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哈台语《巴布尔诗集》研究综述
2020-01-19艾散江巴吾敦
艾散江·巴吾敦
(中央民族大学 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学院,北京 100081)
察哈台语是指在古代维吾尔语的基础上形成的,14世纪到20世纪中叶作为包括新疆在内和中亚地区各民族通用的维吾尔书面语。[1]察哈台语的特点在于,它在自身发展过程中所形成一系列的独特性在相当程度上受到阿拉伯语和波斯语的影响。察哈台语是以成吉思汗的次子察哈台的名字命名的,是察哈台及其后裔建立的察哈台汗国的官方语言。“察哈台语的形成,不仅是维吾尔史上的划时代的事件,也是维吾尔族为人类作出的重大贡献。亚洲中部的许多民族和地区,就是借助这一语言记载和传播自己的文化与历史。”[2]察哈台语的发展总体上可以分为三个时期,即形成时期(14世纪初至1465年)、古典时期或纳瓦依时期(15世纪中至17世纪初)和后代时期(17世纪初至20世纪中叶)。
察哈台语古典时期一般指在15世纪中叶至17世纪初约一百五十年间的维吾尔古典文学创作时期。这一时期的文学作品无论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明显优于过去,而且语言也更加规范和完善,这个时期一般被认为是察哈台语的代表时期。杰出的代表人物有艾力希尔·纳瓦依、侯赛因·巴依哈拉、扎希尔丁·穆罕默德·巴布尔、穆罕默德·萨里等诗人,代表作品有《五卷书》《四部诗集》和《巴布尔诗集》等。
一、巴布尔生平
扎希尔丁·穆罕默德·巴布尔(Zahir-ud-din Muhammad Babur,以下简称“巴布尔”)是帖木儿帝国的最后一位统治者,为帖木儿的六世孙,其母亲是成吉思汗直系后裔,公元1483年2月14日出生于费尔干纳(今属乌兹别克斯坦)。公元1494年6月8日(回历八九九赖买丹月四日)其父亲乌马尔·沙黑·米尔扎在阿黑昔城堡去世后,十二岁的巴布尔在费尔干纳便继承了王位。与此同时,他的十岁弟弟贾汗格尔·米尔扎和八岁的弟弟纳斯尔·米尔扎也分别在卡桑和阿黑昔即位。
即位之初,巴布尔在伯叔的帮助下势力日益强盛,并于公元1497年至1498年和1501年先后两次进攻撒马尔罕,但均被乌兹别克汗昔班尼击败。1504年,他越过兴都库什山占领格兹纳和喀布尔。他在喀布尔的时候又一直想收复父王的世袭领地,六年之后(1511)再次进攻撒马尔罕,但又被乌兹别克人挫败。在战争中巴布尔深受重伤,仅以二百人身免逃脱。战事上的接连失利,使巴布尔心灰意冷、身心俱疲,但他却始终没有放弃学习。他童年曾读过舍勒夫丁·艾力的《凯旋记》,撒马尔罕之行使他渴望重新收复撒马尔罕。帖木儿统治时期,帝国的辉煌及帖木儿对知识分子和文化的尊重深深地影响了巴布尔的一生。年轻的国王除了钻读伦理道德和治国安邦学说之外,也受到著名波斯诗人谢赫·萨迪著作思想的影响。巴布尔高尚的人格离不开外祖母和母亲的培养,因此巴布尔对妇女的尊重令人钦服。他在《巴布尔回忆录》中曾这样写道:“所有的妇女中,很少有人像我外祖母伊散·道拉特·别昆那样明察有主见,她非常聪明,眼光远大,我的大部分事务都是根据她的意见而决定的。”[3]
1519年至1526年间,巴布尔曾五次攻打印度,先后占领旁遮普(1519—1520)、犍陀罗(1522)、拉合尔(1523)、德里和阿格拉(1526)。在印度的统治过程中,他建神宫,修河渠,造园林,促进文学和科学发展,施行仁义,为印度的大战做出了巨大贡献。将《巴布尔回忆录》翻译成英文的英国学者威廉·厄斯金(William Erskine)对巴布尔这样评价:“如果我们不带偏见地对亚洲的历史加以评论,那么就整体说,我们找不到有哪个君主的天才和成就能胜过巴布尔。而论才智之敏捷,处事之沉着泰然,以及他面临好、坏命运时不屈不挠的精神,论其大丈夫的气质和善于交际的品德,论其喜好翰墨及著作上的成就,我们也许不会找到其他的亚洲君主能与之并列。”[3]印度前总理、国家领袖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在《印度的发现》一书中提到:“巴布尔是一位富有吸引力的人物,一位典型的文艺复兴时期的君主,勇敢而冒险,酷爱艺术、文学和美好的生活。”[4]
这位伟大的人物在历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在风华正茂的年代被敌人伊布拉依木的母亲所毒害,于1530年12月26日结束了短暂而意义的一生,病逝于阿格拉,享寿仅四十七岁,其遗体归葬于喀布尔。
二、《巴布尔诗集》的各种抄本
巴布尔不仅是战场上的军事统帅和勇士,而且也是一位杰出的诗人。巴布尔在短暂的一生中创作的抒情诗歌,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的时代背景与社会现实,成为记录历史发展的宝贵资料,具有深刻的文化内涵和艺术价值。除了《巴布尔诗集》之外,他还有优秀的散文体历史文献作品《巴布尔回忆录》,关于人生道德观念的哲言集《穆拜因》,诗歌格律理论作品《阿鲁孜诗律》和一篇从波斯语翻译的宗教作品。
《巴布尔诗集》(Dīvān-i Bābur)是一部以阿鲁孜(古典诗歌韵律之一)诗歌组成的察哈台语诗集。《巴布尔诗集》原手稿没能保存下来,当今世界各地博物馆和图书馆收藏的六种抄本都是后期被抄写完成的,它们包括:
(一)伊斯坦布尔大学抄本
收藏于伊斯坦布尔大学图书馆(编号:3743),封面是咖啡色,共105页,每页约有9—13行,13.7×20cm标准。抄本的页码是1a、1b、2a、2b……以此类推,止于105a页,总共204页。1a页的中部偏上处被别人作为书名写为《Divani Babur shahi chaghatayi》(《巴布尔王的察哈台语诗集》)。2a页有关于这一抄本被名叫阿布都力哈克·毛拉的一位罗马馆奉祠正抄写于回历1265年(1848—1849)的内容。2b—12a页是第一部分,巴布尔从波斯语翻译成察哈台语的宗教诗选册子,12b—14a页是空白页。第二部分起于14b页而止于105a页,包括巴布尔的119首格则勒(音律诗)、8首玛斯纳维(双行诗)、202首柔巴依(四行绝诗)、53首穆阿麻(诗谜)、18首克提艾(偶行押韵诗)等574首诗歌。这一抄本体积、语言和正字特点比其他抄本充分和完整。
(二)巴黎抄本
收藏于巴黎,法国国立图书馆(Bibliothèque Nationale,Suppl)(编号:1230),共50页,文献中未提到手抄者。根据萨莫依洛维奇(A.N.Samojlovich)和比洛奇特提(Bilochet)的报告,这一抄本封面红皮装帧,14×21cm(12×6.8cm)标准,栏目是彩色和镀金的。[5]此外,第31a页有描绘在宴会上巴布尔的插图,悬体字(察哈台语书写的一种字体)由穆罕默德·巴克所写,每一页都有11首诗(10b页7首,12a—12b页5首,30b页6首,49a—49b页4首)。这一抄本的抄写时间和抄写人不详,萨莫依洛维奇认为抄写于16世纪至17世纪之间,比洛奇特提出1515年抄写于喀布尔。但土耳其学者比拉力·玉吉利(Bilal Yücel)认为,如果这一抄本是在巴布尔逝世(1530)前抄写完成,那么巴布尔可能会亲自审定。由于与其他抄本有明显区别,可能抄写于察哈台汗国境外,因而认为这部抄本大约于1600年抄写于伊朗。[6]这个抄本有87首格则勒、2首玛斯纳维、65首柔巴依、28首穆阿麻、1首克提艾、9首吐尤克(同形词诗尾诗)等219首诗歌。
(三)托普卡皮(Topqapi)抄本
收藏于土耳其托普卡皮馆热瓦尼(Revan)图书馆(编号:2314),54页,每页16首,14×22.5cm标准。这一抄本的封面是蓝色的,每一页面有彩色图案,有111首格则勒、12首玛斯纳维、131首柔巴依、57首穆阿麻、11首克提艾、13首吐尤克等457首诗歌。这一抄本16世纪被胡比·艾拉抄写。
(四)钊达提抄本
收藏于土耳其阿塔图克图书馆(编号:K332),74页,封面是红皮色,12.3×17cm(9.2×12.5cm)标准。1b页中间写有《Dīvān-i mīrzā Bābur》(《巴布尔·米尔扎诗集》),文献中未提到抄写者。这一抄本有82首格则勒(音律诗)、12首玛斯纳维、131首柔巴依、57首穆阿麻、15首克提艾、13首吐尤克等461首诗歌。根据文献的语言和正字特点可以认为抄写于16世纪以后。
(五)兰普尔抄本
收藏于印度内瓦比图书馆(Library of Hishighnees Nawwab)(没有编号),共20页,每页有13行诗,起于1a页和2b页而止于20a页“Bābur düenbe 15 rebiulahir yil 935”(巴布尔,回历935年4月15日,星期一)这一句。这一抄本的影印版由英国语言学家和东方学家丹尼森·罗斯(Dennison Ross)1910年搜集整理出版。文献中未提到手抄者和抄写时间,根据4a页、5b页、8b页的正字特点,萨莫依洛维奇和罗斯提出这一抄本抄写于巴布尔在世时(至迟1530年)。这一抄本有1首格则勒、2首玛斯纳维、22首柔巴依、关于阿鲁孜(维吾尔古典十个音律之一)的一部分(19a页)、波斯语2首柔巴依和3首克提艾等38首诗歌。
(六)德黑兰抄本
收藏于德黑兰赛丽太乃提图书馆(Library of saltanat),这一抄本被语言和历史学家托干(Z.V.Togan)发现和公布。根据托干的论文,这一抄本分别有671和676两个编号,抄写于回历931年。[7]学术界对这一抄本还没有进行系统的整理与研究。
三、《巴布尔诗集》研究综述
巴布尔诗歌的一个重要特点是与历史事件有很密切的关系,《巴布尔传》也有诸多插叙的诗歌。巴布尔大胆地批评统治阶层的种种恶劣习惯,谴责他们的腐败。同时他的柔情诗是对美和世人的赞美诗。虽然他的抒情诗歌作品数量不多,但是内涵的深度和丰富的诗歌形式都具有很高的价值。国内外学术界对《巴布尔回忆录》进行了不同程度的研究,出版和发表了许多宝贵的研究书籍和学术论文,但有关巴布尔诗歌的系统研究,国内外的研究成果还很缺乏。当今学术界对《巴布尔诗集》的研究,侧重于不同语言的译本翻译上,有系统地更深层次研究还十分缺乏。
《巴布尔诗集》最早被英国语言学家和东方学家丹尼森·罗斯(Dennison Ross)根据兰普尔抄本于1910年在孟加拉的《亚洲社会学报》(journaloftheAsiaticsocietyofBengal)第6期上发表。[8]1917年萨莫伊洛维奇在圣彼得堡(今属俄罗斯)出版了《巴布尔皇帝诗集》一书。[9]1927年福阿德·库普尔律整理搜集《巴布尔国王的诗歌》民族系列刊物的第一、二期发表。[10]1972年俄罗斯学者斯特布列娃(I.V.Sitebleva)出版又一本巴布尔的珍贵诗论集《论阿鲁兹体诗》。[11]《巴布尔诗集》的喀布尔本被沙菲卡·亚尔肯博士按照阿拉伯字母顺序于1982年在喀布尔整理出版,2004年又补上缺少的诗歌,出版了完整修订本。[12]至1993年乌兹别克斯坦学者赛义德别克·艾山(Saidbek Hasan)根据巴黎抄本在塔什干作者出版社出版了乌兹别克西里尔文版,2004年根据伊斯坦布尔大学抄本出版了拉丁文版。[13]1995年土耳其学者比拉力·玉吉利(Bilal Yücel)根据五种抄本,在安卡拉阿塔图克文化中心出版社出版了《巴布尔诗集》的转写本,这一版本是对照《巴布尔诗集》的五种抄本原文文献完成的国际音标转写。这一版本不仅写了巴布尔的生平和人格等内容,而且还进一步阐述了《巴布尔诗集》的语法和正字特点,诗集索引部分有《巴布尔诗集》的伊斯坦布尔大学抄本影印,这也是为了更一步深入巴布尔诗歌的语言文学价值和阿鲁孜诗律研究。[14]
2013年波兰华沙市印度—波兰文化委员会(Indo-Polish Cultural Committee)出版社出版的《巴布尔诗集》被和卓维斯基翻译成波兰语的译本。[15]这一版本包括巴布尔的116首格则勒(音律诗)、146首柔巴依(四行绝句诗)、5首克提艾(偶行押韵诗)、16首法尔地(两行绝诗)、8首玛斯纳维(双行诗)等291首诗歌。除此之外,译本的序言讲述了巴布尔的生平经历,并分析了巴布尔诗歌著作的相关内容。
据笔者搜集的资料看,国内语言文学研究领域,关于巴布尔诗歌的语言和文学特点至今没有专著学术成果。除1992年被海米提·铁木尔先生翻译成维文,1997年被王治来先生翻译成汉文的《巴布尔回忆录》之外,对巴布尔的其他作品没有足够的研究。《巴布尔诗集》不仅是维吾尔文学,而且是世界文学中的经典,应该得到足够的关注和重视。深入了解巴布尔的诗歌世界,从语言和文学角度认识《巴布尔诗集》的研究价值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在维吾尔文学中,加帕尔·艾买提最早将巴布尔的54首格则勒(音律诗)发表在《源泉》杂志1987年第2期。[16]随后,买买提明·吐尔地在《新玉文艺》期刊2000年第1期发表了8首名为《巴布尔格则勒》的诗歌。[17]迈塞地·萨依提巴布尔的3篇格则勒和30篇柔巴依发表在《新玉文艺》2000年第3期。[18]
由于巴布尔的诗歌作品在他逝世前未能得到系统整理,所以至今出版的《巴布尔诗集》还没有完整的版本。因而,将《巴布尔诗集》翻译成汉文,整理搜集完整版本是今后研究的主要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