不得不试图平衡、调和政治斗争和现实农村的人际关系,在小说中加入家庭日常生活的叙事成分,借以弱化农业合作化运动的较强的政治性。但他一贯坚持的农民创作立场又稳如磐石。试想,赵树理在这种被迫迎合又试图努力突破“边界”表现出来的一定的游离性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面对当时的政治形势和创作环境,以农民为本位、坚持“写农民”和“为农民而写”的赵树理不得不陷入一种迷茫、纠结和痛苦之中。

《三里湾》描写的丰富的农村现实生活被简单地规范到两条路线斗争的“麾下”,具体的人物和事件也都成了是走社会主义合作化道路还是走资本主义私有化道路的焦点,这是当时党的极“左”文艺政策对作家创作的干预的结果。对此,赵树理也无可奈何,但他清醒地认识到,“作家的作品要想得到广泛的社会反响,尤其是要达到‘轰动’效应,必须满足当时的社会需要和反映人民的心声。作品满足社会需要的程度越高,反映人民的心声越迫切,其社会反响就越强烈”。[4]为此,赵树理做出了一番努力,例如在《三里湾》的创作中对农业合作化中参与的组织常用“政治组”“山地组”“技术组”等别致的“外号”代称,这些“外号”将政治性事件生活化,符合农民的审美观,语言生动形象,群众叫起来亲切、听起来悦耳,有政治的感召力,满足了现实的政治需要,反映了农民的心声。赵树理依然抱着对农村生活的熟悉和对农民的挚爱,能够以自己对农民和两条路线斗争的独到的理解去创作,以农业合作化运动为大背景,平添了大量的农村家庭生活的描写,巧妙地插入民间的道德文化,从而使严肃的政治和随意的日常生活有了接轨和融通的可能。因而这部小说被誉为“我国第一部描写农业合作化运动的优秀长篇”。[5]最初赢得了文艺评论界和广大农民的认可和肯定(后国家形势与政策大变而遭批判)。这部小说可以说是他在一系列的困惑中创作的高度智慧的结晶,作家为此付出多少心血,承担多少“风险”,实属不易。

毫无疑问,赵树理的小说自带强烈的“农民”意识,确立的读者对象就是广大农民。农民喜欢通俗易懂的故事,它耐听受用,有一定的趣味性且蕴含教育意义。赵树理根据农民的审美观和文化水平,对自己的创作有足够的信心。解放前他清醒地意识到小说是给农村识字较少的人看,并且期待识字的人读后讲给那些不认字的人听。因此,小说的阅读难度低,适合农民审美期待的目光,很容易进入农民的审美视野被他们理解、接受。然而,解放后,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进行了大规模的“扫盲”运动,再加上各级各类学校教育的健全和发展,农民的知识文化水平得以快速提高,审美趣味也随之多样起来。这就在客观上给赵树理的小说创作造成压力,使他在某种程度上产生危机感,生怕农民读者有了审美疲劳后无情地弃他而去。因此,赵树理就这方面信心也就不足起来,创作思想的矛盾和冲突也暴露了出来。在创作《三里湾》的过程中,他经常下农村,一方面确实是为了寻找写作素材,但另一方面也表现出他的不“淡定”来,在焦灼和不安中质疑自己的小说创作。他深入农村,时常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与农民拉家常,让他们反馈作品的情况。实际上,赵树理是在做调查研究,通过学习来提高自己的创作水平。

三、在困惑中以残局收场

赵树理以乡村小知识分子的身份,切实地担起启蒙农民的历史责任。从客观的历史条件上看,前期赵树理的创作适应了农村革命的现实需要,致力于农民的唤醒和启蒙符合了文艺大众化的要求。赵树理把“老百姓喜欢看”视为自己创作的动力。“老百姓喜欢看”的前提是看得懂,在理解上没有“拦路虎”。为迎合这种需求,他努力创建一种新的话语体系,实施一种新的叙事策略,与读者达到潜在的默契。但后来他过于执著地追求小说的大众化、通俗化。过分的做法也会使创作陷入一个怪圈。孙犁对此有过中肯的评析:“赵树理对于民间文艺形式,热爱到了近于偏执的程度。对于‘五四’以后发展起来的各种新的文学形式,他好像有比一比的想法。这是不必要的。民间的形式,只是文学众多形式的一个方面。它是因为长期封建落后,致使我国广大农民文化不能提高,对于城市知识界相对而言的。任何形式都不具有先天的优越性,也不是一成不变,而是要逐步发展,要和其他形式互相吸收、互相推动的。”[6]112“赵树理中后期的小说,读者一眼看出,渊源于宋人话本及后来的拟话本。作者对于形式好像越来越执著,其表现特点为:故事行进缓慢,波澜激动幅度不广,且因过多罗列生活细节,有时近于卖弄生活知识。遂使整个故事铺摊琐碎,有刻而不深的感觉。”[6]112这样说来,赵树理的小说进入了创作的瓶颈期,创作手法难以有大的突破。赵树理在《三里湾》的创作中,设置一个“写作地图”,设计“冰糖葫芦形”的结构,但过于注重这一形式,将一系列的事件和“生活细节”往上不加节制地挂靠,尤其后者又不分主次,弄得生活政治化的味道十足。在描写合作化运动发展的过程中,“罗列”了不少晋东南地区农村的“生活细节”和风土人情。通过农村日月中发生的大量琐事,尤其是家庭日常生活的人事纠纷和情感纠葛来表现农民。如此以来,“饼”摊得过大,“枝枝丫丫”派生过多,影响了小说故事情节的顺利发展。这又是这部小说写得不顺手的又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了。赵树理在政治和“创作立场”的夹缝中尝试调和,虽然做出了添加日常生活的叙事成分,但写起来显得力不从心,“故事行进缓慢”、“故事铺摊琐碎”、小说在内容上显得“刻而不深”。

赵树理面临着一系列创作的困惑,在他谈到自己的创作经验时说道:“我感到创作上常有些套子束缚着作家……也有人批评我在《三里湾》里没有写地主的捣乱。好像凡是写农村的作品,都非写捣乱不可。”[7]多么无助的口吻,多么无奈的声音。他的小说写得越来越不顺手,表现得“迟缓了,拘束了,严密了,慎重了。因此,就多少失去了当年青春泼辣的力量”[8]。更连赵树理本人意想不到的是,他这样一个忠于党、忠于农民、忠于现实的作家,“组织上认为他是反党的,革命群众说他的书毒害了广大人民”[9]。文艺界点名批判赵树理,给他戴上“资产阶级反动权威”、“修正主义文艺路线的黑标兵”的“高帽子”。《三里湾》等作品被诬蔑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毒草”,遭到禁锢和封杀。作家遭受种种残酷的迫害和折磨,在批斗中肋骨被打断三根,后被当作“阶级敌人”投入牢房。这一切的“变故”都是赵树理始料未及的,他有着清醒的创作立场,一生“写农民”和“为农民而写”,竟遭受如此悲惨的下场,对作家自己而言至死都是个天大的困惑。

政治规避文学创作,主流意识的限制不允许作家自由发挥,作家要想获得顺利的生存和发展,必须“识时务”,与主流意识要“无缝对接”。赵树理坚守农民立场,尊重事实,不完全屈服于政治,因而创作的路子越走有窄。小说在当时的政治环境和时代氛围里失去立足的依据,先前的支持者要么也受到了批判无法“发声”,要么明哲保身留下一个个冷漠的“背影”。更为吊诡的是,曾被纳入主流意识的作品反被当时的主流意识所淘汰。时代如同淘沙的大浪,作家在浪涛里接受洗礼,像同时代的作家一样,命运“忽上忽下”变幻莫测,有时升至高峰,有时跌入低谷,最后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难以保全。赵树理命运的起伏变化是政治的一面镜子,比他创作的小说文本更耐人寻味。新中国成立前后的不同境遇和遭际,更多原因不在作家本人,他的创作立场、审美态度一以贯之,而他的创作命运和人生命运却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认清楚这一点,“在评价赵树理时,我们不能忽略他的历史背景,更不能忽略了他本来就曾以楷模自居的‘文摊文学家’的朴素追求。这样,我们才能客观地面对这位朴实、机智而真诚的农民作家,并对他及其小说做出公允的评价”[10]。

结语

综上所述,通过对全文的梳理,我们理解赵树理的清醒和困惑的具体所在,深深懂得作家在政治形势的强烈要求和创作立场的执着坚守的“夹缝”中“站位”的尴尬、选择的艰难。在《三里湾》的创作中,赵树理并没有背离自己的“方向”,在宏大叙事的语境中引入民间话语,“为农民说话”,有意打破宏大叙事的想象性建构,引入民间伦理道德叙事,“故事就有趣得多”。赵树理的小说代表一种全新的文学样式,采用什么样的标准来评价它,前后就会悬殊较大,那么,以往的文学观也许早就失去了针对性和客观性。正如文学研究界所期待的,对赵树理的研究要全面、客观,保持持续的热情。同时,我们需要一种新的眼光来审视赵树理。他在创作的清醒中产生的焦灼、困惑与痛苦以及悲剧性的命运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思索和启迪。为了文学的信仰,为了脚下那方的热土和热土上的农民,作家付出惨痛的代价甚至牺牲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但历史是公正的,赵树理最终在文坛上铸成一座万人瞩目的丰碑,引领一个时代的文学。他的民间创作立场和真诚“写农民”和“为农民”而写的态度产生的文学意义深远、人生启示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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