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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新思潮下的地域文化:《经世报》与浙江士子

2020-01-19贾健鹏

哈尔滨学院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章太炎浙江

贾健鹏

(河北大学 历史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0)

甲午战败、《马关条约》签订的屈辱给近代中国史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记。1895年,以康、梁为首的举人群体为国家前途计,发起“公车上书”运动,由此掀起了轰轰烈烈的维新浪潮。地偏江南的浙江,一批知识分子也开始悄然觉醒,他们相互结援,固为团体,藉以乡缘、地缘为系,构成了一批浙籍知识群体。期间,又积极倡办《经世报》,宣传维新思想,迎赶时代风潮。强烈的地域情结又促使他们以《经世报》为舆论喉舌,倡议兴浙会之筹建,欲摆脱日益疲败的乡土面貌,以希冀达成振兴浙江事业的宏伟愿景。当前学界关于《经世报》的研究尚少,对这一时期浙籍知识分子与《经世报》的关系的考察也属贫乏。①本文拟以《经世报》为考察对象,通过对《经世报》与浙籍知识分子关系的考察,探讨在维新风潮下浙江知识分子振兴家乡的努力与美好愿景。

一、维新思潮与《经世报》

1894年甲午战争的失败催生了大批知识分子,他们彼此固结,互为奥援,形成了一种新型知识群体——维新派。维新派较早便洞察到报刊的舆论宣传效果,藉以报刊来张大维新思想之宣传。在以康、梁为首的士子群体始创报刊后,中国开康、梁始出现一批批新型报刊,诸如北京的《中外纪闻》、上海的《时务报》、湖南的《湘学新报》、天津的《国闻报》,等等。这些极具地域色彩的报刊在维新运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由此也形成了一股近代办报风潮。

在江南偏隅的浙江地区,此时也兴起一股办报小高潮,杭州创办的《经世报》便是其中之一。《经世报》于1897年8月2日创办于杭州,主要由浙江的胡道南与童学琦②发起倡办。其中,章太炎、宋恕、③陈虬、④瞿昂来、董祖寿等人主要负责撰述,而吴应时和寿萱室主为译述。[1](P150)当时《经世报》的主要撰稿人是温州府人宋恕。关于《经世报》的缘起,宋恕在回忆录中有云:

岁甲午,东事起,变氓仇吏,引敌长驱,征天下兵勤王,连营数千里,拒战皆不利。……是役也,帝乃忧之,群公亦惧,乃稍稍弛禁网,开言路。士风一变,则争言舍旧,则争言自强,则争言西法善、西法善也,则纷纷然谋学会、谋报馆。于是汪康年、梁启超等创《时务报》于沪滨,何廷光、康广仁等创《知新报》于岭表,江标创《湘学报》于湖南,陈虬创《利济报》于东瓯,而童、胡二子亦慨然请于浙抚使者,将创《经世报》于临安。[2](P271)

当时的宋恕已“行年三十”,在甲午后积极主张维新,宣传变法思想。但他由于郁郁不得志,无法施展才华,便觉其“知志不可稍就”,于是乃“痛哭流涕,绝学弃智,苟全性命,不求闻达”,与烟波钓徒张君和江湖散人陆君等共结“千龄之盟”,另寻他路。[2](P271)

《经世报》中另一主要人物章太炎当时也属郁郁不得志。章太炎于甲午后忧关时局,也主张维新变法,并为康、梁参与强学会捐款。光绪二十二年(1895),他前往上海,任《时务报》撰述。本以为可以在此大施拳脚,尽其毕生所学,唤醒国人。但章氏与康、梁在学术上存有较大分歧,并于光绪二十三年(1897)三月十三日在沪上被康门子弟所殴,遂避走杭州,从此对康、梁心存厌恶之感,与他们形同陌路。[3](P47)

关于章氏与康、梁之学术分歧,同年七月上旬,章给宋恕的信中也有所透漏:“麟,鄙人也,于经术、文章未有一得。昨见手札,过梦藻饰,许以俞门第一流。揣揣自惧,力小任重,久将覆餗。顾既与康党相左,亦有骑虎难下之势,非得君之规诲,异时一有蹉跌,一身不足惜,亦为浙学贻羞。……今日适得仲容(孙诒让)来书。于廓清康学不遗余力,度君亦有同志。”[4](P25)由于与康、梁分歧甚大,章太炎于是离走沪上,奔赴杭州,另谋他就。宋恕于二十二年十二月十七日(1897年1月19日)在报馆与章氏首次相识。次年三月,章氏登门访问宋恕,不久便辞职时务报馆回杭。宋恕当时很钦佩章氏之才华,深为章太炎抱不平。“连接手书,甚慰!别怅时馆(时务报馆)之事,恕与孙君仲玙、胡君中巽等大为执事不平,极望别树正旗,摧彼骄敌。”[5](P309)他又致书孙中颂谈道:“岭表(康、梁)续起,益工欺盗,声气之广,震社群伦。独余杭章子,义不屈节,拂衣高绝,高风廉玩;浙西有人,湖广增色”。[6](P204)从“义不屈节,拂衣高绝,高风廉玩”几字便可看出宋恕对章氏之钦佩,也暗含对康、梁之讥讽。

宋恕此时对康、梁一门也并无好感,多次在信中痛斥“康梁一派”。1897年7月26日,他致信胡、童二人云:“康长素侈然自大,实不过帖括变相。《公车上书》中议论可笑已极,其文亦粗俗未脱岭僚气,说经尤武断无理,乃竟能摇动天下,赤县愚民,可谓极矣!”[7](P305)宋恕与章太炎同为浙人,且均在维新期间高志难抒,其个中缘由皆与“康梁一派”排斥有关,浙、粤地域差异也使“康梁一派”与宋、章二人歧见纷纷。于是二人固结同盟,一同经办《经世报》,以发表其言论,背后也实有与康说颉颃之意。

梁启超在沪上创办的《时务报》很快名声大噪,享誉国内。在此压力下,童学琦与胡道南便登门拜访宋恕,透其想法,请聘宋恕为报馆主笔。3月29日,宋恕致函童、胡二公:“恕识两公日浅,辱亲送关书,订主贵报馆笔。恕生平未曾学作报纸文字,恐所作不入格,然以贵报宗旨大异俗报,两公趣大异俗士之故,乐于从命。”[8](P570)宋恕鉴于童、胡二人“志趣大异俗士”,但也不敢自居主笔,提出条件多条,暂时应允。7月15日,宋恕再次致书二人,声称于是年冬或明年春季到馆,暂尚未定,每个月只敢领钱八圆。并且,宋恕也告诫童、胡二人以后“务请脱尽客气,不可无故自云有罪”,并请去掉“先生”二字之称呼,彼此只称仁兄较为合理。[9](P574)可见,童、胡二人为创办报刊,对宋恕毕恭毕敬,敬礼有佳,让宋恕顿觉不适。但二人的苦心终未白费,8月2日,童、胡二人终于在杭州创办《经世报》,由此开始宣传维新思想。

二、宣传维新思想

《经世报》成立伊始,浙江学士便开始鼓吹维新,积极变法。除却宋恕、章太炎二人外,乐清人陈虬亦是其中要员。维新期间,陈虬上书言是,提出“治乡团以杜乱萌”“设学堂以开明智”“兴矿务以裕利源”变法三策,以挽救国家危局。[10]1897年,又于瑞安县创办《利济学堂报》,主张以“古今中西一切学术”,欲借学堂以造就人材。[11]学堂兼采各报凡学派、农学、工政、商务,以及体操、堪舆、壬遁、星平、风鑑、中西算术、语言文字、暨师范蒙学等类区为十二门,[11]其中第十二门为经世文传。由此可见,其办报宗旨亦是倡导维新,经世致用。

《经世报》以宋、章、陈三人为核心,开始登诸言论于报端,倡导维新改制。《经世报》宗旨大抵为“经世”二字,宋恕在《经世报》中载言:“经世别为学之一宗,于是世之昧于经、昧于史、昧于理、昧于数、昧于文、昧于诸子之学者,莫不以经世为逋逃薮,……夫古无所谓经学、史学也,学者学经世而已矣!”宋恕认为,“理者,经世之的;数与文者,经世之器;而经、史、诸子者,经世之师承也。”[12](P273)章太炎也在《经世报序例》中谈及《经世报》实乃“隐人《春秋》经世之责”。归根究底,经、史、子、集莫不为经世而“服务”。[13]该报共分十二栏目,其中主要涉及皇言、庶政、学政、农政、工政、商政、兵政、交涉、中外近事、格致几大类,积极昌言变法,介绍西方学术思想。

宋恕在《经世报》中主要刊载“本馆论说”,大致有《墨白辨》《关中原人荒议自叙》《朝鲜大事记自叙》《医讽》等。其中在《医讽》中宋恕谈道:“嗟乎!国家甲午之难犹恕病之方危也。当是时,执政诸公摇摇其无主,魂魄恍其若离,众方纷试,杂乱无章,宜也。及夫白种雄邦竭忠皇室,东仁震惧,辽左来归,宗庙复安,关山永固,其为闲暇非直犹恕病之稍定也。”随后,宋恕问道:“杂乱无章者何也?”其实皆为“诸公虽忆及舆及时明政之谈,苦尽武乡食少事烦之瘁”,所以“虽风寒久解,培复亦为,而仍摇摇其无主、魂魄恍其若离也欤!”最后宋恕又反讽道:“扬师旷之聪闻使之辩雅郑乃不如俗耳?抑岂诸公之爱国不如恕之爱厥躬欤!”[14]宋恕此文以自己病躯作比,暗讽朝廷中人之爱国真心,认为诸位朝中大臣爱国之心不如宋恕的爱躯心,既抒发了自己的维新思想,同时又隐晦的暗讽了朝臣,此乃一举两得。

相比于宋恕的暗讽,章太炎在维新宣传上显得更为激愤、直白。章太炎在《经世报》中发表《变法箴言》《东方盛衰论》《平等论》等几篇要文,每篇都慷慨激昂,震烁人心。章氏在《变法箴言》中开篇便讲道:“呜呼!大波将激,大火将烂,而无忧怖者,其人心乎哉!”接着,章太炎开始痛批今日士大夫“不思经世之业,而沾沾于薄书期会,以为大故”。章氏倡导:“故议变法者,吾党之责也,方唈僾而道之。”“今吾中国之变法,无刀锯之迫、汤镬之危,其易于日本也,不知其几千伯倍蓰。所求于士大夫者,惟劳其心力耳。”当今中国变法者,“上焉豪杰之不任,而举宗稷之重,付之脂韦突梯之徒;下焉有志之士,又稍稍娱乐于禅学以日销其骨鲠,殆夫!殆夫!守故之不给,其焉能变?”[15]章氏所言旨在唤醒国中士子,以谋其经世之学,变法以图强。章氏还主张反对民主与设议院,倡导先立学堂,再设议院,最后行民主的建策。章氏认为民主“今行之于中国,行之于无妄之未见,则内以便蚩尤刑天,而外以便殊族,民之无辜,并其臣僕矣,欲大同得乎?”而议院“所议,仪注与音韵耳,犹巡其雠忿如是,况于国政?且其为言也,守故而迂,求新而妄诞,其持之未有故,其言之未能成理,使听者眩于名实,愦眊不渫,则发政益茹缓无期会,而祸本以成,吾未知其愈于今日也”。[15]康有为在维新期间主张行民主、设议院,而两条所指皆为康学之主张,可见章氏对康学批驳的意涵。虽说章氏文章意指康说,但本质仍主张变法维新,只是与康说所相抵牾而已。章太炎认为今日之中国不易速行民主,设议院,应当先开学堂,开明智,方能循序渐进,卓然有效。可见,与康、梁相比,章氏维新思想趋于缓进,并非激进态度。

陈虬在《经世报》上发表言论相较章、宋为多,有《论外交得失》《救时十二策》《言权》《经世宜开学堂说》《论报馆足翊政教》《论尊孔教以一学术》,其中《救时十二策》中有分镇、言权、迁都等几种方策,其言论在当时也较为鼓烁人心。其在《论报馆足翊政教》中谈及报馆设立更为有利,而议院则“出谋发虑,朝腾口说,夕见推行。苟用不臧,偾事可待;辩乱非沮,厥害犹大”。[16]陈虬在此倡导亟设报馆,缓开议院,认为议院所设危害甚大。在《经世宜开学堂说》中明确阐明开学堂可以兴明智、振民心,对救亡图存尤为重要。其实,陈虬与章氏言论均有缓议院、开学堂的建策,其大旨皆在与康说相抗,阐述自己的维新思想。

其他诸人纷纷在《经世报》上刊登文章,以倡导变法维新。如董祖寿撰述了《化学公会缘起》《遍设各国方言学堂议》《学会与国议》等几篇文章,其言论皆主张设立学会、方言馆,主张兴办教育,徐图自强。吴应时与寿萱室主皆译述外文,取自国外报刊内容,诸如《伦敦法文报》《巴黎时报》《中法新汇报》,大谈商政、兵政、格致、庶政与中外近事,主张维新救国。浙江维新派借助《经世报》为舆论喉舌,积极宣传维新救国论,在当时国内一片维新气象中甚属特殊群体。虽然其言论有门户、党派之见(此处特指与“康梁一派”的言论比较),但总体言之,其维新思想与爱国热心应不容忽视。

三、“兴浙会”与地方士子

《经世报》中除了刊载维新言论外,还登载一些江浙地域的文化资料,如《求是书院章程》《杭州府林启请筹款创设养蚕学堂禀》《拟修绍兴三闸议》《论浙矿》《浙江各府厘局总略》《浙江减定粮价表》《兴浙会章程》等。其中《兴浙会章程》中所举的“兴浙会”在当时江浙地区最受瞩目,也是值得学界仔细研究的议题。

关于兴浙会的缘起及具体定义,学界之前已有探讨。1987年胡国枢的一篇论文《章太炎与“兴浙会”》中根据《兴浙会章程》第五条内容所记而谈道:“兴浙会就是保浙会正式的、也是更具积极意义的称呼。”[17]其意大致认为兴浙会与保浙会为同一个团体。次年,胡珠生在《历史研究》上发表《“兴浙会”与“保浙会”是两个团体吗?》一文,该文认为“兴浙会”与“保浙会”其实属于两种不同性质的团体,其创办的背景、时间、活动地点、主要发起人及对康有为的态度迥异,是两个组织。[18]该文继续谈道,保浙会又名保浙公会,是保国会的分会,于1898年4月由陈虬等浙籍士人在参加保国会后,在北京所组建。⑤其宗旨和性质其实与保国会相同,是拥护光绪皇帝救亡图存的政治性组织,也是“联集干事绅富”“通筹全省富强之计”的省议会式的政治团体。⑥[19](P544-545)那么,兴浙会又是什么组织?其主要发起人及其宗旨与内容又为何?

兴浙会是1897年6月间,由章太炎等人凭借杭州经世报馆,出于与康有为等人相抗衡,标榜吴越地区的独立自主精神,以期振兴浙江的学术团体。[20]1897年7月,章太炎致信宋恕,信中已谈及他欲兴办兴浙会的想法。⑦[21](P573)随后,宋恕在回信中谈道:“执事欲振浙学,与恕盖有同情。然非开学会不可,非请曲园师领袖其事不可。鄙意欲俟此馆记开,拟一《浙学会章程》,邀集同门雅士,公请曲园师出名领袖。倘蒙师允,即将章程登报,立总会于此馆,渐立支会于各府县城,期于大昌梨洲之学、德清之道,方能为浙人吐气。”[22](P573)此处的浙学会便是兴浙会,宋恕此时需要依俞樾为傍,将总会设于经世报馆,在浙省各地建立分会,以“大昌梨洲之学”“德清之道”,振兴浙江事业。

1897年3月3日,章太炎便在《时务报》上发表《论学会大有益于黄人亟宜保护》一文,文中谈道中国儒冠之士“踽性孑处,无所夷毗。皋门有政,庶人所不议;疆场有事,乡校所不闻”。中国贤杰,但不在官位,于是则“娖娖无所长短,儒术之衰,将不能保其种族”。随后,章太炎认为只有“合耦同志,以建学会”才能解决当下面临之问题。[23](P7-8)章氏此处早已开始主张筹建学会,以学会宣传维新思想,以挽救国危。创办学会一直在章太炎心中所藏留,只是时机不恰,因此而未能成形。现在有众多浙江士子的支持,兴浙会的兴举也就呼之欲出了。

在《经世报》创刊不久,报上第三期便刊载有关兴浙会的文章。在1897年第三期的《兴浙会序》中便谈道浙江“于东南为上腴,其民好学蹈礼,而被文弱之名,谓之非用武之国”。浙江素以文士经世著名,自古便是科举兴盛地,文化底蕴突出,经年累月,代代相沿。但“文质”盖过“武用”,由此给人印象便是浙省只能“行文”,未能“用武”。随即,作者便以越王勾践以五千甲盾起于会稽并最终吞吴为例,阐明浙江乃是“用武”之地。[24]除此外,作者又例举刘(刘基)、于(于谦)、王(王阳明)、黄(黄宗羲)、张(张煌言)五公事迹,以振奋浙人心,由此而得出“浙人非懦,浙土非不可用”的结论。[24]

当然,除却以历史名人例而震烁浙人心外,《兴浙会序》中还言及重兴浙江学术的诉求。“方今浙江之俗,稍益选懦,而隐居求志者,盖时见于山樊。然或讼言时务,而不能深探其本,或以旧学为城堞。其学不足以经世,离群涣处,莫相切历,卒迷阳而不返。”[24]但作者此处还提到振兴浙江并非只是“兴浙”一意,而是要“别为地球而为亚细亚,别于亚细亚而为震旦,别为震旦而为浙江”。由浙江而联系至中国、亚洲及地球,可见这批浙江士子所倡导的兴浙会,其最终本意是将家国一体的爱国热情有机结合,以发奋图强,振兴中华。《兴浙会章程》中首先主张“学问之道,有教无类”,告诫浙省学者切勿“墨守诸公之藩篱”,因循守旧。其次是经世之学,曰“法先王”。作者认为精敏者宜学格致,驱迈者宜学法政,而“官制、公法、商务则三年有成,无待淬掌”,虽只治标,但为急务。如果资性与艺学相差甚远,但可首选法政学。此外,作者还告知诸浙江士子文人需熟识“方舆之学”“参伍考覆,是在志士”,必须以“体操足以变化气质”,其中所暗含的便是序言中所言“文质”与“武用”并重。[25]

《兴浙会章程》中还载明兴浙会拟设会长二人,会董二人,都以平等相待之。其中,会长必须是“博纵古今、通达经济”之人,会董也必须要“敏练庶务、综覆名实”者。凡是有撰述佳作,可经过同人相互评议,然后取决会长,令会董刊为报章,每个月一册,分政法、艺事、商务、舆地四类。同时,必须采取近时时事为要,也要以经史诸子之言为务,方能入选。报刊由会董发售,所剩款项,即充为捐款者的公共财产。[25]凡入会同志,必将姓名、爵里刊入题名,以通声气。入会人应当将所藏之书进行“通借”,足以周流无滞。平日各位入会皆“各抒己见,及出著述、日记。邮政同人,互相论难。会时抗辩忿争,亦无不可”。[25]从兴浙会序和章程的规定可见,兴浙会具有“从近代出发,看到了一个价值统合的世界愿景,又从这一愿景来定位浙江范围的近代改革所具有的全国乃至世界性意义”。[26]宋恕与章太炎等人将浙江的改革具体以学会形式落实,以《经世报》为舆论喉舌,吹响了近世浙江民族主义及改革的第一声号角。

尽管浙江士子有如此宏愿,但现实却令他们倍感窘迫。《经世报》创刊不久,销量却并不能如人意。1897年10月15日,主编童、胡二人致宋恕信中所称,《经世报》“销数尚难约计”,每期可发行不过八九百份而已,其窘迫情形显而易见。但童、胡二人仍称不敢由此而“退沮”,希望能有帮扶之人出现以解燃眉之急。[27](P586)同时,兴浙会也由于言辞欠含蓄导致入会者甚少,陈虬序使阅者颇有微词,无人提倡,致使“文字为诋毁所丛,可为愤懑”。[8](P587)依笔者目及所见,关于兴浙会的其他资料很少,笔者也没有查到其入会人数及创办情况。但从胡信可知,兴浙会只是当时的一种想法,而并未真正实施。《经世报》又由于经费问题及报上言论等因素也未能持续下去,兴浙会也随着《经世报》的停办而销迹,成为浙籍士子振兴浙江的一种美好愿景。

四、结语

近代以来,内忧外患及维新思想的交织,使得大批士子文人开始觉醒,并以实际行动进行救亡图存。在此期间,一批浙江士子在维新运动之中苦苦寻求济世良方,借助于经世报刊来宣传变法思想,并将“家国一体”的传统思路附着于近代改革中,在维新运动中逐渐崭露头角。这种地域特色与维新思想互相交织的团体,若未有《经世报》为舆论喉舌,也终究无法“扬言发声”。但苦于各种因素,《经世报》终究未能创办下去,兴浙会也随着《经世报》的匿迹而成为一种愿景。

注释:

①目前关于《经世报》的具体研究学界尚无,只有一些文章对其有所涉及。具体有:陈可畏的《十九世纪浙江的维新运动》,载于《历史教学问题》1999年第2期;徐运嘉、杨萍萍的《清末杭州的三种报纸——〈经世报〉〈杭报〉〈杭州白话报〉》,载于《新闻研究资料》1989年第6期;胡国枢的《章太炎与“兴浙会”》,载于《浙江学刊》1987年第3期;胡珠生的《兴浙会和保浙会是两个团体》,载于《历史研究》1988年第2期。其他有相关记载的论著较多,在此不再例举。

②胡道南(1862—1910),字任臣,号钟生,绍兴山阴人,光绪十五年(1889)举人。童学琦(1868—1939),字亦韩,新昌人,光绪十五年举人。

③宋恕(1862—1910),又名宋衡,字燕生,号谨斋,浙江温州平阳县人。

④陈虬(1851—1904),字庆宋,号子珊,后改字志三,浙江乐清人,光绪十五年举人。

⑤关于陈虬北京创办保浙会事,瑞安士绅张棡在其1898年四月二十二日日记中载言:“早晨船抵郡城周宅,早饭后同仲民围棋,又同伊去访陈颐百先生。因先生自新礼部试回里,谈及南海康有为在京讲学,吾乡陈君虬亦与同事,康君立一保国会,陈君立一保浙会,且各上奏疏一通,旋为钱塘孙灏讦而罢。”此处陈虬所上奏疏乃是1898年所上《呈请总署代奏奏折稿》,内容涉及变法三策。由此也可知,保浙会与兴浙会乃是两种不同组织。参见张棡的《张棡日记》,载俞园选编《温州文献丛书》,上海科学院出版社2003年版第43页。

⑥杨焕宇在《历史教学》2018年第4期上发表的论文《保浙会若干史实考辨》中,也同意胡珠生关于保浙会与兴浙会乃两个性质组织的观点,但杨焕宇并未同意兴浙会与保国会是宗旨、性质相同的组织。杨认为,“保浙会名称虽与保国会相似,却并无隶属关系,且与保国会在内容与主张方面有较大差异。”由此可见,保浙会与兴浙会是两种性质不同的组织。

⑦该信记载时间为7月上旬,再与宋恕《复章枚叔书》内容进行比较,可知该信应写于《复章枚叔书》之前,也就是7月14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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