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云南文学家族与师徒文缘关系浅论
2020-01-18张昕,张寒
张 昕,张 寒
(云南民族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昆明 650500)
早在春秋时代,《论语》就提及“三人行,必有吾师”,强调虚心向他人长处学习。孔仲尼七十二贤弟子遍布天下,被誉为“天纵之圣”。墨翟弟子百余人,行迹多地,宣传学说。在佛学兴盛的唐代,“师”可用来指称传授佛门要义的僧侣,后使用范围开始扩大。何谓师?韩愈在《师说》中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为人之师,当为传授知识、解答疑惑之人。明朝建立之初以“孝”作为治国安民的基本思想,这种策略的实施赋予了“师”以较高地位,“盖域中有五大,而师居一焉。”,同时对“师”之要义也作了明确界定,“师也者,提君父之纲以替天地之化者,不亦重乎。……不然则师不列于五大而友道齐矣。”[1]明朝将“师”与“天地君亲”共称“五大”,足见 “师道”地位之高,“师”的影响之深。明清科举取士,各级读书人纷纷进入私塾、书院等学习四书五经,此时“师傅传授,弟子学习”的文学教育模式已遍布各地,渐成风尚。
随着明清两代文教政策在云南的实施及深入,文化家族也大量出现,“文化家族的次生态之一文学家族”[2]128不断涌现是云南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的历史必然。文化家族内部出现文学才华出众的成员,必定会影响家族的其他成员,递相传承,久而久之逐渐便形成了独具家学特色的家族文学。宋元明时,程朱理学盛行,在一定程度上禁锢了文学的发展,但到明代李贽等提倡文学创作的真“性情”,有力地冲击了固化的思想模式,为文学的发展带来了勃勃生机。文学家族的文化交流再不局限于家族内部,而是非常重视与外部文学的交流,尤其是社会流行的“师徒传授”的教育模式。这种“师徒传习”的社会教学模式是云南文学发展的重要地方文缘,与文学家族相互影响,合二为一,为云南文学发展增添了强劲动力。
一 师徒文缘对家族文学的影响
所谓“文缘”,孙虎曾将其界定为:“是以师友声气为基础,一些志同道合者结党迎社,以文化活动为媒介的联动,进而形成地方文化网络。”[3]76我们谈及的概念相比孙虎的更为宽泛,除能够影响家族成员创作思维的家学之外的所有外部文化环境都可以叫做“地方文缘”。“师徒传授”是所有文缘关系的基础,师徒间通过分享、交流等多种文学活动进行互动,学子可以结识有学之士,学习师者思想;师者可传播学术思想,提高自己的学说影响力。这种文缘传承不会止于一时一地,而是会通过同门、友人、子孙等不断扩展,从而形成志同道合的师友群体。
昆明陈氏文学家族陈惟恺之子陈荣昌,“素以天下为己任,遭时不合,谦虚自晦,古所谓大人天民,而仁爱之心,尚流露于文字间,门生俊才盈天下。训之以勤劳,接之以和,律之以正,亲炙有人,望而知为安定弟子,私淑者不可胜技,且有闻风而愿列为门墙者。”[1]758陈荣昌一生门生才俊满天下,其学术思想也播及各地。其中昆明李氏家族李迎春之子李坤便是其弟子,袁丕钧《李坤传》中记载:“按察使贵阳陈璨,复置经正书院于翠湖之北,入者成为高材生,而以吾屏许印芳、昆明陈荣昌先后为之长,由是经正书院号多士。”[1]761李坤曾师从陈荣昌学习诗古文词,在师傅的教导下获得了较高的文学成就,在学术文化圈颇有声名。尤其到了近代,这种不同文学家族成员之间的文学交流活动愈加频繁,形成了较为稳固的师友文学团体,这对提高家族成员自身文化水平、传承家风、提升地区文化水平提供了重要基础。
滇西丽江木氏家族,“原为丽江纳西土酋,自元始盛,明洪武十五年因归顺明王朝有功,太祖朱元璋赐之木姓。”[4]序言木氏家族尤其是在归顺明王朝后更加兴盛,也更加注重家学渊源。木氏家族为提高家族成员科场的竞争能力、维系家族兴盛,延师课教本族子弟“四书五经”及词章之学,他们不仅“延请当地知名教师”,而且“还想方设法请中原名师指点子弟。”[5]133这也开启了地方与中原文学的互动。木增就讲述了自己受教的亲身经历:“犹幸先大夫庆云光覆之下,得延邻郡孝廉王先生于孰。”[6]405可见,家学渊源根深叶茂的木氏家族非常注重师徒传习的教育方式,学子离开恩师多年,也依旧铭记老师的教导。文学家族成员向家族外饱学之士学习,有助于家族之间的交流,也促进了家族文学交流,这对地域文学的发展和繁荣无疑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昆明戴氏家族的戴淳,“喜为诗,与昆明戴絅孙、李于阳、楚雄池生春、云州杨国翰,同以诗受知于总督伯麟、学使顾莼。由戊辰科落卷,挑取五华、育才两书院膏火,宁州刘大绅,掌教五华,目为‘五华之子’,有《五华五子诗》之选。”[1]717戴淳作为刘大绅之弟子,沿袭师风,成绩斐然,同时也为五华书院的发展贡献了一份重要力量。这种师承关系打破了“族内传承”的封闭模式,为家族成员提供了更加广阔的的外部学习环境,初步实现了家学的发展与名师之学发展的双赢。
明清中央王朝实行科举取士的选拔政策,广大读书人视科举入仕为光耀门楣的家族大事,尤其是已经登科中举的世家,更渴望子孙后代可以续写辉煌,所以常聘乡贤垂教。家族学子除学习应考基本技能外,更注重吸收博学鸿儒的学术思想,使其内化为家学,并在家族中递相传承。这种师徒文缘一直影响着世家大族学术思想的发展,不断形成师学与家学合二为一的家族思想,深深影响着文学家族后世子孙。
明清云南文学家族正是通过这种“师徒”的教育模式来熏陶子孙,传承家族的文化思想,最终形成了集“家族”“老师”“个人”于一体的固定教育模式。桑炳斗《检藏书有感沁亭》中记载:“传家徒自书连屋,阅世欣能目识丁,”[7]家族长辈传授子孙家学,使其受到良好的教育。《明太祖实录》中记载:“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六月壬申谕礼部,‘其云南、四川边夷土官,皆设儒学,选其子孙弟侄之俊秀者以教之’。”[8]3476此时家族成员不仅可受到家学的熏陶,更可接受其他老师的教育。家族、老师、学子之间相互交流,相互浸染, 相互影响,最终形成家族文学发展的最基本的地方文缘。
二 文学家族对师徒文缘的影响
家族的兴衰与当时的政治背景、社会文化等紧密相连。作为家族生态之一的文学家族亦是社会的构成细胞,必定会受到当时社会经济文化大环境的影响,但反过来又会影响当时社会文化的发展。明清云南文学家族的产生此起彼伏,文人受到家族和老师的多方教育后,也会同家族外部的人员进行文化交流,如开馆授徒、结社等,这无疑又助力于云南文化的勃兴。
太和杨氏家族的杨栗亭,“居家尤多显德,高祖枝棫、曾祖旋吉、祖师亿,皆以明经教授其乡人。”[1]708其高祖教授乡人,杨栗亭也发扬祖上的精神,不忘乡里,授徒讲学。受家族长辈影响,杨栗亭之子杨白也追随长辈足迹反哺乡梓,“先生积学励行,中癸酉榜第三人,为时名士,远近多师之。户外屐齿,前后补弟子员,贡成均、登贤书、捷南宫者,皆出其门,人比之南州阙里云。”[1]708可见杨氏一族在继承自己家学的同时,不忘教化乡梓,培养人才,充分显示了作为师长的高尚品德。文学家族成员热衷于教育,不但提高了家族的威望,也为太和杨氏家族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充足的文学养分,同时对提高乡邻文化水平、促进地域文化繁荣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再如滇西凤仪赵氏家族的赵淳,“家居授徒,游其门者胥得金针之度。教授东川,土酋跳梁,帅诸生守城,有御武功,载在郡志。教授顺宁,集多士于明伦堂,躬自课训。教授鹤庆,俗多佞佛,有援儒入释,偶遇孔圣于佛老,名其堂曰:三教。”[1]717赵淳一生建学培才,以课徒终其身,门徒众多,成就甚众,为云南文学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又如滇西剑川赵氏文学家族成员赵藩之子赵联元,“辟塾讲授,不计脩脯,寒畯转资给之。乱旋定,举试事,数年间,先生子弟门人联翩得隽以去。客邂逅,复亟称先见,先生一笑而已。自是谢皋比,优游家衖,亟亟从事于网罗文献,敦行礼教。”[1]683赵联元广资贫苦之士,传授学识,教育乡里,促进了地域文化发展的繁荣发展。
当时世家大族的交往不仅局限于家族内部,同时也采用了师徒传授与家学相结合的文化传播方式与族外交往。世家大族对讲学授徒投入了极大热情,重视教育,积极讲学,并不断拓展自己家族人际关系网络的构建。这种由师徒关系构成的文缘,一方面为家族成员的知识习得提供了条件,有利于培养家族成员的文学素养,提高家族文化的影响力;另一方面他们可以通过所学同外部社会进行交流互动,将所学传授乡里,形成“师傅教十人,十人传百人”的师承教育定式,推动了家族成员所在的地域文学的发展进步。
家族是明清云南地方的最基本单位,李大钊先生曾说:“原来(传统)中国的社会只是一群家族的集团,个人的个性、权力、自由都束缚禁锢在家族组之中,段不许他们有表现的机会。所以从前的中国,可以说是没有国家、没有个人,只有家族的社会。”[9]300古代云南地处边隅,其家族更为封闭,因此他们特别注重家学传承。明清时,随着科举在云南的实施,社会的流动性增强,地域文缘影响着文学家族的嬗变,尤其是师徒文缘为家族的嬗变注入强劲的的动力。正是这些交流和互动,促使云南明清时期云南地方文学不断发展和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