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层次与中国文学外译
2020-01-18陈洁玮
陈洁玮
(福州外语外贸学院 外国语学院, 福州 350202)
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提升中国文化影响力,推进国际传播能力建设,讲好中国故事,展现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提高国家文化的软实力,指出了中国文化走出去的重要性。讲好中国故事,其中的一个重要手段就是中国文学外译。文学与其他领域相比,有着独特的建构与维护,批判与整合功能,是塑造和传播国家形象的重要载体[1]。新中国成立以来,以国家机构为主导的,有组织有计划的文学外译模式开始兴起,各种文学“走出去”的项目也应运而生,例如:20世纪50、60年代的《中国文学》的英文版与法文版的创刊、外文出版社的成立、改革开放之后的中国文学出版社的成立、“熊猫译丛”的诞生以及世纪之交的“大中华文库”项目的设立、2000年之后中国作家协会启动的“中国当代文学百部精品译介工程”、2014年由中宣部指导、文化部、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牵头的针对“一带一路”倡议推出的“丝路书香工程”等工程,可以说,中国文学从未停止过海外传播的步伐[2]291-292。
即使国家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中国文学外译项目并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据有关数据显示,2014年我国输入美国图书与美国输入我国图书之比是150∶7[3],正如著名的汉学翻译家葛浩文在《论巧妇与无米之炊:当代中国小说在西方的特点与展望》一文中所说:中国文学翻译没什么市场,翻译文学在国外并不被看好,中国大陆、台湾的小说和诗歌也很少能够引起美国读者的兴趣[1]291-292。
关于文学传播效果不佳的原因,有些学者归结为:翻译过程中,译者过分关注中国文化元素的保留,在翻译策略上多数采用“异化”策略,忽略了西方读者的感受。红楼的翻译者杨宪益先生曾经总结道:在翻译红楼时,他主要考虑“信”的原则,翻译过程尽量不改动,保留原文的有关文化的部分,多数是保留原文特色的“异化处理”,没有过多的考虑目标受众的阅读习惯[4]。谢天振教授曾指出作为译者不仅需要把文本翻译成不错的英文,也要考虑译成英文后的作品如何才能在英语国家传播,被英语国家的读者接受。因此,在文学外译中绝不能忽视目标读者的重要性,译者在翻译中,应根据读者的阅读能力和潜在的兴趣选择恰当的文学外译作品以及传播手段。
当前对中国文学外译的研究是学界的一个新热点,CNKI上主题含有“中国文学外译”的检索结果一共有128 条(截止2019年12月),大多集中在“中国文学外译+译者研究”,对“中国文学外译+读者研究”较少。基于此,本研究从读者角度出发,利用奈达“文本解读能力的读者层次分类”,分析不同层次的读者群体所适合的文学外译作品和传播手段,以期为中国文学外译提供一些参考性意见。
一、理论基础
2015年文化外宣翻译高级研修班的结业仪式上有学者提出,向外传播的中国文化应该是好懂、好玩、好用、好学和好传,因此,传播要分层次进行,先传播好懂、感兴趣、简单易学的内容[5]。
谢天振教授认为中国文化外译的译介内容要有可译性,要挑选那些容易被译入语读者接受的作品进行翻译[6]。要充分考虑受众的文化传统, 尽量培养不同层面的海外读者。 既要重视学术圈的专业人士,又要将主要的受众群体定位为西方普通大众[7]。
奈达在功能对等理论中提出任何语言的解读能力至少包括:1儿童,其词汇和文化经验很有限;2初识文字者的双重标准能力,能自如的解读口头能力,但解读书面信息有限;3成人的识字者的平均能力,可以相对自如的处理书面和口头两种信息;4专业人士(医生、神学家、哲学家、科学家)在解读其专业领域信息时非同一般的高强能力。
谢教授的译介受众(读者)主要分为专业受众和普通大众。笔者根据这两个理论把读者划分为:1词汇能力和文化经验有限的儿童读者;2有着一定口头与笔头阅读能力的青少年读者;3自如的处理口头和书面两种信息的成年大众读者;4解读专业领域信息较强的专家读者。
二、解读能力不同读者的文学外译作品和传播手段的区别
国外读者有着明显的层次,中国文化要实现成功的输出,成为影响世界的文化之一,文学外译作品和外译传播手段至关重要。在文学外译的过程中,除了要注重能够代表中国传统经典的经史子集以及传统经典作品的翻译之外,还要注重中国当代网络文学作品的翻译。在大数据时代下,中国译者在译介过程中要根据不同读者的文本解读能力选择相应的文学外译作品和传播手段。
(一)词汇能力和文化经验有限的儿童读者
中国的蒙学典籍翻译历史由来已久, 《弟子规》 《三字经》等蒙学读物内容丰富、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普及面广、翻译历史悠久。20世纪80年代以来,进入蒙学翻译的复兴阶段。赵彦春教授翻译的《三字经》等蒙学经典在海外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外孙女也背《三字经》[5]。由此可见,中国蒙学典籍适合海外语言解读能力较差的西方儿童读者,可以作为中国文学外译的翻译内容。中国《山海经》中精卫填海、夸父逐日等国内儿童感兴趣的神话故事通过一定恰当的传播形式,可以加工成海外儿童喜闻乐见的中国文化元素。
根据笔者的个人成长经历和观察,这个阶段儿童的主要感兴趣传播手段是动画,因此针对该时期的儿童兴趣特点,建议可以将带有中国元素的神话传说“精卫填海”“夸父逐日”和蒙学读物《三字经》 《千字文》 《弟子规》等具有简单的故事情节的好玩、好懂的文学形式,通过改编成动画的形式进行海外传播。
(二)有着一定的口头与笔头解读能力的青少年读者
大数据时代下中国的青少年感兴趣的主要是一些网络小说形式,依托国内的晋江文学、起点中文等网站,玄幻、修仙、武侠、耽美、穿越、言情等各种类型的小说文学异军突起。网络武侠小说的盛行为电视剧、电影和网游等提供了新的素材。
中国青少年感兴趣的一些玄幻、修仙、武侠等类型网络小说,通过电视化传播已走出国门。《甄嬛传》、《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陈情令》等依托网络文学为蓝本的电视剧不仅在国内走红,在海外也很流行。根据Alexa的数据统计显示,中国的网络武侠小说在国外很受欢迎。美国所有网站中,武侠世界的流量排名跻身1200名以内,读者遍及全球近百个国家和地区。面对日益扩大的海外市场,中国的大型文学阅读网站起点中文网在2017年推出了该网站的海外国际版:起点国际。武侠小说的海外走红催生了“粉丝经济”,同时催生了一批海外网络文学翻译网站:WuXia World(武侠世界),Gravity Tales(重力故事)和Volaren Novels(沃拉雷小说)[8]。
我国网络小说具有群众基础广、娱乐性强、受众群体年轻化等特点,而网络武侠玄幻小说带有中国传统文化元素,同时又兼具西方魔幻色彩,能够吸引西方青少年读者[9]。因此对于西方世界的青少年读者来说,中国的网络武侠小说可以利用大数据时代下互联网的传播优势,丰富文学传播的形式,广播剧、动漫、电视剧、电影、网游、手游等都是较好的吸引青少年读者的重要传播手段。比如2019年夏季爆款《陈情令》原先就是一部耽美武侠玄幻小说,借助广播剧、动漫、电视剧、手游等各种传播手段走出了国门,并且在前不久Tumblr年度榜单中,《陈情令》入围“全球热度TOP 50”电视剧,这是中国国产剧首次入围该榜。
武侠玄幻小说中的大量中国文化词汇,例如“修仙”、“仙侠”等中国独有的、西方没有的词汇,这种词汇被称为“文化空缺词”。针对这些文化空缺词的翻译,海外翻译网站主要采用“异化”(音译、直译)为主、归化为辅、配上相关词汇解释的翻译策略[9]29。例如“武动乾坤”,“乾坤”这些文化负载词采用的就是音译加注释。而“我欲封天”(I shall seal the heavens)等非文化负载词主要是采用直译策略,保留文化元素的同时,又保留了原文的可读性和趣味性[9]28。
(三)语言解读能力较好的成年大众读者
莫言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在美国的翻译研究学术界的知晓率达80%,但是在普通民众之中,听说过莫言的不到5%[10]。在得奖之后,虽然专业受众增多了,但是在普通大众中仍然没有吸引力[7]23。因此得奖并不是中国文学海外传播的必备因素。刘亚猛在《国际译评与中国文学在域外的活跃存在》 一文中提到:作品要想融入新语境必须要经过两步。第一步,作品得被翻译为可激活文本;第二步,得需要一些外部条件,例如权威平台上的权威评论[12]。奥巴马的经济顾问杰森·弗曼(Jason Furman)在NBC采访时曾提到,奥巴马很喜欢《三体》,他们好几次开会的时候都讨论过《三体》。采访一出,《三体 1》 英文版在美国亚马逊的图书总销量排行榜中一度跃居至第 34 位,这个事实从侧面说明了权威评论对于美国普通读者的导向作用[12]。
语言能力较好的成年大众读者的阅读选择很随性,可以是任何国家、任何作家、任何风格的作品[11]。对于这类语言能力相对较好、兴趣相对广泛的成年读者,文学外译作品和传播手段可以多样化。蒙学典籍、武侠小说、传统典籍、中国当代精品小说等各种文学体裁的作品都能够以各种形式(书籍、电影、电视、戏剧、网络小说、游戏、音乐剧)等进行海外传播,保证文化传播的效果。这类成年读者兴趣广泛,阅读需求多种多样,某个权威平台推荐的书单有时就可能成为他们的必读书目。在西方文化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争取这一部分读者的策略不能单从兴趣入手,适当的权威评论有利于作品的进一步传播。
(四) 语言解读能力较强的专家学者
语言解读能力较强及兴趣专业的专家学者,这一部分人群因职业或身份归属的需要有一定的义务来阅读中国文学[11]140。诗经的最早翻译的译者是法国传教士金尼格1628年在杭州印行的,最早的传教士是西方最早的译者,同时又是最早的读者[13]。这些专家学者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著名的汉学家,他们或是对中国的文化感兴趣,或是对出于工作的需要,并且他们之中相当一部分充当着中国文学外译的译者角色。葛浩文的大胆改写的翻译策略促进了莫言作品在西方的传播,刘宇坤的翻译在刘慈欣的《三体》海外传播当中扮演重要角色。这些汉学家译者是中国文学作品的第一读者、第一译者,同时也是第一批评论者。这一类的专家读者的解读能力要高于普通读者,在对相关专业书籍和文学典籍阅读时,他们更多时候是直接阅读中文原文。对于这类读者、译者兼评论者,中国文学家和翻译家要加强与他们的联系与合作。这样中国文学才能更好的把握目标读者的兴趣,更好的把中国文学推广到全世界。
三、结语
我国文学外译的活动由来已久,初期的文学外译作品多是翻译大部头的传统经典的文学典籍,没有考虑到西方读者的接受度,因此,中国文学的海外传播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为了能够更好达到理想的海外传播效果,最大限度的争取海外读者,作为“中国文化传播使者”的译者须树立起“读者层次”意识,针对不同层次的国外读者选取适合的文学外译作品和传播手段。
要想中国文化能在国外生根发芽,必须从启蒙时期解读能力较弱的儿童入手,选择好学、好玩、好懂的带有中国文化元素的神话传说或弘扬中国优秀文化传统的蒙学典籍,借助儿童感兴趣的动画的形式进行海外传播,引起儿童对中国文化的初步认识与兴趣。特别关注“三观”正在形成、具备一定文本解读能力的西方青少年,选取具有群众基础广、娱乐性强、受众群体年轻化等特点的中国网络文学,通过广播剧、动漫、电影、网游、手游等传播手段来提高青少年读者对中国文化的兴趣。译者亦须同时关注“三观”已经形成的成年大众读者和专业学者,针对不同的解读能力选取不同的文学外译作品和传播手段。适时借助权威评论,加强与国外专家学者的联系与合作,借助大数据,及时了解目标读者的兴趣,以期更好的把中国文学推向世界。
总之,作为文学翻译主体的译者, “读者层次”意识是必不可少的。只有针对不同层次的读者选取不同的文学外译作品和传播手段,才能确保我国的文学外译方兴未艾。本研究初步论述不同层次的读者群体所适合的文学外译作品和传播手段,至于本文当中实证部分的研究有待于今后的进一步研究与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