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父亲张岱年先生
2020-01-18张尊超
张尊超
(北京大学,北京100084)
十分感谢清华大学哲学系、北京大学哲学系、中国哲学史学会、中华孔子学会召开我父亲110 周年诞辰的纪念会。
今天在清华开会,使我想起,父亲与清华大学一生的渊源,他一生四进清华,很多著作是在清华写的,特别是《天人五论》最后一论——《天人简论》。
父亲在《天人五论》序言中说,当时著论,直抒胸臆,无所畏惧,譬如鸢飞戾天,鱼跃于渊,驰骋独立思考,近乎“汪洋自恣”。其中1948年在清华写的《天人简论》是他极其重要的一部著作,他以其特有的极简手笔,将昔日所思著成一篇概述,表述了他自己独抒己见的十项主要哲学理论观点。内容很深而文字极少,不足九千。其中还发明一些新词,但没有充分解释。实际上并没有写完,在1948年秋天之前就匆匆停笔,因为他当时非常忙。
按我父亲《耄年忆往》的话说:“1948年夏,战事愈烈。”我们知道,他一方面要讲课,另一方面还参加护校。所谓护校,是清华的教员成立护校委员会,学生里也有护校队,要把清华大学完整地献给新中国。我父亲积极参加护校。有一天傅作义北平守军的飞机往清华大学扔下十颗炸弹,竟有四颗与我们家有关。有两颗炸弹在西院旁边爆炸,声音巨大,震天动地,我们家的后墙马上被震塌。另有两颗在我爸身边爆炸,他正要去护校值班,往工字厅走去,两颗炸弹在他身边爆炸,第一颗炸弹离他不远,他就跑起来了,第二颗炸弹好像在追着他,离他只有两丈多远爆炸,炸了一个大坑,烟雾很高也很大,顿时看不见他了,等烟雾散去,看见他已经跑远了,跑向工字厅。他在《耄年忆往》里谈到这件事情,说:“我夷然无所惧。”这时候他是不能写书了,真没有时间写了。
1969年我毕业后第一次探亲回家,他说你现在走上工作岗位了,要给我讲综合创新、综合创造,这样一讲就讲了整整两天。两个上午,两个下午。讲的哲学原理很多,也很深。
他还跟我说过一句话,学理工科的人,也要有一些哲学思维。这话是怎么提到的呢?我跟他提起,中科院的计算机体积很大,占两幢大楼。他说,将来可以发展成,装在手提包里或者口袋中。我说你太外行了,觉得他是天方夜谭。
但是,后来这些都一一实现了。20 世纪90年代,我想起这个事,问他,当年你怎么会有这么准确的预见?他说:“学理工科的人,也要有一些哲学思维。”这句话,现在我仍然印象深刻。
那次探亲他鼓励我要有理论创造,我说我们是搞应用科学的,理论创造可不容易。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就有哲学理论创造。我觉得《天人五论》就是其中之一。
我父亲在他晚年的时候,一直计划写一本哲学理论专著,把当年没有详写的哲学理论观点一一详细写出来。按他《耄年忆往》的话说:“《天人简论》是论述人与自然的关系。”我们知道他准备写的哲学理论专著题目就是《人与自然》。这个愿望,在他晚年的日记中曾多次提到。但却因为忙,一直没时间写,成为一大憾事。
直到他生命的最后半年,他还为清华大学人文学院成立十周年题词:融会中西,贯通古今,渗透文理,综合创新。他始终大力弘扬综合创新。
他把创发新唯物论即解析的唯物论哲学理论,阐扬综合创新作为自己的使命,对中国哲学和中国文化倾尽了他一生的努力,燃烧了自己,发出了光芒,至今仍然没有熄灭。
他的一生是努力探索真知、不懈追求真理的一生,是弘扬中华民族精神和爱国主义精神的一生。
最后,我用父亲的座右铭来结束我的发言,这个座右铭是他一生的写照:
自强不息 厚德载物,
好学深思 心知其意,
言有物而行有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