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修辞立诚”观对应用文写作的启示

程龙浩

（曲阜师范大学，山东 曲阜 273165）

《文心雕龙》作为一部“体大而虑周”的文学理论批评著作，不仅是对齐梁以前文学理论的一次大型总结，更是对齐梁以前文学创作实践经验的系统探讨，蕴含着丰富的应用文写作的实践经验，虽然《文心雕龙》所论及的大多数应用文体已经“名亡”，但“理存”至今，“修辞立诚”观作为重要的写作真“理”，是指在应用文写作实践中要真正地表现出叙事之信以及作家情感、道德之真。

一、缀文者情动而辞发

刘勰在《情采》篇云“昔《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1]，称赞《诗经》中的诗篇都是为抒发作者真实的情感而作。“情”指的是人内在的情感，是文章的主要内容，美好的辞章本于人的情感，“繁采寡情，味之必厌”[1]，如果文章不能表达作者感情之真，只是一味地追求形式的华美而“务华弃实”，品味起来必然使人生厌。显然，在刘勰看来文学创作就是以辞写情，“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1]“辞为肌肤，志实骨髓”[1]“缀文者情动而辞发”[1]都是指文学创作要将言辞与作者的情感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如果文章中作者的思想感情与言辞结合的很紧密，那么文章就能做到天衣无缝，没有什么差错。如崔骃的《达旨》模仿扬雄的《解嘲》，回答别人讥讽他太玄静的言论，情感真挚，言辞不失典雅，东方朔效仿宋玉《对楚王问》作《答客难》慰藉自己的不得志，形式上“回环自释，颇亦为工”，都受到了刘勰的称赞。《明诗》篇说“人秉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1]，外界事物引起人内心情感的波动，人有感于外界事物而吟咏抒发思想感情，“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1]，情感的抒发、文章的写作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秉持着自然之道，所谓自然之道就是自然而然的道理，《原道》的“原”是“本于”的意思，“原道”即是文学创作要本于自然之道，文章情理的流露要自然而然、真诚充实。刘勰认为《诗经》中的《大雅》《小雅》《国风》之所以使读者感动，在于《诗经》的写作“志思蓄愤，而吟咏性情，以讽其上”[1]，真正抒发了作家内心的情感，而汉代辞赋家“务华弃实”“心非郁陶，苟驰夸饰，鬻声钓世”[1]，过分追求夸张的言辞，为了写作而制造虚假的情感，“而后之作者，采滥忽真，远弃《风》《雅》，近师辞赋，固体情之制日疏，逐文之篇愈胜”[1]，后来的学习者采用了这种讹滥的文风，过分追求形式的华美而“为文而造情”，文章的内容与内心真实的思想感情相反，已经不足以使人相信，进而导致了与《诗经》这样的“真美”“纯诚”之文日离，但刘勰并不反对文饰，“综述性灵，敷写气象”的文章之所以光彩焕发，就在于它们有丰富鲜明的文采，《孝经》《道德经》《庄子》《韩非子》这些经典主张文章的华丽或朴实依附于人的真实情感，反对过度的文饰。因此，以辞写情做到“衔华佩实”，感情的诚挚与文章形式相融合。

应用文是为解决现实中实际问题而使用的，追求的是客观真实、条理清楚，似乎情感因素是排除在应用文写作之外的，但应用文所反映的是人的意识，反映的是对问题的价值判断，其中渗透着人的道德意识，审美倾向，例如公文的内容代表了某个政权组织的意志，新闻报道的内容必须符合社会普遍的价值导向，家书情书的内容抒发了个人的情感。显然，应用文中也应该包含情感，既包括个人的感情又包括整个社会的意志。通过以上对以辞写情的论述，可以指导我们在应用文写作中摆正“情”与“文”的关系。对于公务类应用文中的情感因素，不能局限于个人的情爱，应该体现整个社会的价值导向，带有“正能量”，对于私务类应用文的写作，应该自然而然地流露自己内心的情感，文章的华丽或朴实依附于人的真实情感，不过度地文饰。

二、文以行立，行以文传

“修辞立诚”之说取自《周易·乾·文言》“子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2]，将君子的德行修养与修辞紧密结合在一起，孔子云“绘事后素”“有德者必有言”，创作者须先注重自身的修养，文章才能立足。刘勰在《文心雕龙》中延续了孔子德性优先、诚意为文的解释路径，“文以行立，行以文传”，文辞有了德行才得以确立，德行因为有了文辞才得以流传，刘勰在《祝盟》篇称赞上古的君王具有美好的德行，为了百姓的生活而内心虔诚地向神明发愿，伊耆在岁末祭祀与农业有关的“八神”，禹舜在春天祭祀土地，刘勰称赞他们的祝辞“利民之志，颇形于言矣”[1]，下及商周，商履使用精诚的祝辞使“万方罪己”，周朝使用六种祭祀的祝辞表达对神明的虔诚。刘勰认为《五经》的文章“事信而不诞”，“不诞”即要求诚信，诚信是儒家重要的伦理道德，《论语》中所谓“言忠信，行笃敬”[3]，所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3]，所谓“与朋友交而不信乎”[3]，所谓“言必信，行必果”[3]，均是强调诚信的重要性。“修辞其诚”观深受儒家思想影响，“诚信”作为“修辞立诚”重要内涵在《文心雕龙》中多有涉及，《论说》篇“凡说之枢要，必使时利而义贞……自非谲敌，则唯忠与信”[1]，写作“说”这种文体的根本原则在于只要不是欺诈的敌人就要如同把肝胆披露出来奉献给人主般的讲求忠诚和信任。《奏启》“夫奏之为笔，固以明允笃诚为本”[1]，如蔡甾的奏疏《上封事陈政要七事》列述了整饬朝廷的仪法纲纪、治理国家的措施，王朗的奏疏《节省奏文》议论了节省的问题，劝魏明帝节约，都表现出“奏”这种文体的写作必须以明确可信和忠厚诚实为根本。《史传》篇“至于寻繁领杂之术，务信弃实之要”[1]，西晋司马彪著的《续汉书》，华峤著的《后汉书》条理清晰、如实记录，受到了刘勰的称赞，而“《阳秋》《魏略》之属，《江表》《吴录》之类”[1]，内容上激切虚夸难以让人相信，形式上粗疏缺略抓不着要点，显然与务求真实可信、内容形式相统一的原则相违背，受到了刘勰的批评。还需要指出的是刘勰重视文人的德行事业，文学创作的主体“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郑”[1]，形成了不同的创作个性、文章风格，“嗣宗倜傥，故响逸而调远；叔夜俊侠，故兴高而采烈”[1]，文章的风格和作家的才气性格必然是表里相符的，但“人秉五材，修短殊用，自非上哲，难以求备”[1]，因此，刘勰强调学习写作的人要“进德修业”，要努力学习，成为有文有质，内心充实饱满，文采彪炳照耀的“梓材之士”。

可见论、说、启、奏、史传一类的应用文体的写作在内容上要务求真实可信，形式上要条理清楚，做到内容与形式相统一，言辞要与所表达的思想紧密联系在一起。这些理论对当下的应用文写作仍具有指导意义，例如《国家行政机关公文处理办法》对草拟公文有“情况确实，观点明确，表述准确，结构严谨，条理清楚，直述不曲”[4]的规定，其中“情况确实”“直述不曲”即是指的叙事要诚信。应用文（尤其是公文）作为处理生活、学习、工作中实际问题的实用性文体，写作者要认真地阅读相关的方针政策及文件，认真地搜集资料，根据公务需要、群众意见确立主旨，反映出真实的情况，道德之诚相比较情感的真诚更为重要，写作主体的思想道德水平决定其认识、鉴别、分析等多种能力的高低，写作的主体要不断地提高自身的道德修养，克服各种“文人之疵”，努力践行社会主义的道德观、人生观、价值观，养成高尚的道德情操和健全的人格，在具体的写作过程中要以德框情，“与领导同步，与国家的方针政策相符，与客观工作实际相同，与人民利益一致，运用马克思主义辨证唯物主义的思维逻辑，分析问题，解决问题。”[5]真正写作出符合事实，有道德良心的文章。

综上所述，“修辞立诚”观所体现出来的情感之真、道德之诚，对当下的应用写作仍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写作者要努力提高自己的德行，“绘事后素”，在应用文中真正表现出事件的真实、情感的真挚。