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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是个野餐会

2020-01-19

关键词:样书太和野餐

李 洱

(中国现代文学馆,北京 100029)

这的确是那个筹建“太和”的主角人物,我们之所以会感到如此巨大的落差,全因由话结构而生的反讽所致。事实上,应物兄本身就是一个具有反讽结构的个体,他从没有发出过“独语”的声音,无论是退让,还是变形,他的话语都始终保持着两种声音。这种对话性质在《应物兄》中是普遍的,知识者们对“太和”喋喋不休的发言,已然形成了“众声喧哗”的场面,因而也就为小说带来了层次不一的反讽效果,正如有的学者所说:“不仅仅是那些琐碎的细节在争相发出反讽的冷笑,这部小说最宏观层面的情节主线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反讽。”(1)丛治辰:《偶然、反讽与“团结”:论李洱〈应物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9年第11期。这正是作者的高妙之处,它不以情节的曲折吸引人,也不以人物性格的鲜明感动人,而是专注于人物的叙事话语,以至衍生出各式各样的反讽修辞。由于这种反讽主要来自对话结构,而不是故事情节,所以就更具有现代色彩。

《应物兄》出版以后,编辑要把样书送我。我说,别跑了,见面了再给不迟。我是在首发式上,与媒体朋友同时看到样书的。在场的朋友问我,对读者有什么要求。我说:“我写了十三年,读者如果能读十三天,我就满足了。十三天不行,三天行不行?三天不行,三个小时行不行?读了三个小时,如果你觉得没意思,那就扔了它。”

写作,仿佛是在黑暗的隧道中摸索。其中的艰辛,你虽然不比别人少,但也不比别人多。所以我总觉得,讲述自己的创作过程,完全没有必要。如果你觉得苦,觉得累,不写就是了,又没人逼你写。

你写了那么多,说明你不仅有苦有累,也有欢欣。那欢欣倒不是所谓的名利。一个写东西的人,又能有多少名利呢?而且,说到底,名利都是身外之物。我想,所谓的欢欣,只不过是你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也替笔下人物说了一些话。借用鲁迅先生的话,算是从泥土中挖了一个小孔。

艾柯的一个比喻是我喜欢的:文学是个野餐会,作者带去符号,读者带去意义。作者从隧道中爬出的那一刻,他要捂住双眼,以免被阳光刺瞎。他从黑暗中伸出手,渴望那些智慧读者牵着他,把他带到野餐会。在那里,读者如果觉得某道菜好吃,那首先是因为读者味蕾发达,而且口味纯正。如果能够遇到这样的读者,是作者的幸运。作者总是在寻找自己的读者,就像鸟在寻找笼子。

不断有朋友问我,下一步小说要写什么。在漫长的写作期间,我确实记下了很多关于未来小说的设想,也不断回想着写作中篇小说和短篇小说时的那种愉快:你在较短时间内就可以呈现一种感觉,一种观念,一种梦想。但我属于那种想得多、写得少的人。我甚至想过,如果某个构思,别人要能帮我完成,那该多好,那样我就不需要亲自动笔了。所以,我现在首要的工作是阅读。我得看看,我的哪些想法,别人已经替我完成了。

我说得已经够多了,应该马上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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