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总结经验思想的当代启示

2020-01-19江雨凝

哈尔滨学院学报 2020年7期

江雨凝

(中央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81)

善于总结经验以指导新的实践是中国共产党重要的执政优势之一，2018年10月，习近平在广东考察时强调，“我们要不忘改革开放初心，认真总结改革开放成功经验，提升改革开放质量和水平。”[1]在中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实践中，邓小平高度重视并善于总结经验，以现实问题为基本出发点，形成了一套系统的总结经验的方法，对于总结改革开放经验有着重要的理论指导意义。

一、邓小平总结经验思想蕴含丰富的方法论意义

邓小平非常重视总结经验，他对于经验总结方法的独到见地在《邓小平文选》中有着充分的展现。据不完全统计，在三卷《邓小平文选》共二百二十多篇文章中就有近四十九篇九十余处谈及总结经验问题，直接提到“经验”“教训”等字样的就有五百多处。尤其是在第三卷中，不仅有四十余处谈到总结经验问题，而且有三篇文章是直接以总结经验为题的。[2]梳理这些论述，从中提炼邓小平总结经验的方法论思想，对于我们今天深刻把握社会历史发展规律、系统总结改革开放经验、扎实推进全面深化改革有着重要的理论指导意义。概括来说，邓小平关于总结经验的方法论有以下几点。

1.经验的总结要以现实需要为基本出发点

邓小平向来主张总结经验的目的是为了利用经验更好地解决问题，而不是形成教条去约束实践。早在“土地改革”期间，他就曾经严厉地批判了党的工作中不顾现实要求、唯书唯上的教条作风：“使我们犯错误的重要根源之一，是我们在进入新区之先，缺乏充分的动员和准备。我们一般地对于新区的复杂情况既不知道，进入之后又不研究，凭着老经验(而又忽视了最重要的抗日时期的经验)、老作风(而又抛弃了许多有用的好作风)，盲目地乱干，这种恶劣的经验主义，使我们遭受了严重的损害。”[3](P114)邓小平深知经验主义对于革命和建设事业的危害，因此尤其强调经验来源于实践的同时要能够应用于实践。1977年，邓小平在全军政治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强调，党做任何工作都为的是解决问题，否则就是没有意义的。经验总结要坚持实践标准，要常讲常新，“很明显，我们应该也只能采取实事求是、从实际出发、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方法，总结过去的经验，分析新的历史条件，提出新的问题、新的任务、新的方针。这样，我们的会议才能够解决问题，才能够解决得正确”。[4](P118)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经验的总结不只是一个理论活动，更是一个实践活动。邓小平多次在各种场合强调要让经验为现实所用，要求树立问题意识，坚持问题导向去总结经验。在南方谈话中，邓小平提出“每年领导层都要总结经验，对的就坚持，不对的赶快改，新问题出来抓紧解决”。[5](P372)历史是不断向前发展的，如何面对新问题、提出新的解决办法是衡量一个执政党能力的重要标准。只有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根据现实情况的变化及时作出更新和调整，才能保证社会主义事业历久弥新，不断进步。

2.经验的总结要遵循个别和一般的辩证逻辑关系

邓小平尤其强调抓典型，旨在以典型为参照抽象出普遍经验，形成有特色的指导思想以指导具体实践。1950年，《在西南局城市工作会议上的报告提纲》中，邓小平提出在统一领导问题上要“集中力量，创造典型，积累经验，然后普及的领导方法，用之于城市各项工作中，都是灵验的。”[3](P183)1958年，他针对教育问题强调“教材、教育制度，教育部要出主意，提方案，还要注意抓典型，总结先进经验，加以推广。”[3](P282)在农村和城市改革开展得如火如荼时，他及时鼓舞社会主义建设的士气，从农村改革中看到城市改革的希望，“我们农村改革之所以见效，就是因为给农民更多的自主权，调动了农民的积极性。现在我们把这个经验应用到各行各业，调动各方面的积极性。”[5](P242)可以看出，邓小平注重以小见大，通过“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上升过程不断总结经验，完成实践和认识的不断深化。

经济特区试点工作就是一个由个别到一般的过程，证明了邓小平总结经验的方法之科学。1985年，在经济特区建设伊始，邓小平在会见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党代表团时谈到，“深圳特区是个试验，路子走得是否对，还要看一看。它是社会主义的新生事物。搞成功是我们的愿望，不成功也是一个经验嘛。”[5](P130)在这个时候，特区是个别的，如何能够将其经验进行推广，建立起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七年以后，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给出了回应。他强调“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敢于试验，不能像小脚女人一样。看准了的，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深圳的重要经验就是敢闯。”[5](P372)所谓“看准”，就是要符合社会历史发展规律，顺应时代的潮流，在社会主义的根本性质、国家发展的根本方向上不能有任何偏离；而“敢闯”则强调要有敢为人先的勇气和魄力。可以说，邓小平更像是一个严谨的科学家，他在严格遵循基本试验原理的同时积极思考如何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让“试验品”真正得以推广和应用，在不断的测试中拿到了中国开启富强之门的钥匙。

3.经验的总结要注重国内国外、正反两方面经验的结合

“认识落后，才有可能去改变落后。学习先进，才有可能赶超先进。”[4](P91)面对国内外经验和正反面经验，邓小平始终秉持客观、辩证的态度。对待国外经验，邓小平采取的基本原则是去粗取精，为我所用。“我们有些经济制度，特别是企业的管理、企业的组织这些方面，受苏联影响比较大。这些方面资本主义国家先进的经营方法、管理方法、发展科学的方法，我们社会主义应该继承。”[4](P235)这一理念在“南方谈话”中得以更加系统地展现，“社会主义要赢得与资本主义相比较的优势，就必须大胆吸收和借鉴人类社会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吸收和借鉴当今世界各国包括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一切反映现代社会化生产规律的先进经营方式、管理方法”。[5](P373)在他看来，对待资本主义国家不能谈及色变，要以包容的心态学习其先进经验。历史经验证明，闭关锁国只会导致国家的落后，只有主动与时代接轨，积极顺应世界潮流，才能有真正的进步。邓小平强调，在学习西方的过程中要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决不允许把我们学习资本主义社会的某些技术和某些管理的经验，变成了崇拜资本主义外国，受资本主义腐蚀，丧失社会主义中国的民族自豪感和民族自尊心”。[4](P262)

同时，邓小平还擅长从反面教训中得出积极经验。1962年，在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邓小平阐述道：“正面的经验是很重要的，反面的经验也是很重要的。刘少奇同志的报告中讲到，我们有了反面的经验，就增加了‘免疫力’。”[3](P299)如恩格斯所说过的：“伟大的阶级，正如伟大的民族一样，无论从哪个方面都不如从自己所犯错误的后果中学习来得快。”[6](P432)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反面教训和正面经验的地位等同，甚至要更加深刻一些。邓小平是恩格斯这一论断的践行者。从真理标准大讨论开始，到《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发表，再到组织起草《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也正是由于邓小平对待历史教训的直面态度，从历史中寻找解决当下问题的理论能力和方法，才最终带领中国人民取得了改革开放中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4.经验的总结要有大历史的视野和小问题的聚焦

从邓小平的历次讲话中不难发现，他在经验总结的过程中既有宏大的历史视野，又有对具体问题的聚焦。这种大历史的视野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1)时间性。邓小平重视在关键的时间节点及时开展总结，清理历史遗留问题，明确历史站位，只有在这个基础上的经验总结才能够起到承先启后的作用，也只有这样，整体的经验总结才能够在历史长河中有所作用。在《对起草〈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的意见》中，邓小平强调“总结过去是为了引导大家团结一致向前看。争取在决议通过以后，党内、人民中间思想得到明确，认识得到一致，历史上重大问题的议论到此基本结束。”[4](P292)(2)本质性。经验的总结必须要在正确认识社会主义国家本质的基础之上，首先解决基本路线这一根本问题。1980年，邓小平在会见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代表团时说：“现在我们正在总结建国三十年的经验。总起来说，第一，不要离开现实和超越阶段采取一些‘左’的方法，这样是搞不成社会主义的。第二，不管你搞什么，一定要有利于发展生产力。”[4](P312)改革开放的一条重要经验就是在回顾历史、展望未来的前提下搞清楚了社会主义的本质，立足国家发展要求，搞清楚了什么是社会主义，怎么发展社会主义，坚持四项基本原则不动摇，才达成了今日的成就。

邓小平对具体问题的聚焦则体现在强调经验总结的及时性。经验要及时总结，及时应用，才能保持“新鲜感”，才能真正解决问题。他在改革开放初期就严格要求，“中国革命的成功，是毛泽东同志把马克思列宁主义同中国的实际相结合，走自己的路。六年来，中国农村就是根据这样的原则，取得成功的……这是我们吃了苦头总结出来的经验。今后我们可能还会犯错误，但是，第一不能犯大错误，第二发现不对就赶紧改。”[5](P95)1986年，邓小平接受美国记者采访时也强调了及时聚焦现实问题，及时总结经验的重要性，“我们的办法是不断总结经验，有错误就赶快改，小错误不要变成大错误。”[5](P174)改革开放是一场带有中国特色的试验，实践证明它是符合历史发展规律的，即使出现阶段性的问题，也要对基本的改革开放政策和路线葆有信心。整体的历史观和创新精神缺一不可，要学会正确处理好经验和风险的关系，走一段路，总结一段经验，及时发现问题，及时调整，按照这样的一个逻辑模式去总结和推广经验。

二、邓小平总结经验的思想对改革开放经验总结的启示

2018年10月，习近平在广东考察调研时强调，“要掌握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以改革开放的眼光看待改革开放，充分认识新形势下改革开放的时代性、体系性、全局性问题，在更高起点、更高层次、更高目标上推进改革开放。”[1]如何“以改革开放的眼光看待改革开放”，从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总结经验的思想方法出发，归纳为以下几点。

1.要以全面深化改革的需要为出发点总结经验

总结改革开放的经验，首先要明确总结经验不是为了形成教条，而是为了阐发出科学的、系统的改革开放理论，以指导更深层次的改革实践。习近平指出：“我们中国共产党人干革命、搞建设、抓改革，从来都是为了解决中国的现实问题。可以说，改革是由问题倒逼而产生，又在不断解决问题中得以深化。”[7](P74)因此，对于改革开放的总结必须放在中国当下的现实中进行。

回溯过去，中国之所以走上改革开放的道路，正是基于对当时中国国情进行科学研判、对历史教训进行深刻反思得出的结论。同样地，“全面深化改革”是新时代的标识之一，具有明显的时代特征。它不是头脑中主观臆断的产物，而是从现实出发，是实事求是的必然产物。1978年以来经济的高速增长，向世界展示了“中国式速度”，也伴随而生了一系列“中国式难题”：民生方面短板日益凸显，社会收入分配差距拉大，城乡、地区之间发展不平衡；人民群众在就业、医疗、居住、养老等方面存在难题；自然资源短缺，环境治理迫在眉睫；消极腐败的问题多发易发等。如何兼顾发展的质量和效益、正确处理改革带来的利益格局变动，要求从过往的经验中提炼其当代价值，从现实需要出发不断创新方法提高国家的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的现代化。

改革开放是一个不断解决现实问题、回应现实需要的历史过程。总结改革开放经验必须要坚守改革初心，善于抓住影响改革开放的关键问题，根据经济社会发展状况敢于创造性地提出新论断，以此为导向不断实现理论和实践的新突破，方能在纷繁复杂的矛盾中彰显政治智慧，推动改革向更深层次迈进。

2.要以改革方法论为基本遵循总结经验

改革方法论是在改革开放过程中从中国的基本国情出发，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为根本指导所形成的改革方法体系。坚定不移地走改革开放道路，既需要改革的魄力和勇气，更需要科学方法论的指引。以改革方法论为基本遵循总结经验，要明确改革方法论的真理性特征，既要坚持既有的改革方法论，又要以时间、地点、条件为转移，在总结经验的过程中使其不断丰富。

改革开放初期，邓小平提出了“猫论”“摸论”“不争论”等论断，为正确认识社会主义本质、推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的伟大实践起到根本的指导意义。在改革方法论的指导下开展总结，才能不偏离马克思主义的指导方向，真正实现理论和实践的结合，在理论的发展下指导实践，在实践的开展中深化理论。另一方面，要坚持不断创新改革方法论。邓小平的改革方法论在过去有用、今天有用、未来依然有用，但不代表着就此止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正是在看到了国内外环境的深刻变化和前进道路上的新困难和新挑战，对已有的改革方法论进行了不断创新，例如强调在总体方法上注重改革的系统性、整体性、协同性；强调在思想方法上要处理好“五个关系”，强调在推进方法上要处理好政策“五大关系”等。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哲学能动地推动社会的发展，而实践的深化也在呼吁哲学的革新。只有处理好改革方法论和改革开放经验之间创新与继承的矛盾关系，才能真正提炼出具有时代意义的宝贵经验。

“改革每向前推进一步，方法论便完善一步。改革实践永无止境，改革方法论的创新和发展也永无止境。”[8]正确总结改革开放经验，要实现改革方法论和现实要求的同向同行，真正实现理论和实践的结合，在理论的发展下指导实践，在实践的开展中深化理论。

3.要以统筹国际国内两个大局为基本方向总结经验

改革开放的成功是在总结国内外正反两方面经验的基础上实现的。改革开放起始，中国突破了思想的藩篱，积极学习国外先进经验，扩大对外开放，引进外资，利用国外的先进技术推动经济社会发展；同时以苏联僵化的经济体制为警醒，放弃苏联模式，创造性地走出了属于自己的发展道路。中国的发展离不开世界，世界的发展同样需要中国。对于改革开放经验的总结无论如何都要以统筹国际国内两个大局为基本方向。

一方面，总结经验要坚持独立自主的原则。邓小平多次谈到，“我们要根据社会主义国家自己的实践、自己的情况来决定改革的内容和步骤。每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改革又都是不同的，历史不同，经验不同，现在所处的情况不同，各国的改革不可能一样。但是，共同的一点是要保持自己的优势，避免资本主义社会的毛病和弊端。”[6](P241)在总结经验的过程中，我们需要坚持“四个自信”，客观理智的判断哪些经验可以真正为我所用，哪些经验带有潜藏的意识形态性，既要对外开放又要守好社会主义阵地不被侵犯。

另一方面，在总结经验的过程中要体现世界担当。“没有哪个国家能够独自应对人类面临的各种挑战，也没有哪个国家能够退回到自我封闭的孤岛。”[9](P58)从中国梦到“一带一路”倡议，再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提出，中国秉持正确的义利观，致力于推动建立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在追求本国利益的同时也兼顾他国利益，担当起世界范围内振兴社会主义的重任。中国的改革开放模式如何为广大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提供经验上的借鉴，需要我们以“兼济天下”的态度总结改革开放经验。

4.要站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逻辑高度上总结经验

习近平强调，“中国40年改革开放给人们提供了许多弥足珍贵的启示，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要想振兴，就必须在历史前进的逻辑中前进、在时代发展的潮流中发展。”[10]总结改革开放的经验不能只是就经验论经验，而是要将其置于历史的坐标体系中加以考察，清楚改革开放的起始、现在和未来，要从整个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在中国的传播以及不断中国化的历程中来看待。

从更广阔的历史视野看，改革开放是近代以来中国学习西方、革新自强以期民族复兴和现代转型的延续，是中国共产党人对近代中国历史发展规律认识自觉的选择，有着中国近代历史发展的内在逻辑。[11]事实上，以邓小平同志为核心的党的第二代国家领导集体在发现“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后，决定实行改革开放，顺应了近代以来中国历史发展的内在要求，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理论，是中国共产党人立足现实、总结经验、反思教训、展望未来的一个伟大转折点。从时间上说，改革开放的前三十年为其提供了理论、道路、制度、文化的重要积淀，无论是失败还是成功的实践和经验，都为改革开放势如破竹的推进奠定了基础；从理论上说，改革开放的伟大实践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二次飞跃，找到了通往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康庄大道；从取得的成果来说，它是“决定当代中国命运的关键一招，也是决定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一招”。[4](P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